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窮盡辦法,在天地風雲變幻的時候,通過請十二支神將,破開陰雲,借下月光的方式,使那張照片上所附著的怨念,用圖像的方式顯現了出來…我們此刻所看到的,是那個死者小楠,臨死之前腦海裏所想象的人和事…


    她所想到的第一個人,是用掃把將她打跑的那個發廊老板,第二個,是中邪的那個男人。當第三個人呈現在那塊‘幕布’上,我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萬金山!…沒錯,那臉型,那五官,正是萬金山…‘影像’裏的這個萬金山,‘臉孔’正對著我們,嘴巴一動一動的,似乎是在說著什麽,隻是沒有聲音,由於影像不夠清晰,通過嘴型也辨別不出他所說的話…和前麵兩個一樣,萬金山的影像也隻持續了七八秒鍾,就開始暗了下來,隨著影像變暗,我看到萬金山的身後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影像消失的一瞬間,我終於認出了,那是些錢,一摞一摞的錢…


    這不是真實的影像,而是那小楠想象出來的,那麽,她為什麽在想到萬金山的同時,還想到那麽多錢?…我想,可能是萬金山讓她做什麽事,承諾給她那麽多錢,或者,她握有萬金山的某種把柄,萬金山用錢堵她的口…至於那些錢,我認為一定沒到這小楠的手中,不然的話,她就不會在臨死還念念不忘了…


    天空的雷還在轟轟隆隆的響,師父又接連引了好幾道月光過去,後麵幾幅影像所呈現出來的,根本就沒有固定的人或者事物,全是一些支離破碎的東西,十分淩亂,時而一張扭曲的怪臉,時而一塊晃動的墓地,時而一口黑乎乎的棺材…這些影像變幻閃動,晃來晃去的,總之,人看了以後,有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並且,隱隱有一種深深的恐懼感…


    我知道,這是那小楠將死之前十分的痛苦,再加上內心對死亡的恐懼,各種雜亂的東西紛至遝來,在腦海中所構成的影像…


    隨著月光一道道被師父引過去,影像一直都是那樣,我有點看不下去了,除了因為自身難受,還有就是,窺探一個人臨死前由於難受和恐懼所造成的幻想,是一件相當殘忍的事,無論對方是個好人還是壞人…


    同時,我心裏又十分的焦急,我們大老遠跑過來,然後又窮盡各種方法,冒著被雷擊的危險施法,難道最終的結果,就隻是得知道這個小楠和萬金山有關係,而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東西?…那就太讓人不甘心了…


    我壓抑著心裏的焦急和各種難受的感覺,硬著頭皮繼續往下看。當第十道月光引過去,也就是第十段影像出現的時候,畫麵最初還是那種壓抑的晃動,繼而突然間一變,停止了晃動…我就像得到了某種解脫一樣,一下子變得輕鬆了,怎麽回事?…


    影像裏,那種先前無論每一段都存在的,‘蚯蚓’狀的那種東西,不見了。一扇窗戶顯現了出來,透過窗戶,我模模糊糊看到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擺著一個長方的東西,是相框…


    我敢拍著胸口保證,這一定不是用大腦想象出來的,而是通過眼睛所看到的,真實的影像!…所謂的窗戶,桌子,相框…應該是那小楠吊在那棵樹下所看到的…怎麽會這樣?一個先前還即將死去的人,怎麽會突然又看到這麽清晰,穩固的影像?…


    這一段影像,一直都沒有要暗下去的跡象,忽然,影像裏出現無數閃光的點,往四下裏飛散,看著那些光點,我整個人有一種心花怒放的感覺…我明白了,這個小楠,不是被人給害的,而是真的想要自殺!回想第一幅影像,那個掄掃把的男人出現時,我有一種絕望怨憤的感覺,那種感覺,是這個小楠的想象所帶給我的…然後到了後麵,影像雜亂晃動的時候,除了難受之外,我還有一種強烈的求生欲望,也是這個小楠在求生…眼前這段影像說明,小楠在求生欲的支配下,可能是抓住了繩子,使呼吸得以順暢,從而,眼睛看到了清晰的東西…


    影像裏那種光點消失以後,那種興奮感依然存在,我不禁想,到底這小楠當時想到了什麽,使她這麽興奮?…忽然,影像出現了變化,在實體的窗戶,桌子…等等東西之上,多了一種朦朦朧朧的東西…我心跳有些加速,因為我知道,是這小楠在想象…


    終於,又一個相框,出現在了這種朦朦朧朧的東西裏,這個不是實物,而是小楠想象出來的…那相框隻出來了一下子,便迅速消失了,繼而出現一個照相館,然後畫麵又一閃,出現一個女孩兒走在大街上的影像,依稀便是這小楠…我先是一懵,隨後意識到,這小楠可能是在想,她當初去照相館取這張照片過程中,或者那一天所發生的事…事實證明我是對的,她的確是在想那一天所發生的事…


    畫麵又一跳,出現一輪初升的太陽,然後陽光照進一間屋子,那屋子的床邊,背對著我,站著一個渾身一絲不掛的女孩兒…當那女孩兒用一條毛毯裹住身子,轉過身來的時候,我看到了她的長相,正是這個小楠…影像裏,她躡手躡腳的走到一扇門邊,隨著門的打開,影像便跳到了外麵的客廳裏,而那客廳裏,坐著兩個人,一個是萬金山,另一個,冷不丁我沒認出是誰,仔細去看,應該是當初我和阿風所見的,死在那座出租樓裏的那個法師,法師穿的是便裝,至於萬金山,看樣子穿的好像是睡衣,兩個人正交談著什麽…


    這影像忽明忽暗的,每當影像一暗的時候,在影像的上方,便會出現另一種影像…當第二次出現這種情況時,我明白了,是這個小楠一邊在想當時的情景,一邊在想他們交談的內容…忽然,影像又一暗,在影像的上方,出現一個十分古怪的人…那人的身材極高,穿著一身像羽毛一樣的衣服…毫無疑問,這個人,一定是萬金山和法師交談中所提到,然後小楠想象出來的,可是,這個‘怪人’是誰?難道是…羽毛衣服,像是遠古人穿的,‘古人’…個子很‘高’…我心裏咯噔一下,想到了一個人,難道是高啟恩?!…


    畫麵一明,那個‘怪人’不見了,隨著又一暗,畫麵的上方出現一片大山,大山之中,一隻大公雞立在那裏,雞冠子比腦袋都大,一晃一晃的…


    說起來挺複雜,其實,所有這些影像進行到這裏,不過是很短的工夫。我正驚疑,為什麽會有一隻大公雞立在山裏的時候,畫麵忽然間變了,又變成了全是‘蚯蚓’那種,影像又開始晃動,我又有了那種絕望,恐懼的感覺…怎麽回事?


    晃著晃著,畫麵黑了下去,師父急忙又引了一道月光,畫麵亮起來,所呈現的還是那種晃動,當畫麵再次變黑,師父引去最後一道月光…這一次,那種晃動雜亂的畫麵之中,多了一張猙獰古怪的臉,從五官來看,應該就是那老偏…


    終於,畫麵全黑了,十二道月光全部用完,師父收了法…


    雖然剛才打雷閃電,但一滴雨也沒下。當陰雲散去,月亮重又現出來,我走出那陣,發現全身都已經被汗給濕透了…


    離天亮還有段時間,可我和師父兩人都沒有任何睡意。從房上下來,兩個人坐在屋裏,燒了些熱水,默默的喝著。


    兩杯熱水下肚,師父開口道,“先前那些影像,你都看到了吧?”


    “嗯。”


    “把你的感想跟我說說。”師父道。


    我又喝了口水,道,“我認為是這樣的,從影像裏來看,這個小楠,應該就是一直給萬金山服務的,浴足城的那個技師。另外,她還是萬金山的情人。萬金山從老村逃跑以後,把她給遣回了家,然後許諾給她多少多少錢,可一直都沒給。我想,這個小楠不僅沒得到錢,連萬金山的麵也見不到了,聯係也聯係不到上。後麵不知因為什麽,她感覺萬念俱灰,產生了輕生的念頭。於是就在這天晚上,她打算吊死在那棵老槐樹下,在吊死之前,她想到當初被那個發廊老板拿掃把打,至於那個中邪的男人,可能也負過她,另外還想到的,便是萬金山承諾她的那些錢了…而在上吊的過程中,那種極度痛苦的感覺,使她產生強烈的求生意誌。我記得,後院那棵槐樹,下麵一段的樹身上,有一個被砍的隻剩一截的樹杈,我想,小楠應該是掙紮中踩到了那棵樹杈,所以緩過了氣。就在她想要擺脫繩子下去的時候,她忽然注意到,她所麵對的,屋裏桌子上的那隻相框…後麵是關鍵…”


    聽我一邊說,師父一邊讚許的點頭,聽我說到這裏,師父問,“怎麽關鍵?”


    我又喝了一口水,緩緩的道,“她想到了到哪裏去找萬金山…就在她去照相館拿照片的那一天一大早,太陽照進她和萬金山兩人苟合的住所,她睜眼醒來,聽到外麵客廳裏有人在說話,於是就披了毯子,悄悄去看,她看到,萬金山和那個法師正坐在那裏,兩人交談些什麽,於是便豎起耳朵去聽,他聽到,兩個人正討論一個古人,另外,還說到山裏的一個地方,師父…”


    我有些激動,一把握住茶杯,“高啟恩…那個古人,一定是高啟恩,他藏身在一片大山中,立著一隻大公雞的那裏…”


    “說的不錯!”師父道。


    至於後麵,影像之所以又變動,應該是那小楠,當時忽然遭遇了意外。那種意外,是人為的,而那個人,是小楠的父親,老偏…老偏抱住了自己女兒的腿,借助下墜之力,用繩子把她勒死了…所以,這就是為什麽,在最後,小楠的腦海中會出現她父親的原因…我和師父想不通,老偏為什麽要殺死自己的女兒…


    這麽一來就可以解釋,為什麽那棵槐樹底下的土裏沒有炭原因了。正常吊死的都會有,小楠死的不正常。她的那種‘炭’,也就是那‘怨魄’,沒有沉降進土裏,而是沉進了老偏的身體裏…那是一種邪祟的東西,被那種東西入體,老偏自然不會有好下場。所以,在小楠死後的一天,老偏看到了那張到了晚上,眼睛會移動的照片…一來心裏有鬼,二來怨魄索命,老偏當場就被嚇死了。由於死的突然,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白天像個活人一樣,一到了晚上,就跑去墳地裏睡覺。直到昨天晚上再次看到那張照片,老偏終於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


    “師父,你說,小楠所想象的,那一片大山,會是哪裏的?難道,是沂蒙山?”


    “不。”師父說,“沂蒙山沒那麽大,我想,應該就是太行山。”


    “那…那隻大公雞呢?難道說,是一座形狀像公雞一樣的山峰?”


    師父不置可否,我嘟囔道,“我想,隻要能找到那個地方,我們不僅可以找到龜縮起來的萬金山,還可以找到那個神秘的,隱藏在背後的高啟恩…有了!”我一拍大腿,“楊叔是太行山裏的活地圖啊,回去問問他就知道了!…”


    我和師父趕回鳳陽鎮,一進家門,就看到楊叔正敲著二郎腿坐在院子裏,抱著個收音機,搖頭晃腦的聽。


    “哎呦,小青年回來了,給大叔我帶什麽好吃的回來了?!”


    一見到我走下車,楊叔立馬站了起來,一雙眼睛,賊溜溜往車裏麵望。


    “他們幾個呢?”我問。


    “嘿…”楊叔一樂,“三天不見,就想你那倆妹子了,是吧?你再不回來,過幾天就都是阿風的了…”


    “哎呀!”我臉一熱,把腳往地上一跺,“跟你說正經的!”


    “嘿嘿…”楊叔壞壞一笑,“看你急的,她倆跟阿風一起去溜小狐狸了,應該快回來了吧…”


    “嗯。”我點下頭,朝師父看了一眼,一把拉住楊叔,“大叔來,我有重要的事問你…”


    “呀呀,光天化日的,哪老爺們兒拉拉扯扯,成啥體統,你先說給我帶了啥好吃的…”


    來到屋裏,我把楊叔往沙發一樣一摁,把那地方給他形容了一遍。


    “太行山裏,一座形狀像大公雞一樣的山峰…”


    “對對。”


    楊叔低頭想了一會兒,忽然身子一震,抬眼看著我,“你問那地方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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