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車輪急刹,發出尖銳的聲響。


    “啊!!!”


    女人的尖叫聲從手機那頭傳來,柳宣正待按鍵的手停了下來。


    她慌忙把手機貼到耳邊,“沈煦!”


    電話那邊嘈雜聲不斷,根本聽不清發生了什麽。沒過一會,電話斷了。


    柳宣猛地從地上站起來,焦急地再次撥打過去,沒人接。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直不停撥打著熟悉的號碼,心裏不住祈禱,沈煦不能有事,千萬不能有事。


    隔了好一會,電話終於打通了。


    “沈煦!沈煦!”


    柳宣揪緊胸口的衣服,生怕下一秒會聽到什麽可怕的消息。


    “柳……柳宣。”


    沈煦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柳宣緊緊閉上了雙眼。


    感謝上帝,他還活著!


    她雙唇哆嗦地問道,“沈煦,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柳宣,你,你還擔心我嗎?”


    一瞬間,眼淚壓眶而出,“沈煦……”


    “如果,如果你還,還擔心我,千萬,千萬不要做傻事,柳宣,柳宣,你知不知道,對我來說,你有多重要,柳宣……”


    柳宣抬手撫住了嘴,不敢泄漏半點悲泣聲。


    s市的大路上車水馬龍,沈煦靠坐在牆邊,忍過一陣鑽心的痛後,緩緩說道,“我知道,知道你忍得很辛苦,知道這個世界對你來說,有多殘酷。柳宣,柳宣,你聽我說,不要掛,聽我說一次,柳宣,我也在痛苦中忍受了十幾年。有好幾次,我也產生過和你一樣的想法,死是最簡單的事,死是最容易的事,柳宣……”


    柳宣聽不下去了,痛苦地搖搖頭,“沈煦,你別說了……”


    s市也有璀璨奪目的星辰,躲在高高的天外,窺探世間的一切,“你知道我爸媽是怎麽死的嗎?他們,是被我害死的,被我,被我……”心痛在寒冷的深夜蔓延,嘴角淌出鮮血,他強忍著痛一點點說出那段往事,“柳宣,你知道我和萬辰,是什麽關係嗎?”


    故事,從他和萬辰相愛說起,一點點,一滴滴地從心底最深的角落挖出來。


    幸福的小屋,相偎的少年,那些照片,車禍,萬辰的獰笑,他的惡夢,母親的孤獨離世,無望的自殺……


    漫長的十三年,他不時會想起這一連串可怕的事。


    每一次,都像一把銳利的刀子深深割在身上。


    隻要他還活著,活著就要一次次感受這些痛,這些深重的罪刻下的痛。


    永遠,無法逃避。


    柳宣幾乎拿不住手機,她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搖著頭,“沈煦……沈煦……怎麽會……你……怎麽會……沈煦……”


    她早已泣不成聲。


    從不敢想像沈煦身上會發生這麽多可怕的事,十三年的折磨,如今頑強站在她麵前的沈煦經受了多少錐心刺骨的痛。


    “柳宣,”s市曾經是他的家,這裏有家人、朋友、老師,以及他深愛過的人,“我已經失去了爸媽,失去了生命裏最重要的兩個親人,現在,你也要離開我嗎?柳宣,你真的,要讓我親手送走你嗎?我不知道,這一次的打擊我還能再承受得了嗎?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一天,我忍受不了了,選擇和你一樣的路。畢竟,這才是最簡單最直接的方法。那個世界,是不是就不再有痛苦,柳宣……”


    “沈煦……”


    柳宣終於崩潰,在淒冷的深夜宣泄她的脆弱。


    一聲聲的悲泣在沈煦耳裏卻是生的希望,他隻能用這種方式去喚醒她,雖然殘忍,卻直接。


    他,同樣是柳宣在這世上唯一放不下的人。


    “柳宣,答應我,不管多難,都活著,為了我,活著,行嗎?”


    柳宣痛哭出聲,為了這難以遵守的約定,為了----


    目光所及處,一具已經冰冷的屍體,一灘怵目驚心的鮮血。


    “對不起,沈煦,我,我……”


    我已經,沒有生的資格了。


    沈煦打車趕往天明山的別墅,即使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卻仍抱著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希望。


    “我殺了人,那個綁架我,要致我於死地的人,現在就躺在地上,沈煦,他再也不能害我了,我終於報複了,是他活該!是他活該!”


    是惡意的玩笑吧!


    不,不是玩笑,那麽,就再給那個人一點奇跡,隻要活著,隻要活著就夠了。


    以見最後一麵為理由,好容易才從柳宣那裏套出地址,忍著身體上的疼痛,沈煦一刻不敢耽擱趕往地點。


    雖早已猜到,卻在看到那具倒在血泊裏的屍體以及旁邊站著的麵色平靜的柳宣時,仍不免震驚。


    到底成了無法挽回的局麵,柳宣該怎麽辦,柳宣----


    柳宣嘴角牽出淡淡的微笑,平靜從容地對他說,能再見他一麵,已經足夠了。


    她到底還是放不下那段悲慘的經曆,就算她想忘,惡夢也會像鬼魂一樣死死纏著她。


    丈夫受不了完全變了樣的她,他們和平分手。她在一次采訪會時,再次見到了富全----容景集團的公子,在她暗查的名單上,也牽涉到了富全。


    幾番唇槍舌戰後,被惹毛了的富全臉上掛起猥瑣、肮髒的笑,靠近她,在她耳邊悄聲問了一句話。


    地獄的滋味,怎麽樣,還想再嚐試一回嗎?


    柳宣的惡夢,找到了源頭。


    看著富全得意的嘴臉,看著他狂妄地離開,柳宣心裏住著的魔鬼被喚醒了。


    她已經沒辦法再過正常的生活,思慮了許久,她終於邁出了這一步。


    她不後悔這麽做,如果不是沈煦的到來,她真的生無可戀。


    “柳宣!”


    “別再勸我了,沈煦,我已經沒有退路了,這樣的結果,真的挺好。”


    沈煦走上前,將她抱進懷裏,“為什麽一定要走這一步,為什麽不願意跟我走,柳宣,柳宣……”


    再多的勸解也成了空話,已經注定的結局,他們,逃不開。


    柳宣回抱住他,靠在她最信任的人胸前,不自覺地笑開了。


    “沈煦,不要忘了我,每年都要來看我,記得買花店裏最漂亮的花,如果店員問你是送給誰的,一定要告訴她,是送給你最愛的人。答應我,沈煦,好好活著,那些痛苦都已經過去,無論多難都不要走我的路,你還有一個值得你愛的人,為了他,也好好活著吧!如果我見到沈叔和阿姨,一定會告訴他們,你現在過得很好,讓他們放心。沈煦,我……”


    一滴淚滴落在柳宣發間,她抬起頭,脆弱的沈煦讓她心酸。


    抬起手,擦去他臉上的淚水,“別哭,沈煦,我不後悔那麽做,這條路,我早就選好了,別哭了,別讓我後悔。後悔的話,就太糟糕了。”


    縱是後悔,卻已再無退路。


    上天留給他們的時間,太少,短短十天。


    從此,生死相隔。


    “柳宣……”


    踮起腳,任性的小女人在他唇間留下一吻。


    仿如十七歲的夏日,全校師生麵前,那一個長久的、溫柔的深吻。


    陽光落在還未成熟的他們眼裏,暖風吹散心中小小的悸動。


    沈煦,我喜歡你。


    沈煦捧住柳宣臉頰,把寵溺的吻印在她的額頭。


    這條路是柳宣選的,不管對錯亦無退路。


    他不能勸她自首,飽經摧殘的女人再經受不住數十年的牢獄之災。


    柳宣受不了,他也受不了。


    那樣的結果,會比死更難吧!


    捧著她消瘦的臉龐,從那雙逐漸黯淡的眼眸裏,他想再找一回十七歲時的瘋狂。


    碧藍如洗的天空,腳踏車上的振臂高呼,溜冰場裏自由地飛翔,大排檔裏酒杯相碰,青草地上放聲高呼。


    沈煦展開唇角,輕聲喚著她的名字,“柳宣,讓我也,跟著你瘋一回吧!”


    話音落,他將她身上的衣服拉嚴實,拾起她掉在一旁的帽子戴回她頭上,“聽著,你現在,立刻、馬上離開這裏,不要再有遲疑,不要回頭。冷靜下來以後,有什麽要說的細節就打電話告訴我,柳宣,這是我們兩個人唯一的活路。”


    柳宣不解,疑惑地看著他,“什麽意思?”


    沈煦拉著她的手來到門邊,“走吧!快點走,不能再耽擱了。”


    手搭上門把的那一刻她才終於想明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沈煦,你不是要----”


    沈煦打斷她的話,“記住,不管別人說什麽,你從來沒有來過這兒,從來沒有。”


    柳宣氣惱地掙開他的手,“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沈煦,這是殺人,是死罪,你也要替我頂,你真是瘋了,瘋了!”


    沈煦看著她,“不然呢,讓我看著你在我麵前自殺嗎?什麽買最漂亮的花,什麽每年都去看你,柳宣,我沒那麽偉大,這輩子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座墓碑,我做不到!”


    柳宣:“沈煦!”


    沈煦:“你就聽我一次,這是我們唯一的活路,柳宣,我是個男人,我不怕坐牢。我去自首,運氣好的話,幾年就能出來了,沒事的,我不在乎。柳宣,你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麽。隻有這樣,我們兩才能一起活下來。柳宣,無論如何,我都要讓你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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