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想到了德叔,義兄曾說過,德叔心狠手辣,心性刻薄,雖然不是惡人,卻也損陰德太甚,終會折壽。


    而德叔的結局,最終也應驗了義兄說法的正確性。


    每殺一人,便給自己增加一道戾氣,殺心也會越來越重,到頭來,害的終究還是自己。


    我也想快意恩仇,想殺伐果斷,看見壞人,看見惡人,看見歹徒,一個不順,就立即屠戮過去,割人頭如同割韭菜……


    可是殺人之後呢?


    真的快活嗎?


    殺殺殺,隻有那些沒有殺過人的人,才會高聲呼喊,殺了他,殺了他!


    那些真正手上染過鮮血的人,心中是何等的悲哀和淒涼,又有誰能知道?


    那些從戰場上歸來的幸存者,每當午夜深刻,從慘絕人寰的噩夢中驚醒過來時,他們的恐慌,又有誰能體會?


    對付火堂上下,如果我一上來就施展辣手,見一個殺一個,見一雙殺一雙,或許根本用不著等到現在,火堂早就完全覆滅了!


    可如果那樣的話,我這個雙手染盡鮮血的人,跟惡魔有什麽區別?


    有人說,你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你,你不殺他們,他們出去之後,會繼續害人!


    那我廢了他們的道行,一樣可以達到止殺的目的,又為何非要親自取人性命呢?


    我不殺人,不是我婦人之仁,是我不願意。


    我那一番話說得三人都長久默然。


    “唉……”邵薇突然悠悠說道:“我現在才算是知道了,為什麽元方哥哥不是殺人最多的那個,卻成了本事最高的那個。殺人讓人害怕,饒恕才能讓人尊敬。”


    池農也歎了一口氣,道:“錚子,你入相很晚,進入玄門術界不過是兩三年的功夫,可是你想的比我們都多。我不及你。”


    “弘道伯父的六相全功,已經是天下無雙了。”我道:“可是弘道伯父卻有一句話更讓我敬佩他,他說我陳弘道義不殺人!他這幾十年來,行走五湖,浪跡天涯,殺的人,恐怕還不到一隻手上的手指頭數吧?”


    “是。”池農道:“所以他也要求大傻成這麽做。”


    “歸塵哥,以後我們都聽你的,能不殺生就不殺生,其實我也不喜歡打打殺殺的。”邵薇笑了笑,道:“今天,這些人的死傷,不是你故意弄出來的,所以你也就不用再這麽頹然了,你又不是嗜殺的人。”


    “對於窮凶極惡之輩,惡貫滿盈之輩,逼不得已可殺!”古朔月道:“不存殺心即可!”


    “對。”我點點頭,道:“我就是這麽想的。”


    三人都能理解我,我的心胸頓時也豁然開朗。


    池農卻忽然說道:“這裏麵的火堂弟子該怎麽辦?要不一把火燒了算了?”


    我一怔,卻聽池農“哈哈”笑道:“我開玩笑呢,我知道還有許多人是活著的,我再怎麽說也是醫者父母心,哪裏會這麽殘忍呢?”


    我擦了一把汗,道:“這裏麵的火堂弟子確實基本上都還活著,農哥,你用你的醫術廢掉他們的道行算了,我出去待一會兒。”


    “放心吧,交給我了。”池農道:“剛才沒能讓我大顯身手,現在,怎麽說也得讓我表現一番,你們出去吧。”


    我們三人走了出去,留下池農在山洞中。


    在外麵呼吸了片刻清新的空氣,心情更加好轉。


    邵薇道:“這一天,倒是沒有再見到有別的術界中人前來。”


    “想必是那些被咱們饒命的金堂弟子宣傳的後果。”我笑道:“當初放他們走,讓他們提醒後來者,看來真是做對了。”


    “嗯!”邵薇點點頭,道:“隻不過是半天的功夫,咱們就滅掉了一個堂口,照這種速度下去,異五行很快就能被咱們滅掉了!”


    我道:“不能大意,更不能驕傲。金滿堂回歸金堂之後,火堂的實力在異五行中,基本上就墊底了,可以算作是最弱的一支。但是剛才在打鬥中,依舊是險象環生!所以,對付其餘四個堂口,絕不能掉以輕心!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


    邵薇道:“木堂沒了楊天,死了楊玄,楊姐姐帶走了大部分靈物,幾個副堂主裏,季茉被俘,安木主獨木難支,基本上算是有名無實了吧?他們才是最弱的一支。”


    我道:“楊玄的死訊已經被異五行所知,我死後複生,也被異五行獲悉了。接下來的路,依舊很難走。”


    “怕他什麽?”邵薇道:“隻要異五行的總教主不出來為難咱們,異五行的五大堂口各自為戰,咱們各個擊破,還是有希望殲滅他們的。說來也是奇怪,異五行的總教主直到現在還不露麵,是什麽意思?”


    “青冥子啊,他三年前受了重傷。”我道:“估計是想出來,也心有餘而力不足了。這樣,才有了咱們的活路啊。”


    “青冥子?”邵薇一愣,道:“歸塵哥,你已經知道異五行的教主是誰了?”


    “誰啊?!”池農從山洞中走了出來,抓住了邵薇的話尾巴,立即就問。


    “是在陰間獲悉的有關他的消息。”我道:“農哥,過來歇會兒,吃點東西,喝點東西,我給你們講講青冥子的事情,然後咱們繼續上路。”


    “嘿!這話說到點子上了!我早就餓了!”池農興奮道:“看看我拿的這是什麽?”


    我看見池農的口袋裏、懷裏都是鼓鼓囊囊的,塞滿了東西,手裏也捧著大包小包的,仔細一看,竟然都是些包裝好的燒雞、烤鵝、牛肉、驢肉……我不由得驚愕道:“農哥,你怎麽弄的缽滿盆滿的?”


    “對啊。”邵薇道:“歸塵哥是讓你廢掉那些人的道行,不是讓你去打劫的。”


    “什麽打劫啊!”池農白了邵薇一眼,然後笑嘻嘻道:“這是咱繳獲的火堂戰利品!這幫家夥,真會享福,在山洞裏藏了不少的吃喝用度……幸虧我沒有一把火給山洞燒掉。來,錚子,啃個雞腿!”


    “不用,不用,你們吃。”我笑道:“我現在幾乎感覺不到饑餓,給我點水喝就行了。”


    “唉……”池農搖搖頭,道:“境界高了就是不一樣,都不吃雞腿了——朔月,來,你啃一個。”


    “滾!”


    古朔月瞪了池農一眼。


    池農再次搖搖頭,歎息道:“又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薇薇,來吧,隻有咱們倆惡俗。來,吃個饅頭……”


    “你啃雞腿,讓我吃饅頭?”邵薇怪叫一聲,上前揮舞雙手,瞬間便把池農的東西全搶到了自己的懷裏,池農呆呆的站在那裏:“薇薇,你怎麽這麽不矜持啊……”


    我們歇了一個多小時,等過了正午,太陽不是那麽毒辣的時候,我們繼續上路了。


    剛剛走了小半裏路,我就覺得不對勁兒了。


    這一段路較之之前我們走的狹窄山道,要寬闊多了。


    路麵,也很平坦,應該還是那片山穀的延伸處。


    周遭的植被也算繁茂。


    雖然已經是深秋了,但看上去仍舊是綠意盎然,本應該是讓人看了覺得分外舒心,可是我卻分明能感受到一股股殺氣,彌漫在這些植被之中!


    雖然我還沒有開靈眼,不能相氣,但是心相的感覺,也絕不會有錯!


    我停住了腳步,開始謹慎的環顧四周。


    邵薇、池農、朔月見狀,也停了下來,池農道:“怎麽了,錚子?”


    “有埋伏。”我低聲說了一句,然後提氣高呼道:“草叢裏、石頭後麵、樹上的朋友們,出來吧!藏著掖著的,挺辛苦,也不是待客之道啊!”


    這一聲喊完,一道白影突然如飛飄落,立在大路當中,喝道:“陳歸塵,老夫金滿堂,等候你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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