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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皮綆被皇上批就地處斬,還未執行,卻又節外生枝,辦理案子的孫有成從舊撚暴協案張家河那裏得知,張宗禹與委托張皮綆藏一張圖,那是撚軍軍費的藏寶圖,就在張家墓地。於是,孫有成便上報皇上要求對張皮綆暫緩執行。《僧格林沁之死》第三十五章有描述p:///zyyrrj</a>


    十月的京城,秋風瑟瑟,已有幾分寒意。


    這天清晨,吃了早飯,孫有成便來到刑部秋核處,審理一宗宗案卷。


    孫有成來到他的辦事廳,與正同僚們打著哈哈,就來到他的書案前。


    這時候,忽有來報,恭親王批轉的案卷到。孫有成急忙起身,接過卷宗,拆開一看,卻見是山東巡府丁寶楨報給皇上的案子:陷王真凶張皮綆歸案。皇上朱筆批閱:“即殺。”恭親王轉批刑部:“遵皇上旨意,就地正法,不必解京,並於刑部備案。”


    孫有成看過,即按程序批轉了下去。


    自打他那年上書給皇上,報了僧王案的來龍去脈和張宗禹的去向,開始並沒有人理會,誰知後來竟讓慈禧將他的奏折當了敲門磚,砸了丁寶楨一磚頭,也算給小安子出了口氣。孫有成也得到了慈禧的賞識,讓他到刑部主事,封了個五品官員,專門審理秋審、朝審各案。


    孫有成將日審理過的案卷理了理,用筆批注,捆結成紮。交給手下人傳給各處司,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該關的關。接著。他又將各省新報上來的卷宗一一審閱。


    孫有成批到第三宗案子的時候,時光已近正午,肚子有點餓了,就喝了口水。在廳堂裏踱了幾圈,想到了時辰早點回家吃飯。正要轉身,他看到下一個卷宗,案卷上的犯人名字名叫張家河。


    咦?這個人的名字好熟啊?仔細一想,這個張家河不就是自己做縣令時抓到的那個撚匪嗎?孫有成便翻開卷宗,隻見是陝西省特報的案子。


    孫有成翻著卷宗,隻見裏麵寫著:“案犯撚匪張氏家河,河南永城頓橋張家莊人士,年方三十一歲。鹹豐六年曾與紅槍會結黨。與皇上對抗。同治二年。跟隨撚黨張匪宗禹。直到同治七年撚匪在徒駭河被我剿滅。後被仁平縣令孫有成捉拿歸案。案犯罪行惡劣,本應淩遲處死。但我大清念其供出賊首及殺害僧王爺的凶手皮綆之線索,雖作用不大。但也寬以待之,故免其不殺之罪。改判流放陝西省甘節府馬大圩子十年,以寬懷喚其良知,以教化平其心誌,以苦役磨其反骨。初時,該犯偽裝悔改,聽令守法,吃苦勞作,得管教官好感,讓其擔任班頭,率眾百餘犯開挖沼澤,造田積糧,為我大清屯田備荒。哪知五年之後,張犯反骨再生,暗中結黨,意欲出逃。端午節時,張賊暗中在米粽中塞油臘丸,丸中寫“子時雲起”字樣,即匪之暗語,意為夜間子時,眾匪一齊動手,殺死守備兵卒,然後逃竄。賊之行蹤,被我守備覺察,在其動手之前設下伏兵,將其及賊黨八人首百之眾全部擒獲。為首七人已按刑律報稟刑部斬首,唯賊犯張氏家河卻要再次立功。初以為該賊故伎重演,想逃其活命耳。然進一步審理,發覺其確實知道撚黨中尚有一重大秘密,而我不知。該賊稱,撚黨之所以放張皮綆先時逃命,不是因為其與張宗禹為叔侄親情,也非其殺僧王爺難逃懲治,而是另有原因,這個原因說出來驚天動地,無論怎樣用刑,可他就是不說,言要到刑部才可以說。為防其信口開河,胡編哄騙,故報刑部明示。”


    孫有成看到張家河的卷宗,一種無名衝動襲上身來,一時忘記了饑餓。他想,這一秘密非同小可。早先他審張家河,就覺得他的話沒有說完,但由於他供出了張宗禹還活著這一秘密,想急著將這一消息報告皇上,就沒有再審。後來,皇上對此不理不睬,也傷了他的積極性,於是,就草草結案,將張家河發配到陝西。


    如今,他看到了張家河還有新的撚匪線索,剛剛又批轉了皇上禦批殺張皮綆的案宗,難道這裏麵還有秘密不成?張宗禹這條大魚真的還活著?想到這裏,他便提筆批書:速帶人犯進京明查。


    半個月後,張家河被帶到了刑部一個不大的房間,孫有成坐在正中的書案前,兩名筆錄分坐兩邊,前後兩位看守在一旁伺候著,鍾明則招呼著前後。


    張家河戴著鐐銙進來了。隻見他披頭散發,發間帶著灰塵和泥垢,衣服有多個月沒洗了,油光光的放亮。幾年不見,張家河瘦得象鬼一般,臉上已有刀刻般的皺紋,雖說才三十一歲,但那模樣卻老得象四十大幾的人了。


    “見過老爺。”


    張家河進了門,按照禮規,給施了個大禮,鐐銙也帶著節奏的響聲。


    孫有成很和氣地說:“起來吧,坐下來說。”


    於是,看守給張家河搬一隻木凳,讓他坐在了木凳上。


    “張家河,你還認得本官嗎?”


    張家河抬頭看了看孫有成,搖了搖頭,說:“識不得。”


    孫有成冷笑了一聲,和聲細語地說:“你再看看,當年是誰捉住的你。”


    張家河再次把頭抬起來,眯著他那雙小眼睛,看了看孫有成,表情略有驚異:“難道又是你孫大人?”


    “哈哈,你還是認出我來了。”孫有成有些得意,“這些年過得可好?”


    “將死之人,有啥好之說。”


    “將死之人,”孫有成重複著張家河的話,“其實要你死,你現在早是一堆白骨了。為了免你一死。我專門報稟皇上,保住了你的人頭,改為流放,你為什麽就不珍惜呢?”


    “唉。說這些都沒啥意思了,你要我說啥,你就問吧,能見到你孫大人。我死了也不虧了。”


    孫有成見張家河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也就不與他多話了,說:“那我就開始審你的案子了。”


    “審吧。”


    “你在供詞裏對你在端午節謀反一事都說清楚了,本官不再問了,隻是你在最後說,撚首張宗禹放跑張皮綆,不是為了看在其叔侄親情的份上讓他逃命,而是另有企圖,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個……?”張家河欲言又止。“原來我是這麽說著的。可那都是被他們挎打得沒辦法了。神誌也不清醒了,才胡說八道的。”


    “混賬,你想戲弄本官嗎?”孫有成一拍桌子發了火。


    張家河被嚇了一跳。但瞬時間又平靜下來,說:“孫大人。我可不敢戲弄你大老爺呀,我的確是糊塗了,瞎說的,他們就當真了。”


    孫有成見張家河還堅持這樣說,心裏打了個忽悠:難道這傢夥當初真地是信口開河胡說八道嗎?若是這樣,這半個月的活計是白做了。但他從張家河那緊皺的眉頭裏,發現他正動著腦筋,這說明他心裏必定有很重的心事,於是,他斷定張家河心裏肯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說是吧?好,你不要以為在馬大圩子有刑法,在我刑部大堂就沒有刑法了,是不是想嚐嚐刑部大堂的滋味?比馬大圩子的哪個新鮮?”


    “不是呀,孫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張宗禹放張皮綆是為了啥了,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真知道,哪個王八兒不對你說吧。”


    “奸刁歹詐之人,看來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是不會認賬的。來呀,大刑伺侯!”


    一聲令下,兩位看守就將張家河拖了出去。


    不一會兒,就聽到張家河慘叫不止的聲音從刑訓室傳來,隻聽他哭著說:“好了好了,別日弄我了,我招,我招。”


    兩位看守拖著遍體鱗傷的張家河從刑訓室裏走出來,回到審訓室。


    見張家河服軟了,孫有成暗自高興。


    “張家河,你這是何苦呢?你先前若是老老實實地把話講完了,哪能受這份子罪?我說的話哪一句不是為了你好?你怎麽就不聽呢?”


    張家河說:“孫大人,啥話都別說了,我招就是了。隻是你得允我一個請求。”


    孫有民成說:“好,你說吧,啥請求,隻要是本官能辦到的,別說是一個請求,就是十個,本官也答應你。”


    “我的請求不高,我隻要讓我梁王行個大禮就行。”


    “那好辦,手足之勞的事,隻是你這個大禮怎麽行法?你的梁王是死是活本官也不知道。”


    “梁王他沒死,他還活著,你寫上梁王張宗禹五個大字,放在你坐的正中位置,我對著他行個三拜九磕,算我死了也安心了。”


    孫有成想,這傢夥想啥壞腦筋?讓反賊坐在我的大堂上,這不是犯上嗎?若是讓人抓了把柄,豈不是吃不完兜著走?可若不答應他的要求,他就不開口,案子就審不下去。又想想,也不怕,不就是逢場作戲嗎?為了大清的基業,施個小小的伎倆也不會沒有人理解。於是,孫有成就提筆寫下“梁王張宗禹”五個大字,擺在書案之上,孫有成吩咐左右離步,讓張家河對張宗禹施大禮。


    布置停當了,張家河說了聲謝謝孫大人。接著,就對著張宗禹進行了二十四拜,說:“梁王在上,跟隨你十數年來,你待我如同親生。可天道不容,咱撚子還是被滅了。如今,撚軍散了,你不在是我們的梁王了,你就容我走我自己的路吧。梁王,我對不住您了。”


    拜罷,張家河哭成一團。


    孫有成等著,又吩咐下人給他遞上熱毛巾,擦幹淨了臉,漸漸地讓他情緒冷靜下來。


    不一會兒,張家河心情平靜了,平平靜靜地對孫有成說:“謝謝孫大人,讓我了卻了這份心願,有啥話你就問吧,我竹筒倒豆子。一個字不留。”


    孫有成說:“好,好,隻要你如實招供,啥話都好說。你招了供就是幫了本官的忙。本官也是人呀,哪有不照應之理?我想問你,你在馬大圩子都招了張宗禹放張皮綆走,另有企圖。不願意向看押你的官員講,要到京城來,來了之後怎麽又變掛了呢?”


    “你問得對,豬腦子的人都能看出我的反常之態。但你要問我為什麽這樣,那是因為我覺得我就是招了,保了活命,我的最終目的不能實現了。”


    “你的最終目的?是什麽目的?”


    “這話說起來長,你得從另一個話頭問起。”


    “哪個話頭?”


    “張宗禹為什麽讓張皮綆先走一步。”


    “那你說為什麽呢?”


    “為了一筆財產。”


    “財產?”


    “是的,撚軍準備購買火槍的軍費。”


    “有多少數目?現在哪裏?”


    “多少我不知道。反正數字不小。現在它埋在一個地方。隻有張宗禹和張皮綆知道。”


    孫有成說:“這麽機密的事你怎會知道?”


    張家河說:“啥叫上天有眼呢?撚軍敗走徒駭河的時候。我也跟著梁王來到河邊。那時候我根本就沒想著活下去,你想想,那麽多的撚軍弟兄都死了。許許多多都是比我親兄弟還親的哥們,我們就是活下來也沒有啥意思了。特別是梁王。他是俺撚軍的主心骨,當初他收留了我不說,戰場上他還救過我的命,我不孝忠他孝忠誰?說不定天下打下來,他就是皇上,到那時,我不能當封疆大吏,當個功臣元老的也不是不可能。失敗了就失敗了,死就死,那麽多的兄弟們都死了,再死我一個也不多。可就在那一天晚上,我剛合上眼,就覺得有動靜,一看,梁王將張皮綆叫出去了。我心裏一驚,不由自主地就爬了起來,跟在了他們的身後。我看到梁王送給張皮綆一把銀子和一張圖,那圖是蔵銀子的秘密圖,在安徽他們的家鄉的某個地方。我隻聽到梁王讓他保護好,到時候派人去找他。”


    孫有成說:“張宗禹還說了些什麽?”


    “還說什麽,我就聽不清了。因為怕讓他們發覺我,我與他們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後來呢?”


    “後來,我就見張皮綆哭了,之後就與張宗禹告別了。”


    “張宗禹送走張皮綆又做了些什麽?”


    “梁王送走了張皮綆之後,我見他狠狠地用拳頭砸自已的心,然後就在徒駭河邊哭了,哭了一陣子之後,他擦幹了眼淚,又往回走。我怕他發現了我的舉動,就偷偷摸摸地回到了那個破草棚子裏,裝著睡著的樣子。”


    “張宗禹呢?他回到那個破草棚裏了嗎?”


    “他回來了,他看了看弟兄們,輕輕地歎了口氣,又吸溜了一下鼻子,就輕輕地走到棚子外,朝徒駭河邊走去了。”


    “嗯,接著往下說。”


    “等我走到棚子外,這時候不知為什麽又下了一陣雨。那天是烏雲遮月天,一會兒雲來了,天就黑了。一會兒雲去了,月光重照大地,天又明亮起來。一陣雨隻淋了等時的功夫就停了,雲彩就跑了,天就又有月光了。我為了躲雨,又縮到了棚子裏。可等我出來的時候,就不見了梁王。隻見河邊留了他一雙鞋,他留下一個投水自殺的假象,其實我知道,他肯定是鳧水逃走了。”


    “那你呢?”


    “唉,主子都跑了,我還留在那裏等死呀。要說我叛了梁王,其實就是這時候腦子裏開始磨的彎。你想想,梁王他跑了,張皮綆也跑了。跑了就跑了,還藏著撚軍的一大筆銀子,我想他們是想躲過皇上清剿,來日事過了,太平了,再拿那銀子過好日子。我想這太不公平了,弟兄們跟著你梁王打天下,死活都不計較,最後最後了,你一個人跑了,還帶著銀子跑了,心裏哪還有為你拚死拚活的弟兄們?想到這裏,我不甘心,就順著張皮綆逃跑的方向追了過去。”


    “後來呢?”


    “後來不要我說了,我不是被你孫大人捉住了嗎?”


    “當初我審你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說銀子的事?你那時若是如實招供,你的罪行就完全可以免了,還可以得到皇上的安撫,為什麽不這樣做呢?”


    “唉,都怪我一時糊塗,心太貪了啊。當時,我隻想為大清提供殺劉總督手下兵卒的線索,借大人的手殺了張皮綆,然後我再設法找到梁王,與他討個說法,這樣,我就有錢了。可是沒想到,你們判了我十年的流放,在那馬大圩子的狗地方,吃糠咽菜,挖土築田,實在熬不下去了。況且年數長了,那些銀子讓他二人花光了,我出來也晚了,所以,我才想到了暴動。”


    “你這個蠢貨,你就不想想,當初我們真的捉住了張皮綆,你還能得到銀子?張皮綆供出來銀子埋藏的地址,還不得充公?”


    “你們不了解張皮綆,你就是一天割他一塊肉,連續割他一百年,他也不會招供的。”


    “那麽說,那些銀子還在張皮綆手裏?”


    “沒錯。”


    “他的銀子藏在什麽地方?”


    “那是梁王自己藏的,他給了張皮綆一張藏銀子的圖,說是在張家墓地,具體埋在什麽地方,我也不知道,隻有找到梁王或者張皮綆,才能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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