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十層遇到諾文和莉帕之後,我們一起穿過『e』回到了『史詩探索者』的辦公室。


    一回來便看到斯諾在窗邊打盹兒。看到她換回了平時的民族服飾,我就知道她去希達爾克家辦的事情已經解決了。


    察覺到我們一行從『e』中現身,斯諾揉著惺忪的睡眼看了過來。


    “……歡,歡迎回來?”


    帶著疑問的語氣,斯諾望向了我的身後。


    我走到諾文身前進行介紹。


    “那個,這位是三十層的守護者諾文。”


    “我叫諾文,請多關照。如上所述,因為是迷宮內的怪物,所以敬語之類的就免了吧。”


    諾文把手抵在胸前,大幅地鞠了個躬。


    斯諾見狀也反射性地低頭。


    “……你,你好。我叫斯諾。請多關照。……誒?但是,那個,咦?”


    她似乎沒法理解現在的狀況。


    這也無可厚非。說到守護者,那在探索者眼裏從來都是窮凶極惡的對象。明明如此,自己卻突然遇到一個稱名守護者的人,那不論是誰都會慌張的吧。


    “簡單來說,因為他不是壞人所以我就把他帶來了。”


    總而言之,先講明諾文不具有威脅性好了,目前最重要的是讓斯諾獲得安全感。


    “……唔,唔哇。”


    然而斯諾聽畢卻是一臉的不敢置信。


    “隻要作為一個騎士取得成就的話,諾文好像就會死掉了,所以我打算協助他。看來守護者們隻要實現了留戀就會消失哦。這比跟他戰鬥要安全多了。”


    我繼續闡明自己將諾文帶來的正當性。


    “……誒,你就那麽相信了?”


    “我信。我認為他值得信任。——諾文接下來要作為『史詩探索者』的門客滯留在我們這裏,各方麵的事情就有勞你多關照了。”


    “……誒,誒~?”


    接著,我把路上決定好的一部分交易內容傳達給斯諾。


    這是為了將諾文作為戰力時刻安置在身邊的手段。在我表明自己正因之前的二人組而感到困擾的時候,諾文主動表示願意做我的護衛。


    在把最低限度的事告知了斯諾後,我發現窗外天色已晚。夕陽西沉,夜幕馬上就要降臨了。


    “因為我還被『死神』給附身了,所以還有很多問題不得不去調查一下。圖書館快要關門了,我得趕緊動身。你跟諾文在這裏等我一會兒。”


    我記得圖書館的書籍是可以外借的來著,隻是夜一深可能就進不去了。考慮到這點,我急急忙忙地從窗戶翻身飛奔了出去。


    “咦?死、『死神』?所以說,你在迷宮到底發生了什麽?”


    “嗯,那方麵的事就讓我來說明吧。畢竟在這裏幹等著也很閑啊。”


    見斯諾有意詢問詳情,諾文便代替我給予了回應。


    “……誒,嗯,好的。”


    在禮儀風度都很到位的守護者麵前,斯諾表現得也很拘謹,在用『dimension』確認了二人的互動後,我離開公會到了市內。


    接著,我以圖書館為目標全力飛奔。


    ◆◆◆◆◆


    “哇!好厲害!這些全都是書嗎!?大哥哥!”


    來到地上之後便一直都很安靜的莉帕,一來到勞拉維亞的圖書館便精神了起來。她似乎是第一次看到藏有這麽多書籍的地方,興奮之情實在難以抑製,以至於鑽出了我的體內。


    順帶一提,莉帕已經不再是全裸的姿態了。因為隻要有了魔力的供給她就能夠構成自己的服裝,所以她現在披著一件全黑的大外套。


    聽到興奮的莉帕在我身後的死角處大喊大叫,我立刻使用『次元之冬』切斷了魔力供給。


    “——唔,唔啊!為,為什麽!?”


    姑且跟她說過在迷宮外不要浮在空中,所以周圍的人都把她當成了吵鬧的小孩子。


    我靠近失去實體的莉帕,小聲說。


    “在圖書館裏要安靜。不然會被趕出去的。”


    “tushuguan?為什麽,在tushuguan裏不安靜不行嗎?”


    莉帕也模仿著我小聲回答道。從她察覺了狀況並壓低聲音這一點來看,莉帕雖然缺乏常識但不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莉帕,你連圖書館也不知道嗎?”


    “期待我知道是不對的哦,大哥哥。因為我除了殺死諾文之外的事情全都不曉得嘛。”


    她的神情很是驕傲,看著像是在誇耀自己殺死諾文的使命,同時也像是在對自己出息的兄長感到自滿。


    已經可以肯定這兩個人關係很好了。


    “……你啊,從誕生以來有幾歲了?”


    “嗯,還不到一年吧?”


    “哈啊……”


    我歎了口氣,緩緩地轉動手指將莉帕引導到外麵。


    “聽好,莉帕。接下來我要去圖書館借書。在我回來之前,你要在這裏等我。”


    “誒,誒誒!?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嗎!?呐,告訴我嘛,tushuguan的事情!”


    一出圖書館,莉帕立馬抬高了音量。


    這音量大得都要傳進圖書館裏麵了。雖然乖乖遵守了在圖書館裏不大聲說話的要求,但是除那之外她似乎就不在乎了。


    “之後我會告訴你的。也會借一些給你看的書的。所以乖乖在這裏等我吧。乖孩子。”


    “乖孩子?嗯,我是個乖孩子哦?”


    莉帕對“乖孩子”這個詞作出反應而老實了下來。


    接著,稍微思索了些什麽之後,莉帕緩緩點頭。


    “……我知道了,我等著。”


    “啊,嗯。”


    她坦率的反應出乎了我的意料。隨後莉帕便蹲在路邊用手擺弄起了沙子。明明隻是用來消磨時間的遊戲,但莉帕卻玩得津津有味。說不定地上的一切對她來說都很稀奇。


    因為時間不多,我急忙回到了圖書館。


    跟工作人員搭話,尋找『童話』和『詛咒』相關的書籍。


    因為都是很普遍的東西,所以『慕影死神』的童話以及有關詛咒的書籍很快就找到了。


    首先,我使用『dimension·多重展開』對童話進行了速讀。


    這個童話的傳承十分悠久,因此非常深入人心,甚至到了在這個世界提起童話的話,第一個就會想到『慕影死神』的地步。


    童話的內容隻能說平平淡淡,不過隻有告誡人們要當心黑暗的地方這種程度的教誨,與我的世界常有的童話風格很像。雖然有些部分的表現蠻獵奇的,但這也不算稀奇。


    到頭來,我了解到的就隻有『慕影死神』是『從視界外發動襲擊的死神』這一點而已。既不知道有什麽弱點,也沒有了解到解決的方法。


    無奈之下,我隻得把手伸向『詛咒』方麵的書籍。這是個覆滿灰塵的古舊的魔法書。


    據上麵說,在遙遠的過去盛行許多『詛咒』類的魔法。不過在聖人緹亞拉這麽一個人物構建出魔法的基礎後,詛咒這一類的魔法似乎就走向了荒廢。


    跟聖人緹亞拉構建的魔法不同,『詛咒』需要很多的代價。因此,書裏寫著人們很自然地開始排斥『詛咒』。


    首先,它不僅消耗mp還削減hp,這一點對實戰不利。在此之上還會損害身體,削減壽命,甚至也有害病的情況。一旦失敗還會殞命。此外,上麵還寫著詛咒這一雙刃劍經常會招來對自身的反噬。


    如果這個說明是正確的話,那麽『慕影死神』的術者是我,而對象則是諾文。也就是說,『慕影死神』是不僅會殺死諾文,同時還是有可


    能殺死我的『詛咒』。


    我一邊感歎自己真是撿到了麻煩的東西一邊翻過書頁。


    接著,我在『詛咒』一欄裏找到了『死神』這個單詞。


    據記載,對『死神』這一『詛咒』的最初確認是在千年前的某個戰場上。


    我覺得這個記載的可信性不高。憑這個世界的文化水平,我不覺得千年前發生的事情能夠正確的流傳下來。


    不過,讀一讀總比不讀好,我選擇繼續看下去。


    ——千年前,在人類與怪物爭鬥的大戰中,一體『詛咒』的魔法被確認了。該『詛咒』突然出現在進軍中的騎士團中心,殘殺了大量的士兵。無論是用劍刺穿那個詛咒,還是用魔法貫穿都無法殺死它。將攻擊無效後,它緊接著就會像霧一樣消散然後出現在背後,藉此收割了無數的首級。簡直就是名至實歸的『死神』。


    ……在最後,有關的記載以某個無名的騎士跟『死神』同歸於盡作結。


    消滅『死神』的方法隻有一個。就是逆著它從死角處發來的攻擊施以回擊。


    無名的騎士以自己的首級做交換,斬落了『死神』的首級。


    在那之後,名為『死神』的詛咒再也沒有出現在世界上。——書上這麽寫到。


    相關信息的不完善令我不禁咂舌。


    說到底,從對『死神』的話題的引用出自『地方神話』這一點開始,記載就已經不值得信任了。憑什麽將這個『死神』判斷為『詛咒』,為什麽『死神』隻能出現一次,這個『死神』的術者是誰,所有重要的問題全都沒有寫。


    我意識到就算繼續調查也沒有任何意義,便站起了身。


    呼喚工作人員,以『史詩探索者』的名義借來了兒童向的繪本。


    來到外麵,我聽到兩個小女孩嬉戲的聲音。


    結果看到一個陌生的女孩和莉帕。


    魔法的黑霧時隱時現,讓追逐在後的女孩很興奮。


    “嗚哇,好膩害。黑糊糊的東西有好多好多。小姐姐真的是魔法使呢!”


    女孩子眼睛閃著光,追著黑霧跑來跑去。


    然而,一注意到我的身影,莉帕便消去了黑霧。


    “——啊,咱家的大哥哥來了……抱歉,不能再玩了……”


    “誒~,小姐姐,再玩一會兒嘛。”


    小女孩帶著不滿的表情接近莉帕。接著,女孩為了不讓莉帕離開而想要牽起她的手。對此,莉帕打了個激靈匆忙閃開。


    “真,真的不好意思。不過不行啊。因為這是我的規·則來的。……已經不早了,你也回家吧。”


    “……嗯,好吧。”


    看到莉帕的樣子,女孩子也放棄了挽留。


    “再見嘍。”


    “嗯。”


    接著,兩人互相揮手告別。


    在確認到女孩子已經走遠之後,我對莉帕說。


    “在『作為術者的我』和『施術對象的諾文』不在的場合,你就跟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一樣呢,莉帕。抱歉,我似乎礙到你的事了。”


    “哪裏,沒有那回事哦。”


    莉帕平靜地搖了搖頭,我緩緩地講出了自己心裏的感想。


    “原來你跟那樣的小孩子在一起能毫無隔閡地交流啊。有點意外。”


    “jiaoliu?”


    “嗯,就是一起玩的意思。”


    “一起玩?我跟諾文也有在一起玩哦?”


    “不,那個不對哦。那個不能叫一起玩。”


    “不能叫一起玩?”


    “雖然莉帕可能很開心,但是諾文卻不一樣。所謂的一起玩啊,隻能是雙方都開心的事情才對。”


    “嘿誒~。”


    莉帕聽到我的話後,不停點頭。


    我對此感到很意外。是因為遭遇的方式不大好嗎,本來以為她是個更加狂氣不通人情的對象,但看來這是我的誤會。


    “什麽嘛,比我想象中要率直不少啊。你這孩子。”


    “為什麽呢?總覺得大哥哥說的話非常好懂。但是諾文說的就盡是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事情呢。”


    “不不,我覺得諾文說的話才是普通的……”


    “不知怎麽,大哥哥的話能夠浸透到我的體內。是因為跟那個人的魔力一樣的緣故嗎。非常能觸動我的心。”


    “一樣的魔力……這樣啊,說不定是那麽回事……”


    莉帕能夠理解我的話,卻不能理解諾文的話,這很有可能是她被創造者賦予的一種特性。


    為了要她聽從術者的指示並避免被攻擊對象的話打動,作為具備意識的攻擊魔法,莉帕被寫入這種術式並沒有什麽不可思議的。


    ——隻是,這讓我感到很不愉快。


    內心深處湧起了一股令我自己都感到吃驚的怒火,不覺間攥緊的拳頭甚至滲出了鮮血。


    “怎麽了嗎,大哥哥……”


    “不,沒什麽……”


    我把流出鮮血的拳頭藏在身後,假意笑了笑。


    為了轉移莉帕的注意,我隨便找了個新話題。


    “……話說回來,為什麽你要稱呼我為‘大哥哥’?我的自我介紹你也聽到了不是?我說過自己叫相川渦波來著。”


    “唔嗯~,為什麽呢……就是感覺吧,大哥哥就是大哥哥。這樣叫你不行嗎?”


    “不會,倒也沒有不行……”


    我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不許她這麽稱呼我。以莉帕的外表稱呼我大哥哥沒有什麽不妥,我也在應該被這麽稱呼的年齡。應該沒什麽問題。


    “那麽我們就回去吧。我幫你也借了繪本,跟諾文一起讀吧。”


    “繪本!?那個繪本嗎—!太感謝了!啊,不過tushuguan的問題你可要好好講給我聽,可別想就這麽給我糊弄過去哦!”


    我牽起莉帕的手,領著她返回『史詩探索者』。


    “好好好,路上我會教你的。”


    “呼呼,在這個世界裏也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呢。我超開心的。”


    我們在昏暗的街道上一邊聊天一邊邁步。


    從遠處看或許會覺得我們兩個像一對兄妹吧。


    這讓我既有些不安,又有些開心。


    就好像回到了過去的日子那樣,真的有那麽一點點開心……


    ◆◆◆◆◆


    諾文以十分清爽的聲音迎接我和莉帕道。


    “渦波,我從斯諾那裏聽到了個好消息哦!”


    “好消息?”


    “再過不久,這個國家就要舉辦比拚實力的大會了不是麽?如果參加那個大會並且獲得優勝的話,我的願望肯定就能實現了。看樣子都不用麻煩渦波問題就能解決了啊。”


    “說起來是有那麽個活動來著……我記得是叫『舞鬥大會』的?確實,它正好能滿足諾文的願望。”


    “是啊,所以我想著咱們趕快去登記報名吧!”


    “不,別啊。現在已經很晚了,還是明天再去吧。”


    見諾文打算即刻動身,我連忙勸阻道。


    “唔,現·在·是·晚·上·嗎?這樣啊……既然這樣那就沒辦法了……”


    她的語氣十分遺憾。


    看到諾文老實下來後,我同疲憊不堪的斯諾搭話道。


    “斯諾,你累了嗎……?”


    “……嗯,被問了好多事。”


    “那真是辛苦你了。但是這樣一來,你多少也了解到諾文的為人了吧?”


    “……看上去確實不是壞人。但是我要先說好,這世上可沒有看上去不像壞人就一定不是壞人的道理。”


    “那樣未免謹慎過頭了吧。”


    “……而且渦波眼中的壞人,跟我眼中的壞人,一定也不一樣。”


    “話是那麽說……我說,你就這麽難以接受諾文嗎?”


    “……不是的,他倒是沒有問題。隻是,我在意的是別的事情。”


    “別的事情?”


    “……算了。沒問題。但是,我累了。總之我超累。先回去了。”


    斯諾緩緩地移動著,最後從窗戶取近路翻了出去。


    總覺得辦公室的窗戶最近都要變成出入口了……


    目送斯諾離開後,我對諾文說。


    “行了,我們也去休息吧……總之先到我妹妹的房間去好了。”


    “……等一下,渦波。難道說,你打算把我們也帶到你妹妹的房間休息嗎?”


    “誒,不行嗎?”


    “當然不行了。渦波,你不用那麽在意我們的問題。因為我們不是人類,所以隨便將就就好了。”


    “隨便將就……怎麽說?”


    “正好……讓你看看我具備怪物性質的地方吧……”


    語畢,諾文向我露出雙臂。


    伴隨著一陣石頭互相撞擊的聲音,他的雙臂化為了水晶。


    “變成水晶了……?”


    “畢竟我是混合了化石係統的怪物嘛。小事一樁。”


    “那個,所以呢……?”


    “我變成石像待在這個建築物的上方就行。那樣能夠在警戒周圍狀況的同時休息。肯定連辟邪的效果都有。”


    “那,那樣還能休息嗎……?”


    “足夠了。而且歸根究底,怪物就不需要跟人類一樣的作息。況且我現在還擔任了你的護衛。這種程度的事還是得做的。”


    我看著諾文的眼睛,探查其中的真偽。


    至少在我能看出的限度內不像是在說謊。


    “我知道了。你覺得那樣可以的好,那就這樣吧。但是莉帕怎麽辦?”


    “那孩子飄在空中睡就行了。她應該是做得到的。”


    “不不,那可就不妙了……”


    諾文這麽一搞,本來就造成了公會樓頂每天晚上都會出現一個人形雕像的現象,如果再算上莉帕,那『史詩探索者』的怪異現象可就有點多了。隻是石像的話還好糊弄,如果再來個飛在天上的女孩子,那可真是百口難辯了。


    “不要,人家不要!難得有機會,我要在床上睡!”


    莉帕義正言辭地表示了反對。


    “莉帕,我們可是寄居在這裏的。你懂點事,就乖乖地在空中睡吧。”


    “別啊,如果她真的睡在空中可就難辦了……”


    我想著諾文越講越跑偏所以急忙插嘴。


    “人家更想要跟大哥哥一起睡!”


    “總之,莉帕就來我妹妹的房間住好了。我也不想讓身為女孩子的莉帕露宿在外。”


    “大哥哥就是好!”


    我朝莉帕招招手把她叫過來。結果諾文用很震驚的表情看了過來。


    但是很快他就恢複了原樣,聳聳肩朝我們的反方向邁步。


    “這樣啊……那我就去外麵了。莉帕,你可要老老實實的哦。”


    叮囑過莉帕後,諾文用流利的動作翻出窗戶登上了屋頂。


    我連製止他的機會都沒有,因為我完全沒有料到他會從窗戶那裏出去。但是仔細一想,今天我和斯諾都是從窗戶進出的。難道說,諾文看到我們的行為後,誤以為窗戶是出入口了嗎。


    我決定一到明天就要糾正他的誤會,隨後便帶莉帕去往瑪利亞的房間。


    我一邊領路一邊叮囑活蹦亂跳的莉帕,來到瑪利亞的房間門前敲過門後,我直接進了裏麵。


    瑪利亞正坐在床上,注意到我進來之後,她的表情明朗了不少。然而一注意到我身後的莉帕,她的表情就僵住了。


    雖然她的眼睛看不見,但似乎可以聽腳步聲察覺到他人的存在。


    “瑪利亞,我回來了。”


    “歡,歡迎回來,哥哥……”


    瑪利亞表情僵硬地應道,她的注意力已經全都被吸引到莉帕身上去了。


    “那個,這孩子要由『史詩探索者』暫時照料一段時間,名字叫莉帕。跟她好好相處吧。”


    “莉,莉(死)帕(神)?這個孩子,到底是——”


    沒等瑪利亞說完,莉帕就插嘴說。


    “嗚哇,不是大人誒!嗯嗯~,你有個好妹妹呢,大哥哥!”


    莉帕興高采烈地接近瑪利亞,看來她相當想要一個和自己一樣年紀小的夥伴。


    “大,大哥哥(歐尼醬)?”


    然而瑪利亞這邊似乎很有意見,她僵住的麵容抽搐了起來。


    “怎麽了,瑪利亞?”


    “哥哥,你跟這孩子是什麽關係?”


    “誒,那個——在迷宮看到這孩子迷路了所以給她保護了起來。莉帕因為在迷宮受到了很大的衝擊,所以記憶似乎變得不怎麽安定,我出於善意打算幫助她來著……”


    這番話都是在回來的路上跟諾文一起決定的。


    順帶一說,諾文的設定是為了修行而到處流浪的劍士。


    “嘿誒~……也就是說,哥哥你撿到了一個柔弱的女孩子,然後還讓她喊你‘大哥哥’是嗎。這可真是了不得,相當高尚的興趣呢……”


    “沒有啊,隻是她擅自這麽叫而已,並不是我有意讓她這麽叫我的……”


    總覺得要變天了。不知何時,瑪利亞的表情崩壞,現在掛在她臉上的是無懈可擊的笑容。那確實是笑容沒錯。但是我卻從瑪利亞的笑容中感到了難以承受的重壓,以至於渾身冒出了大量的冷汗。


    “你說不是你有意讓她這麽叫的?但是,換句話說,你明明被這麽叫了卻沒有製止對吧?”


    “嘛,嘛啊,是那麽回事……”


    “那麽,這跟你自己選擇了被稱呼為‘歐尼醬’是一樣的。——此乃重罪。”


    “誒,至於問罪嗎!?”


    瑪利亞釋放的如熱氣一般的壓力劇烈增幅。


    不妙。雖然不知道哪裏不妙,但是我的本能敲響了不妙的警鍾。


    正當我將自己的演算能力開動到極限去思索如何辯解的時候,一旁傳來了莉帕天真無邪的聲音。


    “姆,姆姆,那個,姐姐?不能,太欺負大哥哥哦?”


    聽到她的話,瑪利亞的熱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姐,姐姐?是叫我嗎?”


    “嗯,因為我年齡比較小嘛。所以想著要管姐姐叫姐姐,不行嗎?”


    被莉帕稱呼為“姐姐”後,瑪利亞嚴峻的表情有所緩和。


    “我,我覺得沒什麽不行。我被怎麽稱呼都無所謂……”


    “太好了!謝謝你,姐姐!”


    莉帕一把抱了上去,瑪利亞的表情凝固了。準確來說,是她為了抑製表情的緩和而極力維持自己的撲克臉。


    因為『dimension·決戰演算』在發動中,所以我絕對不會看錯。此時此刻,瑪利亞為了不讓自己的喜悅被莉帕察覺而在拚命掩飾。


    瑪利亞一邊維持撲克臉一邊勉力講道。


    “……稱呼我為姐姐沒有什麽關係。但是,稱呼我哥哥為‘大哥哥’還是算了吧。”


    “誒,為什麽?”


    “那,那是因為……——哥哥已經有我這個妹妹了,被兩個人稱呼為哥哥的話不是會搞混嗎。”


    “我覺得沒有問題哦,隻要我成為姐姐的妹妹就行了。那樣的話,姐姐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了不是!?”


    “我,我的妹妹——!?”


    我解除了『dimension·決戰演算』


    。


    感覺接下來的事都交給莉帕就高枕無憂了。


    雖然莉帕在跟諾文扯上關係的時候是個狂氣的死神,但是在那之外便是個純真無暇的女孩子。這裏與其讓我難堪地去辯解,不如交給莉帕更合適。


    “呐,姐姐!我能進這個軟乎乎的被褥嗎!?我還是第一次體驗床這種東西呢!”


    “誒,誒?床是嗎……?這種程度沒什麽關係的……”


    “嘿嘿嘿,謝謝~。”


    莉帕鑽進了床上,展開了我借來的繪本。


    對此,瑪利亞嚴峻的表情終於徹底舒緩,推測亦由此轉為了確信。


    瑪利亞很難抗拒妹妹這一存在……!


    因年齡最小這一立場而遭遇的種種,因落後於年齡的遲緩發育而使她經常被人看做小孩子什麽的,諸如此類的問題積壓至今,讓她因難得有機會被人稱呼為“姐姐”而開心不已。


    “嗯,那是什麽……?”


    “是繪本哦。是大哥哥為我從tushuguan裏借來的。”


    於是瑪利亞很自然地照顧起了莉帕。


    看到這一幕,我借來一張毛毯倚在房間的角落。


    接下來就隨她們兩個,我直接休息應該沒什麽問題了。


    “——啊,哥哥,之後我們可得好好談一談哦。”


    然而,我剛閉上眼睛,耳畔便傳來了瑪利亞那冰冷的聲音。我流著冷汗,隻敢點頭應允。


    還想著總算是靠莉帕蒙混過關了呢,結果隻是我的幻想嗎。


    不過莉帕怎麽說也能成為我的防波堤。今天晚上應該是能求得一寢安息的。


    把瑪利亞和莉帕一起玩的聲音當做催眠曲,我逃向了夢的世界。


    ◆◆◆◆◆


    翌日一早。


    “——多麽美麗的光芒!這就是太陽!?這就是『青空』!?啊啊,這是何等、何等的美啊!!”


    朝陽升起的同時,建築物上方傳來的歡呼聲將我喚醒了。


    我臉色發青,立馬從窗戶那兒飛身而出,提醒屋頂的諾文。


    “諾,諾文。吵死人了,安靜點。”


    “這個天空!這就是那所謂的『青空』嗎……!這正是大家為之奮鬥的光景……啊啊,太好了。這個世界成功取回了『青空』啊……”


    然而感動至極的諾文沒有聽進我的話。


    他甚至感動得眼泛淚光。


    無奈之下我隻好使用『freeze』讓諾文的腦袋冷靜下來。


    “好,好涼!?”


    “安靜點……大清早的……”


    我重新提醒道。


    “抱,抱歉,渦波……我太激動了……”


    諾文恭順地俯首致歉。


    隨後,『dimension』告訴我在『史詩探索者』本部休息的成員們已經都被吵醒了。接著,在我身後被吸引過來的莉帕一邊輕盈地浮在空中一邊仰望天空。


    “嗯,嗯—?什麽啊這個。藍的誒,超級藍。嘿誒~,這就是『青空』啊。這邊這個更漂亮呢,諾文。”


    “我也是同感啊,莉帕。那個淤塞不堪的天空跟這比起來簡直判若雲泥。”


    雖然這兩個人在愉快地交談,但是我的頭可就大了。


    “別墨跡了,趕快進屋裏去,不然可能會被人看到的。還有莉帕,我跟你說過在迷宮外麵不要浮在空中了吧。”


    諾文領會了我的困擾,老老實實地進了瑪利亞的房間。當然了,他是從窗戶那裏進去的。


    順帶一提,莉帕變成霧直接鑽進了我體內。問起理由,她回答說“不讓漂浮的話,走路太麻煩了”,這孩子怕是把我當成某種載具了吧。


    瑪利亞麵對突然出現的諾文表現得有些驚訝,我解釋說諾文就類似於莉帕的監護人,於是她便接受了。


    跟莉帕那時候不同,沒有感覺到危機感。昨晚果然是因為我被莉帕稱呼為“大哥哥”才引爆了她的不滿。


    接下來還要跟成員們介紹諾文。今天在『史詩探索者』休息的成員有數名,並且他們所有人都聽到了諾文剛才的歡呼聲,因此有必要盡快將諾文介紹出去。


    我利用『dimension』查清成員的位置,帶著諾文去跟他們做自我介紹。


    令我意外的是,成員們一下子就接受了他。看來招待國外的客人對公會的運營來說是常有的事。


    其間,『dimension』告訴我斯諾已經蘇醒。


    在走廊裏跟斯諾碰麵,互相道早。


    “……早上好。今天要做些什麽?”


    “早上好,斯諾。帶諾文介紹自己這事兒差不多辦完了,所以我接下來打算跟諾文一起去報名參加『舞鬥大會』。因此今天既沒有工作也不用探索迷宮。”


    “……真棒。那麽我就在辦公室睡覺了。……啊啊,看來今天會是個好日子。”


    “我覺得你大概是睡不著的。因為我打算把莉帕留在這邊。”


    “……誒,誒?為什麽?”


    “總覺得帶莉帕過去的話會很麻煩,就因為這個。好了,莉帕快出來吧。”


    我簡短地回答後,催促莉帕從我體內現身。


    “嗯?我要留守嗎?”


    滑溜溜地從我影子中鑽出來的莉帕問道。


    “就是那樣。我會把繪本留下來再去,就讓這個大姐姐讀給你聽吧。”


    “繪本?嗯,嗯——確實要說哪邊好的話……還是繪本更好呢。好的,一路順風。諾文,大哥哥。”


    看來莉帕比起外出更中意繪本。


    我安下心從『持有物品』中取出借來的繪本,強行遞給斯諾。


    “……哈?誒,繪本?”


    “嗯,有勞你了。”


    “……等,給我等等渦波。我還沒同——”


    雖然斯諾打算拒絕,但是莉帕立馬就撲了上去。


    “——大姐姐,給我讀給我讀!”


    “誒,誒誒?誒~—……”


    斯諾雖然麵露難色,但並沒有無情地拒絕莉帕。


    一旦成功推給她的話,斯諾就會負起責任完成工作。這是不會有錯的。這樣一來,莉帕的事情就可以先放心了。


    在確認到斯諾和莉帕兩個人進入了辦公室後,我就跟諾文一起上了街。


    不過因為不知道具體的報名方式,所以先在勞拉維亞的公共機關轉了一圈,收集關於『舞鬥大會』的信息。


    接著,得知提供報名的場所之後,我們便造訪了那裏。


    在一個廣闊的木結構建築物的內部空間中,擠滿了形形色色的人。


    盡是在勞拉維亞很稀奇的人種,藉此很自然就能明白在場的多是不同國籍的來客。而且光看他們的步伐就能發現其中大部分人都是頗具實力的武者。


    身材魁梧穿戴樣式奇異的鎧甲的大人們用凶險的目光四處張望。聯想到這個時期,想必全員都是『舞鬥大會』的參賽者吧。


    “嗚哇,這還真是了不得……”


    “哼哼哼,不錯的氛圍啊。果然,大戰之前就得這樣才行。”


    同懾於在場過剩的殺伐之氣的我相比,諾文表現得躍躍欲試。


    看來他的性格比我想象中好戰。


    我不打算長時間滯留在這種空間,所以立刻拓展『dimension』收集信息,尋找接待員的所在。


    在角落處發現了一個空閑的接待員後,我就帶著諾文找她搭話。


    “打擾了。關於參加『舞鬥大會』的問題……”


    “是『一之月聯合國綜合騎士團舞會』的參加者是吧。那麽,請在這裏簽字。”


    本來是想先做些


    打聽的,但接待的姐姐卻立刻遞出了契約書一樣的紙張。


    ……一、一之月?舞會?不是『舞鬥大會』嗎?


    一下子蹦出好多陌生的單詞,我愣住了。


    但諾文卻毫不在意地拿起一旁的羽毛筆開始簽字。


    “啊,諾文,再好好確認一下——”


    “——不會有錯的。總之就是聯合國為了騎士們舉辦的大會的意思吧。把大會的名字搞得很誇大是常有的事情。”


    “就算是那樣,我覺得也應該仔細讀一下契約的內容啊。”


    我一邊瀏覽寫有密密麻麻的文字的紙張,一邊叮囑諾文道。


    “這種東西基本都是什麽就算死了也不會有怨言的生死狀之類的。再有就是為了對報酬上下其手而編寫的一些小陷阱之流。但是這次我的目的隻有名譽而已,所以沒有任何問題。”


    “是那樣的話,那就好……”


    一邊聽取諾文的說服,我一邊用『dimension·多重展開』掌握契約內容。


    看上去跟諾文說的沒什麽差別。


    “所以呢,渦波你不參加嗎?”


    “誒,我也要嗎……?”


    確實,報名表被遞來了兩份。


    哪怕是為了『史詩探索者』的名聲,我也應該選擇報名吧。


    隻是,因為之前那對二人組的問題,我覺得自己現在應該將注意力集中到那邊為好。如果被大會消耗了精力,使我難以對付那兩人的話,可就得不償失了。


    正當我反複思索的時候,接待員姐姐對我說道。


    “……那個,您是叫渦波,對嗎?”


    “誒,啊,是的,是我。你為什麽知道我的名字?”


    突然被人叫了名字,我大感驚訝。


    “啊,果然呢,在你進來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是不是了。沒有認錯人真是太好了!”


    “誒,誒?”


    “啊,不好意思。有點激動了……因為『史詩探索者』的公會會長最近在勞拉維亞非常出名……所以,也就聽說過那人的相貌。”


    “啊啊,所以才知道我的名字啊……”


    看來是聽傳聞了解的我的相貌。既然在這種地方擔任接待員的工作,那在這方麵耳通八方也不為怪。


    接待員姐姐有些羞澀地朝我伸出手。


    “我是你的粉絲來著。能跟我握個手嗎?”


    “啊,好的。如果覺得我這種人可以的話。”


    粉絲——也就是說會給我加油的意思吧。


    我也有些害羞地回握。


    “‘我這種人’什麽的……真的就跟傳聞中一樣呢。麵帶燒傷痕跡的美男子。雖然很有本事,但缺點是氣度不夠大。”


    接待姐姐一邊跟我握手,一邊陳述關於我的傳聞。


    “美,美男子……?那怎麽可能……”


    “有你這種水平的話說是美男子也沒有問題的。探索者大多都是些魁梧剽悍的人,所以難得有一個備受矚目的年輕人出現,添油加醋地去宣傳對維持勞拉維亞的活力來說也是很必要的呢。”


    “哈啊……是這麽一回事嗎……”


    我苦笑著接受了她的說辭。


    不知為何,我身後的諾文十分豔羨地嘀咕著“真好啊。突然現身的年輕騎士。這種感覺也不錯啊”。


    諾文渴望的所謂榮光,沒準是相當接地氣的東西……


    “另外,關於渦波先生的事情……實際上因為勞拉維亞的推薦書,你在『一之月聯盟國綜合騎士團舞會』已經完成報名了哦?”


    “誒,推薦書?”


    “對。是國家層麵的推薦。因為非常少見,所以我是不會記錯的。”


    “誒?意思是說我本人還沒有同意,就被欽定了嗎?”


    “不會,應該不是那樣的……那個,推薦人寫的是帕林庫洛·勒伽西來著。你從這個人那裏沒有得到什麽消息嗎?”


    “啊,我已經全都明白了所以夠了。”


    帕林庫洛·勒伽西。


    聽到這個名字我就全懂了。


    說起來,帕林庫洛在國家那邊也是有職務的。肯定是利用那方麵的門路把我給推薦上去了。


    “渦波先生你現在是單獨報名的。怎麽辦?要跟這邊這位先生一起組隊嗎?那樣的話,這位先生就可以直接略過預選了哦?”


    “誒,要組隊嗎?這個大會不是一個人挑戰的?”


    “那是偶數月份舉辦的大會。一月的是『騎士團』向的,也就是組成三人小隊進行淘汰戰的模式。”


    按照我原本世界的知識,這種大會大多都是一對一舉辦的淘汰賽。看來我連前提都搞錯了。


    “也就是說,我不得不一個人參加三次比賽嗎?”


    “不,雖然基本上會是一人同時對戰三人。但是如果對手都是重視禮節的騎士或者貴族的話,我覺得也是會以一對一的形式連續戰鬥三次的。”


    “那麽,就把諾文加入我的隊伍好了。接著再把斯諾或者莉帕迎進隊伍——”


    “等一等。”


    但是,諾文一臉嚴肅地打斷了我的話。


    “不必那樣,機會難得,我也想要跟渦波對決。”


    “如果是以優勝為目標的話,我們組成一隊不是更好嗎……?”


    “是啊,沒錯……但是,有種不好的預感。避開強敵取得優勝的話,不清楚我到底會不會消失……可能連我自己都無法認同……”


    “啊啊,這樣啊。也有那種可能呢……”


    要實現諾文的留戀,其基準肯定在很大程度上受到諾文的情感影響。如果諾文自己都無法接受的話,一切都是徒勞的可能性就很高。


    “所以,我就一個人正常參加好了。反正取得優勝了的話,名譽也就由我獨占了。”


    “真不容易啊。而且這不就意味著我必須要全力投身於大會了嗎。”


    “是會那樣啊。哎呀,真是抱歉。”


    我如果故意放水讓諾文取得優勝的話是沒用的吧。


    如果他注意到我放水,可能一切都是徒勞了。


    “不用,沒關係的。為了『史詩探索者』,我全力以赴也沒有什麽不妥。隻是這樣的話諾文要達成目標的難度可就變高了啊。難辦了呢。”


    “謔,相當有自信啊。”


    “本來我就是打算要討伐三十層守護者的嘛,當然有自信嘍。”


    “看來『舞鬥大會』會變得很有趣呢。果然就是要戰勝強者不斷取勝才是淘汰賽的神髓啊。”


    見我自信滿滿的樣子,諾文的精神也為之振奮。


    但我卻很在意這場『舞鬥大會』中是否存在諾文口中說的那種強者。直截了當地講,我應該就是這個聯合國中實力最強的人了。有了抵達三十層的實績,我有自己不會輸給號稱人類最強探索者的格連的自信。


    所以結果而言,究竟會不會有具備跟我同等實力的能夠讓諾文感到滿足的強者……就很可疑。


    “不好意思,『舞鬥大會』中都會聚集些什麽樣的人呢?”


    “什麽樣的人,是嗎?說來也是啊……首先是按照往年的套路,各國都會派出代表參加呢。這些都是種子隊伍。……再有就是實力強勁的傭兵或者犯罪者們也會來參加。”


    “犯罪者?”


    “嗯,說起來渦波先生你在擔任公會會長之前是在邊境地區對吧。那樣的話,不知道這些也沒辦法。讓我給你說明吧。”


    “啊,好的。”


    看來確實是粉絲。


    對我的狀況在一定程度上有所了解。


    “『舞鬥大會』的舉辦地是流經勞拉維亞國和艾爾多拉


    琉國的運河。比賽會在浮在運河上的巨型移動劇場『瓦爾法拉』裏進行。”


    “運河上麵……”


    “在比賽過程中會落碇所以不用擔心搖晃的問題。關鍵的問題是,在『一之月聯盟國綜合騎士團舞會』舉辦的時候,那座移動劇場會移動到勞拉維亞和艾爾多拉琉兩國的國境線上。也就是說,要在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的地方舉辦,自然也不適用於任何國家的法律。犯罪者們也就可以不用在乎自己的罪名參加大會了。”


    “不,不不不,那種荒謬的理由——”


    “是啊,當然了,無法地帶是誇張的說法。但是,罪人們會聚集過來可是真的。『舞鬥大會』既是給予富有實力的惡人們以機會的場所,也是讓有錢人雇傭自由的強者的場所。也就是說大會是全大陸最為盛大的就職活動場所哦。”


    “……但是,光天化日之下讓罪犯參加不會很危險嗎?”


    “也正因如此,大會的警備力量也很了不得哦。五國派遣的專業警備員們都瞪亮了眼睛。在這裏鬧出什麽問題的話,就會被安上五國份的罪狀。風險是通常的五倍呢。所以,『舞鬥大會』每年都沒有發生什麽問題。”


    “…………”


    我已經不想再說什麽了。不管說什麽,都隻會得到來自不同文化圈的意見,在這個場合下實在不適合作什麽質問。


    在這個異世界中,有舉辦這樣的大會的文化。這麽接受就得了。


    總之就是要舉辦為期數日的無拘無束的熱鬧祭典的意思嘍。


    “再就是貴族那方麵的參加者也很多呢……”


    “貴族嗎?”


    這還挺讓人意外的,本以為他們對這種活動隻會居高臨下地觀賞,沒想到他們還挺熱衷。


    “單純身為騎士想要來精進技藝呀,還有想來給自己鍍金啊之類的,有各種各樣的理由……但是果然,他們都很想獲得對意中人表白的機會呢。——換句話說,就是結婚活動非常盛行。”


    “結,結婚活動……?剛剛不是說是就職活動的場所嗎。”


    “兩者兼而有之呢。畢竟,這可是大陸最大的大會呀。”


    “兩,兩者都有嗎……”


    我本來還期待著是個輕鬆愉快的活動呢,結果似乎是超乎想象的暗流湧動的大會。


    “『舞鬥大會』正選期間的發言,全都會被正式化。因為是在大量的權力者列席的大會上作出的宣言,因此就等同於決鬥的宣誓。”


    “在那種場合下求婚的話,勢必會熱烈不少吧……”


    “是啊,那是相當的熱烈。如果能得到國民和權力者的支持,那順勢直奔結婚都行的通哦。因此,地位較低的男性貴族跟地位較高的女性貴族的婚姻要想被認可的話就會依靠這一點。並且,觀眾們實際上也很期待這樣的事件。”


    接待的姐姐津津有味地說道,看樣子過去有許多那樣的例子。


    看來像這位接待姐姐一樣對戀愛展開喜歡得不得了的人為數不少,所以這種求婚方法是易於被接受的。


    接著,她用嚴肅的表情叮囑道。


    “渦波先生,諾文先生。總之,你們一定要多加注意比賽前的開場白。你們兩個人的相貌都不錯,因此我覺得很容易被盯上。”


    “被,被盯上?”


    “被別人的花言巧語給欺騙,不知怎麽地就被迫結了婚,被決定了之後的工作,被搞破產,甚至變成奴隸什麽的都說不定。”


    “不知怎麽的,什麽的,還會發生那樣的事嗎……?”


    “相當常見哦。‘我從沒見過像你一樣了不起的騎士,戰勝了我的話就迎娶我的女兒吧!’這樣喊著故意輸掉的騎士啦,‘這場戰鬥是為了獻給我心愛的你。因此,如果我取勝的話希望我的心意和讚美能夠傳達給你!’這樣說著製造出無法拒絕的氛圍然後告白的貴族呀,‘在這個盛大的舞台上不賭上財寶的話豈不是對觀眾的失禮!怎麽樣,不來一起堵上所有的財產決鬥嗎!’這樣利用比賽攫取別人全部財產的賊人等等——”


    接待的姐姐用逼真的演技,將各種各樣的前例傳授給我們。


    聽著她的話,我臉色轉青。不論哪一個都讓人笑不出來,許多受害者的人生因此被攪了個亂七八糟。


    最後,接待姐姐重點強調。


    “總之,絕對不能被會場內的氛圍給誤導,然後應允用花言巧語編織而成的奇怪的規則哦。”


    我連連點頭,將之牢記在心。


    看來參加者當中雖然沒有強敵,但是大會的規則本身卻是強敵。


    我身旁的諾文也苦笑著點點頭。


    諾文把書寫完畢的報名表遞給了接待的姐姐。


    “好了,這樣一來諾文先生就報名成功了。嗬嗬,那個渦波先生的朋友也參加了嗎,真讓人期待。……今年的『舞鬥大會』肯定要比往年熱烈得多。畢竟是『聖人緹婭拉』『預言』中的年份嘛。聚集了曆年來最多的人數呢。”


    接待姐姐把手中的紙張放在身旁的紙堆中,看著其厚度露出了微笑。


    “『聖人緹婭拉』『預言』的年份有什麽特別的嗎?”


    我對參加人數沒有什麽興趣。不如說,在意的是前半句話。


    “是啊,聯合國五國的國教萊文教有流傳下來的『預言』。——今年是‘始祖緹婭拉再誕之年’,‘劍與劍交錯之際,『真·正·的·英·雄』現身’,許許多多的信徒都相信著這些『預言』哦。”


    “啊啊,原來如此。”


    在我的世界裏也有類似的預言。


    隻是,在這個世界中宗教的影響力非常強,似乎讓民眾對預言抱有過度的期待。


    “因為前陣子的『聖誕祭』以遺憾的結果告終了,因此國民們都非常期待這次的『舞鬥大會』呢。”


    “『聖誕祭』以遺憾的結果告終?”


    “哦呀,你不知道嗎?按照『預言』,在今年的聖誕祭上,『聖人緹婭拉是會再臨』的,結果完全沒有那回事。一如往常的祭典,一如往常的儀式,之後聖誕祭就結束了,大家都很失望啊。所以呢,‘『舞鬥大會』才是會與『預言』相符地發生些什麽的事件’之類的,在虔誠的萊文教教徒之間流傳著這樣的話。”


    在接待員這裏打聽到了一些隻有工作人員才知道的小道消息後,我們對大會的細則做了最後的確認,這樣一來,『舞鬥大會』的報名就搞定了。


    接待的姐姐一邊揮手為我們送別一邊表示“我會給你加油的”。


    我和諾文對健談而坦誠的接待姐姐表達了感謝,隨後走出了建築物。


    “報名期限都快截止了啊,千鈞一發呢。被渦波喚醒的時機剛剛好啊。”


    諾文如釋重負地說。


    “是啊,時機真是剛剛好。接下來就去買些禮物帶給斯諾和莉帕好了——”


    我也對一切順利感到安心。接著,就在我為了確認莉帕有沒有老實待著而展開『dimension』時——我發現了一名少女。


    “——確實是剛剛好啊,基督。”


    “——什!?”


    像銀鈴般通透的女聲響徹我的耳畔,我轉過身,把目光投向屋頂。


    一名美得超脫塵世的少女坐在那裏。


    心跳的頻率驟增。


    總覺得這幅光景,我曾幾何時也在哪裏見過。


    沒錯,曾幾何時,在哪裏——


    那名美麗的少女——拉絲緹婭拉·弗茨亞茨撲哧一笑跳到地麵上,朝我這邊接近過來。


    “你認識她嗎?”


    諾文注意到拉絲緹婭拉·弗茨亞茨實力不凡,表情嚴峻起來。


    “姑且吧,算是認識……讓


    我來跟她說吧……”


    我向前邁出一步,同時構築起『dimension·決戰演算』。


    然而,少女卻清爽而親切地對我說道。


    “你又跟守護者相處得這麽融洽了?真是老樣子呢,基督你啊。”


    看上去她沒有戰意。


    但是我不能解除戒備。怎麽說也是對『史詩探索者』采取了敵對行動的對手。她會做什麽都是未知數。我為了不被對手的節奏帶跑而質問道。


    “你今天就一個人來嗎……?”


    “情緒不安定的緹亞現在正跟塞拉一起分頭行動中。所以今天隻有我一個人哦。”


    麵對我單方麵的質問,拉絲緹婭拉·弗茨亞茨爽快地給了答複。


    我沒有大意,繼續提問。


    問的是我一直都想打聽的事。


    “……那麽,你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嗯~,目的是嗎。說的是呢,我們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奪回我們的同伴。”


    我無法相信她這番話。


    根據之前的交流,她們的目的應該是我和瑪利亞。但是,我和瑪利亞都不認識她們兩人。我們不可能是同伴關係。


    “為了這個目的,我也打算來報名『舞鬥大會』。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來幫我個忙啦。”


    拉絲緹婭拉·弗茨亞茨朝我們招招手,隨後轉過身進入了建築物裏麵。如果如她所說,那這就是打算去裏麵報名的意思了吧。


    我皺緊了眉頭。


    “喂。我為什麽要幫你這家夥的忙啊——”


    “——不是你這家夥,而是拉絲緹婭拉。你·能·看·見不是嗎?要好好地叫我的名字哦。那樣的話我也會稱呼你為渦波的。”


    然而,我的話卻被拉絲緹婭拉沉靜的聲音蓋過了。


    雖然沉靜,但卻蘊含著問答無用的強勢。看樣子,被我稱呼為“你這家夥”是她所無法容忍的。


    “……那麽拉絲緹婭拉,我沒有理由幫你。”


    我認為稱呼她的名字沒有什麽不妥,因此一邊叫她的名字一邊陳述自己的意見。


    “嗯?這樣好嗎?就不怕我在這裏暴動嗎?”


    “被拒絕了就威脅……?”


    “我覺得這樣的威脅對渦波來說是相當管用的哦。”


    拉絲緹婭拉果斷地表示。


    確實,我不想在這裏跟拉絲緹婭拉發生衝突。在這樣的鬧市中心交戰的話,毫無疑問會給街道造成不小的損害。


    我麵前這名少女的實力足以讓我如此確信。


    作為一個為勞拉維亞服務的人,我必須要避免在市區引發混亂。


    “唉,我知道了……幫你就是了……”


    我跟著拉絲緹婭拉走進了建築物。


    拉絲緹婭拉見狀嬉皮笑臉地擺了個“就跟我想的一樣”的表情。還有,不知道為什麽我身後的諾文也忍俊不禁。應該是為我方才滑稽的反應感到有趣了吧。


    難得的機會,我又朝先前接待的姐姐那邊走了過去。如果是她的話,應該能再親切地教授各種各樣的事情吧。


    途中我跟拉絲緹婭拉彼此不停地用眼神互相牽製著。


    跟我們收到了一樣的報名表的拉絲緹婭拉以一副駕輕就熟的模樣填寫著紙上的必要事項。


    然而接過了報名表的接待姐姐看到內容後卻嚇得麵色發青。


    “拉、拉絲緹婭拉·弗茨亞茨……大人……?”


    “嗯,正是拉絲緹婭拉·弗茨亞茨。趕快登記上去吧。”


    仔細一看,發現接待的姐姐手都在顫抖。


    “那個,雖然這麽問有點奇怪……請問您是她本人嗎……?”


    “當然。我這個人根本不會報上假名的吧。跟哪裏的誰可不一樣。”


    拉絲緹婭拉說著看了我一眼,“哪裏的誰”似乎是在指我。


    “喂,你在說誰啊。我先說好,相川渦波可不是假名哦?”


    我可不想被人投以這種目光,報上假名這種行為我從來沒幹過。


    “說的是啊。就是因為這樣,才是問題所在啊……”


    聽到我的話拉絲緹婭拉一臉無奈地歎了口氣。


    還是老樣子,是個滿口胡話的家夥。


    接待的姐姐在得知姓名屬實之後繼續道。


    “沒,沒問題嗎……?以弗茨亞茨本國發出第一級逮捕令的名字報名參加什麽的……”


    “感謝關心。但是,早先我就打探到這個大會是不問參賽者的出身和經曆的了。應該沒有問題的。”


    “雖然是那麽回事,但是應該說您這個的級別實在是有點高還是說事情實在是太特殊才好呢……”


    根據談話的進展,我意識到拉絲緹婭拉·弗茨亞茨是名特殊的罪犯。明明是罪人,但接待的姐姐卻以“您”來稱呼她,很可能原來是貴族的大小姐。


    “不管有什麽原委,在『舞鬥大會』當日的『瓦爾法拉』上麵,任何法律都是不適用的,安啦安啦。況且,會變得很有趣不是嘛?如果我參加的話。”


    “那,那是自然,確實會炒熱氣氛不假……但是您在『舞鬥大會』結束,離開『瓦爾法拉』的瞬間,我覺得很有可能會遭到所有警備人員的圍堵。即使那樣您也要參加嗎?”


    “嗯,沒事的,到了那個時候渦波會為我做些什麽的,所以也不用擔心。”


    話題突然被拋到了我頭上。


    看樣子,拉絲緹婭拉似乎覺得我會為了幫助她而采取跟聯合國全體警備員為敵的行動。


    怎麽可能。


    不管怎麽說這種妄想都太不可思議了吧。


    “喂。我憑什麽要幫你想辦法啊。根本沒那個可能吧?”


    “不不,我覺得會的哦?畢竟我們這邊是把一切都賭在了這一點上呢。”


    “那麽,我賭我不會采取行動。”


    “哦~,上鉤了呢~,渦波。那麽,賭輸的一方就要聽從另一方的任何要求哦。”


    “我不可能賭輸的所以沒問題。不如說,我肯定會很開心地幫助警備員先生們一起抓你們呢。不會錯的。”


    我輕鬆加愉快地跟拉絲緹婭拉訂下了賭約。聽到我這番話,拉絲緹婭拉開心地笑了。


    感覺她這個人跟我想象的稍微有些不一樣。


    一開始以為是什麽危險人物,但是好好交流過卻發現不是那麽回事。不如說正相反。


    具體來說的話——就是我跟拉絲緹婭拉很合·得·來。


    很奇妙的是,我們的節奏非常默契。


    隻要跟這名少女說話,我的胸口就會高鳴鼓動,會自然而愉快的不停吐露台詞,會很享受與她的交流。


    簡直就像——


    “我明白了……『舞鬥大會』確實無法拒絕您的參加。你的報名我就代辦了。預選的話就使用為罪人準備的會場好了。”


    表情為難的接待員姐姐放棄了勸阻。


    “嗯,沒問題。謝啦。”


    拉絲緹婭拉對接待員姐姐道謝後,報名就完成了。


    我們並排離開了建築物。接著,我詢問起她這麽做的理由。


    “那麽,拉絲緹婭拉你為什麽要參加大會呢?”


    “畢竟要跟渦波二人獨處的機會隻有這個呢,我也沒有辦法啊。”


    “也就是說,你——”


    “嗯,要跟渦波在沒有妨礙的情況下進行對決哦。然後,我要將你手上那個奇怪的手環給摧毀掉。”


    “要把手環……?就為了這個……?”


    “看上去那個東西是關鍵來著。而且斯諾先前也用眼神交流告訴過我了呢。”


    看來這是從斯諾那裏獲


    得的情報。


    我順勢回想起斯諾的話。


    是了,就是她在我們第一次相遇的那天晚上跟我說過的那些話。


    “也就是說,現在的我失去了過去的記憶,而導致這一點的就是我的手環。你是想這麽說對嗎。”


    “就是這麽回事。”


    我長長地吸了口氣,冷靜下來分析現有的情報。


    ——曖昧不清的過去,持續不斷的頭痛。缺乏整合性的記憶,來由不明的經驗。


    ——帕林庫洛的態度,斯諾的話語。迪亞布羅·西斯和拉絲緹婭拉的存在。


    將這些合到一起,能得出一個假設。


    “——嗯,的確有那種可能。”


    “哦呀,比我想象中理解起來快不少嘛。”


    倒也不是相信麵前這名少女,這是我綜合許多人的話的結果。


    一個不得不考慮的可能性。沒錯,不得不考慮,我明白的。


    雖然明白——。


    “但是可能性終究是可能性……不可能是事實的,絕對……!!”


    不知為何,我卻不想去考慮。


    我絲毫不想要取下手環。


    就·像·被·詛·咒·了·一·樣,我沒有辦法認真地去思考那方麵的事情。


    我無法認同這一切都是謊言……


    自己最心愛的妹妹就在身邊的,這個舒適的世界竟然是虛假的,這種事——


    纏繞於體內的魔力,化作了泥濘般粘稠的血液,將我的一切給束縛住。這樣的錯覺突然在腦中閃過,仿佛心髒被捆住了一樣,心情糟透了。


    “是嗎……”


    見我對此加以否定,拉絲緹婭拉傷感地點點頭。


    與之相對,我的嘴不聽使喚地繼續講道。


    “雖然很抱歉,但是我不能取下這個手環。這是比什麽都要重要的東西,所以……!!”


    啊啊,沒錯。


    『這個』是,


    『這個世界』是,


    『妹妹就在身邊這個事實』是比什麽都要重要的。


    所以,『這個』絕對不能讓步。


    ——這是注定的。


    “比什麽都要重要、呢。那就沒辦法了。說到底,我對此也有心理準備了……”


    拉絲緹婭拉露出了有些悲傷的表情。


    然而,轉瞬間她就恢複了開朗並靠近一步。


    “放心吧。我現在什麽都沒打算對你做。隨便下手的話,如果裏麵寫上了自殺的術式,那我可就困擾了。要取下手環的時候,必須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準備……?”


    “就是說緹亞要在萬全的狀態啦。再就是,誰都不能插手的狀況呢。”


    “你說的那個狀況,『舞鬥大會』能夠實現嗎?”


    “因為在『舞鬥大會』期間五國會陷入彼此牽製的膠著狀態呢。比賽中,就算勞拉維亞想著要保住渦波也沒有辦法采取行動。一旦采取行動而破壞了『舞鬥大會』的話,就會在其他四國那裏落下致命的口實。”


    確實,據我了解,『舞鬥大會』牽扯的各國的角力關係非常複雜。


    在一個三角——不對,五角關係的狀態下,無論哪個國家都不能隨意行動。


    “所以我們就要在那裏堂堂正正地,堵上各自的意誌戰鬥是嗎……”


    “嗯。在那裏以手環為賭注吧。很簡單的規則不是嗎?”


    確實是相當正派的手段。


    也就相當於一種換了形式的決鬥。


    拉絲緹婭拉為了摧毀我的手環,賭上了自己的安全。據說在『舞鬥大會』中賭上什麽東西是常有的事情。公然宣稱“我是為了相川渦波手上的手環而帶著被逮捕的覺悟參加本次比賽”的話,說不定能一口氣扭轉會場內的氣氛。


    有條有理,腦筋也靈活。


    這改變了我對拉絲緹婭拉·弗茨亞茨的印象。


    本以為是個蠻橫不講理的人物,原來是我想錯了。


    ——隻是,有一個問題是我看不過去的。


    “隻是,那不是在你比我更強的前提下才行得通嗎?”


    那就是『拉絲緹婭拉·弗茨亞茨』自認為能戰勝『相川渦波』這件事。


    “嗯,我覺得應該能行的哦?跟擅長援護的渦波不一樣,我是專長於直接戰鬥那類的。更重要的是,對人戰鬥的經驗差得很多。我這邊,可是被灌輸了一整個英雄份量的戰鬥理論哦。”


    “那還真是相當樂觀的預想啊。覺得我擅長援護,就不擅長直接戰鬥可是你的妄想。真要是打起來,我沒有絲毫落敗的可能。”


    不知為何,我不想輸給麵前的少女。


    我發自心底地想要比拉絲緹婭拉這名少女更強。


    感覺這就像是想要在喜歡的人麵前拽酷一樣的孩子氣的想法。


    為了這個想法不被察覺到,我帶著敵意瞪向了拉絲緹婭拉。


    拉絲緹婭拉也一副不服輸的樣子回瞪我。


    我們互相瞪視著,現場沉寂了下來。


    正當話題中斷的時候,插進了另一道聲音。是諾文。


    “——哈哈,雖然超乎意料但是變成了對我來說也很有意思的展開啊。你們兩位都有著相當的自信,真是不錯。非常的好。啊啊,事情要變得很有趣了。果然,彼此比試劍技的大會就是要這樣才行。”


    察覺到這是熟人之間的對話,原本覺得不要插嘴為好的諾文,隨著對話的發展也相當高興地表露了自己的心境。


    看樣子他是對預料之外的強敵的登場感到興奮了。


    接著,諾文一臉壞笑,自信滿滿地斷言道。


    “——不過不好意思,優勝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諾文宣言說不論是麵對我還是拉絲緹婭拉他都不會落敗。


    那就像是騎士作出的莊嚴的宣誓一般。


    隨著他這句話,一道不明底細的壓迫感向我襲來。諾文的魔力量不多。也就是說,這股壓迫感不是魔力。而是別的某種東西。


    被諾文釋放出的不知名的壓力壓迫著,我和拉絲緹婭拉都流出了冷汗。


    “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不過,現在可不歡迎守護者來礙我的事哦……”


    與之相對的,拉絲緹婭拉也纏繞著與諾文相匹敵的凶暴魔力。製造出單純明快,而又令人恐懼的壓迫感。


    “…………”


    接著,兩人彼此瞪視著,寂靜造訪了現場。


    …………


    在這陣寂靜中,諾文和拉絲緹婭拉的目光都啪啦啪啦地偷瞄著我。


    誒?這是,我不得不說點什麽的意思嗎……


    偷瞥著我的兩個人,不管怎麽看都是對此十分期待的樣子。


    『dimension·決戰演算』分析出雖然他們在互相瞪視但同時也很在意我的反應。


    如果要跟上這個節奏,那我就應該展開『次元之冬』,釋放出寒氣然後營造出一樣的壓迫感。


    但是,總覺得被這麽期待了的話,就變得很難那麽做了。


    因此我什麽反應也沒有,單純守候著這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


    沉寂繼續著。


    忍耐不下去的拉絲緹婭拉一邊滴落汗水一邊問道。


    “…………那,那啥,難道渦波你就沒有什麽表示嗎?”


    “不會,我倒是沒什麽特別的……”


    “啊~~,真不配合!對吧—?”


    拉絲緹婭拉轉向諾文尋求同意。


    “就是啊。難得這麽起勁結果都泡湯了。”


    諾文也點點頭,追隨拉絲緹婭拉數落我的不是。


    諾文居然倒戈一擊!


    這兩個人現在應該是第一次見麵才對。但是卻異樣地合得來。


    可能性格上有類似的地方吧。當然是在不好的意義上。


    於是緊張的氣氛消失得無影無蹤,三人紛紛莞爾。


    雖然我沒有解除最低限度的警戒,但是漸漸的,這份警戒意識越來越淡薄。


    接著我們隨便聊了兩句,隨後拉絲緹婭拉留下“好了好了,我是個大忙人,差不多也沒有時間了。你們兩個,在『舞鬥大會』之前別死翹翹了哦”的話便離開了。


    她在屋頂上進行移動,且跟之前一樣速度極快。


    對象頃刻間就消失到了『dimension』追及不到的位置,於是我把最低限度的警戒也解除了。


    預料之外的強敵的登場讓諾文喜不自勝,看上去他對即將到來的戰鬥期盼不已。


    就這樣,我跟拉絲緹婭拉的第二次邂逅也平安無事地結束了。


    ◆◆◆◆◆


    結束了大會報名的我們兩人回到了『史詩探索者』的據點。


    因為在辦公室沒有看到斯諾她們的身影,我便使用『dimension』尋找她們的位置。結果發現她們都聚在了瑪利亞的房間裏,因此我們也去了那邊。


    “啊,歡迎回來,大哥哥。”


    “歡迎回來,哥哥。”


    “……終於回來了。”


    一進去裏麵,三人便以各自的方式表示了迎接。


    麵前是一副異樣的光景。她們手中全都握著針線,轉動著毛線球編織著什麽東西。


    我靠近斯諾,詢問狀況。


    “這是在搞什麽……?”


    “……想著要做點別的事情的時候,就決定要織東西了。”


    說著,斯諾把手中的毛線展示給我看。


    “為什麽,要編織……?”


    “……因為這個是我除了戰鬥以外唯一馬馬虎虎拿得出手的東西。”


    斯諾身旁放著兩個已經編織完成的圍巾。順帶一提,瑪利亞和莉帕似乎終於織好了一個的樣子。


    看來,斯諾在把自己擅長的編織技巧傳授給她們兩個。


    恐怕是因為除此之外沒法讓讀完繪本的莉帕老實下來了吧。


    “嘿~,斯諾你擅長織東西啊……挺意外的。”


    “……以前,有稍微練習過。”


    斯諾有點不好意思地撇開了視線。


    但是,隻要看一眼完成品,就知道這不是“稍微練習過”的程度。


    我把斯諾織好的圍巾拿在手中觀看。是條紋樣式和方格樣式各一個的圍巾。水平高到可以拿到市場上賣了。


    “……我用不上圍巾,所以就送給你了。那些。”


    “誒,要給我嗎?”


    斯諾撇開臉看著旁邊說道。


    但是,不管斯諾怎麽背過臉,因為『dimension』,我都不會看漏斯諾羞赧的表情。


    “……因為我不會覺得冷嘛。多餘的。”


    “……那我就承蒙好意收下了。謝啦。”


    我卷起方格樣式的圍巾,接著收進了『持有物品』中。


    “啊,大哥哥。我的也給你。”


    看到這一點的莉帕也說道。


    雖然不如斯諾,但是把她大體完成的圍巾丟給了我。


    莉帕跟斯諾一樣不需要戴圍巾。她要穿在身上的,隻有自己用魔力構成的衣服罷了。


    “謝了。”


    收下了有些瑕疵的圍巾後,我輕聲道謝。


    “哥,哥哥。請把我的也收下。”


    結果,瑪利亞也順勢要送我圍巾。


    “誒,瑪利亞你就留給自己用吧。因為斯諾和莉帕都是因為自己用不上才給——”


    “——不行。請收下。”


    打斷了我的話,瑪利亞帶著笑容重複道。


    “——啊,遵命。非常感謝。”


    敗給了瑪利亞笑容中散發出的淩駕於諾文和拉絲緹婭拉的壓力,我乖乖從瑪利亞手中接過了圍巾。


    瑪利亞的眼睛看不見,在她眼眶中的隻是義眼。


    然而,這個圍巾卻絲毫沒有受到眼睛看不見的缺陷的影響。雖然知道瑪利亞的手上功夫很靈巧,但是真沒想到能做到這種程度。


    諾文在身後以羨慕的眼光看著收下圍巾的我。


    接著諾文一邊假咳,一邊靠近莉帕。


    “啊,咳哼咳哼。莉帕,沒有給我的嗎?”


    “誒?為什麽,不給諾文不行嗎?”


    諾文微小的心願,在莉帕麵前被一刀兩斷了。


    “等等等等。比起渦波,我們之間相處的時間要更長不是嘛?一般來說應該會有給我的那份啊。”


    “誒,因為啦,諾文跟我是敵人不是?”


    “怎,怎麽會……太奇怪了……”


    諾文眉頭緊皺,露出了超級不甘的表情。


    簡直就像生日那天卻沒有從心愛的妹妹那裏得到任何禮物的哥哥一樣。我相當理解他的心情,於是對可憐的諾文道歉說。


    “總覺得很抱歉。”


    “我已經習慣了所以沒事的。”


    “居然習慣了嗎……”


    很快諾文的表情就恢複了原樣。看上去這種事情他確實已經習慣了。


    隻是這樣的話更讓人覺得傷感了。


    了解了諾文至今為止的人生處境,我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等之後我給諾文織一個圍巾送你吧。這種事我也很擅長的……”


    “非常感謝,渦波。果然,靠得住的隻有朋友啊……”


    不知不覺間被他抬高為朋友了。


    我跟諾文互相苦笑著,確認了彼此的友情。


    一點點地,我了解了諾文這個人。


    平時都是一個坦誠的大人,但是又有些孩子氣的性格。雖然對待莉帕很嚴厲,但那根本上是他對她的關懷與溫柔。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沒錯,值得信賴的『人』。


    再把諾文當做守護者——當做怪物來對待,已經是很難了吧。


    在彼此歡笑的同時,我再次確認了這一點。


    但是,這也沒有什麽不妥。


    就算跟諾文在『舞鬥大會』中對決,那也不是彼此搏殺。


    而是以同樣身為人類的夥伴的關係,協助實現諾文的心願,送他離去。


    隻要這樣,那麽我就沒有不得不把諾文視作怪物的必要。


    故而我可以了無負擔地歡笑。


    沒有問題。


    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可不知為何,我怎麽也無法拭去心底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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