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邀請函時他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看著日期是一個月後,似是滿足,又害怕自己徒留遺憾。


    “我要是先離開一步怎麽辦?”簡笙自言自語。


    林嘉在床的另一邊聽到他的話很生氣,他放下pad,不管上麵到底多少封郵件過來,有多少人恭喜,又有多少人趁機巴結,或者之前的投資商要求重新分割利益,都放在一邊不管,鑽進簡笙的被窩。


    “你再說這麽混賬的話,明天也別出去了。”他直接拿每天出去透風的機會威脅簡笙。


    簡笙聽了不語,好一會兒悠悠道,“我以前這麽說,你從來都不凶我的。”


    “因為你是個混賬,在這麽個時候說這麽句話。”林嘉道,“我很擔心。”


    “如果還是以前的我,重新說了這麽一句話呢?”簡笙又問。


    他今天很喜歡講話,不知道為什麽,很留戀這種似是爭吵,回到二十年前的感覺,很幼稚,但很真實。未被磨平棱角的人才是最真的人,因為他們還是自己的形狀。


    “如果還是很久以前你對我說這麽混賬的話,我一定會狠狠的扇你一巴掌,把你扇走。”林嘉躺在病床的另一側,懶懶道。


    兩人之間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嘉一度以為簡笙睡著了,心中很忐忑。


    很久以前的他是沒有資格站在簡笙身邊的,那時候簡笙還有唐棣,他知道不該和一個死人爭寵,但就是忍不住想著,如果簡笙在認識唐棣之前先認識他,他一定不會讓簡笙吃那麽多苦。


    但簡笙也不會有今天的成就,簡笙大起大落之後,又大起,波折會打擊一個人,如果人撐了過去,也會以另一種形式成就這個人。


    “你好娘。”簡笙忽然冒出一句評價,然後追問了,“那現在呢?”


    林嘉轉過身,正視著簡笙的眼睛,忽然重重抬手,輕輕的落在簡笙臉上,那是輕柔的貼合,“就這樣唄。”


    一不小心都一生了,還能怎樣呢?


    我舍不得打你。


    掙紮之後,方知劫波度盡,情誼永在。


    林嘉的臉總是很有欺騙性,簡笙覺得自己已經走了很久很長的路,自己都變得滄桑了,林嘉還是那麽年輕,像是時光的刻刀都對他留情,不忍心改變。


    “我現在好像老牛吃嫩草啊。”簡笙慢慢閉上了眼睛,“好困,想睡覺。”


    他動作很小,呼吸很輕,還是十七歲的時候狂傲的不可一世,現在反而返回了一切的起源,像一個嬰兒。


    “陪我說說話吧。”林嘉心中滿都是苦澀,想要晃醒簡笙,不想讓他睡覺。


    卻也不忍心讓簡笙這難得來到的困覺被破壞。


    陪著養病的這一段時間,連自己都變得幼稚了。病魔瘋狂的折磨簡笙,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咬牙忍受疼痛,總是疼的要命,卻不叫出來,隻是偶爾眼巴巴的看著林嘉,說,“好痛。”


    林嘉心疼他,隻能的陪他忍著,簡笙身痛,他就心受折磨。兩人都做一塊,不得好。


    天地無垠卻隻有兩人,結局無可挽回,隻能多一點相聚的時間便多一點,哪怕之後隻留下這一點點回憶。


    林嘉從背後抱住簡笙,兩人像是連體嬰兒,躺在一張床上,像是徜徉在海洋中的靜止的小舟。


    林嘉想起了醫生對他的叮囑:


    “胃癌患者在晚期症狀最為明顯的是疼痛加重,消瘦,患者多數出現上腹部明顯的疼痛,持續時間較長,不容易緩解,可能伴隨食欲不振、惡心嘔吐、吞咽困難等症狀,你多關注一下他的細節,病人看起來心理障礙很重,不喜歡吐露真實想法。”


    這一點在早一個月的時候得到了充分的印證,在收到邀請函後簡笙像是得到某種許可,才會偶爾對林嘉說“疼”之類的話。


    林嘉知道,大約是真的痛到受不了,簡笙才會這麽講,那是不是也側麵說明,時間不多了?


    想到這裏他疼的厲害,全身發汗,手腳幾乎要抽搐,血液似乎受到了什麽刺激,奔騰在血管,使得臂膀發麻,眼前烏黑,墮入無邊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簡笙握住了他的手,貼在自己腹上。


    “你還沒睡啊。”林嘉開口,聲音仿佛被炭火少了一遍,又用開水澆了一遍,他覺得疼,說話的聲音都變了。


    簡笙卻沒有聽到這種變化,他耳鳴的厲害,覺得整個耳朵像是被過度使用了,或者自己的命也被過度使用,以至於現在隻能依靠這種半夢半醒的方式度日。


    “我剛才睡著了,然後又醒了,感覺你在發抖。”簡笙低聲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你和當年的我一樣。”


    “你夢見他了?”林嘉感覺被潑了一盆冷水。


    “嗯,剛才做了個夢,夢見我們還年輕,他還是當年的樣子,他說阿笙,再唱一首歌吧,我想開口,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然後就醒了。”簡笙這時候帶上了鼻音,“醒來之後,我們都老了。”


    而那本來走向衰老的人,死了。


    風敲打窗,加拿大的冬天有一些長。


    “他不會怪你的。”良久,林嘉冒出這一句。


    “林嘉,謝謝你陪我這麽多年。”簡笙像是交代後事一樣把所有話都在今天說完。


    “你非要在今天把事情說完麽。”林嘉有些勉強的擠出一絲笑,“我寧願你什麽都不說,隻當我自己心甘情願就好,一輩子就這麽過來了。”


    “伴侶不隻是扯一床被子過一生,”簡笙扭過來,他動作很慢,很艱難,林嘉看到他流淚了,“你怎麽會覺得我跟你沒有感情?過了這麽多年,你以為這是什麽?”


    “我以為你隻是習慣了,有些人沒有感情也可以過一輩子,比如兄弟,比如朋友。”林嘉自嘲完,忽然明白了什麽。


    他抬頭,眼中帶著光,“是我想的那樣麽?”


    “就是你想的那樣。”簡笙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的字吐出來,簡直像是隻有歎息,林嘉抱著他,讓簡笙的頭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簡笙睡了。


    時間過得很慢又很快,不分白天黑夜。從心電圖還會波動一直走到靜止,時間停留如同圖的前方,期待再有一次起伏,卻無論如何,再也起不來了。


    顧寒知道消息的時候,簡笙已經接到了病危通知,他以為兩人至少還有半年時間,卻沒想到從拍完龍族到上映,好消息接踵而至,簡笙身為主導者,卻來不及得到他應有的榮譽。


    生前得不到榮譽,死後追加,意義到底是什麽?成為教科書裏的一個昏黃的圖片,還是電影史上的標誌性人物?


    好巧不巧,《迷惘時代》的試鏡在加拿大,和陳述合計之後兩人直接奔赴楓葉之國,剛好趕得上見最後一麵。


    自來人間離別後少有重逢,但死亡,是永遠的再見。


    顧寒忽然想起了那時候有人問他如何熬過去沒有父母的少年時期。


    其實,他從來沒有自己熬過去過。失去摯愛之後的人生,宛如中心已經被白蟻侵蝕過的樹木,表麵鬱鬱蔥蔥,內心卻早已成空。今後再大的歡樂也不會覺得歡樂,再大的痛苦也不會覺得痛苦。


    目睹死亡,尤其是朋友的離去,是一件讓人難過的喘不過氣的事情。


    顧寒覺得,自己永遠忘不了那一幕。


    ***


    林嘉握著的手漸漸冰涼,顧寒在他身後站著,陳述站在顧寒旁邊,和他肩並肩,聽著林嘉低聲說故事:


    “我當年遇見他的時候他還年輕,他那時候在唱歌,眼睛半眯著,我就想怎麽有人眼睛這麽好看,聲音也很好聽,就是那種忽然hit到你的感覺,我想既然這樣就要抓住機遇不是嗎?畢竟人的一生遇到喜歡的太難了。”


    “然後我就鼓起勇氣上去問,‘可以和你聊聊天嗎?’當時說完這句話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他愣了一下,大約被我嚇到了,看到我臉紅了也沒有笑出來,把吉他放到一邊,站起來對我說,‘好啊,你請我喝檸檬水好不好。’然後就喝了二十年。”


    “後來我才知道,他愛過,受過傷,唐棣是他的養父,死的時候也是他撐的最苦的時候。我那個時候,算是趁虛而入?”他說著拿簡笙的手摩挲了一下臉龐。


    大抵這是最後的親密,從溫熱變成冰冷,從今往後無論怎麽想念,都隻能對著墓碑上的照片了,永遠年輕,不會蒼老。


    “我想和他再有二十年啊。”林嘉握著簡笙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摩挲,“怎麽就成了我一個人的二十年呢。”


    林嘉的眼淚洇濕了白色的被子的一塊,看起來像是一塊陰影,從此人生不再完整。


    顧寒想要上去安慰林嘉,陳述拉住了他,慢慢搖頭。


    顧寒也明白,自己上去能做什麽呢?


    卻是沒有什麽話可以說出來,就是講了,悲傷也不能被替代。


    簡笙的屍體在加拿大火化的,c國講究落葉歸根,簡笙也不願意在國外這樣一個人流浪,c國有他生活的痕跡,有他曾經愛著的人。


    所以他準備在兩周後,帶著簡笙的骨灰,啟程回c國。


    ***


    生活發生的事情再不幸,人都是要繼續前行。


    兩人收拾了自己前去試鏡。


    伯格曼說過,初看羅伯特的電影宛如一個奇跡。“驀然間,我感到自己佇立於房門前,卻從未獲得開門的鑰匙。那是我一直渴望進入的房間,而他卻能在其中自由漫步。我感到鼓舞和激勵:終於有人展現了我長久以來想要表達卻不知如何體現的境界。對我來說,羅伯特是最偉大的,他創造了嶄新的、忠實於電影本性的語言,捕捉生命如同鏡像、如同夢境。”


    (注:此句話本是伯格曼形容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導演的,後者的代表作《伊萬的童年》)


    羅伯特·斯梅德利話並不多,他頭發有些花白,眼眶深陷,看起來很嚴肅。


    顧寒來之前做過功課,大致了解這個導演的特征,一句話來說導演很倒黴,他拍片子總會遇到災難,無論哪一部,所以又被稱之為“移動的黑色星期五”。


    拍電影更有個性,以至於愛他的人很愛他,恨他的人也非常恨他,歐洲影評人對他敬而遠之,愛用蒙太奇拍攝手法,鏡頭冷酷而殘忍,喜歡赤|裸裸揭露人們試圖隱藏起來的性格缺陷。


    無盡的想象力,喧鬧之下冰冷而殘酷的思考,傾斜的鏡頭,對比強烈的色彩,戲謔一般的諷刺和調侃,電影裏瘋子一樣的人物,這是他的獨有表現方式,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去接受他講故事的方法,但是你一旦沉入他的世界,便無法自拔。


    顧寒找來了導演所有的影片來看,自己也陷入一個怪圈,人稱“羅伯特綜合症”。


    羅伯特綜合症:


    你開始懷疑自己的世界是一個虛擬的世界,而你是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人,你身邊表麵看起來像是人的東西其實是蟲;


    你被偷窺,你無時無刻不生活在別人的窺視中,小心翼翼,像是生活在透明的玻璃房子中,成為了別人的觀察的對象,像是小白鼠;


    你不會蘇醒,你隻是普通人,這是區別於a國喜愛的英雄方式,a國的大片模式:你不同尋常,你會拯救世界,而在羅伯特的鏡頭下,你隻是個普通人,最後像是瘋子一樣。


    羅伯特怪圈,就是人的自我懷疑,從真正的普通人變成不普通的瘋子。


    這次的電影試鏡來的人不由得讓顧寒咋舌,個個大牌,娛樂圈的頂尖人物,站在金字塔最高端的幾個代表都來了。


    當然來的人也有顧寒認不出來的,羅伯特手下無論多大牌,都沒有羅伯特本身大牌,羅伯特熱愛導演強|權統|治,導演的地位高於所有人,不允許演員改台詞,發揮必須按照他的要求來。


    來試鏡的隻有兩個角色,《迷惘時代》中的q19,還有諾亞·艾爾。


    試鏡諾亞·艾爾的那一幕看起來很簡單,將艾爾垂垂老矣,即將死亡的那一刻,封閉的記憶忽然打開,他回想起q19的那一幕戲。


    拿到試鏡的那張紙,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陳述和顧寒也不例外。


    他們兩個這次試角是一個角色,諾亞·艾爾。


    說起來算吃虧,東方人的長相出來混都不容易,偏柔弱,偏清秀,和大多數英雄主義人物形象相悖,使得角色詮釋度降低,哪怕在表演功力上做的再好,也難以入眼。


    即便是近些年來很多導演會采用c國人演戲,也是出於c國人口大國的思考,這方麵的經濟帶動效應很好。


    顧寒掛尾巴,他屬於名不見經傳的那種,哪怕在龍族裏的那張臉讓很多人直接拜他為男神,在人才濟濟,光彩耀眼的世界娛樂圈,算不上什麽,票房二十億在國內提一提還可以,拿出來就不好說了。


    顧寒越來越覺出一種憋屈,這種憋屈來自於文化壓製,淩駕在文化差異之上,靠經濟實力來定位的大國標準,在文化上c國是文化大國,但在文化輸出上,可謂凋零已久。他向來不喜歡服輸,此刻也有種想要拚了的衝動。


    他想贏,想用獨特的東方精神去詮釋出一個未來天才的沉默與瘋狂。


    有兩種人的愛□彩最絢麗也最瑰麗,一種是天才,一種是瘋子。


    他等了一會兒,陳述先出來了,搖了搖頭,臉色隱隱有種挫敗感。


    竟然沒過?顧寒手心忽然捏著一把汗,陳述自己有些失落,仍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放鬆一些。”


    陳述坐到了顧寒的旁邊,把自己紛亂的情緒整理了一下,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卻又停下來。


    “怎麽了?”顧寒心中先把試鏡放到一邊,問陳述,“你是怎麽詮釋的?”


    “我大概和導演的理念不合,我心中想著的諾亞·艾爾這個人,很天才,所以會落寞,會孤獨。羅伯特鏡頭中的角色無一例外,都是瘋子,瘋子一樣的天才到了最後依然會不顧一切吧,他眼中本來是火,漫長的時間將火種磨成了火星,在灰燼中,到了垂垂老矣,記憶開啟,他會焚燒自己,然後墜亡吧。”


    顧寒聽他說,覺得他說的不錯,但又覺得少了那麽一些東西。


    “陳述,你說,什麽才會讓你瘋狂?”顧寒抽絲剝繭。


    “摯愛之人的死亡。”陳述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他像是害怕什麽,手攢緊成拳頭,青筋暴起,骨骼都顯露出白色。


    顧寒知道捅到了他的痛楚,陳述是個癡心的,盡管表麵上文質彬彬,溫柔待人,但本質其實有一些疏離,隻有對上心的人才會有真正的耐心和守候,畢竟人不是聖母聖父,要聖光普照所有人,那樣做人太累。


    他伸手捉住陳述,“沒事,我在呢。”


    陳述的喜歡像水流,蜿蜒千萬裏,時間漫長而亙古不變,他努力去詮釋火山爆發,但跨物種需要基因太多次突變,飛鳥和魚相愛,隻是一場意外。


    注定失敗。


    角色的詮釋,來自於演員一些隱藏性格的延伸,去改頭換麵成為另一個和自己完全相反的人,尤其是研究出瘋子中的天才,天才中的瘋子,陳述總是有些距離。


    無限接近,但永遠戳不到那個敏|感點,這使得羅伯特把他從諾亞·艾爾這個角色上刷了下來。


    “皮埃爾·保羅·帕索裏尼說過一句話,隻要我們活著,我們即缺乏意義……死亡變成了我們生命中令人眩惑的蒙太奇……幸虧有了死亡,生命才得以表現出我們自己。我是這麽充滿激情,這麽瘋狂地擁抱生命,我知道我將死無葬身之地。”顧寒側頭看著陳述的眼睛,“在我看來,死亡對諾亞·艾爾是一種終結,失去一部分記憶的人生命的一部分會空白,這空白會趨勢我們努力去尋找真相,而真相對於他來說,是一份解脫。”


    “顧寒!”一個金發銀灰色瞳孔的中年人操著一口蹩腳的中文,喊顧寒的名字。


    顧寒匆匆站起來走進那個門裏,陳述還停留在他剛才說的那番話,思索著其中的意義。


    他確實有些到了瓶頸期,演的角色有一些定型,理智,溫柔,智慧,把在一定領域內的角色演到爐火純青也可以拿獎拿到手軟。


    但陳述不想這樣,或者說,不僅僅是這樣,就像是武功,打通了任督二脈(獲得影帝頭銜),自然想要達到更高水準,那就是成為經典,載入史冊。


    攝影指導曾念平的一句名言:沒有黑就沒有白。


    很多想法都很經典,但想法變成具體的鏡頭,不同的導演上發揮著不同的作用,好的導演可以讓白色成為想像無窮,而二流導演隻會讓其亮點失色。


    色彩的最高境界是層次襯托出來的白色,完成其豐富性和塑造出的精神上的“型”。


    拿兩部影片來說,《盜夢空間》,《時間規劃局》。


    《時間規劃局》是好點子爛電影的典範,故事發生在一個虛構的未來世界,人類的遺傳基因被設定停留在25歲,不管他們活了多久,生理特征都將保持在25歲。


    然而到了25歲,所有人最多隻能再活1年,唯一繼續活下去的方法就是通過各種途徑獲取更多的時間(如工作、借貸、交易、變賣,甚至搶劫)。於是時間就成了這個世界的流通貨幣。


    類似於銀行的時間管理機構遍布全球,而時間守護者會像警察一樣追蹤並記錄每個人所使用的時間和剩餘的時間,一旦在時間銀行中的存額所剩無幾,就將被剝奪生命。有錢人可以長生不老,而窮人們的生存則變得很艱難,一旦手臂上的表清零,就代表著一個人的死亡。


    本可以用來設定更高矛盾的地方成了典型的個人英雄主義片,抱的美人歸,讓人看到新穎的點子之後不免扼腕。這就是不知道如何分層,把好點子扔到一邊浪費掉,專心致誌的奔往狗血爛片上頭也不回,最後電影評分僅有六點六,大抵也是看在劇本上的這個唯一新意亮點吧。


    而《盜夢空間》的導演克裏斯托弗·諾蘭將理念發揮到了極致,不依靠熱血和英雄主義,主角柯布想要回家,亡妻意識阻撓,回家的誘惑讓他在艱險中前進。故事層層推進,把事件的真相揭露出來,驚心動魄,一氣嗬成,結尾留白,是現實還是夢境?陀螺隱約有停下的跡象,而孩子終於回頭,戛然而止,結果已出。


    在數字和3d橫行於世的當下,諾蘭堅守膠片創作,熱衷用道具、模型拍攝實景效果,並借由imax攝影機實拍,為觀眾帶來更恢弘的視覺衝擊力。以敘事手法詭譎,視覺風格深藏藝術修養,使得影片當時無愧的成功,評分高達九點二。


    模擬場景是一張病床,諾亞·艾爾躺在上麵,演繹在人生最後的那一刻,這個曾經天才少年的心裏活動。


    現場沒有床,隻有一把椅子。


    羅伯特沒有喊開始,什麽都沒做,事實上顧寒進去之後就發現這個地方真的特別冷,可能是因為天氣原因,或者羅伯特的冷酷氣場使得人如墜冰窖。


    論氣場顧寒是什麽都不怕,他自顧自的走過去,坐在椅子上,往後一躺,像是什麽事都不願意理會。


    羅伯特臉色沒有變,就那麽冷淡的,仿佛不經意間的瞥見顧寒一樣。


    羅伯特對大牌小牌大咖小咖沒有咖不怎麽關心,但能有代表作的一般比沒有代表作的要讓他省心,導演啟用新人,會讓觀眾有耳目一新的感覺,但在這種近似情景劇的電影中用眼神和動作hold住整部電影,需要的就不僅僅是是耳目一新了,而是一種著迷,讓整個人沉浸在其中,不知道時間流逝的感覺。


    高科技帶來的絢麗場景,視覺盛宴都隻能當成是點綴,除非首創,不然很快就會被人們遺忘在腦後,他需要的,是哪怕放到十年之後重拾這部電影,也依然讓人放不下的那種致命感。


    眼前的人很年輕,和劇中諾亞的年齡相仿,但進來之後那種沉穩的氣度不符合他這個年齡階段,缺少一種尖銳感,這讓羅伯特心中對顧寒的第一印象就打了個折扣。


    他的靈魂太安靜,沒有瘋狂在其中,諾亞是沉寂的火山,但並不是死火山,但眼前這個名為“顧寒”的演員更像是水,溫柔廣博,兩個人的氣質相差實在太大。


    顧寒麵對著羅伯特,背倚在椅子上的他萬事不關心,像是什麽事情都引不起他的興趣。


    顧寒的身體忽然猛地動了一下,這動是相對於他剛才死一樣的靜,他的眼中忽然盛滿了悲哀,那悲哀像是水一樣開始彌漫整個眼眶。


    羅伯特被他的表演勾起了興趣,上身慢慢挺直。


    顧寒的左眼瞳孔像是海水,睿智的廣闊,右眼卻像是星空,璀璨有之,卻是滄海一粟,如同群星在無垠宇宙中,卑微而渺小。


    他看起來如此孤獨,像是一個誤入巨人國度的拇指人。


    顧寒的頭慢慢的扭向了一側。


    那邊是一扇窗戶,陽光從其中透過。


    光線經過的地方會看到灰塵,懸浮在空中。諾亞看到過群星,見證過無垠,時間洗去了太多的悲傷,隻留下空虛。


    他盯著陽光,像是那裏站著一個身影,那是無數次午夜夢回都模糊在夢境的影子,他一度以為自己隻是虛幻想象出的景象,原來隻是塵封的記憶。


    “是你嗎?”顧寒張口,半是猶疑,半是試探,眼睛中帶著惶恐和欣喜兩種矛盾的情緒,百年時間比不上百萬年,穿過空間,在時間震蕩中的相伴。


    他那麽聰明,聰明此刻卻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差錯。


    死神已經降臨到了他的頭上,他卻隻想要問清楚,那些重重疊疊,明明滅滅的究竟是真實的記憶還是臆想的碎片?


    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實驗室,所以一直在懷疑自己的大腦經過了修改,雖然這個世界沒有這麽超前的技術,但對於那些在這個時代看起來有些荒唐的事情,總是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顧寒的眼睛從朦朧,疑惑,又轉而成了清明,仿佛初生的嬰兒,眼中剩下的是澄澈。人無論聰明愚鈍,富貴貧賤,剛出生的那時候睜開雙眼,看到的是同樣一個世界。


    那是一種返璞歸真,閱盡時光,看到模糊的身影漸漸變得明朗起來,聲音渾濁,帶著欣喜,“你來了。”


    他的臉朝向光明,笑的很是滿足,記憶回來之後經過千重心思,終究回到了本初。


    原本的他是孤獨的,但死亡對於他來說,卻是一種解脫。q19想要他回到故鄉,鎖了諾亞的一部分記憶,他的確在人的世界裏有歸屬感。


    但諾亞聰慧在於他發現自己的記憶不完整,這對於他是一種恐慌,因為不能完整的知道自己,死亡讓他找回了那部分缺失的自己,還有他放在記憶深處的愛人。


    正如陳述在給顧寒講劇情時,顧寒想到的那句話:既無所求也無所懼,而隻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處於這種狀態的人就可以說自己得到了幸福。


    他感受到了自己完整的存在,處於這種情景,他認為自己是幸福的。


    羅伯特站起來的時候顧寒還在裝死,他心中的諾亞,在這滿足的一笑之後,死在了椅子上。


    “就是你了。”羅伯特的聲音有些澀,盯著顧寒的臉。


    顧寒睜開眼,冷不丁的看到那張菊花綻放的臉,嚇了一跳,他入戲太深,沒有聽到外界的聲音,羅伯特走路很輕,這造就了現在這副樣子。


    不過他很快收拾了自己的心情,“您剛才是說,是我了?”


    “我心中的諾亞·艾爾,”羅伯特說,“聰明,大膽,奔放,但他也會老,他老的時候,也會有老人的習慣,那就是回憶,這時候的諾亞·艾爾隻是一個普通人。”


    羅伯特說道這裏,銀灰色的瞳孔綻放光彩,似是在感慨,“哪怕年輕時候再怎麽瘋狂,神經質,除非是物理病變引起的發瘋,無可治療,精神趨於瘋狂的人,都會趨於向世界投降,向自己投降。”


    顧寒點頭,微笑,“再瘋狂的人生,都逃不過一些世俗的牽絆,或者說正是這些東西讓我們之所以為人,諾亞有著豐富多彩的人生,但當他遭遇了愛情,他依然顯示出平凡人的惶恐不安,當他老了,他也會有歎息和回憶。”


    他料的果然不錯,對抗了一輩子,瘋狂了一輩子的羅伯特·斯梅德利,這次卻選擇了向自己妥協。


    做一個普通人。


    諾亞的愛情不同尋常,以一種冰冷的相處開始,卻有著溫暖的過程,諾亞的瘋狂在於他敢愛,他愛上q19,就像是愛上了永恒。時間震蕩出來的世界循環世界讓他解讀了從來不理解愛情。


    海蓮·漢芙在《查令十字街84號》裏說,“我想,當愛情以另外一種方式展現鋪陳時,也並非被撕去,而是翻譯成了一種更好的語言。上帝派來的那幾個譯者,名叫機緣,名叫責任,名叫蘊藉,名叫沉默。還有一位,名叫懷戀。”


    這也是諾亞的愛情,因為機緣,帶著責任,前去世界探索,在孤獨的宇宙中因為夥伴而不孤獨,時間醞釀了所有的情愫,美的不真實。


    不可抗力讓已經有了苗頭的一人一機器分開,故事的高==潮停留在q19將諾亞拋出,而自己因為反衝力被吸附進黑洞中,宇宙的力量將他銷毀,感情,靈魂都不再存在。


    諾亞沒有完成100%的腦域開發和崩潰,活在這個科技不發達的世界,他像一個普通人一樣變老,成為一個會習慣回憶的老人。


    羅伯特聽了他的解讀眼睛一亮,“我喜歡你這個對諾亞解讀的方式,you^get^it!”


    他這句話說出來,就算是板上釘釘了。顧寒忽然覺得這個世界有些不真實,《迷惘時代》裏露臉的角色基本隻有諾亞的扮演者,他居然得到了這個角色?!


    反射弧不知道被什麽吃了,顧寒想起來在外邊幹巴巴坐著的陳述。


    他心情略微妙,“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什麽?”羅伯特此刻像一個孩子一樣很高興,他今天被前麵所有把諾亞演成瘋子的人給弄瘋了,此刻有一個人貼近了他的心中想法,他自然表現在了臉上,也願意回答問題,盡管他平時對記者都凶巴巴的。


    “q19的扮演是用真的機器,還是披著殼子的人?”


    這是一個挺重要的問題。


    “披著殼子的人。”羅伯特想了想,給了顧寒一個確定的說法。


    “您有特定的人選嗎?”顧寒聽到這句,眼前一亮,他想要拉陳述一把。


    從前都是陳述拉他一把,他也想反過來拉陳述,畢竟兩個人在一起,一直是一個人去扯著另一個人往前走,會累,更何況他本身也不是沒有驕傲,隻是習慣性把一些習慣掩藏在表麵下。


    羅伯特搖頭,他有他的難處,飾演q19從頭到尾都不會有露麵的機會,會一直套著q19的殼子,但劇本中很多細節都需要飾演q19的表演功力很紮實,讓這些人去演一個連臉都不露的人,隻能說咖位大要不起,更多的人不願意去演這麽一個連臉都不露的q19。


    台詞少,臉曝光率低,這對於演慣了主角的大咖們來說確實是一種折磨,更何況這部電影算不上什麽頂級製作,出眾的角色在於諾亞,q19太像綠葉了,如果一個新人來演大約會很受歡迎,但對於老牌影星來說就是雞肋了。


    這都是問題,很是問題。


    “我有一個人選,”顧寒還是決定冒險把陳述推出來,“我認為我的朋友可以嚐試一下這個角色。”


    “你的朋友?”羅伯特眉頭一皺,額頭上的法令紋堆成菊花燦爛盛放,顧寒每每看了都想笑,白發在頭上飛揚之後,顧寒怎麽看羅伯特都像是向日葵,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是的,他今天也來了。”顧寒極力推薦,“我想請求一個機會,讓他試一試q19的角色。”


    羅伯特對此漫不經心的點點頭,“你們可以去那邊排隊,或許今天可以有時間讓他試一試,如果有人在他前麵表現的好,我想大約再給不了機會了。”


    “我認為他是最棒的。”顧寒飆著流利的倫敦腔,謙和的對導演笑著,眼中閃著狡黠的光芒。


    “你的話讓我開始好奇。”羅伯特被他這麽一勾,也有些期待,對於機器人他的要求是和諾亞的默契,隻有兩個人的良好合作才能實現這部電影所有的閃光點,漫長時光讓他們熟悉彼此的習性,從這方麵來講,如果是顧的朋友,可以和顧合作試試。


    羅伯特打定主意之後詢問顧寒是否可以在選機器人q19的演員試鏡時他和所有人都試一下,顧寒點頭,“當然可以。”


    顧寒出去之後羅伯特沒有叫停剩下的人,咖位大的人已經試過了,知道落選後便帶著一幹助理起身離開,本來還有些擁擠的大廳這時候顯得門可羅雀。


    “如何?”陳述很快從試鏡失敗的陰影中走出來,抬頭看著顧寒。


    顧寒坐到他旁邊,自己原來等陳述出來的位置,思考了一下才問出口,“你想過飾演機器人q19的角色嗎?”


    作者有話要說:——————————————


    有親愛的說《迷惘時代》看不懂寫的是什麽tt


    可能是我寫的緣故……其中很多東西都是偽科幻,我覺得也許未來能達到,但沒有任何依據tt


    我再理一理,爭取寫的讓大家能看懂我到底寫的是啥……其實剝開那些殼子去看,是一個天才愛上了一個機器人,進行了一場時空穿越,去改變過去阻擋人類命運走向最終的墮落,但最後飛行艙出了問題,機器人犧牲了自己的機器之心,讓諾亞隨機拋射進人類過去的時代文明,自己犧牲了的故事……


    之所以有《迷惘時代》這個名字,是諾亞出發的世界處於一種精神崩潰的狀態,文明崩潰一定可以找到源頭,所以他們兩個要回到一個起源點,那個起源點是諾亞出發的那個時代的總計算機推算出來的。在中途出現意外,所以他們沒有到達目的地,q19把諾亞隨機拋送到過去的人類文明社會裏了。


    而夢境和現實時間的推算,是未來的人試圖逃避時間而做出的改變,在時間震蕩(時間成為兩維而不是隻能一維度)中他們時常處於這種沉睡狀態,也就延長了自己的壽命(這是我的一個腦洞,科學什麽的先拋開吧)


    也許我寫出來的時候沒講清楚,這裏詮釋一下。


    ——————————————


    獻菊感謝海苔的地雷,(*╯3╰)


    關於簡笙……


    由於插刀子太深……感受到了大家的怨氣,準備福利。


    大家可以留言自己想看誰的番外【沒錯正文寫完了】我統計一下,然後給大家寫番外(☆_☆)


    真誠臉,歡迎來搞……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娛樂圈之巔峰時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喬牧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喬牧木並收藏重生娛樂圈之巔峰時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