這時儀隊的其他人員也終於注意到了海中的來客,陽光下那張還滴落著成串水珠的臉龐美麗到了極致,無論誰第一眼看到都無法克製自己的心跳。


    事實上,鮫人一族驚人的美貌甚至比他們的凶悍更加聲名遠播。


    這個來自海洋的族群,仿佛天生擁有九天諸神無盡的垂愛與賜福,壽數綿長、能力強大、每一張臉都完美無瑕,相比之下,如今的人們像是諸神們厭棄了後被扔在一邊的破布娃娃。


    隻不過破布娃娃不會反抗,而人類會。


    楊深看著那名孤身前來的鮫人越遊越近,這是一名成年女性,對於婚隊和“揚瑟恩將軍”來說自然是陌生的,然而卻是楊深的舊相識。


    鮫皇近身衛隊中的一員,能力出眾的暗殺者嵐音,如果她願意,今天站在這裏的人可能都會被無聲無息地解決,甚至連自己是怎麽死的都不會知道。


    如今她這樣現身,已經算是一種非常客氣的表現。


    然而很顯然,其餘人並不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們隻是震驚於她的美貌的同時,對於她敢於一個人前來表示驚歎和些許不滿。


    他們千裏迢迢而來,又等了這麽久,對於鮫皇藍夙淵的怠慢本來就心中不快,但還抱有一點些微的僥幸覺得也許鮫人們是想把一切準備得更隆重一點。


    畢竟儀隊裏除了奧斯頓派出的監視楊深的幾個眼線之外,其餘人們是真的以為這場和親能夠換取和平,也真的以為他是揚瑟恩將軍。


    而如今等到昏昏欲睡手酸腳麻之後,卻隻有一個人來迎接他們,明顯根本不重視他們的將軍,這樣大的心理落差實在令人難受。


    到了此刻,最冷靜的反而是楊深,他隻是全神貫注地盯著那個鮫人,看著她越遊越近、越遊越近,直至剩下一臂距離就能到達海岸的時候停了下來,然後伸出雙手,對楊深的方向呈上了一枚貝殼。


    跟在楊深身後的兩名近侍互相看了看,都躊躇著沒有上前,鮫人美則美矣,那種狠戾卻令人膽寒,對於這個種族的恐懼早已深入人心。


    那鮫人見無人上前,微微勾起唇角,仿佛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


    就在這時,楊深忽然往前走去,雙腳浸入海水中的那一刻,他仿佛聽見了來自遠方的鮫人們的歌謠,影影綽綽、忽近忽遠。


    他涉水走到那名鮫人麵前,雙手接過那枚貝殼,打開,陽光下,裏麵赫然躺著一串項鏈,項鏈中心,是一枚皎潔圓潤的鮫珠。


    在嵐音的注視下,楊深鎮定地道了謝,然後把鮫珠戴上。


    但是,隻有一枚。


    儀隊中的人頓時嘩然,一枚鮫珠,這是要讓揚瑟恩將軍一個人前往深海的意思嗎?那他們呢,他們留在這裏?


    儀隊中的所有物品包括他們所有人都是揚瑟恩將軍的陪嫁,他們不可能現在打道回府回到烏托邦去,鮫人們卻顯然也沒有讓他們下海的意思,難道他們會被——


    人群頓時惶恐了起來。


    有人情不自禁地喊道:“將軍!”


    這一聲一出,立刻感染了全場,頓時海岸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揚瑟恩將軍!”“將軍!”之類的叫聲。


    而此時嵐音卻還在緊緊地盯著楊深,這種毫不掩飾的大膽的打量,出自於一個暗殺者,簡直是一種無聲的輕視。


    楊深伸手摸了摸鮫珠,前世的二十多年,他從未有機會卸下這玩意兒,如今,它重又回到了他身上。


    與鮫珠一同歸來的,還有,那個人……


    他垂下手,轉過身,忽然抬頭挺胸向岸上的人們敬了一個軍禮,然後開口道:“稍安勿躁,在這兒等我。”


    他的聲音那麽沉穩,讓人充滿了安全感,頓時喧嘩聲很快低了下去,楊深這才轉身,一步步向海中走去。


    隨著他與鮫珠所過之處,海水溫柔地蕩漾著分開,避過他身周,然後又迅速洶湧地在他身後合上,淹沒他走過的路和留下的背影。


    海灘邊的人們沉默的望著他們的揚瑟恩將軍的背影,看他堅決又沉穩地、一往無前就像每一次衝鋒陷陣一樣地走進那個仿佛會吞噬生命的深淵裏去。


    幾乎每一個人都感覺十分激動,激動到完全忽略了他們偉大的將軍剛才的那一個軍禮竟並不十分地標準。


    在這種時候,誰在乎呢?


    楊深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即便有了鮫珠,在海中行動依然很累,何況路程看上去非常漫長。


    嵐音一直歡快地搖曳著她美麗的魚尾在前麵帶路,絲毫沒有要來帶他一程的意思,這大概就很多年前華夏一族古話中所謂的下馬威吧。


    以揚瑟爾這幅身體的孱弱程度,其實早該不行了,幸虧裏麵換了個靈魂,還能帶的動這雙腳雙腿。


    海底的地形遠比陸地上複雜得多,物種又繁盛,時不時地有色彩斑斕的遊魚群從他們身邊搖擺著尾巴路過,他們大概把楊深當做了一條特立獨行的魚,有時也親昵地在他身邊繞一繞。


    “他們倒是喜歡你。”一直沒有出過聲的嵐音忽然說。


    楊深收回了去逗弄其中一條小魚的手指,“我也很喜歡它們。”


    “揚瑟恩將軍,你今天跟從前感覺不一樣。”嵐音忽然又說。


    “從前?”楊深心裏一驚,她知道什麽?


    嵐音忽然一拍魚尾,遊回來繞到他身邊,笑了笑,“我曾經與將軍交過手,不過,這種小人物,將軍想必不記得。還好,我倒是記得很清楚。”


    揚瑟恩是不是真的曾經與這名暗殺者交過手,還是這隻是這個鮫人一點小小的試探,楊深暫時無法判斷,盡管心跳開始加快,但他還是保持著正常的步伐,沉默地向前走。


    沒有得到回應的嵐音似乎並不介意,轉身又遊到前麵去了,而這時,楊深終於看見了,遠處那座若隱若現的巨大宮殿。


    他曾無數次穿行在那裏,他熟悉這片海域的每一處珊瑚礁、每一塊海底岩、每一叢海草、甚至居住在這附近的水族生物們,最熟悉的,是那座宮殿。


    龍綃殿。


    藍夙淵就在那裏。


    直到這個時候,楊深才感覺有些不真實起來,然而胸前冰涼的鮫珠,正是那位藍皇、他未來的“丈夫”,給他的聘禮。


    嵐音忽然停下了她美麗的魚尾。


    “揚瑟恩將軍,吾皇就在龍綃殿內,恭候將軍的到來,請。”


    言下之意,剩下的路,他就真得一個人走了。


    哪怕現在殿中其實根本沒有藍夙淵,而是埋伏著十七八個鮫人,要把他困殺在裏麵,他也隻能在嵐音的目送下繼續往前走。


    當然,楊深深知這種情形絕不會出現,因為藍夙淵不會用這樣的手段。


    他深吸了一口氣,驅逐盡腦海中亂七八糟的一切念頭,無視嵐音那好像總是帶著某種試探的目光,獨自走進殿中。


    龍綃殿內守衛森嚴,大殿兩旁一排排鮫人護衛立在那裏,隨著陌生來客的進入,無數雙眼睛帶著銳利的光芒紛紛投注到他的身上,仿佛楊深隻要一有異動,就會被立刻大卸八塊。


    而楊深隻是目不斜視地望向前方,向前走,一直向前。


    從前他從未進過真正的大殿,永遠都是在殿外偶然能看見一眼那人的身影,現在他走進來了。


    越過重重守衛,穿過幢幢帷幕,直到龍綃殿的盡頭。


    大殿最深處,一個人影靜靜地倚坐在高處,線條流暢優美的銀色魚尾反射著細膩的光澤,從鋪滿珍珠的貝殼榻上輕輕垂下來,隨著水波輕輕晃動。


    海水一般蔚藍海藻一般濃密的長發下那張五官深邃的臉讓楊深覺得有點呼吸困難,就好像失去了避水的鮫珠一般。


    而此刻這個男人正用手支著額頭,微微側著身體、闔著雙眼正在小憩,連水波都如同不願打擾他好眠一般放緩了流動的速度。


    如果說整個鮫人一族都是諸神的傑作,那麽毫無疑問,藍夙淵是他們所有傑作中都最為出眾的一個。


    就在楊深默然抬頭仰望著他的時候,原本靜靜沉睡的男人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一樣,緩緩睜開眼,低頭看了他一眼。


    楊深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感覺如同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藍夙淵眨了眨眼,驀地站起身來,步下他的王座,一步步走到楊深麵前,隨著他的行動,強烈的威壓鋪天蓋地而來,讓楊深幾乎忍不住要後退。


    而對方已經一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一個如此輕佻的手勢。


    藍夙淵卻顯然不會在意楊深的感想,他隻是微微蹙起眉,捏著楊深的下巴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然後忽然發出了一聲似乎感覺哪裏不對的疑問,“嗯?”


    瞬間,大殿兩旁的鮫人們全都整齊地露出了凶惡的獠牙,危險的目光落到楊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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