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得知小禿頭是為了吃魚才讓她帶魚的,小銅錢幹脆把魚苗子帶下山放進了河裏。


    她緊緊拽著荷包沿河走回去,一路上聽著淙淙流水的聲音,腳下的步伐也不知不覺的便加快了。因是低著頭,所以也沒看路,便直挺挺的撞上了一個人。


    好在小銅錢撞上去的時候手裏的力氣緊,沒教荷包掉在地上。撞上的那一刹小銅錢的印象裏,那人是穿著一件白色的衣服,身上有股幽幽的藥香,他被小銅錢的天靈蓋撞了下巴,那牙齒清脆的聲響還盤旋在耳邊。


    若感覺不錯的話,被撞之前這個人似乎還流露著興奮的情緒,貌似很開心。


    不過現在他的呻.吟,將那股子興奮勁兒全壓在了屁股下麵。


    小銅錢僅僅是不由自主退後了兩步便穩住了身子,而他則直接被撞在了地上,相比較之下,此人果然是柔弱的。


    並且這柔弱的身影,小銅錢還有些熟悉。


    “佟秀才?”小銅錢緩過神來看清了被撞之人,心中一滯,將荷包揣進懷中去扶他。


    摔倒本不是個什麽天大的事兒,但佟秀才摔倒的地方不對勁。


    “慢點慢點,我感覺有點不對勁......”佟秀才的臉上表情糾成了一團,十分小心的就著小銅錢的摻扶想站起來,可那地方疼的實在難以言語。


    “哪裏不對勁?”小銅錢看著佟秀才的表情,也覺得怪異,佟秀才伸手在屁股後麵摸了一把,拿到眼前來,看到濕潤了一手的血。


    他背著藥簍子采藥,方才剛剛采到一味難得的藥材心裏正高興,回頭笑的開心之際不小心碰到了小銅錢。於是不防備之下被撞歪了身子,再加上腳下剛好有藤子絆住他的腳,摔跤是難免的。


    小銅錢扶著他,覺得不對勁,回頭看秀才原來摔倒的地方,這才明了為什麽。


    ——巧與不巧,那裏躺了一隻死刺蝟。


    當然,還有一把佟秀才所帶來的小鐮刀。


    “流血了......”秀才盯著手掌心的點點血漬喃喃道。


    “是啊,流了好多血。”小銅錢看著刺蝟的屍體感歎。


    “可是傷在了那樣的地方不好治呢......”秀才放下手,麵色頗有些憂鬱。


    “對不起啊佟秀才。”小銅錢回過頭來給佟秀才道歉。


    佟秀才,原名佟祝語。是村子裏最有名的一名秀才,這有名便在於,長的帥。他曾參加過科舉,然而不第之後便改行做了大夫。他有著很好的文才,所以大家都不理解他為什麽不繼續努力,然而小銅錢卻覺得這是一個智舉。


    因做大夫不僅可以救人還可以救己,倘若家中人生了頑疾,也沒必要跑那麽遠去尋醫。


    頂著這樣的種種原因,小銅錢心裏對佟秀才向來都是不一樣的,她看見他會不由自主的檢查一下自己的行為舉止是否得當,萬不能在佟秀才眼裏留下什麽不好的印象。即使,其實她一向不敢出現在佟秀才的視線裏,而是永遠都躲在角落裏圍觀他。


    因為她心跳,跳的很厲害,為佟秀才而跳。


    她在期待佟秀才說一句“沒關係,你也不是有意的”,她低著頭,樣子十分慚愧。從前總是遠遠的瞧著他,他是大夫,鄉裏鄉親走訪治病她便能夠看見他,她印象裏最深的便是佟秀才的側臉。


    在靜謐的夕陽透浸的小屋內,有他欣長的身影。有那長長的睫毛,有那高挺的鼻梁,而落葉抱著陽光淌在他的肩上,他的手指搭在病人的手腕上,神情專注,衣袂在微風吹拂之下翩然若仙,就像一位不沾浮沉的神祗。


    這是她對佟秀才的印象。


    她大概是第一次在他沒有治病的情況下遇到他,並且說上那麽兩句話。


    佟祝語看了小銅錢一眼,隨口道:“姑娘瞧著眼生,卻為何認識小生?”


    這看上去無心的一句話,小銅錢卻總覺得在他說這話時,似乎潛藏著些許微妙的細節,有些讓人難以捉摸。


    佟秀才從小銅錢手裏把胳膊抽出來,放下背後已經壓變形了的背婁檢查了下,又歎息道:“姑娘走路該仔細些。”


    小銅錢麵對佟祝語的表現,也隻能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遺憾的是,佟祝語卻不知道她是誰。這倒也是,小銅錢是個村姑,雖不懂大家閨秀那樣的婉約嬌羞,可畢竟也是個女子。


    哪家的女子會天天在自己喜歡的人麵前天天轉悠呢?哦,或許有,但小銅錢絕對不會是其中一個。


    她喜歡他,倒是隻乞願能夠遠遠的看著他,因為她隻敢於遠遠的看著他。


    所謂距離產生美,小銅錢對此深信不疑,並且盡可能的想將這個拒絕拉的最大,所以平常生了病絕對不會找佟祝語看病,偶爾遇到佟祝語,她也會躲的遠遠的,不讓佟祝語看見她。


    這便是佟祝語之所以陌生小銅錢的原因。


    “也罷,姑娘也不是成心的。”佟祝語理了理簍子裏的藥材,抬起頭來看著小銅錢,“小生並非是想訛你,隻是姑娘也看見了,小生受了傷,想要一個人就這麽走回去恐怕有些困難。”


    小銅錢盯著他唇邊梨窩裏的淺淺笑意,好像心中湧滿了泉水,這感覺暖暖的,很貼心。


    她垂眉,鬢邊腮發隨風飄逸,低低答道:“簍子我會賠給你的......”


    哦,她說了什麽?


    難道不是答應佟秀才扶他回家,然後趁機接近於他麽?


    “......我是說,姑娘可否行個方便,背小生回家?”佟祝語推了小銅錢一把,推完覺得不夠,想了想又覺得人家姑娘既然內疚,也沒理由不給別人贖罪的機會,於是補充道:“等小生回家之後姑娘再賠小生的簍子。”


    小銅錢聞得“背”之一字,抬頭看著秀才眨了眨眼:“背、背......”


    佟秀才見小銅錢結巴了兩個“背”字,不等她說完,便將簍子往後背上一背,扯著簍子的帶子對小銅錢笑的燦爛:“如此,那便多謝姑娘了。”


    “......”


    “......”


    “......大恩不言謝。”這個人長的太俊了,小銅錢覺得,拒絕他,實在不劃算。


    “......”


    “......”


    小銅錢背著佟秀才回到家,已是黃昏,佟秀才說,“姑娘這一路辛苦了,喝點茶,坐下來歇一歇,在小生這裏吃過飯再回家吧!”


    西山薄日好不吝嗇的在佟秀才的家門口灑下一層餘暉,籬笆做的院子牆,長了一些爬山虎。小銅錢小心翼翼的把佟秀才放下來,待他站穩了,自己整個人才像散了架似的想坐在地上歇一歇,可佟秀才直盯盯的看著她,為了形象,她也不好直接坐在地上,忍著辛苦站的端正。


    佟秀才顛簸著走過去,抬出一隻手擱在離小銅錢額頭一寸的地方,手下便是她被汗水濡濕的額頭。


    小銅錢一瞬間反應過來,繃緊了神經,微風吹過來,每個毛孔都涼颼颼的。


    “姑娘的體質不錯。”佟秀才把手收回去了。


    該擦的汗還是得擦,小銅錢伸手給自己擦著汗,傻嗬嗬的笑:“還好還好。”


    “不累?”


    “嗯?”


    佟秀才轉身,掏出鑰匙開了門,一邊顛簸著往屋裏走,一邊續道:“姑娘瞧著是個樂於助人的。”


    他將背上的簍子拿下來放在牆角,回頭對小銅錢道:“進來坐。”


    小銅錢有些猶豫,躊躇了一會兒,謹慎問道:“這不好吧......”


    佟秀才看她一眼,沒理她,開門徑直顛簸進了屋裏。


    院子裏曬了各種藥材,彌漫著淡淡的藥香,小銅錢的腳步有些拘謹,猶豫著還是走進他的屋子。


    這屋子擺設十分樸素,但給人的印象卻十分幹淨。佟秀才爹娘死的早,就在去年,一直扶養他的爺爺也死了,所以如今他是一個人住。她記得他爺爺死的時候是雨季,佟秀才守在他爺爺墓前三天三夜沒離開,她去看過他。


    不過那時她隻是撐傘路過,那天下著雨,她遠遠的看見他跪在地上體力不支,直到倒下去時她才敢走過去把他背到附近的一個人家屋裏。


    那天他家門鎖著,她進不去,所以今天她是第一次到他家中來。


    心懷忐忑。


    後院傳來一陣金屬的響聲,小銅錢猶豫著,掀簾走了進去。


    她看見佟秀才手裏拿著一把菜刀,整個人掛在雞欄裏麵,方才發出聲響的是一隻雞竄出來打翻了個鐵架子。


    “佟......秀才?”


    佟秀才回頭看見小銅錢,扔了菜刀:“過來幫我。”


    “哦,好。”


    小銅錢走過去把他從雞欄裏取了出來,佟秀才因某個難以啟齒的地方實在不方便,於是小銅錢為了彌補內心的愧疚替他做了晚飯。


    佟秀才留小銅錢吃飯,可天色已晚,小銅錢覺得此事不妥,她母親重病在家,雖有哥哥照顧,但她也有些不放心。更何況一個女子若是回家晚了,難免會有人在嚼舌根子。


    對此,佟秀才僅是夾著盤裏的豌豆扒了口飯淡淡道:“我以為你不是本地人。”


    小銅錢坐在飯桌對麵低頭不語。


    “你是哪家的女兒?”佟秀才又問了一句。


    “我不常出門......”答非所問的小銅錢不敢說。


    他好歹也是南山南村的知名大夫,南山南村的村民幾乎都找他治過病,而他們家卻從未找他看過症......


    得罪誰都好,萬不得得罪大夫啊......


    佟秀才很犀利的抬頭,又問了一遍:“我是問你你是哪家的女兒。”


    “佟大夫沒見過我很正常的,村子裏也沒多少人認得我。”小銅錢繼續答非所問。


    佟秀才端著碗看了她半晌:“我不吃人。”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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