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楊氏為顯鄭重,還特地帶上楊宛心一起去公主府道賀。她們到來時,寶兒正與趙文淵在東暖閣說話,聽得太監通報,都不意外,依楊氏的心思手腕,絕不會在這方麵給人留下一丁點兒話頭。


    楊氏等人被婢女們迎了進來,分別落坐後,楊氏先是對寶兒問好,然後便讓李嬤嬤送上禮物,笑道:“知道公主有了身孕,可把我們高興壞了,老爺特地吩咐把那座白玉觀音拿出來,說是有凝神鎮氣的效用,對孕婦極好。公主若不嫌棄,就拿去賞玩吧。”


    “你們有心了,多謝。”寶兒淡淡地點了一下頭,示意沅秋收下賀禮後,又吩咐道:“上茶。”


    很快就有兩名婢水送上茶水點心。


    楊氏端起茶碗意思意思地喝了一口,便放了下來,她看著趙文淵,微笑道:“大少爺今日不用去工部嗎?”


    趙文淵道:“公主身體不適,我已經向上封請了三天假,打算好好陪她。”


    楊氏聽了,心裏有幾分高興,他們夫妻感情好可真是好事一件,總好過三天兩頭置氣引得皇帝不滿。她道:“是該如此,公主腹中的孩子可是我們家的第一個孫子輩呢。女子十月懷胎從來不易,公主這麽辛苦,你多在家陪陪她是應該的。”


    “母親放心,我曉得。”趙文淵客氣地說。


    楊氏又對寶兒叮囑了幾句,接著話鋒一轉,道:“再過兩天就是祁國縣公府的三少爺娶親的大好日子,我準備帶宛心去露個臉。公主可要一同前去?”


    一個國縣公在京城不算什麽,可耐不住人家是蕭太後的母族,兼之還有一個未來的趙王妃,就憑這兩二層關係,還是有不少人家願意給他們麵子。照理祁國縣公府是趙王的未來妻族,寶兒應該多多親近才是,可在楊氏看來,她總覺得寶兒對祁國縣公府隱隱有一種厭煩的情緒。正好趁著今天這個機會,可以試探一下她的態度。


    楊宛心害羞地低下了頭,她知道楊氏帶她出席是為了替她尋夫家。可這種事,閨中女兒哪好意思親自開口評定哪家的男子如何如何,真是羞死人了。


    寶兒抬眸看了楊氏一眼,而後緩緩說道:“我不去。不過長史應該已經備好了賀禮,就勞煩母親,兩天後讓他跟您去一趟祁國縣公府,母親不介意吧?”


    楊氏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笑道:“當然不介意,也讓我沾沾公主府的光。”


    “麻煩你了。”她說。


    趙文淵似乎有所察覺,他稍微用力地握住她的手,以作安撫。


    寶兒心頭一暖,正想說什麽,忽然一個婢女走進來稟報:“回主子,洛王爺來了。”


    “快請進來。”


    “是。”


    寶兒對他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瑞兒一定是聽到了我懷孕的消息,特地過來看我。”


    “你們姐弟倆的感情可真好!”趙文淵忍不住酸了一句。


    “在我出嫁前,除了阿霙,瑞兒他們都是我一手帶大的……”她語氣懷念地說。


    坐在一旁的楊氏對宇文瑞有些好奇,一心想看看這個在二月初二出生並被永旭皇帝親口稱為“貴徵之兆”的洛王是何等模親。她見寶兒沒有讓她離開的意思,索性就繼續端坐著。


    倒是楊宛心略有不安,洛王,雖然是表嫂的弟弟,可對她來說同樣是外男,她一個姑娘家,還是回避比較好吧。她下意識地抬眼看了看自家姑姑……完全沒有退避的意思,便默默低頭,一言不發。


    就在各懷心思的時候,宇文瑞走了進來,楊氏等人眼前不由得一亮,隻見一容貌俊美的少年正眉眼含笑地朝她們望過來,頭帶金冠,絳紅緹衣,外罩白紗外袍,腰束玉帶,腳踩黑色長靴,氣度清貴之餘又有一種溫柔可親。


    “阿姐!”宇文瑞一進屋子,第一時間就把注意力投注在寶兒身上,無視正在給他行禮問好的下人,急急地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握住她的雙手立即就問長問短起來。


    寶兒自是十分耐心地回答。


    趙文淵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兩姐弟正緊緊握在一起的雙手,便收回了目光,若無其事地端起茶來喝。


    就算是親姐弟,可這是不是太親密了?


    “行了,我沒事。太醫說讓我休息兩三天就好了,你別在這裏亂緊張,本來沒事就讓你給叨嘮出事了。”寶兒的耐心終於耗盡,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


    宇文瑞很習慣她的脾氣,溫和一笑:“沒事就好,這樣我就放心了。”又看向趙文淵,“姐夫,這段時間你要多多照看阿姐,可別讓她累著了。”


    趙文淵微笑道:“她是我的妻子,如今又懷著趙家的骨肉,我當然會好好照顧她,五弟放心就是了。”


    錯覺嗎?宇文瑞總覺得這姐夫……似乎話中有話啊!不等他細想,視線一轉,不經意就看見了端坐在旁邊的楊氏和楊宛心,這才想起方才帶路的婢女說過的話。


    他忙站起身,向楊氏拱手道:“這位應該是趙侍郎的夫人吧。我剛剛一心掛念阿姐,竟未注意到夫人,實在是失禮,楊夫人莫怪!”


    早在宇文瑞說話時,楊氏就站起來了,她回禮道:“王爺一心記掛親姐,此乃骨肉親情,我們羨慕都來不及,哪會怪罪。洛王多禮了。”又拉過楊宛心,道,“這是我侄女兒,今兒帶她來沾沾公主的福氣和喜氣。”


    “楊姑娘好。”宇文瑞溫和地說,也對她拱了拱手。


    楊宛心一直低著頭,沉默不說話,待宇文瑞向她問好時,她才上前一步,斂袖一福:“小女見過洛王,萬安!”


    楊氏見洛王見過了,又再別的事,便對寶兒道:“府中尚有些事情要辦,我就不在這兒打擾公主了,請容我告退。”


    “母親慢走。沅秋,替我送夫人。”寶兒也順勢送客。


    沅秋趕緊進來,客氣地請楊氏他們出去。期間,楊宛心都是低著頭,眼神都不敢亂飛一下。


    待楊氏等人離開後,宇文瑞對寶兒說:“阿琦說下學後他就來看你,順便把阿霙一起帶出來。”


    寶兒沒好氣地說:“想看我是假,他是想溜出來玩吧。”


    宇文瑞笑了笑,道:“東市來了一隊波斯商人,裏麵有幾個專門玩雜耍的賣藝人,每日午時後就會在坊門前表演。阿琦聽衛淩那小子說了之後,就嚷嚷著說要去看。正好阿姐這兒有喜事傳出,父皇一高興,就同意了阿琦的請求……”


    衛淩是英國公府的長房嫡幼子,他上頭還有兩個嫡親哥哥,正是宇文琦的伴讀之一。兩人的感情非常好,經常混在一起捉弄人,著實讓他們哭笑不得。


    “帶著阿霙一起去?他才五歲呢,會不會有危險?”寶兒有點擔心弟弟們的安全。


    聽了這話,趙文淵心思一轉,笑道:“那些玩雜耍的人中不但有波斯人,還有烏金人和大食人,據說各國雜耍他們皆能表演,非常有趣。大食人全身黑漆漆的,容貌迥異,與周遭國家大不相同,趙王還是小孩子,喜歡這些很正常。有洛王和侍衛跟著,十一皇子一塊去也無礙,小心些便是了,看完後他們回去說與娘娘聽,讓她跟著高興高興,豈不是很好?”


    “這樣啊……”寶兒想想,就對宇文瑞說:“帶多幾名侍衛,還有讓扣兒陪你們一起去,阿霙還小,別讓人碰著他。”


    “恩,我會注意的。”宇文瑞道。


    這時,屋外傳來了一聲清脆的叫喚:“阿姐,我帶阿霙來看你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


    “真不曉是他這是像誰!”寶兒抱怨地說道,可眼裏滿滿都是笑意。


    趙文淵眉頭一動,盤算著如何才能不顯痕跡又有效率地將幾個大舅子扔出去。他好不容易請來這三天假期,可不是為了來看她們姐弟情深的!


    過程不必詳說,總之,一刻鍾後,宇文瑞帶著兩個弟弟,在一群侍衛的護航下,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公主府,往東市坊的方向行去。


    公主府再一次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趙駙馬表示,如此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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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就到了祁國縣公府娶親的大好日子,楊氏帶著早早就打扮好的楊宛心前去赴宴,而公主府的洪長史則是早就過來趙府,與她們一同前去。


    等車駕到了祁國縣公府的門前,已是中門大開,車水馬龍,聲喧鼎沸,好不熱鬧。


    遞上貼子,換了車駕,直接就往二門去。


    “別緊張,待新人行完禮,我們就回去了。”楊氏拍拍楊宛心的手,安撫道。


    “恩,我沒事。”


    正說著,車駕停了下來,丫頭們小心地伺候著她們下車,剛剛站穩,就看到前方走來一個端莊的四旬婦人,她身上穿著繡有牡丹富貴圖的紅色大袖禮服,珠翠環繞,臉上掛著三分客氣七分熱情的笑容,招呼道:“楊夫人來了,未曾親迎,莫怪莫怪!”


    來者是祁國縣公的正妻唐氏,今日娶妻的三少爺是她的嫡次子。


    楊氏忙笑著迎上去,“今天你是主人家,想必忙得腳不沾地,這麽多客人要相招呼,你還能來迎我,我高興都來不及了,哪敢怪你。”


    “你話可是你說的,一會兒可別怨我慢怠了你。”唐氏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此時才看向楊宛心,“這位是……”


    “是我娘家的侄女,從小在鄉下長大,沒見過什麽世麵,今日帶她出來露露臉。”楊氏說道。


    唐氏頓時就明白了,這是來給侄女挑夫家呢,當下笑著脫下了手中的金鐲子遞過去,“不是什麽好東西,姑娘拿著賞人吧。”


    這樣的情形楊宛心見過幾回了,不至於措手不及,便穩穩當當地接過金鐲子,行禮道:“小女謝過夫人。”


    “好孩子!”唐氏誇了一句,又與楊氏說起話來,“聽說河洛公主懷孕了,你可真是好福氣啊!”


    “可不是嘛,我真是放心了……”


    兩人邊說邊往裏走,很快就進入了大廳,然後與周圍的夫人們又是一陣客氣寒暄。


    倒是唐氏的二弟媳林氏含笑說了一句:“河洛公主有了身孕,這可是天大的事呢,楊夫人不用去公主府伺候嗎?”


    這話一出,氣氛不自覺地冷了一下。自古以來都是媳婦伺候婆婆,可攤上個公主媳婦,這一點就別想了,不反過來就不錯了。隻不過知道還知道,但林氏當著眾夫人的麵如此拆台,也太不給楊氏麵子了。


    楊氏眼一沉,卻是笑道:“我倒是想去沾沾公主的福氣,可太醫說了,公主最近疲累過度,需要好好休息,我哪還敢去煩她啊?萬一公主有個不好,聖上怪罪下來,誰敢承當?林夫人,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咳,剛有身孕那會兒,是挺難受的。我兒媳婦懷孕初期反應可大了,連水都喝不下呢!”另一個夫人趕緊岔開了話題。


    “是嗎?那可怎麽辦?”


    “還是找的土方子……”


    一人一句,就連楊氏也加入了其中,氣氛很快就熱鬧起來了,仿佛剛才的冷場並不存在似的。


    “二弟妹!”唐氏警告地看了林氏一眼。


    林氏端起麵前的酒杯抿了一口酒,道:“大嫂放心,今兒是三侄子的大喜日子,我這做嬸子再不好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給他添亂。”


    唐氏有些擔心,但又有一波客人進門了,除了小聲地叮囑她幾句,便沒時間搭理她了。


    往後林氏就再沒鬧過類似的事了。


    說說笑笑間,吉時已經到了,一對新人被喜娘簇擁著進來,行大禮,然後送入婚房。


    一切順順當當,客人們的恭賀聲絡繹不絕。


    安樂侯夫人寧氏正巧就坐在楊氏身邊,楊氏想了想,開口問道:“怎麽今日不見霍二姑娘跟您前來?”


    沒什麽意外以後就是兒女親家了,感情熱絡點也不錯。


    隻看外表,寧氏與尋常的貴婦人並無兩樣,麵貌端莊可親,她回以微笑:“二丫頭前兩天染了風寒,還沒好利索,不好讓她病怏怏的出來見人,便讓她在家裏休息了。”


    與趙家結親是個不錯的選擇,雖然與皇家還是有著轉彎抹角的親戚關係,可總比直接嫁給皇子安全多了。延王想娶康寧侯的庶女做側妃的事,該知道的人家都差不多知道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延王打的是什麽主意。真當嫁皇子是這麽好嫁的?寧氏已經折了一個長女,可不能再將僅有的二女兒也折進去。隻是趙家長媳是皇家公主……她決定回去以後就立即給女兒做好思想工作。


    楊氏道:“那可要好好養著。我家老爺說了,這個月二十五是好日子,我正琢磨著呢!”


    寧氏會意,笑道:“還有十來天呢,那時二丫頭的病也該好了。”


    幾句交談,兩人都對彼此的意思心知肚明,便含笑掠過此事,轉而說起其他閑話來。


    就這樣說話說了一刻鍾,楊氏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就想派人去尋楊宛心,準備回府。


    就在這時,一個嬤嬤慌慌張張地走了進來,道:“夫人,不好了,四少爺將一位姑娘推進了後花園的水池中。”


    頓時,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席麵上更是喧嘩一片。


    林氏驚得立時站了起來,“你說什麽?”


    唐氏怒斥道:“這是怎麽回事?”


    那嬤嬤道:“具體經過老奴也不清楚,隻說是四少爺與那位姑娘起了爭執,然後四少爺一怒之下將那姑娘推進了水池。萬幸池子不深,那姑娘已經被丫頭們救上來了,並無性命之憂。”


    “落水的是哪家姑娘?”一直在做布景板的祁國縣公府三夫人突然開口問道。


    “丫頭們稱呼楊姑娘,是跟著趙府的楊夫人前來赴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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