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


    晉國內亂終於平息了。


    初春,萬物複蘇,還是那個小院子,巫竹在牆角種了些不知名的小黃花,在庭院裏開辟出了兩塊地,在上麵種了些草藥。


    陽光從枝椏間穿透過來,落了一地的斑駁樹影,樹下坐在藤椅上的呂姣緩緩睜開了眼,她看著正在翻地的巫竹便微微笑了。


    這是一個很安靜的男人,安靜到一天不說話倒屬平常。也是一個很體貼的男人,從來隻做不說。他從沒和她說過曖昧的話,連暗示都沒有,就是那麽默默的照顧她,每天給她喂藥治病。


    其實她自己心裏清楚,她的身子沒病,有病的是心。


    “巫竹,你過來,咱們說說話吧。”呂姣道。


    “善。”巫竹放下手裏的活,從碧色草藥圃裏走出來,在呂姣身旁的一張椅子上坐定,淡淡道:“你說吧。”


    “巫竹,這些日子我總是做夢,總是夢見前世。對了,我忘記告訴你了,我一直記得前世的事情。也許那不該叫做前世,具體要叫什麽我也說不清楚了。我隻知道,我在那一世裏死去了,然後就莫名其妙成為了呂姣。巫竹,你相信嗎,十五歲之前我不是呂姣,呂姣也不是我,十五歲之後嫁來晉國我才是我。”


    巫竹瞅了呂姣一眼,又將目光盯在呂姣的裙擺上,不驚不訝,呂姣便笑了,“你的反應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巫竹啊,你這樣沉默的性子也找不到老婆呀,你要會說,那樣才能吸引女孩子的喜歡。”


    巫竹目光僵僵的看著呂姣,呂姣便笑道:“其實,我挺喜歡你這樣沉默的男人呢。做的永遠比說的好聽。”


    巫竹把臉就扭到一旁去了,像是害羞了嗎?


    “我現在知道,有野心的男人是不會臣服於一個女人的,他們永遠都在路上奔跑,去追天上的太陽,沒有一刻安穩。我也曾貪慕虛榮的想過,當他站在最高處,我就站在他的身邊,他受著萬人敬仰,我也是,你看我有時候就是這麽虛榮。但是現在我知道,他已站在他想要的高處,但我卻已不想成為站在他身後的女人了。我沒後悔愛過他,他這樣的男人,權利在手,身上所散發的那種吸引女人的霸氣,哪個女人不被折服呢。我隻是……累了,不想再追逐了,很累,很累,我留著這口氣,就想要一個了局。”


    巫竹看著她的目光突然銳利起來,他知道這個女人心裏的恨不得宣泄,事情就不會終了,這是她的心病。


    “像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那樣不好嗎?”


    “哪樣?”呂姣看向巫竹,隨後笑了,“我知道了,你是要我乖順起來,屈服起來,藏起自己真實的想法,對自己的夫主虛與委蛇,假情假意,和那些鶯鶯燕燕爭寵過活是吧。以前我倒是有這個想法,但現在做不到了。憑什麽呢,他公子重還不配我委曲求全。任何一個男人都不配讓我委曲求全的活著。”


    “你在和誰爭這口氣?”巫竹一針見血的問。


    呂姣怔住,繃緊的身子舒緩下來,慘淡一笑,“是啊,我在和誰爭這口氣,為什麽要爭呢,和以前一樣屈服了不就天下太平了嗎,但我心裏就是不甘心啊。憑什麽明明錯的是他,卻要我來委屈接受。”


    “因為你想要的太多了。”巫竹撂下這句話,起身又去翻地了。


    呂姣怔怔的,忽覺陽光刺的眼睛痛,眼淚就那麽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巫竹,這樣不堪的我,你為何要留下來照顧?”


    巫竹頓了頓,“我隻是隨心,不知緣故。”


    “巫竹,你這人啊,怎能如此無趣。”


    巫竹抿唇一笑,彎下腰繼續翻地。


    呂姣也笑了,心一動,便道:“巫竹,我跟你去你們巫族的聖地可好?”


    巫竹麵上的笑驀地一收,僵僵的眼珠子光澤黯淡了下去。


    院門忽的被人推開,呂姣抬頭一看,麵色驟變,呼吸都急促起來,她方才那一動的釋然忽的就飛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恨意。


    “你要跟誰去?”


    公子重身上穿著盔甲,盔甲上沾滿血跡,披風被劍劃破了一道口子,麵上風霜滿布,髭須繚亂,他整個人都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歲。


    呂姣冷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來者是誰,我怎不認識呢?”


    公子重目光閃了閃,瞥一眼依舊翻地的巫竹,走上前來笑道:“那日不知你是誰,但現在我知道了,你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親。聽身邊的人說,我是因為親眼看見了你的屍體,受刺激太過而失去對你的記憶的,姣,我現在知道你是誰了,跟我回宮去吧,我封你為君夫人。”


    呂姣心一動,問道:“你回過蒲城?你又回來找我了?”


    公子重趁機上前,一把攥住呂姣的手,激動的微微發顫,“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呂姣掙開手,冷靜道:“那麽你現在記起我,是聽你身邊的人說的,還是自己記起來的?”


    公子重道:“有何關係呢,我隻知道你是我的妻子,你也將會是我們晉國的君夫人,將是晉國最尊貴的女人,這不就夠了嗎?”


    呂姣深吸一口氣,死死咬住唇才不致使自己失態,隻冷冷的瞪著他。


    公子重連忙又道:“姣,跟我回去,我以後會待你好的,再也不碰除了你以外的女人。”


    呂姣心又是一動,轉瞬就想明白了,“你說你失去了對我的記憶是嗎?”


    “然。”


    盯著公子重的眼睛,呂姣就冷笑連連,好一個失憶,失憶了怎麽知道我曾經說過不讓你碰別的女人的話。說謊也不用心,公子重你真欺人太甚。但也正好,就順勢跟他回宮,再尋機會報複。


    公子重見呂姣有所鬆動,便看向門外道:“雪,還不來見過你娘。”


    “雪?”呂姣驀地站起來,望向門外。


    “娘。”公孫雪笑著撲過來,一把抱住呂姣的腰,“娘,我好想你啊。”


    “娘也想你。”摸著公孫雪的發頂,呂姣心酸落淚,“你長高了許多,臉也長開了,若在外頭看見娘都不敢認了。”


    公孫雪笑的可愛非常,抱著呂姣的胳膊就不撒手,“娘,你跟我們回去吧。君父已將您的宮殿準備好了,是全王宮最大最美的,裏麵金銀玉珠數不勝數,整個宮殿都是金光燦燦的。娘,你難道要扔下兒子不管了嗎?”


    公子重趕緊添油加醋一般的道:“你不在,雪盡受那些寺人的欺負,兒子還小,怎離得開親娘的照看,姣,跟我回宮。”


    呂姣看向在藥圃裏翻地的巫竹,藏在袖子裏的手攥成拳,心裏也不知在期待些什麽,仿佛隻要巫竹一句話,她就改變主意,不走那條路一般。


    公子重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便瞧見了久違的故人,將二人來來回回打量片刻,知道自己平息內亂的日子裏都是巫竹在照顧呂姣,心裏便已猜出了七七八八,便看向巫竹道:“多謝大巫幫寡人照看妻子,大巫也隨寡人回王宮可好,寡人必將好生供奉您。”


    “善。”巫竹竟答應了。


    呂姣蹙眉,不解巫竹為何要跟去,回巫載國做他的大長老,被奉若神明不更好嗎,何必要一腳踏入這亂世紅塵。


    還有,這個沉悶的男人,就不能說一句人話嗎!


    但轉念一想,呂姣就隻剩苦笑,她能要求他什麽呢,難道要他和晉國國君對抗爭妻嗎?更何況,自己本已無心經營生活,何苦又帶累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距離大結局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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