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時節,車窗外一片蒼涼。不時便有一塊塊墳地從車窗外閃過,運河大堤上,一棵棵白楊樹筆直插天,光禿禿的枝條在冷風中搖搖曳曳。一路穿村過鎮,中午十二點多時,我們來到報刊亭賣報老頭兒所說的那縣城。


    這是一座很古老的縣城,具有悠久的曆史文化。古運河穿城而過,把縣城‘切’成兩半,東邊那一半比較現代化,高樓林立,街道寬展。西邊這一半,保留了很多老縣城的風貌,亭台樓閣,老巷茶館,甚至還有一段老縣城的城牆,蜿蜒南去。不過,早就看不出城牆的原貌了,倒像是一道長長的假山,小徑悠然,老樹盤曲,夏天的時候,城牆頂上應該是休閑乘涼的好地方。


    古運河在縣城這一段,河道不是很寬,也就四五十米。把車停靠在運河橋邊,我和雨馨從車上下來,朝四周望了望,相視苦笑。


    “阿冷,這縣城這麽大,我們要怎麽找?”雨馨問。


    “你問我…”我皮笑肉不笑的‘哼哼’兩聲,“我都嗨母雞呀。”


    “母雞?”雨馨眉頭一皺。


    “嗨呀。”


    “啥母雞?”


    我‘哈哈’一笑,“廣東話,不知道的意思,公雞母雞,哩雞母雞道啊?”


    雨馨‘哼’了一聲,一抬腿,“我隻知道,你這偽大師馬上就要被我給踢死了。”


    “先別急著踢,請聽我一言。”


    雨馨‘嗒’把腳往地上一落,“有話快說,有…有話快放。”


    我朝河對岸指了指,“白大小姐應該先去河那邊,大喊一聲,然後再跑過來踢我,這樣才可以。”


    雨馨‘切’了一聲,撇了撇嘴,“這麽麻煩,我才不要,再說,憑什麽?”


    “因為,這才符合您老的氣質呀。”


    “怎麽講?”


    我歎了一口氣,說道,“那電影叫什麽來著,哦,對了,《河東獅吼》…”


    “好啊。”雨馨恍然道,“你這混蛋,原來拐彎抹角把我比作獅子!你看我踢不踢你!…”


    我邊笑邊退,“好啦,不開玩笑了,既來之,則安之。咱先去河東問一問,不試一試又怎知找不到?如果實在找不到,那就後麵想辦法慢慢找。反正,查找那害人的‘幕後人’又沒人給我們開工資,我們屬於義務勞動…”


    我和雨馨驅車來到河東一片住宅小區,拿著從賣報老頭兒手裏要來的照片,沿著小區街道一連詢問了好幾家店鋪,沒一個人認識照片裏的人。出了小區,我們又去了一條商業街。就這樣,轉悠了一大圈,一無所獲。


    天陰沉沉的,太陽躲在雲裏,像一個不怎麽明亮的燈。


    “這樣找不是辦法呀,阿冷。”雨馨說。


    我盯著照片,用食指在自己眉心點了點。


    “你在想什麽?”雨馨問。


    我用舌尖舔了舔幹的難受的嘴唇,說道,“我在想,照片裏這男的,十年前看起來就五十好幾了,現在算來,六七十歲。一般上了年紀的人,都比較懷舊,就算不住在河西的話,應該也經常去河西那裏,走,咱去河西問問?…”


    我話沒落音,雨馨便一跺腳,“你這笨蛋,不早說,非得跑到河東這裏來,現在又跑回去!”


    我‘嘿嘿’一笑,“算了,就當逛街好了。”


    “哎呦,你美的很麽,誰願陪你逛街?…”


    就這樣,我們回到河西,把車停在一處空場地上,順著一條老街又是一番詢問,還是一無所獲。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下午的將近兩點鍾了。雨馨看起來也累了,手揣在裘皮大衣的外兜裏,嘟著小嘴兒,挪著碎步,像個小女孩兒一樣跟在我旁邊。


    “累了麽?”我問。


    雨馨笑了笑,搖搖頭。


    “那,餓了麽?”


    雨馨嘟了嘟嘴,“有點兒。”


    “走,咱先找個地兒吃飯…”


    我和雨馨又往前走了一段,來到路邊一家茶館。這茶館看起來很有些年頭了,匾額被煙塵熏染黑乎乎的,招牌上的字卻很亮很清晰。茶館兼營飯食,外間賣茶,裏間賣飯。外間裏,幾個老頭兒正圍著桌子,翹著二郎腿,坐在圈椅上,悠哉遊哉的喝下午茶,旁邊放著鳥籠子,裏麵的鳥‘嘰嘰喳喳’跳來跳去。


    我給老頭兒每人讓了根煙,把照片給他們看,都不認識。給老板看,老板也不認識。於是便和雨馨來到裏間,點了盆清湯丸子,一盤老醋花生,以及幾樣小菜,另外還叫了一瓶酒。這天下午沒什麽風,因此不是很冷,我們把窗戶打開,不時望望街上的行人,一邊閑聊,一邊吃喝著。女孩子,似乎大多都喜歡吃酸甜的東西,雨馨對這家茶館的老醋花生讚不絕口。


    這頓飯,我們吃了足足吃了一個多小時,我尋思著,吃完飯歇會兒再去逛一圈,如果還是問不到照片裏這老頭兒,就找家旅館或者招待所什麽的歇腳。


    吃喝的差不多時,我把老板叫過來結賬。這老板挺粘糊,飯時早過,下午沒什麽客人,結完賬給我讓了根煙,然後就跟我沒邊沒沿兒的閑扯了起來。扯著扯著,不知怎的扯到了風水。我比手劃腳,把他這茶館的建築風水點評了一番,把個老板聽的愣愣怔怔的。


    “看你年紀輕輕,沒想到你還懂這一套。”老板說。


    我微微一笑。


    “他就是幹這個的,在我們市裏,經常幫人看風水,有時也去外市。”雨馨說。


    老板一拍後腦勺,“哎呀(‘哎’是二聲),行啊帥哥,真是看不出啊!你居然還是個半仙兒…”


    我一口茶差點沒從嘴裏噴出去,急忙咽下肚裏,一邊咳嗽一邊說,“不…不是半仙兒…”


    老板充耳不聞,問我道,“帥哥,除了看風水以外,驅邪啥的那一套你懂不懂?”


    “當…當然懂。”


    “那你不是半仙兒是什麽!”老板兩手一攤。


    我哭笑不得的和雨馨對視了一眼,雨馨看了看時間,起身衝我笑道,“冷半仙,我們走吧。”


    正要走時,被那老板給攔住了,“帥哥半仙兒,別著急走!”


    茶館就是給人喝茶絮叨的地方,這老板不知道是不是跟人絮叨多了,特粘糊。我被他粘的有點煩了,沒好氣兒的說,“怎麽,要我給你調風水麽?你這茶館的風水,目前屬於中等,想要調成上等,可要花不少錢的哦。”


    “不是調風水。”老板擺手道,“我們這片小區有戶人家的小孩兒中了邪了,你如果懂驅邪的話,不妨去他家給那孩子看看…”


    我和雨馨麵麵相覷。


    “怎麽個中邪,跟我說說。”


    “前段時間,我們縣上的一幫小青年不是在這運河裏頭炸魚嘛,炸出一個個冰窟窿。前幾天,我剛才跟你說的那人家的那小孩兒,跟一幫小孩兒去河裏滑冰,一不小心掉冰窟窿裏了。撈出來,人已經死了一半了。送到縣醫院,控出肚子裏的水以後,那孩子本該醒的,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醒,醫院裏查不出毛病,說身體一切正常,那不是中了邪是什麽?這運河本來就挺邪乎,古代那時候為了挖這河死了好多人。我記得,我小時候,縣上組織人挖河還挖出骨頭來。據說,以前我們縣有個人大半夜喝多了酒走夜路,沿著河一直出了縣城。走著走著,他看到河道裏有一片霧,那霧裏吧,跪著一個個光著膀子的人,被一個穿古代衣服的人拿根鞭子抽,每抽一下,身上的皮肉就掉一塊,那人看清以後,當場就嚇暈過去了…哎?剛才關於那孩子,說道哪兒了?”


    我‘呼’了一口氣,“說到那孩子怎麽醒都醒不過來…”


    “哦對,怎麽醒都醒不過來。你說,那不是中邪了是什麽?那孩子肯定是被運河裏河鬼給纏住了…”


    聽這老板這樣一說,我不由想到當初趙村長那兒子趙小虎,每到晚上就莫名其妙的失血,醫院怎麽都查不出原因,最後得知,原來是河裏的一具女屍在害他…


    驅邪除煞,是我們術師的職責,既然被我撞上了,就不能不救這茶館老板所說的那孩子。至於尋找照片裏那老頭兒的事,先往後放放吧…


    想到這裏,我衝這老板道,“那孩子家在哪裏?帶我去吧。”


    老板麵露難色,“我老婆出門了,茶館就我一個人,脫不開身啊。”


    “那就告訴我地址吧…”


    從茶館出來,我們按照那老板所說的地址,來到距離茶館不遠的一條小街道。順著街道一路往西,雨馨忽然道,阿冷,是不是那裏?


    我看過去,二層小樓,大門旁一棵樹,可能就是了。來到院門前,我朝四近望了望,沒有類似的建築,應該就是這一家,於是便‘咣啷啷’叩響了門環,一陣狗叫聲從院子裏傳出來。


    片刻,腳步聲奔門口而來,大門‘嘩啦’一下開了一道縫,一個鼓眼泡男人從門縫裏探出腦袋,看了看我,然後又看了看雨馨。


    “大哥…”


    “什麽事?”男人冷冰冰的問。


    我和雨馨對視對視了一眼,“那什麽…”


    “什麽事?快說!”


    這男人的目光像兩把刀子一樣,刺的我渾身不自在,原本流利的口才也不知跑哪兒去了。


    “那什麽…”我強顏笑了笑,“是不是你…你家孩子有…有病?”


    男人一愣,隨後破口道,“媽的,你家孩子才有病!”


    說完以後,‘咣’一下關住了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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