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兩菜一湯端上桌,解下圍裙,沈煦給柳宣打去電話。


    “在哪兒?”


    “五分鍾就到。”


    掛了電話,沈煦穿上厚厚的羽絨服,一路小跑下了樓,站在樓道外,等柳宣的車子開過來,他微笑著朝車子裏的人揮揮手。


    柳宣鼻子一酸,這種有家人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下了車,沈煦將她的手拉進自己口袋裏,用焐熱的手給她溫暖。


    “今天也很晚啊!”


    柳宣別過臉,這個冬天明明和往年一樣冷,卻有一股股的暖流在心底流淌。


    “嗯,工作,不太順利。”


    老舊的房子,沒有電梯,每次爬上六樓,兩人都會累得哼哧哼哧的。


    今天,在樓梯口,沈煦突然彎下了腰,“上來吧,難得我發發善心背你一回,你可悠著點,別把我這老胳膊老腿給壓斷了。”


    柳宣笑,“怕壓斷還背我啊!算了,我沒那麽嬌氣。”


    沈煦回過頭,“真不要?我跟你講,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再想讓我背你就是喊一百遍歐巴也沒戲。”


    柳宣卟哧笑出聲,沒再猶豫,彎身壓上了男人堅實的後背。


    七十二級台階,有多長……


    誰家電視裏播著煽情的韓劇,冬夜的寒風從樓道窗戶裏吹進來,男人誇張地嘿喲嘿喲叫著,柳宣緩緩閉起了眼。


    被風吹起的短發擦過她臉龐,身子隨著他一次次抬腳、落下而起伏。


    如果可以,柳宣多希望,時間,就這樣停止。


    “沈煦。”


    如果是一生的負擔,他會義無反顧地幫她去扛,“嗯?”


    “沈煦。”


    縱是吃力,縱是流不盡的汗水,他心甘情願,“嗯。”


    無意義的對話,一直持續了很久。


    七十二級台階,終有盡頭。


    沈煦陪在她身邊的每一天,都是柳宣向上帝奢求來的。


    回家的等候,熱騰騰的飯菜,貼心的話語,好像,這裏,真是他們的家。


    吃完晚飯,沈煦擠到她身邊,一條厚厚的毛毯蓋著兩個人,他們靠在一起看當下新出的恐怖片。


    沈煦幾乎全程閉著眼,卻還大言不慚地說這片子一點也不恐怖,唉,看來現在電影業蕭條也是有一定原因的。


    臨睡的時候,他會熱上一杯牛奶看著她喝得一滴不剩;做惡夢的時候,他會第一時間跑進來摟緊驚嚇不已的她。


    沒事的,柳宣,沒事的,我在這兒,柳宣,睜開眼睛,我在這兒,沒有人會再傷害你,柳宣……


    沈煦,是她人生裏,最後的一點陽光。


    在一個晴朗的日子,他們去了沈煦以前的家。


    這裏早已被開發,二十層的高樓佇立在路邊。


    沈煦跟她聊起了很多當年的趣事,也提起了他現在的愛人。


    一個溫柔體貼的好人,有事業心、有責任感,他相信,他們最後一定會在一起。


    柳宣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回到家的時候,沈煦端上一杯熱茶放在柳宣手裏,雙手包著她的手背,目光誠摯地望著她。


    “柳宣,跟我走吧,離開這個城市,忘記這裏的一切……我知道這很難,也知道得花很長的時間。可你不試一次,永遠不會知道,你還有未來,一個值得你期待的未來……柳宣,這裏已經再沒有讓你留戀的東西了,去一個新的城市,重新開始,我可以,你也一樣可以。至少,你身邊還有我,會陪著你一生的朋友。”


    沈煦說t市很美,美到她難以想像。


    春天的大街小巷開滿他叫不上名字的鮮花,夏天的孩子蜂湧到廣場上打水仗、玩滑板,秋天的道路上鋪上金黃的樹葉,冬天的雪人鼻子是他們親手削好的胡蘿卜。


    他也有過悲傷,也有過以為一輩子治不好的心病。


    而如今,他卻可以肆無忌憚的笑,在一個全新的城市,放聲大笑。


    他可以的,她,也一定可以。


    有一秒,不,也許有一分鍾,一刻鍾,柳宣心動了。


    她也想放下所有的怨恨,跟著沈煦,到那個陌生的地方,開始一段全新的人生。


    也許,也許,她真的還能……


    再活一回。


    他們收拾了行李,辦好了手續,買好了車票,一切,都該往好的方向發展。


    一切……


    當天晚上,柳宣再一次做了惡夢。


    不是惡夢,是真真實實經曆過的一切。


    猥瑣、放*蕩的笑,無數的拳腳毆打,漆黑的世界裏,有人抓著她的頭發,笑著問她,喜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從今以後,要讓她,永遠生活在地獄裏。


    這一次,她平靜地醒來,沒有尖叫,沒有恐懼,淚水浸濕了枕頭,她光著腳下地,站在鏡子前。


    鏡子裏映著一個蒼白、淒慘的柳宣,一個,永遠走不出來的柳宣。


    她打開門,放輕腳步來到隔壁,敞開的房門裏,沈煦睡得很不踏實。


    她跪在他麵前,一點點、仔仔細細地記住眼前的人。


    她愛過他,在很長的時間裏,她一直愛著這個人。


    在生命的最後裏,陪伴著她的人,還是他。


    淚水湧出眼眶,柳宣低下頭,雙手蓋住臉,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對不起,沈煦,真的對不起,我不能陪你到那個美麗的城市了,不能像你一樣重新站起來,對不起……


    再見了,我的朋友。


    再見。


    一月七號淩晨一點


    ss俱樂部對麵的巷子裏,昏暗的燈光,一個戴著帽子、墨鏡穿著黑衣的人藏在不易察覺的角落。


    一點十五分


    富全醉醺醺地被人從俱樂部扶出來,上了車。


    一點四十


    秘書把車開到位於天明山的別墅。


    一點五十三分,秘書離開。


    兩點十分


    一把血淋淋的刀子掉在地上,柳宣不住地喘著氣,目光卻異常平靜地望著倒在血泊裏的屍體。


    調到震動的手機在口袋裏嗡嗡直響,她緩緩掏出手機。


    沈煦。


    閉上雙眼,再次有淚滑過臉龐,卻不再悲傷。


    她無力地跌倒在地上。


    一切,都結束了。


    近兩個月的跟蹤調查,終於讓她鑽到空子,親手解決了毀了她一生的人。


    一直折磨著她的恐懼消失了,隻剩釋然。


    手機不死心地響著,頻頻出現在屏幕上的名字讓她的心一陣陣難過。


    思慮良久後,她接通了手機。


    “沈煦。”


    “柳宣,你在哪,從下午就一直找不到你,不是說好了一起走的嗎?出了什麽事,你現在在哪?”


    “沈煦。”


    柳宣的聲音有氣無力,沈煦聽著很不對勁,“怎麽了?”


    “沈煦,”眼淚流進嘴裏,她抱緊雙膝,把手機貼在耳邊,“再跟我說一遍,我的未來,好嗎?我好想聽你描繪的那個城市,有多美,多美,我真的,好想去看一眼。”


    沈煦的神經繃緊,“柳宣,你在哪,到底出了什麽事,你告訴我,柳宣!”


    s市的冬天很冷,冷風穿透厚厚的衣服,直灌進人心。


    “沈煦,17歲的時候我說過吧,我很喜歡你,真的,我沒騙你噢!沈煦,如果,如果你也能愛上我,該有多好。你不會嫌棄、不會拋棄今天的我,哪怕我變得再醜、再可怕,你也會在寒冷的夜裏守在樓梯口等我,累得氣喘籲籲地背著我爬上六樓,會親手做好可口的飯菜,會看著我喝下你衝好的熱牛奶,沈煦,如果我們能在一起,我一定會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柳宣!”沈煦急了,心裏的恐慌越來越大,“你到底在哪,你在哪,求你了,別嚇我,告訴我出了什麽事?!”


    “我……能不能預約下輩子,”閉上雙眼,在無光的世界裏想像另一個世界裏的他們,“不要遇上別人,不要先愛上別人,沈煦,等著我好不好,不管在哪,我一定會努力,很努力地去找你,找到你,我想,想和你在一起,隻有我們兩個人,沈煦,不要再愛別人了,好不好……”


    柳宣的聲音哽咽,沈煦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奔跑起來。


    “柳宣,你在哪,在哪,告訴我,你在哪,柳宣,你在哪?!”


    “對不起,沈煦,我,我要丟下你了,對不起,沒有守住約定,不能陪著你,沈煦,對不起……”


    屏幕亮起,手指移到紅色的通話結束區,“對不起……”


    沈煦要急瘋了,偌大的s市,無邊無際的黑暗,他該到哪去找柳宣。


    他急出滿頭的汗,衝著手機那邊狂吼出聲,“柳宣,柳宣,告訴我你在哪,你在哪,在哪!!!”


    對不起。


    你不是說喜歡我嗎?那就處處唄!


    對不起。


    我現在在這裏鄭重地告訴你們,沈煦不是同性戀,他是我男朋友……要羞辱他、傷害他,你們還不夠格。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允許任何人的惡言相向。沈煦,是我用心愛著的人,是一個值得我愛的人。


    對不起。


    我能不能預約下輩子,沈煦,等著我好不好,不管在哪,我一定會很努力地去找你。沈煦,不要再愛別人了,好不好。


    柳宣!!!


    冰冷的城市上空,響著男人撕心裂肺的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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