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見時間不早了,科薩韋爾拉著她回家。


    車子行駛在公路上,冷不防,旁邊的山林上突然有個黑影滾了下來,碰的一聲,撞上了他們的車子。科薩韋爾反應也算是快,迅速向右邊打了個方向盤,然後一腳踩上刹車。出於慣性車子打了個轉,發出一陣難聽的尖嘯聲,戛然而止。


    這一下劇烈的碰撞,讓科薩韋爾的心突突地狂跳起來,幾乎是同一時刻,他轉頭望向唐頤,摸著她的腹部,急切地問,“有沒有碰傷?”


    傷倒是沒有,就是嚇壞了,她按住胸口,驚魂未定地道,“我,我們撞到了人?”


    “恐怕是的。”見她沒事,科薩韋爾這才鬆口氣,鎮定沉著地打開車門,下車檢查。


    地上躺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看樣子被撞得不輕,衣服被扯破了,露出血跡斑斑的皮肉。但很明顯,她身上除了被車撞的痕跡,還有其他傷口,是被人為折騰出來的。


    她喘著氣,神智清晰,見科薩韋爾既沒有穿著黨衛軍的製服,也不是國防軍的人,眼底立即揚起了一線希望,拉著他的褲管,叫道,“救救我。”


    唐頤坐在車上看不清楚狀況,心中忐忑不安,便也跟著下了車。剛關上車門,便一眼瞧見了傷者。隻見她臉上身上傷痕累累,慘不忍睹,才靠近一點,那股子血腥味就直往鼻子裏鑽,弄得她一陣反胃,彎下腰幹嘔連連。


    見狀,科薩韋爾也顧不了別人,伸手扶住她,“你怎麽下車了?”


    拽住他的手,她退開幾步,做了個深呼吸,輕聲道,“我不放心。”


    科薩韋爾正想回答,不料,卻被那少女搶了話頭。她見到唐頤之後,如同溺水的人抓到一根稻草,“這位外國小姐,請你救救我,他們要殺我,幫我……”


    一句話還沒說完,右側的樹林子裏就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張揚而跋扈,“她是猶太人,誰敢幫她!”


    緊接著,從樹林上出現了一群穿著製服的少年,看這裝扮,顯然是希特勒青年團的,將來的黨衛軍候選人。


    他們一些人手上拿著匕首,眨著一雙雙碧眼,這步步逼近的模樣,讓唐頤想起了叢林中的狼群,凶惡而殘忍。而令人驚訝的是,他們當中還有幾個女孩。


    科薩韋爾自然不會怕這幾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目光掃過了一圈,看著他們臉上的表情,猜也能猜出個大概。這個猶太女孩大概是從某個城鎮裏逃出來的,結果陰錯陽差,被這些小野狼給逮了。他們在學校裏接受了洗腦,刨尖了爪子迫不及待地躍躍欲試,所以一時沒急著弄死她,在那耍著玩。


    今天要是穿著一身製服,帶著司機,估摸著也不會有這場風波。不過,他也沒急著亮出自己的身份,而是從容不迫地問,


    “你們是哪個學校的學生?”


    他說話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幾個少年一怔,不由自主地回答,“卡爾.特奧丁學院。”


    “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我們……”那個為首的少年正想回答,突然覺得情況不對,話鋒一轉,道,“這是我要問你的話。你是誰,又在這裏作什麽?”


    科薩韋爾不疾不徐地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什麽,管你什麽事?”


    “和敵人交鋒,連自家姓名也不敢報,這就是你在學校裏學到的嗎?”


    被他這麽一堵,他頓時語塞,過了半晌,才訕訕地反駁,“那你叫什麽名字?你為什麽不報?”


    科薩韋爾雙手抱胸,一雙深沉的藍眼向他掃了過來,氣定神閑。


    他還沒說話,這時,幾個少年中突然有人叫了出來,“你該不會是科薩韋爾.馮.拉葉將軍。”


    這麽一嚷,四周頓時沸騰了。顯然,這個名字對這些小毛孩來說,如雷貫耳。


    “開玩笑吧,那可是黨衛軍薩克森州地區的最高領袖。傳說,他戰無不勝,一人殺了幾千伊萬,是我們全班崇拜的英雄人物。”


    話音落下,猶太少女立即手腳並用地向後爬開幾步,額頭上出了一頭密密麻麻的冷汗。


    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科薩韋爾自然不會否認自己的身份。他揚起兩道劍眉,道,“謝謝給我這麽高的評價。”


    為首的那個少年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道,“可是,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冒名頂替?”


    聞言,科薩韋爾勾嘴一笑,“明天早上8點,到黨衛軍總指揮部,你就會得到答案。”


    替唐頤打開車門,等她坐進去後,他又幾步走過將那個猶太少女一把拎了起來,塞進後車廂。


    沒人敢當麵阻止,隻有一片低沉的竊竊私語,科薩韋爾在坐進駕駛座之前,突然轉頭掃過他們,問,“你們的教官是誰?”


    半晌,才有人回答,“約根.威樂。”


    “作為一個鐵血男兒,不是在背地裏欺負弱小,而是在戰場上堂堂正正地和人對決,為國捐軀。轉告威樂,有機會我會找他談談。”


    直到車子開走,他們才回神,語氣中帶著不可思議,“他真是拉葉準將?”


    “我見過他一次,應該是他沒錯。”


    “那他為什麽和一個外國女人在一起?”


    “還是一個東方人。”


    “他們是什麽關係?”


    “也許是日本人。”


    他們七嘴八舌地正談得熱烈,這時,一個女孩的聲音突然響起,道,“我認識她,她叫唐頤,是個中國人。”


    聞言,幾個少年紛紛回頭,質疑地看向她,“你怎麽知道?”


    “因為,”那少女藍色的大眼睛中閃出一絲光芒,在黃昏下,顯得有些陰沉,繼續道,“她在我家的麵包房裏做過工。”


    ***


    彈指間,三個月飛逝,現在已是43年4月了,眨眼又是春暖花開的季節。


    春雪消融,氣候宜人,花園裏的玫瑰一簇簇地含苞待放。


    藍天白雲底下,站著一個身材挺拔的男子,他穿著一身淺灰色的軍裝,胸口鑲嵌著標誌納粹的雄鷹,肩領上的領徽赫然顯示他此刻的軍銜——少校。


    他的腳邊蹲著一隻鬆獅狗,吐著深紫色的舌頭,緊盯住他手中的網球,那專注的模樣仿佛對方手中捏了一大塊肥肉。


    庫裏斯揚起嘴角,做了個拋擲的動作,鬆獅立即竄了出去,可跑到一半才發現這是個圈套,又搖著尾巴跑了回來。


    他拋了拋網球,低頭看了眼狗,道,“想要?”


    它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哈著氣,拿著爪子撓他。


    庫裏斯用力一擲,球飛了出去,狗如其名,頓時好似一陣風似的呼嘯了出去。一個飛撲,咬住網球,叼在嘴裏,撒開四肢跑了回來。將球放在他腳邊,它眨著那雙黑豆眼睛,汪汪地叫了幾聲,不乏得意,顯然這個遊戲它的主人經常和它玩。


    他彎腰撿起,拋了拋球,再次扔了出去。台風又叼了回來。


    來來回回十來次,他終於覺得無聊,隨手將球往花叢裏一扔,微微側轉了臉,眯起眼睛看著躲在遠處的棕發姑娘,問,


    “究竟還要讓我等多久?”


    米莎見他發飆,臉上的懼意更甚,不由自主又向後退了幾步。


    庫裏斯脫了皮手套,插在腰間的皮帶上,然後向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過去。


    她遲疑,腳底就像生了根似的,一動不動。


    他皺了皺眉,伸手去拔腰間的槍,見狀,米莎隻得硬著頭皮走上前,哆哆嗦嗦地看著他。


    庫裏斯指著自己,問,“我很可怕麽?”


    她下意識地搖頭。


    “那你抖什麽?”


    可憐的姑娘咬緊牙關,低著頭不敢看他。


    庫裏斯煩躁地舉起手,指著自己腕上的手表,道,“你已經讓我等了十五分鍾了,我的時間很寶貴的。”


    聞言,她小聲地道,“準將先生不在家。”


    不在家?他挑挑眉,廢話,他當然知道這家夥不在家,不然幹嘛專挑這時間來?


    “那唐頤呢?也不在?”


    “夫人,她……她不見客。”


    夫人。他玩味地重複這兩個字,科薩韋爾還真好運氣,官場情場兩得意啊。


    唐頤的性格,他還是有點了解的,也不多說廢話,突地一下從腰間拔出槍,朝天放了一炮。突如其來的槍彈聲,把台風嚇壞了,嗷嗷地直叫,米莎更是雙腿直打顫,臉上一陣蒼白。


    “告訴唐頤,她要不出來,我今天就把她的愛犬射成篩子。”見她還傻愣著,他拿槍對準她空射一槍,喝道,“還不快去!”


    見那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自己,她被嚇壞了,腳底一抹油,飛快地跑進了屋裏。一口氣跑到樓上,都忘了要敲門,直接推開了的大門。


    “夫,夫人,他,他……”她慌張地語無倫次。


    唐頤剛給父親喂完藥,服侍他睡下,陪在一邊在看書。見米莎就這麽冒冒失失地闖進來,眼底閃過一絲不喜,伸手放在唇前噓了一聲。


    本想責怪幾句,卻聽唐宗輿的聲音從那裏傳來,“小頤,你還是下去看看吧。該麵對的總要麵對,逃避不解決問題。”


    “對不起,爸爸,我們把你吵醒了。”


    唐宗輿歎了口氣,揮了揮手,道,“去吧。”


    唐頤沒辦法,隻得放下書,走了下去。那丫頭看看唐宗輿,又看看唐頤,也跟了出去。


    “終於出來了。”庫裏斯斜著頭望過來,目光掃過她的臉,一點點向下,最後落在她微微突起的肚子上。他得意洋洋的笑容頓時一滯,揚起兩道劍眉,道,“你懷孕了。”


    顯然這不是疑問句,而是一句肯定。被那雙碧幽幽的狼眼掃過,唐頤背脊一涼,冷著聲音,道,“不關你的事。”


    他走過去,繞著她走一圈,湊近她輕聲道,“難道科薩韋爾沒告訴你嗎?今年剛出爐的《帝國婚姻家庭保護法》,其中第218條,但凡男女雙方非德國公民結合,女方為劣等種族者,政府有權強迫她……流產。”


    這話成功恐嚇到了她,唐頤向後退了一步,下意識地將雙手護在腹部,如臨大敵般。


    見狀,他可惡地哈哈大笑起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放心,我不會告發你們,因為我還指望靠著科薩韋爾這座大山飛黃騰達。”


    她並未因為他的保證而鬆口氣,反而更加警惕,庫裏斯搖了搖頭,惋惜,“其實我真的挺喜歡你,可惜,我沒科薩韋爾這膽量,也沒他這魄力。不過,我覺得命運這玩意真不好說,沒準兒,哪一天他上了戰場,回不來了,然後,你又得來找我。”


    “你做夢。”


    他伸出手指向她搖了搖,“為了你的孩子,你會的,相信我!”


    唐頤咬住嘴唇,沉默不語。


    庫裏斯又道,“現在,國家需要更多的人才上前線,他們武裝黨衛軍首當其衝。我唯恐,你的夫君怕是等不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天了,就要被送上前線了。”


    “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隻是善意的提醒你。在戰爭麵前,準將這個頭銜不過是個擺設,而收獲和付出向來是相互平等的。”他向前走了幾步,突然轉身,指了下自己的雙眼道,“而我,會一直看著他。”


    唐頤心一沉,在陽光下,她突然覺得暈眩,一陣天旋地轉。


    作者有話要說:reference:


    mit der verordnung zum schutz von ehe, familie und mutterschaft von 1943 wurden die strafen fur schwangerschaftsabbruch (§ 218) erhht und personen ”nichtdeutscher volkszugehrigkeit“ voerschaftsabbruches ausgenommen. war eine ”rassisch ger, wurde sie oft zur abtreibung gedr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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