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歌劇院爆炸一案後,巴黎的局勢更加動蕩,黨衛軍一再向巴黎議會施加壓力,要求徹底清除可疑人員。


    福克斯的愛國行為,沒給他的國家帶來光明,反而弄巧成拙,讓他身邊的人紛紛陷入了泥潭中。但凡當天和他一起出席的學生、平日裏和他有關係往來的同僚,全部受到連累,鋃鐺入獄,無一例外。


    德國人持有逮捕令,抓人抓的是理直氣壯,說是配合調查,可是一旦被關進了黨衛軍的大牢,絕對是生死由天不由你。看你不順眼的,隨便強按一個罪名給你,說你辱罵國家元首,你就是渾身長嘴也解釋不清的。


    當然,也不是每個官員都那麽黑白顛倒,那得看他們接受教育的程度。家教好一點的,審判你的時候,還尊稱一句您;要是文化修養不高的,三兩句問不出,就是一頓暴打。


    總之,黨衛軍的牢獄,傳說紛紜,充滿黑暗,正常人是誰也不想去以身犯險。


    出了這種大事,學校首當其衝,要被納粹大清洗,不得不停課。唐頤得知好友麗塔被抓,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再懇求父親出麵去求求情。


    唐宗輿不是不肯幫,是實在無可奈何。他的地位跟著國內的局勢一起在變,可以說是岌岌可危,有些事情他也是力不從心。回想那天,如果不是有科薩韋爾這座大山鎮住,唐頤多數要落在黨衛軍手裏,那麽,後果將不堪設想。即便現在相安無事,也是躲在少校的庇護下,自己的女兒他都保不住,哪還有餘力去管別人的女兒?


    唐頤冰雪聰明,父親的處境豈會不知。隻是,人生就是這樣,充滿了矛盾和抉擇。倒不是她太傻,不會審時度勢,恰恰相反,而是唐宗輿將她教得太好。雖不是男兒身,但做人一定要有情有義,對得起自己的這顆良心。


    唐宗輿歎息,知道如果這次袖手旁觀,以後拿什麽去教育女兒,又怎麽讓她對自己信服?於是,他拉下老臉,讓司機開了車跑去黨衛軍指揮部,拜訪科薩韋爾。


    見到少校後,他寒暄了幾句,輾轉切入正題,“受人之托,向您打聽一個人。”


    科薩韋爾安靜地聽完,思緒一轉,便有了個底,直截了當地道,“是貴千金逼您來的吧。”


    自己什麽重點還沒說,卻已被他一眼看穿了,唐宗輿臉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暗暗吃驚。


    他笑了笑,“不難想象,畢竟我們抓了她的同學和老師。”


    話既然說開了,唐宗輿也不再繞圈子,直言不諱地承認,“是小女的同學,叫做麗塔.拿破侖。”


    科薩韋爾思緒一轉,立即知道是誰。倒不是他神通廣大,而是不久前艾利克才為這事來找過他,拿破侖這個名字這麽有震撼力,實在不需要人再說第二遍。


    唐宗輿一向老謀深算,可見少校沉默不語,一時也猜不透對方的想法。他自己也不是個多話的人,有些事點到而止,多說反而適得其反。


    科薩韋爾胸有成竹,卻對此事不急著表態,他站起來道,有一點送客的意思在裏麵,“我想,唐小姐親自來這,效果會更加好。”


    唐宗輿當然能聽出他的暗示,隻是不解的是,這位少校的性格和處事方式絕不像是會兒女情長的人,可為何一再對女兒表現出興趣?


    “我會將您的意思轉達。”


    唐宗輿回到家後,唐頤立即迎了上來,道,“父親,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呢?”


    “不是我想回來,是他趕人了。”


    “那他答應了沒?”


    他搖頭。


    唐頤心口一沉,雙手絞動著手帕,一臉失望。


    唐宗輿不忍見女兒傷心,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他也沒拒絕,隻是說……”


    見父親說到關鍵處停了下來,她不由追問,“說什麽?”


    “說讓你自己去和他說。”


    她啊了聲,這個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唐宗輿道,“他對你有些不一樣。”


    其實不用父親說,她自己也發覺了,這麽多人無辜受牽連,可他就幫了她一個。要說他對她沒那麽點意思,都沒人相信。


    唐宗輿歎氣,“如果他要是個法國人倒也罷了,偏偏是……”


    納粹。唐頤悄悄地在心底替他將話說出來。


    “目前他是能保護你,但不知能護你多久,也不是良選。”


    “父親,你說什麽呢。我,我和少校先生沒什麽關係的啊。”


    唐宗輿伸手摸了下她的頭發,道,“乘現在局勢尚明,能幫你找到一個歸宿,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了。”


    “爸爸!”她一想到科薩韋爾那雙藍眼睛,立即臉紅,嫁給他這種事情,她從來沒想過,也不敢想。


    看見小女兒害羞,他哈哈一笑,道,“你總要嫁人,父親不能當你一輩子的港灣。”


    唐頤嬌羞地一跺腳,“那也不是嫁給他,我要嫁中國人。”


    唐宗輿順勢接過話,“確實不能嫁他,對你對他都不好。我們再另找人選吧,應該還有時間。”


    唐頤想了想,問,“那我什麽時候去找他呢?”


    “明天吧。你是女孩子,開口總是容易一點,或許他不會為難你。”


    ***


    第二天,唐頤一早起了床,換上一件紫色的連衣裙,在腰間係上皮帶,讓小蠻腰看上更加盈盈一握。她將頭發盤起來,為自己抹上口紅,裝扮得體後出門了。


    唐宗輿看著她的背影,暗忖,讓她去吧,她總要試著建立自己的社交網。


    走到指揮部的大門口,看見那麽多黨衛軍出入,在眾多異樣的目光下,她望而卻步。在花樹下站了一會兒,她有些躊躇,想象著一會兒見麵要說的話。殊不知,三樓的窗口已經有人恭候多時,將她的一舉一動全都納入了眼裏。


    科薩韋爾靠在窗邊,給自己點燃一支煙,緩緩地吐出一口。她不上來,他也不急著下去,反正一天才剛起了一個頭,他有時間等她。


    從上麵這個角度看下去,她紫色的碎花裙子映著白色的梨花,分外美麗。太過惹眼,引起了樓下兄弟們的注意,有人按捺不住,上去找她麻煩。


    他彈開香煙,幾步走到辦公桌前,撥了個內線給彼得。


    “她來了,去把她接上來……等等,”他推翻自己的話,道,“還是我自己下去。”


    科薩韋爾穿上軍裝外套,帶上帽子。臨走前,在鏡子前照了一下,確定一切得體後,才移步樓下。


    唐頤正苦惱著怎麽擺脫這兩個黨衛軍士兵的追問,這時,就有英雄前來救美了。


    他是這裏的主宰,什麽話也不用說,隻需隨意地揮揮手,便打發了兩人。


    看見他,又想起父親昨日說的話,還沒開口講話,臉上就飛上了兩朵紅雲。她低下頭,思索著自己該怎麽開場,眼前突然光影一現,餘光瞄見他舉起胳膊向自己伸來。


    她一驚,下意識地想躲,然而他隻是拂去了她頭發上的花瓣,並無過分親昵的動作。


    看見她眼底驚慌失措的神色,是這樣熟悉,科薩韋爾莞爾一笑。他的嘴角緩緩地揚起,彎出一個弧度,這展露出笑容仿如一朵玫瑰,靜悄悄地綻放開來。眉眼上的笑,映著初升的陽光,溫柔也絢爛,看得她原本就不寧的心緒更加亂成麻。


    “這麽早就來找我,有什麽事嗎?”他明知故問。


    她咬了下嘴唇,決定開門見山,“我的同學麗塔.拿破侖被抓了,她是無辜的,其他不敢奢望,但求你再仔細審查。”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昨天你父親已經為此事來過了。”


    “但是,你希望我親自來,不是嗎?”


    “是的。”見她直白,他也不再拐彎抹角,“我想聽見你親自和我道謝。”


    聽他這語氣似乎很有希望,她心中一喜,抬頭望去,“你願意幫我?”


    他似真似假地湊近一點臉,“那得看你怎麽感謝我。”


    其實,早在唐宗輿之前,艾利克為了麗塔的事已來找過他。那女孩早虎口脫險,隻是他沒說出來而已,可憐唐頤毫不知情,還在挖空心思地想著如何報答他。


    “你想要我怎麽感謝?我,我沒錢。”


    科薩韋爾一揚眉,問,“你覺得我像是缺錢的人嗎?”


    不缺錢,那難道是缺女人……這念頭隻是飛快地掠過腦際,卻也足夠讓她臉紅耳赤了。


    看著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但他也不急著糾正,將錯就錯地道,“看來已經想到報答我的法子了。”


    “不行,除了這個。”


    他目光爍爍,“哪個?”


    她跺腳,拒絕回答。暗道,還以為他是個正人君子呢,竟然和庫裏斯一樣也會戲弄人。


    思緒轉了轉,道,“要不然我給你畫一幅畫,唱一首歌,或者……”


    科薩韋爾收起說笑的心思,接過她的話,道,“那就給我彈一首曲子吧。”


    “你,你要去我家?”請原諒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家,除此之外,學校被戒嚴了,她不知道哪裏還有鋼琴。


    他揚起眉頭,道,“如果這是你的邀請,我接受。”


    “不,不是。”唐頤尷尬地搖頭。她覺得自己完全無法招架,好像再怎麽無懈可擊的麵具,到了他麵前都會失去效用。


    “我們司令部有禮堂,那裏也有一架鋼琴。不過……”見她困窘的模樣,科薩韋爾再度微笑,話鋒一轉,道,“我覺得去你家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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