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裏的「鳥籠」。那裏住著王子、公主,以及小醜……』


    φφφ


    遠處傳來孩子們吟唱的打油詩,少女仰躺著,將臉埋在書中,意識從睡意底層浮起。


    她以手指觸摸著草地,土壤、樹木以及花朵的香氣乘風飄來。


    …距離耳畔更近的,是書頁啪啪翻動的聲音。


    「莉亞家現在雖然稱為魔女家,但是聽說『魔女』原本是從月亮掉下來,回不了天上的女神。」


    為了避免吵醒在身邊睡著的少女——莉亞,少年輕聲說道。


    少年的聲音溫柔、柔軟又沉穩,他的名字叫尤狄亞斯。


    「從月亮上跌落的太古女神蘇醒後,失去了所有的記憶。」


    另一個人說話時大概是歪著頭,耳環發出清脆的叮鈴聲。他的名字叫亞琉加。


    「怎麽會這樣,是因為女神從月亮掉落時撞到頭,所以才失去記憶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認真,臉藏在書本底下的少女差點笑出聲來。


    「……嗯,有關這點,你等莉亞醒來再問她吧,莉亞或許知道。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撞到頭失去記憶啊……琉加,你的觀察還真敏銳。」


    莉亞繼續裝睡,但她已經有點呼吸困難了……饒了我吧。


    「總之,拜身為太古神的她從天空墜落,不僅寒愴的荒野出現生機,銀色的穀壑與綠色的山河也交織成美麗豐饒的大地。從此之後,北方的魔女大地——莉亞說它的古名是奧津城——便成為永遠的春之大地……」


    啪啦——書籍翻頁聲輕輕響起。


    「至於幫助從月亮上掉下來的女神,侍奉她的人們,據說就是現在的——包括莉亞的朱蕾米亞家在內,魔女六支族的祖先。失去記憶的女神忘了回家的方法,也不再是完全的神,不知從何時起,人們便稱她為『魔女』了。」


    從月亮墜落的魔女。


    既美麗又聰明,精通一切知識。為了感謝幫助她的人類,隻要向她求助,無論對象是誰,她都很樂意伸出援手,並盡己所能地分享、救助、療愈,在實現願望之後才讓對方離開。


    「可是,失去記憶的魔女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墜落到地上,也完全想不起來身為太古神的過去。在地上苦思之際,魔女發現自己除了失去記憶之外,還遺失了另一樣東西。這段故事也很有名呢。」


    莉亞在心中回應——


    她失去了自己的心。


    魔女對自己的心髒感到疑惑不解。那裏就像是一個洞,既虛無,又空蕩。


    因為沒有過去的記憶,所以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哪裏,又是為什麽失去了心?總不可能從一開始,心就不存在了吧……


    百思不得其解的她,在地上踱步仿徨。


    沒有心的魔女不時外出遠遊,為的是在世界各地尋找自己遺失的心。


    「……就在不知道第幾次外出歸來時,她過見了……冬之王(夏洛姆拉格利亞)。」


    那天,魔女還是沒能找到自己的心,落寞地從旅途中歸來,她在自己的春之大地上,發現了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的冬之王。


    他在與東方風王的戰役中落敗,受到追擊,最終倒臥在北方的盡頭。魔女將冬之王帶回去、幫助他,想盡辦法照顧他。


    甚至還代替無法再戰的他站上戰場,守護陣營直到最後。


    不過,就在她終於擊退東方風王時——


    冬之王從背後刺了魔女一劍。


    然後他將魔女釘在大地上,木樁依序打在……她的雙臂、雙腳,以及腰上。


    「……魔女就這麽活生生地被冬之王釘在地上。王將她的身體與手腳一一釘死……讓她無論如何都無法回到天上。」


    尤狄亞斯最後補充的這句話,讓莉亞覺得很有意思。


    如果魔女找回記憶與心,就會恢複為女神,離開地麵。總有一天絕對會。


    為了讓她即使想回去也無法回去。為了不放她回去……


    魔女的雙眼,凝視著親手將自己釘在大地上的冬之王。


    『為了你,我願意讓你釘死。希望能藉此補償你想要、而我卻無法給你的心。愛上空洞的我,為此哭泣的你,是多麽地傻啊……』


    魔女艱難地移動前臂,伸出了手。


    她以伸出的雙手擁抱哭泣的冬之王。或者,看起來像是冬之王主動抱緊魔女。魔女輕輕摟住冬之王的頭。


    當兩人的身體重疊時,親自打入魔女身體的木樁——以及從背後刺進的劍,一同貫穿冬之王的身體。空洞無心的魔女低語著:


    『……你永遠無法得到我,就算是將我強行釘死也一樣。連我自己都在尋找那不知遺失在何處的心。可是現在,是你讓我知道,我的心確實在這世界上的某處。在這世界上的某個地方,我的心仍跳動著。我將吻獻給珍貴的你——獻給教會我愛與憎恨的你。』


    魔女露出微笑,親吻冬之王的嘴唇。


    那一瞬間,冬之王的人頭落地,掉入心愛的魔女手中。


    魔女的身體成為大地、脊骨化作屏風般聳立的大山脈、銀白色的頭發成為大河流過,化作無數的湖泊與沼澤。暴風雪從冬之王的骸骨吹起,世界被冰雪長久封閉,原本終年如春的魔女國度,從此擁有了寒凍的冬季與更迭的四季。


    唯有魔女砍下的首級,至今仍在她的懷裏。


    從此之後,夏洛姆拉格利亞的弟弟與兒子們,為了取回冬之王的首級,舉兵攻入魔女大地,長年幹戈不斷。


    「……互相征伐啊……」


    「狄伊!你的國家從祖先開始就很惡劣耶。莉亞的祖先幫了他那麽多忙,不但不報恩,還將她釘死,搞什麽啊!太差勁了。還有那個敵國東方風王,根本就是在說我家!沒錯吧!居然從那個時代就開始拿女人當擋箭牌。」


    莉亞瞄著無話可說、顯出弱態的尤狄亞斯,和黑色眼眸燃燒怒火的亞琉加,忍不住在書本底下偷笑起來。


    「真是的,這樣聽起來,跟帝國(夏洛姆拉格利亞)那些小鬼流傳的說法完全不一樣嘛。還有,在冬之王死去後——被釘死的魔女又如何呢?」


    「一般認為她也死了……可是不管是哪本書,都找不到任何關於這方麵的描述。崇拜魔女、守護她的家園,並且侍奉她的那些人,前往尋找遲遲未歸的她,終於發現被釘在地上的魔女。可是,因為木樁太過牢固,他們無法拔出,最後隻好在每根木樁旁建立社殿,藉此守護魔女……」


    「守護啊……」


    從一旁成堆的禁書中傳來聲響,亞琉加似乎正在書堆中隨意地翻弄書籍。其實不管哪本,使用的都是帝國神代古語,亞琉加是看不懂的。不過,他根本沒打算翻閱。


    「現在的帝國(夏洛姆拉格利亞)……是由你們拉格裏亞兄王家和耶裏亞弟王家,以及莉亞的魔女朱蕾米亞家擁有帝位繼承權對吧……既然稱為弟王家,就表示冬之王有弟弟囉?」


    「對,冬之兄弟王家。刺殺魔女之後,冬之王的人頭落地。接下來的故事隻有在禁書裏才看得到——在那之後,弟弟耶裏亞為了找尋兄長而追上來,結果發現了哥哥的殘骸。」


    「殘骸?」


    「嗯。他的屍體沒有頭,四肢與身體支離破碎,就連手腳也全部被斬斷,軀體有如毛蟲般、心髒還被挖了出來……」


    簡直就像是被遭到釘死的魔女報複一樣。


    「但是,弟弟耶裏亞並未因此而放棄。耶裏亞是個魔法師。他拚命地尋找兄長散落的手腳,再全部收集起來、心想或許能讓兄長複活。身為魔法師的自己一定可以辦到——他一邊這麽想著,一邊死命地撿拾兄長的屍塊。」


    聽到「魔法師的弟弟」這一段描述,亞琉加微微顫抖。


    莉亞也發現自己心髒的『鎖』蠢蠢欲動。這個時代,早已看不到魔法師的蹤跡,隻剩下聖僧與咒殺士,真正的魔法已經散佚……一般是這麽認為的。然而,那並非事實。事實完全不是這樣。


    心中湧現一股如泥般沉濁的苦澀情戚。如果那是真的,不知道該有多好。


    兄弟王家至今仍有少數『真正的魔法師』殘存,那是魔法師耶裏亞的負麵遺產。


    「可是,不管怎麽找,耶裏亞就是找不到兄長的首級和心髒。他站在隻有手腳與身體,有如毛蟲匯集體的兄長殘骸前,誓言要對魔女展開複仇。」


    「唔嗯……他這樣的心情並非無法理解。若是你或莉亞遭過到同樣的事,我就算賭上自己的人生也要報複對方。」


    莉亞在書本下咬著嘴唇竊笑——是啊,我想我也會這麽做。


    尤狄亞斯的臉上,一定也和我有著同樣的微笑吧。


    ——在那之後,弟弟耶裏亞振興兄弟王家,進攻『魔女大地』,投身於無止盡的戰役之中……不久,巴爾瓦羅沙大帝於曆史繪卷中現身,終於打敗『最後的大魔女』蕾亞·希爾維亞,並將魔女大地納入帝國版圖中。


    (……拜此所賜,我從四歲起就進了『鳥籠』。)


    孩子們的歌聲,不知從何處再度傳來。


    『城堡裏的「鳥籠」。那裏住著王子、公主,以及小醜……』


    「……喂,莉亞,你是醒著的對吧?」


    亞琉加拿走蓋在莉亞臉上的那本書。


    視野被天空充滿。


    在風的吹拂下,紅、白還有淡紫色的花朵,彷佛顏料般點點散布於蔚藍的天空。


    莉亞依然仰躺著,兩名少年的臉龐映入她眼前的世界。


    有著淡金色頭發、藍眼睛、皮膚白皙,表情溫柔的少年是尤狄亞斯。


    而擁有比黑炭還漆黑的頭發與眼眸,以及象牙白肌膚的是亞琉加。


    一看到兩人,莉亞忍不住笑了。被人稱為『沒有心的魔女』,從不展露笑容的她,也有例外的時候。


    「好美的藍天喔。就算是在鳥籠裏,隻要看得見天空,就有辦法活下去。」


    三人一齊躺了下來,黑色、銀白色與金色的三顆頭並排在一起,就像酢漿草的三片葉子。如此一來,不論轉向哪邊都能看見另外兩人,三個人都一樣。


    仆人的孩子們吟唱打油詩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


    『城堡裏的「鳥籠」,恐怖皇帝瓦倫狄米亞斯的玩具盒……王子與公主被帶來,丟進了盒子裏,所有人都是皇帝的玩具。為了國家,九歲、十歲就被迫上戰場,若是敗北,下一步就是進棺材……』


    尤狄亞斯臉色很難看,亞琉加的太陽穴也冒出青筋。


    莉亞揚起嘴角笑了笑。沒錯,這裏是鳥籠城堡。


    〈恐怖皇帝瓦倫狄米亞斯的玩具盒〉


    『城堡裏的小醜,誰也不知道他的真麵目。在城堡的陰暗角落,和老鼠一同行動,沒有他不知道的事。他將所見所聞,全部報告皇帝陛下。小醜戴著麵具、雙手雙腳銬著枷鎖。因為無法逃離,隻能淒慘地任由陛下擺布。隻要陛下提出要求,他就必須跳舞,甚至成為叛徒或殺手……』


    莉亞有些驚訝,這段她還是第一次聽到。


    不知為何,亞琉加臉色一變,勃然大怒道:


    「——到底是哪裏來的臭小鬼。」


    亞琉加如羚羊般跳起——他忽然發出呻吟,按住心髒。


    莉亞和尤狄亞斯的胸口也像被鎖鏈緊緊纏住般,竄過一陣劇烈疼痛。肉做的心髒彷佛被指甲掐住、緊握,試圖從胸腔裏掏出來一般痛苦——是皇帝瓦倫狄米亞斯的禁錮魔法。亞琉加不斷喘氣。


    「……可惡,瓦倫狄米亞斯『上陣』的暗號來了嗎?如果不是這可恨的魔法,我才不會窩囊地被抓進這『鳥籠』裏……莉亞,對手是咒殺士的話,你不是能使用『返咒』嗎?沒辦法對付這個嗎?」


    莉亞擦去脖子上冒出的汗水,她的心髒此時異常地跳動著。


    「咒術充其量不過是模仿魔法的東西。像是狂信者教團之證的轉心蓮刺青,或是勳章之類的……隻要拿掉或壓扁就會死,這類的東西就是咒術。大部分是用來誘導自殺,簡單一點的我也會。可是,那隻是騙小孩的玩意兒。和『真正的魔法』相較……」


    耶裏亞留下的是真正魔法的殘跡,既非暗示也不是洗腦,施加魔法者能操控對手的命運。瓦倫狄米亞斯以看不見的魔法,鎖住被囚禁的王子與公主的心髒,宛如幫狗掛上項圈,再牽著另一端,隨心所欲地操控他們。隻要能解開這個魔法——


    她望向堆在原野上的那疊禁書。這幾年來,亞琉加和尤狄亞斯兩人在鳥籠裏不知翻找了幾萬本書籍,直到現在依然沒找到能解除身上禁錮魔法的咒術。瓦倫狄米亞斯也知情,卻放任不管,有如在觀賞鏈子另一端的小鳥般。那個恐怖皇帝最喜歡在無聊生活中,以這種方式消磨鬱悶的時間。


    「……這麽說來,城堡裏的『小醜』,或許也受到真正的魔法禁錮……都已經存在好幾百年了,麵具底下的人應該早就換了,但他們卻世世代代絕對服從皇帝的命令……或許是被迫的吧。因為耶裏亞留下的魔法遺產,隻有皇帝一個人能繼承。」


    尤狄亞斯因鎖鏈對心髒的折磨,而鐵青著臉,露出陰鬱的眼神。


    那個雙手雙腳被銬上枷鎖,在黑夜中徘徊,隻服從皇帝的命令,無法違抗,明明能通過城堡與下水道所有機關門屝與地道,卻逃離不了城堡的『小醜』。


    莉亞在這鳥籠城堡獨自度過漫漫長夜時,偶爾會聽見某處傳來枷鎖與木鞋的聲音。那聲音來自回廊的另一端、地底或書架後方的暗門……


    聽從皇帝命令,做出背叛與殺害行為的骯髒告密者。沒有人知道他麵具下的模樣。


    被抓進恐怖皇帝『鳥籠』裏的,正如孩子們的打油詩內容所述,是王子與公主,以及如今也拖著與皇帝相係的鎖鏈,在某處走動的『小醜』。


    呼——亞琉加吐著氣撫摸心髒處。


    「就算是孩子的遊戲,規則也一樣。隻要殺了主將,一切就結束了,對吧?」


    亞琉加的直覺很準確,莉亞仰望著天空。沒錯,隻要恐怖皇帝一死,魔法枷鎖就會解除。


    亞琉加黑炭般的眼眸中,閃爍著強烈的憎惡。


    「聽好了,狄伊。就算瓦倫狄米亞斯是你老爸,我也絕對不會原諒他,我一定會複仇。他把我們丟進這種地方,我們還得對他言聽計從……總有一天,我會離開鳥籠並重獲自由。總有一天,我會從這裏出去,將那些見死不救的王朝親兄弟全部殺光,再宰了瓦倫狄米亞斯——」


    亞琉加的心髒再度傳來宛如利刃切割的痛苦,令他表情扭曲,但他死都不會發出哀號。莉亞和尤狄亞斯也一樣。不過,如果隻有自己一個人承受這一切,或許無法忍耐到底。


    這是『上陣』的暗號。


    與亞琉加的故鄉雍西亞王朝之戰,已經打了幾十年。擅長打仗的恐怖皇帝將版圖拓展得愈來愈大,可是他還是不滿足,不斷挑起戰端,將鳥籠裏的王子與公主們一一丟入戰爭之中。無論自己的孩子死了幾個,瓦倫狄米亞斯還是笑著觀看。此時,彷佛要折磨他們似的,三人再度被唐突地拉入痛苦之中。


    莉亞仰望天空,天空是那麽藍,令人有一絲獲得自由的錯覺。


    她的目光停留在空中飛舞的一朵花上,將它輕輕撚起後,放入口中。


    尤狄亞斯帶著一臉灰暗的表情起身,正好看見這一幕。


    「你吃了紫丁香的花?」


    「一旦


    被發現就失效了。如果發現五片花瓣的紫丁香,就要偷偷把花吞下。這是能夠『和重要的人永遠不分離』的咒語。」


    尤狄亞斯皺著眉,一副喝了酸醋的表情。即使臉上寫著『你在說誰』,但他沒有勇氣問出口……雖然在戰場上,自己和亞琉加的能力差不多。


    「……狄伊,你在上陣前還能做出浪漫的幻想,真是從容不迫啊。別忘了『若是敗北,下一步就是進棺材』。這咒語和*千人針一樣,用意是祈求平安生還啦。」(編注:一千名女性每人一針,在白色棉布條上繡出圖案,送給上戰場的士兵當作護身符。)


    「……是喔……我們三人之中,最凶惡的魔女軍師也要祈求平安生還啊……」


    尤狄亞斯示意莉亞伸出她那白皙纖細的手,直到莉亞把手放上去,就算一百年他也願意等。一抓住手,莉亞就被優雅地輕輕拉起。痛苦折磨留下的渣滓,讓兩人步履蹣跚。


    大步走在前方的黑發少年停下腳步,回過頭來。他雙耳的耳環發出清脆的叮鈴聲。大大的圓形耳環上,裝飾著翡翠、琉璃、石榴石等三種顏色的寶石。


    那些寶石就像我們三個人一樣——莉亞總是這麽想。或許,尤狄亞斯也這麽認為。


    總覺得隻有在看著他們兩人時,對恐怖皇帝沸騰的憎恨,才會稍微平息一些,亞琉加露出了開心的笑容想道


    ——總有一天,我一定要離開這裏。


    三人之中,唯有他絕不放棄自由,這位剛烈不屈的王朝王子。


    「對了,莉亞,你家的那個魔女,不僅喪失記憶還沒有心,難道她也沒有名字嗎?」


    「這倒是有。雖然是從空中墜落時,撞到頭而失去記憶的女神大人,不過好


    蕾亞莉亞像還是有人替她取了名字——大地女神。」


    就這樣,三個孩子今天再度穿過戰陣門,踏上戰場。


    φφφ


    ……四十幾年後。


    莉亞抬頭仰望天空。從那天起,隨著歲月流逝,自己也已年老,唯有天空的顏色沒變。不知從何處吹來的花朵,依然像水彩般點點散布於藍天之上。


    看到那幅景象,莉亞——奧蓮蒂亞想起很久以前聽過的打油詩。


    『城堡裏的「鳥籠」。那裏住著王子、公主,以及小醜……』


    魔女將軍奧蓮蒂亞一臉懷念地眯起藤紫色的眼睛。


    他們三人曾經躺得像朵酢漿草,一起仰望蔚藍的天空。


    奧蓮蒂亞撫摸手中已然老去的亞琉加首級。


    …如果隻是首級,這裏倒是聚齊了三顆。這樣就行了嗎?


    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大姑母——耳邊似乎傳來少女的呼喚聲。大姑母,不要走。


    那聲音聽起來泫然欲泣。和昔日的我完全不同的第二個魔女。


    奧蓮蒂亞靠在尤狄亞斯的背上,抱著亞琉加的頭,露出微笑。


    「去吧,米蕾蒂亞。另一個我。你能從鳥籠城堡中逃走,你將獲得自由……可是,你會踏上與我相同的命運嗎?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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