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狐亭。


    那間旅店位於大馬路彎進去的小巷裏,是一棟外觀看來窮酸的兩層石造建築物。


    這些她都沒有意見,除了旅店的招牌掛在這條巷子裏,未免顯得局促。


    從剛才起,她就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尤其是她的氣質出眾,恐怕不習慣走進這種髒亂的巷弄內。


    她那頭紅色的頭發有如燃燒的火焰,輕薄的鎧甲是特別量身訂製,穿在她的身上非常合身。


    一柄長劍掛在腰間,劍柄上嵌了寶石,雖然稱不上華麗,但看得出是一把相當高級的長劍。


    她看起來不像是會出現在這種巷弄裏的人。


    她會抱著一絲希望來到這間旅店,全是因為聽說了一個奇妙的流言。


    「那是一間住進去後就不會喪命的旅店。」


    冒險者是要與潛藏在地下城裏的怪物作戰的職業,在他們心中,這可說是夢寐以求的一件事情。


    對冒險者來說,實力固然重要,但他們更重視運氣。


    既然有這樣讓人信心大增的風聲,她還以為那裏會是間人滿為患的旅店。隻是不管她再怎麽仔細觀察,都隻是一棟破舊的建築物。


    難不成又是誇大的風聲?


    她提高警覺,走進旅店門口。


    「你好,歡迎光臨。」


    旅店的內部裝潢很普通,裏麵有個櫃台,櫃台後麵的椅子上坐著一位穿著圍裙和硬挺襯衫的男人。


    可以看見通往二樓的樓梯,最裏麵有一塊寬敞的空間。


    她以曾經住過的旅店來判斷,那地方應該是用來當作食堂。


    男性櫃台人員很少見,從事這份工作的大都是地位低下、但非奴隸階層的女性。


    男人的種族是人類,年齡……看不太出來。


    他的樣貌很年輕,散發出來的氣質卻很老成。


    看起來不像十幾歲,從二十到四十歲都有可能。


    「請問是住宿嗎?」像青年又像壯年的男子疑惑地說。


    她赫然回神,走進旅店裏麵。恐怕是她默不吭聲地東張西望,引起對方懷疑了吧。


    她輕咳一聲,說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沒、沒錯,不過在那之前……我有個聽起來或許很奇怪的問題要問你,可以嗎?」


    「沒問題,請盡管問。」


    櫃台的男子露出了微笑。


    冒險者裏鮮少人擁有這種柔和的氣質,讓她稍微有點動心。


    「其實……我在找謠傳『入住後就不會喪命』的旅社,找到了這裏來。」


    「那個謠言確實是指本店,隻是和事實有一點出入。」


    「這樣啊……請問出入是指?」


    「不是不會死。」


    「我明白了。」


    這種說法很合理,她認同地點了下頭。


    人不可能不會死。


    這一點她心裏也很清楚,隻要住在裏麵就絕對不會死的旅店,這個世界上是不可能存在的。


    盡管這世上存在魔法、神的奇跡和各式各樣的種族。


    但是,沒有魔法可以讓死人複活,或是讓人永生不死。


    就算相信神的奇跡,可是死亡的時候沒有人可以幸免。


    雖然有不會老的種族,但沒有不會死的種族。


    男子把這番話老實地告訴她,在她心中留下了好印象。


    旅店經營也是生意的一種,一般來說如果有人問「住在這裏不會死嗎?」,幾乎所有旅店都會回答「當然!」接著推薦昂貴的房間。


    對方誠實的態度稍微緩和了她的緊張,她又繼續問道:


    「那麽可以請問謠言的真相嗎?」


    「應該說是『死還是會死,隻是可以當作沒發生過』。」


    「……那和不會死不一樣嗎?」


    「唔,要解釋得讓這個世界的人也聽得懂,老實說有點困難。」


    ——這個世界的人?


    還真是奇怪的藉口,說得好像自己是從其他世界來的一樣……


    她又緊張了起來。


    「所以呢?……聽說這間『不死旅店』的老板原本是冒險者,難道是透過那位的指導,可以讓實力變得更加堅強嗎?」


    「指導是會指導……因為培育新人也是這裏的服務項目之一。」


    「……聽不懂你的意思。抱歉,方便讓我和旅店老板當麵談嗎?」


    「就是我。」


    「什麽?」


    「我就是這間旅店的老板。」散發出柔和氣質的男人直截了當地這麽說。


    他帶著苦笑,似乎早已習慣這樣的反應。


    然而,她隻覺得難以置信。


    冒險者都是些野蠻的家夥。


    由於冒險者是靠體力決勝負的危險職業,最後隻能選擇成為冒險者的暴力份子不在少數。


    這些人的氣質自然是魯莽又野蠻,變得極為重視蠻力與魄力。


    眼前男子展現出的沉穩氣質,和那種「冒險者特質」實在是南轅北轍。


    難不成這人是貴族嗎?感覺得出受過良好的教育。


    反過來說,他也不像是會拿劍的人。


    「非常抱歉,你看起來不像當過冒險者……難道是老板要你來測試客人嗎?」


    「我說的都是實話,而且你這句話我很常聽別人說,難道我看起來那麽不像冒險者嗎?」


    「完全看不出來……雖然我是個剛入行的冒險者,不過要贏過你好像沒那麽困難。」


    「以你的能力值來看很難做到……」


    「能力值?」


    「……那是我們這裏的說法。總之,如果你要證明的話,我可以證明給你看……隻是在那之前,有一件事要麻煩你。」


    「什麽事?」


    「這個嘛。」


    男子站了起來,把右手往旁邊一揮。


    接著,在他揮手的方向,出現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物體。


    是個飄浮在空中、和人臉差不多大的球體。


    球體散發出微弱光芒,輕盈地上下浮動。


    不過,那東西沒有飄到別的地方,似乎在某種程度上固定在一個特定的地方。


    難不成是魔法嗎?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魔法。


    「那是什麽?」


    「這是我們這間旅店的賣點,也是其他旅店無法提供的服務……隻是找不到可以確實向這個世界的人解釋的方法,所以宣傳效果很差。」


    「所以說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這是儲存點。」


    ……完全沒有達到解釋的效果。


    她不禁感到困惑。


    「你從剛才就一直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這難道是新型的詐騙手法嗎?」


    「我沒有那個意思。嗯,要讓這裏的人瞭解我那個世界的常識果然很難……同樣的事情我都做了十年,還是沒辦法熟練。」


    男子無可奈何地搔了搔頭。


    十年——這是指他經營旅店十年了嗎?還是身為冒險者有十年的經曆……不管是哪一種情形,看起來都不符合他給人的形象。


    男子歎了口氣,接著臉上掛起生意人的笑容。


    「你請吧。」


    「什麽意思?」


    「你不是覺得我看起來不像冒險者,所以想測試我的實力嗎?」


    「我確實覺得這是最快的方法……可是你確定要這麽做嗎?」


    進入旅店後測試老板的實力,這實在是太缺乏常識。


    雖然她曾誇口「可以輕易獲勝」,但可沒要對方和她「比個高下」。


    自己又不是來踢館的,普通人也不會


    這麽做吧。


    男子點了下頭,似乎覺得事情這樣發展再自然不過。


    「來到這裏的客人好像都不相信『以前是冒險者的老板』就是『我』,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展現實力成了理所當然的一件事。」


    「……真奇怪的旅店。」


    「我也不希望變得這麽奇怪。」


    男子不禁苦笑。


    她依然有些困惑,但是轉念一想,覺得這麽做也好。


    這做法確實是最迅速的方式,就算氣質可以造假,刀劍可是沒辦法偽裝的。


    「由前冒險者經營,住進去後就不會死的旅店」真的是這個地方嗎?


    如果老板確實有一定實力,至少可以證明這裏的確是由「前冒險者」經營。


    「我明白了。那麽很抱歉,就讓我來測試你的實力。」


    「可是在那之前,有件很重要的事情。」


    「這次又是什麽事?」


    「請儲存。」


    「什麽?」


    她一副不解的樣子,而男子依然維持一貫的沉穩氣質。


    像是在告知理所當然的事實。


    「我會手下留情,不過要是一不小心殺死你就不好了,所以請你先儲存。」


    他說得理所當然,像是非常篤定不管出了什麽差錯,自己都絕對不會輸了這場比試。


    〇


    儲存。


    向不明球體說出這句話後,男子期望的儀式似乎就結束了。


    她檢視起自己的身體。


    身體沒有出現變化,四周的景象也沒有改變。


    她真的就隻是說出「儲存」這樣的宣告而已。


    「這麽一來就算不幸喪命,也能從這個地點重來,隻是有幾個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失去的裝備、物品和金錢都無法恢複,但是因為記憶和經驗不會消失,所以每死一次都能變得更強再重新來過。老實說,我靠這個方法稱霸了好幾個地下城。」


    稱霸地下城。


    ……從冒險者的常識來看,這種說法有些過於誇張。


    地下城的攻略,一般分成三個階段。


    調查。


    探索。


    稱霸。


    就是這三個。


    首先,第一個步驟是調查已發現的地下城。


    繪製地圖以及判斷該派出什麽階級的冒險者,就是在這個階段。


    那是由國家認可的專職機構負責的工作。


    ……此外冒險者也可以接下繪製地圖的護衛任務,隻是這項工作既危險壓力又大,沒什麽人願意從事。


    接著是探索。


    在這個階段,冒險者會衡量自己的實力與地下城怪物的強度,來決定是否接受委托。


    用來衡量「實力」的單位,主要是「等級」。


    隻要參加冒險者公會或王室地下城調查局實施的「等級檢定測驗」並且合格,就能提升自己的級數。


    透過這種方式決定等級,再對照冒險的難度,成了衡量是否接受任務的標準。


    話雖如此,也不是不能接下推薦挑戰等級比自己還要高的任務。


    隻是因為攸關生命,基本上會接的都是比自己等級低的任務。


    在檢定測驗提升等級,挑戰獎金更豐厚、難度更高的任務——


    這幾乎是所有冒險者平時從事的工作,也是他們的人生。


    最後是稱霸。


    唯有打倒地下城最深處、人稱地下城魔王的怪物,方能達成這個偉業。


    隻有極為少數受神眷顧的強者,才能夠達到這樣的成就。


    所謂的地下城魔王,強度是地下城其他怪物無法比擬的。


    通常來說,地下城會不斷生出怪物——


    但是隻要打倒地下城魔王,那裏就再也不會產生怪物。


    所以說,稱霸地下城的獎金比起「探索」更高出數倍。


    因此不隻難度高,推薦挑戰的等級也高。


    據說一萬個冒險者裏,隻有一個人能達成稱霸的任務。


    眼前的男人似乎就是這「萬分之一」的人選。


    為了讓自己接受這個說法,她點了下頭。


    「……如果辭去冒險者的工作後開起旅店這件事是事實,那你稱霸過一個難度低的地下城應該還算合理。」


    「這個嘛,我記得……稱霸的數量大概是五十個左右。那時候賺了一大筆錢,讓我可以依自己的興趣經營旅店。」


    「喂喂,五十這個數字太誇張了吧。雖然經營旅店也是做生意,我知道你想要讓宣傳聽起來更有魄力,隻是說得這麽誇張反而缺乏真實感,聽起來像在騙人。就算隻有你說的十分之一,都是傳說級的偉業了,不可能沒有風聲傳出來。」


    「那是因為我拜托了女王和公會長,要他們別向外宣揚。」


    「……謊話說到這種程度,反倒讓人想相信你了。為什麽在這種破舊旅店裏,不知道是不是老板的你會認識公會長和女王陛下?這些話實在太莫名其妙了,難道現在是該笑的時候嗎?」


    「這種事情確實很難相信,總之就先讓你相信我的實力吧。隻要實際比試過,你就會相信我了。開始吧。」


    男子伸展著身體。


    她還是一樣困惑。


    「真的要比試嗎?別看我這個樣子……除了對付怪物之外,我在攻擊人的劍技上也下過一番苦功。而且既然要比試的話,就算對方隻是旅店的櫃台小弟,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放心吧,我也是一樣,所以才要你先儲存。況且我實在不懂怎麽保留實力,所以到最後都會變得像在玩弄或是折磨對方。」


    「……有自信的家夥。」


    她再也無法忍受。


    同時她也產生興趣。


    畢竟他敢說出這種大話,就算稱霸五十個地下城的事情是騙人的,還是可以期待他有一定的實力。


    「那麽我們到後院去。這時間大家都去采買了,用不著擔心傷及無辜。」


    男人指向櫃台後方,她點了點頭。


    「在我們比試之前,我想先問你的名字。開戰前如果不知道對手的名字,總會讓我心裏有個疙瘩,雖然說隻限對手是人類的情況。」


    「這習慣還真像個貴族。名字啊……因為實在太帥氣了,我到現在還是不好意思報上那個名字……」


    「……居然說自己的名字太帥氣,你這人真是愈聽愈怪。」


    「其實那是很符合這個世界的名字……亞雷克山達,也可以叫我亞雷克斯或是亞雷克。」


    「很普通的名字啊……」


    「在這個世界是很普通。」


    「真是個奇怪的家夥,我叫蘿蕾塔……沒有姓氏,把姓氏奪回來正是我的目的。」


    「什麽意思?」


    「不,沒什麽……我這裏隻有真劍,可以嗎?」


    「不要緊,反正不管什麽樣的武器對我都沒用。」


    「……我好像就要習慣你的吹噓了。」


    蘿蕾塔輕輕地笑了出來。


    男人沉穩地笑著。


    兩人走向後院,然後——


    〇


    「由你先攻,因為要是由我先發動攻擊,看起來就像趁人不備。」


    兩人來到旅店後麵,那裏有一塊不怎麽寬敞的空地。


    空地裏有一口井,似乎還栽種了藥草。


    四周有屋宅圍繞,從外麵看不見裏麵的情形。


    這樣的環境散發出強烈的壓迫感,不過實際上沒有狹窄到這種程度。


    因為不用擔心被人看見,正好適合當作在城裏對戰的場所。


    她舉起了劍,麵對自己


    的對手。


    這時有兩件事讓蘿蕾塔既驚訝又煩躁。


    其中一件是到了對戰的時候,亞雷克說話還是一樣大言不慚。


    真正開戰之後,說不定他會嚇得半死或怕得發抖,不過至少目前他很有膽量。


    他的實力究竟是真是假,接下來就知道了。


    另外還有一件事,讓蘿蕾塔忍不住發問。


    「你不用武器嗎?」


    亞雷克手上什麽武器也沒有,聽見她詢問這件事情,他露出一臉傷腦筋的笑容。「這世上沒有武器耐得住我現在的臂力。」


    「……大話講到這種地步也算是種才能。不管是多厲害的冒險者,也不可能有這種人存在。難道這句話的意思是,你沒有錢可以製作適合你臂力的武器嗎?」


    「老實說,我試過各種武器以及材質,甚至拜托矮人族的鐵匠幫忙製作,隻可惜那些武器隻要一揮就壞。這也是我辭去冒險者的原因之一,因為我不想讓自己的拳頭碰到那些惡心的怪物。」


    蘿蕾塔發現了一件奇妙的事情。


    他從剛才就在說大話,可是他的樣子一點也不像在說謊。


    但就算像這樣麵對麵,她也完全感覺不到對方有堅強的實力。


    然而所有的大話,都不像是自大的發言或是說謊。


    「……這世上也不是沒有赤手空拳的人,既然你要用這種方式應戰,那我要上囉。」


    「沒問題,你隨時可以進攻,因為要突襲我是不可能的。」


    「……既然你這麽說。」


    蘿蕾塔拔出了劍。


    然後,她開始分析。


    對方與自己之間大約相隔五步的距離。


    一般來說,不管速度再快,也要兩次的動作才能逼近對方。


    然而——


    「先提醒你一聲,雖然我從事冒險者的資曆還淺,不過身為劍士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蘿蕾塔一口氣跨越五步的距離,利用左腳讓全身如箭一般衝出去。


    這是她必殺的起手招式,沒有任何預備動作,能以出其不意的方式擊中對手。


    向前衝的速度轉變為突刺,向對手發動攻勢。


    不過——


    「你就算想殺了我也無所謂喔。」


    亞雷克用手指夾住擊向自己眉心的劍尖。


    蘿蕾塔甚至忘了呼吸。


    她確實沒有殺了對方的意思,原本就打算在擊中前收手。


    這種做法很合理,畢竟她不可能真的殺了一個旅店櫃台小弟。


    可是——


    她沒想到對方會擋下自己的攻勢。


    突刺速度並不慢,再說——「用手指夾住往自己頭部攻擊的突刺」,一般人根本不會產生這樣的念頭,況且長劍的突刺也不是力道那麽輕的技巧。


    可是亞雷克看起來沒有使什麽力,反倒是困擾地搔著頭。


    「真傷腦筋啊。雖然我有很多展現實力的機會,不過大家攻擊時都沒有殺了我的意思……我看起來真有那麽弱嗎?」


    他看起來很煩惱地問。


    然而,被他夾在指間的長劍隻是一動也不動。


    蘿蕾塔深吸一口氣,使力把劍往回拉——


    這個舉動似乎提醒了他什麽,他嘟囔著說:


    「對不起,我不放手的話你也沒辦法攻擊。」


    他放鬆力氣,原本無法動彈的劍又可以動了。


    蘿蕾塔睜大眼睛,兩眼直盯著亞雷克。


    他苦笑著說:


    「重來一次吧。你要攻擊哪裏都可以,萬一真的擊中我也不用擔心,我的身體很結實,再說事先也儲存了,你可以盡情施展手腳,這樣你也比較能心服口服吧?」


    蘿蕾塔幾乎就要接受他那些話,至少她已經明白他不是普通的旅店櫃台小弟。


    這世上沒有武器可以承受他的臂力,這句話現在聽來多了點真實性。


    所以,蘿蕾塔的目的也產生了明確的變化。


    之前她是帶著「測試對方」的心態,現在開始她將會是「受到測試的對象」。


    她思考起有什麽攻擊可以擊中對方。


    她把劍收進了劍鞘。


    「……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題?盡管問沒關係。」


    「現在還不算遲,你真的不穿上鎧甲嗎?」


    「我的皮膚比一般的鎧甲還要堅固。」


    「這樣啊,我就姑且相信你這句話……不對,這句話還是很奇怪。不過既然你這麽說,那我要上囉。」


    她把手放在收入鞘裏的劍柄上,透過劍鞘注入魔力。


    ——使出劍技。


    冒險者分成兩類。


    一類是使用魔法的力量影響大自然的現象,藉此操控火或是風。


    另外一類是將魔法的力量注入肉體,以強化自己身體的方式應戰。


    蘿蕾塔屬於後者,而且她對劍術的親和度特別高。


    其中她最擅長的就是提升速度的技術。


    「我先警告你,我會從斜下方的右側腹部往上劈到左側肩膀,勸你先做好準備。」


    「原來這個世界也有居合啊……我知道了。不過這樣好嗎?把攻擊軌道講得那麽清楚,不管對方是誰都擋得下來吧。」


    「用不著擔心,這招不是知道軌道就能擋得下來的招數!」


    她拔出劍,速度之快絕非人類的雙眼可以看清。


    在人類眼裏看見的恐怕隻有閃光。


    魔力光輝殘留在劍揮過的軌跡,那道閃光如同先前的宣言,從斜下方往右側腹部劈了過去。除了經過強化的臂力,更重要的是敏捷的速度,這道劍閃足以輕易將人的身體劈成兩半。然而,他卻做出了這樣的反應。


    「沒想到會這麽快,真是嚇到我了。」


    他稍微彎了下手臂,在長劍逼近側腹之前擋住攻勢。


    手臂的觸感相當有彈性,卻比金屬還要堅硬,實在非常怪異。


    眼前詭異的狀況讓人不禁猜想,難不成他用魔法削去了長劍的力量?


    不過從被劈開的袖子可以證明,他絕對沒有耍這些小花招。


    換句話說。


    他先前說的那些話沒有一句吹噓。


    這世上確實沒有耐得住他臂力的武器,他的皮膚也確實比鎧甲還堅固。


    「剛才這招不錯,那麽接下來換我回擊了。」


    ……他確實——


    很不懂得怎麽保留實力。


    蘿蕾塔感覺腹部被人毆了一拳,不由自主地笑了。


    〇


    清醒過來後。


    她發現自己回到了旅店櫃台。


    眼前的人是亞雷克,他和一開始的時候一樣,坐在櫃台後麵的椅子上。一時之間,她還以為時間倒轉了。


    「歡迎回來,讀取重來果然會有一點時間差。」


    他這麽解釋,可見時間並沒有倒轉。


    蘿蕾塔摸了下自己的腹部。


    ……身上的鎧甲穿出了一個洞。


    鎧甲底下的衣服也有個洞。


    然而,身體找不到任何傷痕。


    「……我記得你說過失去的裝備不會恢複。」


    「對,其實也可以攻擊沒有裝備的頭部……隻是我很抗拒打女孩子的臉。」


    「感謝你的紳士風範……原來這就是『不死旅店』的秘密啊。」


    「沒錯,就算死了也可以重新來過。其他還有隻要說聲『讀取』,就能從儲存的時間地點重來。雖然說隻要我消除儲存點,這些效力就會消失……對了,還有一件事。雖然失去的裝備、物品和錢財不會恢複,但是已經獲得的


    東西也不會重回原來的地點,關於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實在太詭異了,到底是什麽機關……算了,無須追究。總之效能我知道了,我要住下來。」


    「你要入住嗎?」亞雷克開心地說。


    接著,他從櫃台下拿出一本住宿名冊,以及一支羽毛筆。


    「請在這裏寫下你的大名,所有房間都是統一價格,用餐地點在一樓食堂。另外食堂在深夜沒有營業,你可以在早上到傍晚這段時間使用。」


    「知道了。費用——」


    「費用在退房的時候支付。」


    「這還真是稀奇,幾乎所有旅店都需要在入住前支付房費……尤其是提供冒險者住宿的旅店。」


    沒有付清房費就落跑的冒險者並不罕見。


    而且在冒險者裏麵,也有不少自稱是冒險者的罪犯。


    「我們這裏主要從事的是培育新人的工作,在剛開始沒錢的時候住在這裏,等達成任務後再支付費用……要是對方真的不付錢,我這裏還有些積蓄可以應急,再說我想這世上也沒有人能逃過我的手掌心。」


    「我原本以為你在說大話,不過這些話現在聽來格外真實。」


    「我這個人不會說謊,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所有人都把我的話當成謊言或是吹噓。」


    「因為你說的事情實在太難以置信,一般在人們麵前說出這種話,都會被當成是醉漢。」


    「可是我說的都是真話啊……」


    「我到現在還是無法相信你曾經稱霸五十個地下城,還有認識公會長和女王陛下。就算是醉漢,也不會說出這麽容易揭穿的胡言亂語。」


    「這些話也都是真的啊……」


    「不過,我相信你是位厲害的冒險者,也相信隻要住進這間旅店就可以『讓死亡的事實消失』,因為我親身體驗過了。」


    「很高興你能相信這些事情,因為這個世界的人好像都沒辦法理解。果然還是要知道遊戲的世界,才能明白存檔&讀取這種概念……」


    「遊戲?卡牌遊戲嗎?酒場玩的那種。」


    「不是,這個世界好像沒有適合的單詞可以對應。」


    「……從剛才你就一直在強調『這個世界』……」


    「我是從異世界轉生來的。」


    「……喔。」


    「我就知道你會有這種反應,不過要是我裝作一副本地人的樣子,遲早有一天會露出馬腳,所以我隻是實話實說,你用不著理解也沒關係。」


    這件事情背後似乎有蘿蕾塔不知道的複雜原因。


    不過既然他之前是冒險者,或許有不可告人的出身,她是這麽理解的。


    「……總之,我接下來這段時間的目標,是稱霸最近在王都西方發現的地下城,我會在這裏住到那個時候。」


    「最近在王都西方發現的——你是說『花園』嗎?」


    「不愧是當過冒險者的旅店老板,收集情報不遺餘力。」


    「我記得那裏是推薦難度『稱霸者』級的地下城,這位客人,你看起來在『探索』級也算是新人吧?」


    「……這你也看得出來?」


    「從能力值大致能夠推敲出來。」


    「……那也是異世界的詞嗎?」


    「如果能力值這個詞不好理解的話,也可以說是個人的實力。」


    「我很弱嗎?……和你比起來,我確實是很弱,不過我自認比一般的新人還要優秀……」


    「這個嘛……你確實有過人的劍術,但是最強也隻有這樣而已。」


    「……」


    「你不使用蠻力,不胡亂展開攻擊的戰鬥方式讓人佩服,隻是也因為這樣局限了自己的可能性。」


    「…………」


    「這種做法和人類比試不成問題,可是冒險者主要攻擊的對象是怪物,常會出現意料之外的事態,或者是沒有餘力用劍的時候。照你現在這個樣子,如果對手不是堂堂正正地展開正麵對決,恐怕你連一半的實力也發揮不出來。」


    「………………」


    「整體來說,你進入冒險者這一行不過兩星期左右,雖然已經能挑戰三十級的地下城,但進度不是很理想,正在苦惱實力遇到瓶頸,沒有突破困境的手段。對了,我記得『花園』是一百級吧,依你現在的實力大概還要三年的時間才能挑戰,稱霸的話需要十年吧。」


    「……………………」


    「我的推測還準確嗎?」


    「…………………………嗯,大致上來說還算準確。」


    他的判斷已經不是大致準確,簡直正確到像是親眼確認過。


    每當他說出一句話,她就感覺心裏被刺了一刀。


    蘿蕾塔站也站不穩地說:


    「我想早點稱霸『花園』……隻可惜連入口也抵達不了……而且就連程度在『花園』一半以下的地下城也攻不下來……局限自己的可能性……為了成長停滯而苦惱,找不到突破困境的手段……」


    「客人你怎麽了?好像很沒精神。」


    「這些事情我都知道,隻是讓人這麽講出來,感覺……很難受。」


    「對不起……我這個人就是不會說謊。」


    他的聲音充滿歉意,這句話卻像補上最後一刀。


    亞雷克又繼續說:


    「這位客人。」


    「……什麽事?你要是繼續打擊我,我恐怕會跪倒在地。」


    「這樣啊,需要先帶你到自己的房間嗎?」


    「不用了,我想知道你接下來還有什麽話要說。」


    「好。那麽……這裏其中一項服務項目,是為入住本旅店的客人提供修行訓練。」


    「修行?」


    「我從事冒險者這份工作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因此我認為幫助新人發揮自己的才能也是我的任務……而且我能看出每個人的能力值,所以能以更有效的方式進行修行。」


    「原來如此。對了,如果要變得像你一樣強,需要多久時間?」


    「哈哈哈,這個嘛……隻要每天挑戰難度會讓自己死上六十次的地下城,日以繼夜堅持十年,不論是誰都能變得和我一樣強。」


    「……我好像問錯問題了。如果我要強得能稱霸『花園』,大約需要多久的時間?」


    「一個星期。」


    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一般要成為強大的冒險者,最少需要五年的時間。


    能夠稱霸地下城的冒險者,更是強者裏麵萬中選一的人。


    由於鮮少有人能達成這樣的偉業,一般甚至認為「要是沒有才能,一輩子也不可能成功稱霸地下城」。


    然而,他卻說隻需要一個星期。


    蘿蕾塔的意誌有些消沉。


    「……我不是你想的那種有才能的冒險者。」


    「不需要才能,隻要經過訓練,任何人都可以變強。」


    「話雖這麽說,但最終決定實力的還是才能吧?」


    「可是你的目標不是稱霸地下城嗎?你沒有想成為世界上最強的人吧?」


    「……拜托你不要用自己的標準來討論事情。對許多冒險者來說,稱霸地下城是『不管怎麽盼望也無法實現』的目標。」


    「那是因為他們死了一切就都完了,所以不敢放手戰鬥。隻要經過嚴厲的訓練,要稱霸地下城根本不是問題。」


    「萬一死了怎麽辦?」


    「再讀取就行囉。」


    ……對了,這間旅店可以讓死亡變成沒發生過的事情。


    失去的裝備、物品和錢財無法恢複——


    但是獲得的東西可以留下來。


    不管是寶物還是金錢,就連經驗與實力也是一樣。


    「原來如此。的確,如果拚死訓練,或許我也可以在一個星期內攻下『花園』。」


    「沒錯,就算拚死訓練到真的死了,也可以當作沒死過。」


    「你的話聽起來很胡鬧,不過那是因為這些事情對你來說很正常吧。」


    「有那麽胡鬧嗎……不斷嚐試明明就是rpg的基本。」


    「又在講莫名其妙的話了。」


    「總而言之,因為生命是獨一無二的,人當然特別珍惜生命、害怕死亡,所以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貶低生命的價值。」


    光聽他的話,會覺得他滿嘴胡說八道……


    不過,他是個可以「消除死亡事實」的人。


    而且他想協助初級冒險者的心情也不像是裝出來的。


    蘿蕾塔決定接受他的訓練。


    「我明白了,那麽拜托你幫我修行。」


    「沒問題。對了,訓練費包含在房費裏麵,請放心。」


    「那真是太好了,我現在沒什麽錢。」


    「進入冒險者這行才兩星期左右的話,正是最為錢所苦的時期,像是購買裝備、住宿費和公會會費這些都需要錢。」


    「嗯,我沒想到冒險者要背負那麽多束縛,走入市井後,我第一次體會到這件事,算是相當難得的經驗……所以說,修行要做些什麽事?」


    她很自然地問出這個問題。


    亞雷克也一樣輕描淡寫地做出回應。


    「從斷崖絕壁上跳下去。」


    他收起住宿手冊,像是順口給了這個回答。


    蘿蕾塔忍不住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抱、抱歉,可以請你再說一次嗎?你剛才那句話好像是用婉轉的說法要我『自殺』。」


    「你沒聽錯,修行的第一步就是自殺。」


    「什麽?」


    「我剛才也說過,要貶低生命的價值。如果覺得死亡是很可怕的一件事,遇上生死關頭的時候就很容易選擇逃避對吧?所以為了積極麵對死亡,第一步非常重要。」


    他這麽解釋,臉上始終掛著和煦的笑容。


    事到如今,蘿蕾塔才注意到一件事情。


    他身上雖然散發出柔和的氣息——


    但頭腦可能有些問題。


    〇


    「到了第三次的時候,因為知道有多痛,我變得非常害怕。不過再重複四、五次之後,我也愈來愈習慣這種事。仔細想想,有數十萬人生活在這個大陸上,我一個人的性命根本微不足道。這條命不過像根一吹就飛的羽毛,隻要犧牲我這條無足輕重的性命攻下地下城,就能拯救數萬人脫離危機。在遇上死亡威脅的時候,為了守住性命而逃跑是愚蠢的行為。不需要畏懼死亡,死亡能幫助上萬人。所以在麵對死亡時,必須使出全力向前衝刺。我現在終於明白了這一點。」


    經過數十次的跳崖自殺後,蘿蕾塔想通了。


    這地方是位於城鎮南方的斷崖絕壁,一座岩石裸露在外且深不見底的高聳懸崖。


    人們稱這地方為世界的盡頭,因為懸崖的阻隔,從這裏往南是未經開發的土地。


    在日照格外強烈的正午時分——


    蘿蕾塔剛把行囊放進房間,就馬上被帶了出去。


    那裏正是所謂「常常使用而且非常適合自殺的懸崖」。


    ……這人總習慣不經意地說出恐怖的話,蘿蕾塔開始思考自己該不會住進了怪人開的旅店。


    亞雷克始終笑容滿麵,坐在鋪於地麵的布上。


    他的膝蓋上放著一個木製午餐盒。


    儲存點就在他旁邊。


    在儲存點另一邊,有一個巨大包袱。


    那個包袱大得很不真實,足足可以塞進三個成人。


    亞雷克輕鬆背起了那個包袱,不過因為知道他的臂力,所以完全無法想像裏麵裝的是什麽。


    就算裏麵放著和包袱一樣巨大的金屬塊,相信亞雷克連吭也不會吭一聲。


    「這位客人,沒想到你這麽快就習慣死亡了,而且跳下懸崖的勇氣也值得讚賞,有些人還需要我幫忙把他們踢下去。」他笑嘻嘻地說。


    「……我有個簡單的疑問,為什麽你還沒被當成罪犯抓起來?」


    「那當然是因為我不是罪犯啊……」


    「殺人可是嚴重的犯罪行為。」


    「那也要真的把人殺死了才算數。不過沒有人會死,因為所有人事先都有儲存,再說客人你也還活著不是嗎?」


    亞雷克納悶不解,顯得有些錯愕。


    蘿蕾塔感覺自己與他之間彷佛有一道奇怪的隔閡,那想必是道名為常識的高牆。


    這個人的腦袋有問題。


    「……所以我還需要再跳下去嗎?」


    「不用,已經可以了。另外還有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你的能力值也提升了,身體變得更加堅硬。依你現在的數值,就算用手臂擋住普通人揮的劍也不會受傷。」


    「天底下哪有用手臂擋劍的人……我很想這麽反駁,可是按照你的常識,赤手空拳擋劍恐怕是一件很普通的事。」


    「隻要肌膚比劍還要堅固,理論上做得到這種事情。」


    「除了一般人不可能做到這點以外,這番推論非常精彩。」


    「你錯了,這種事一般人也可以做到。隻是不可能靠著反覆跳崖自殺,在短時間內達到這樣的境界。如果沒辦法儲存&讀取,絕對做不到。」


    「就算能做到,精神上也……沒事,用常識說服你肯定一點意義也沒有……」


    一般人即使知道不會有事,也不會跳崖自殺。


    他們會害怕,怕得不敢跳下去。


    而眼前這個男人,似乎缺乏這方麵的常識。


    「接下來要進入第二階段的修行囉。」亞雷克開心地說。


    蘿蕾塔看著他,露出無精打采的目光。


    「盡管放馬過來,我已經沒有什麽好怕的了。」


    「很不錯的眼神。接下來的第二階段,就是吃到死。」


    「……對不起,可能是因為我死太多次,耳朵變得不太對勁,好像聽到你剛才說了什麽不像是修行內容的話。」


    「你沒聽錯,那也是修行的一環。對剛入行的冒險者來說,最重要的是堅固的身體,第二重要的就是體力。既然能死很多次都不會有事,就沒有必要提升防禦能力了,一般人常有這樣的誤解,可是莫名其妙死在強敵手中是最嚴重的錯誤。要是不能在戰鬥中觀察對手,從對方的行動中學習成長,可以一再死亡的優勢就沒有意義了。」


    「這道理我懂,隻是你那些話實在是隻有道理說得通。」


    你說的話我能理解,可是你說出這些話的意思我不懂,她這句話表達出了這樣的含意。


    他願意開誠布公地表達出內心的想法,讓她非常開心,隻是經過什麽樣的思考邏輯會出現那種想法,她完全無法理解。


    「首先,為什麽吃東西可以變強?」


    「因為hp會上升。啊……要說是體力或是死前能撐多久時間也可以,總之就是這個意思。」


    「平時我也會正常用餐。」


    「可是這世上沒有人因為吃太多死掉吧?」


    「是沒有……」


    「所以接下來就是要吃到死為止。」


    「抱歉,不管你解釋得再清楚,我就是情感上拒絕理解這種事情。」


    「每個人都這麽說。不過沒關係,用不著理解也可以變得更強。」


    「我不是那個意思,不過我想和你講再多也沒用……」


    「對了,就算真的吃死了,體重也


    不會增加,關於這一點請放心。不過要是故意活下來,那就會變胖了……」


    「我現在沒有心情擔心那種事情……算了,拜托你幫忙修行的人是我,雖然還感覺不到效果……但確實有種精神變得格外堅韌的感覺,可能還是有效果吧。」


    「什麽?我還沒開始精神方麵的修行……」


    「我想逃走了。」


    「放心吧,這世上沒有人可以從我的手中逃出去。」


    「這樣教人怎麽放心……光是這句話就讓我心裏受到很大的打擊。」


    「受到打擊也無所謂,隻是……」


    「隻是什麽?拜托你告訴我。」


    「……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我帶著不管發生什麽事也不退縮的決心離開了家裏,可是我現在有點懷疑,自己當初會不會做出了錯誤的決定。」


    「你要讀取嗎?」


    「最後儲存的地點就在旁邊,讀取根本沒有意義。」


    「其實我是想開點小玩笑,讓你緊張的情緒能夠放鬆下來。」


    「我還是第一次聽見這麽讓人心寒的玩笑。」


    蘿蕾塔在嘴裏輕輕喚了聲:「媽媽。」


    她不是有意說出口,隻是因為遇上艱難的困境,所以一不小心脫口說出。


    之後似乎還會有精神方麵的修行,等修行結束的時候,說不定自己會被改造成不再喃喃自語的人。


    她莫名覺得哀傷了起來。


    亞雷克散發出柔和的氣息笑著。


    他隻是在一旁笑著,卻讓她害怕得不得了。


    不過,拜托他幫忙修行的人是自己。


    況且自己也有不得不稱霸「花園」的理由。


    蘿蕾塔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提振起精神。


    「……好,我做好心理準備了,繼續修行吧。」


    「這裏有一袋炒豆子,請開動。」


    「沒問題,要吃多少?」


    「就是這麽多。」


    「呃……我是問你這個可以裝下三個成人、大得不切實際的包袱裏裝的豆子,我要吃多少才行。」


    「我也說了,就是這一袋豆子這麽多。」


    「你把我的胃當成什麽東西了,你以為它可以伸縮自如嗎?」


    「哈哈哈,這位客人真有意思,要是可以伸縮自如就不會死了不是嗎?我的意思是要你吃到整個胃都塞滿豆子,甚至溢到食道,最後因為呼吸困難而死掉。」


    「哈哈哈,原來是這個意思啊。在修行之前,我有一個請求,可以說出來嗎?」


    「盡管說,我洗耳恭聽。」


    「救救我。」


    「我明白你的心情了,請吃豆子吧。」


    沒有人能逃離旅店老板的手掌心。


    蘿蕾塔再一次喚了聲:「媽媽。」


    這一次,她是有意識地呼喊。


    〇


    「感想?這個嘛……我絕對不原諒炒豆子,那些家夥把嘴裏麵的水分完全奪走。為了嘴巴裏麵遭到奪取的水分,我誓言要向炒豆子報仇。」


    修行結束後,蘿蕾塔燃起了複仇的心情,瞳孔變得有些混濁。


    因為死亡後會自動讀取,雖然消除了很多事物,但留在記憶裏的心靈創傷卻永遠無法抹滅。


    所以,蘿蕾塔懇切地提出這樣的請求:


    「拜托你讓我休息,我沒辦法再修行下去了。明天我會繼續努力,明天我一定會認真修行,拜托今天就到這裏結束吧。」


    她非常認真地提出請求。


    亞雷克笑著答應了她。


    這一瞬間,殘忍的旅店老板看起來就像個神。


    因為這樣的原因,她到了旅店『銀狐亭』的房間。


    二樓全部的房間裏,最角落的一間房。


    放置行囊的時候,她進過房間一次,此時她再次仔細觀察整個房間。


    那是間簡樸的房間,房裏隻有一張床和梳妝台。


    建築物本身是石造,內部用木材補強,有種溫暖的氛圍。


    衣櫃似乎埋進了牆壁裏麵。


    還真是罕見的形式,蘿蕾塔心想。


    尤其是把衣櫃埋進牆裏,更是前所未見的樣式。


    她從門口看向室內,亞雷克在一旁解釋。


    「洗手間在一樓食堂,澡堂會在固定時間設置在後院。」


    「……洗手間和澡堂?這裏是貴族的宅邸嗎?全是一些普通民宅不會有的高級設備。」


    「其實是我個人希望這方麵的設備能夠完善一點……所以我向建築師傅提出要求,硬是要他們幫我造出來。這個內嵌式衣櫃也是我訂製的。」


    「嗯……實在是非常奇妙的點子,不過是你的話感覺也不奇怪。」


    「千萬別這麽說,我隻是把我那個世界的東西原封不動地搬過來。如果是我那個世界的人,這種事情誰都能想到。」


    「你那個世界的人都是和你一樣的思考邏輯嗎……」


    就算是神話裏流放罪人的地方,恐怕也不會是那麽糟糕的世界。


    原來他就像個獄卒,蘿蕾塔莫名接受了這樣的想法。


    「說到洗手間,原本我以為隻能弄個便池出來,不過在我稱霸的地下城裏麵有食用排泄物的史萊姆,我就用那個來解決排泄物的問題。史萊姆吃下排泄物變大後,再分解灑到田裏,可以栽培出非常美味的蔬菜。」


    「……那個,雖然聽起來像在說肥料,但可以請你不要這樣解釋會實際吃進嘴裏的東西嗎?」


    「啊啊,不好意思,因為我費了很多苦心,所以忍不住想炫耀一下。」


    「這樣的話就算了……不過你說已經稱霸那個地下城了?也就是說史萊姆不會再繼續增加,這樣總有一天會用完吧。」


    稱霸就是打倒地下城魔王的意思。


    地下城魔王被打倒後,就不會再生出怪物。


    所以這個疑問相當合理。


    亞雷克乾脆地答道:


    「表麵上我稱霸了那個地下城,實際上那裏現在成了史萊姆工廠。」


    「…………你現在說的可是嚴重違反冒險者公會規定的事情。」


    如果任務目標還沒有達成,是不能回報任務完成的。


    視情況恐怕會取消冒險者的資格,甚至是受到法律的製裁,嚴重的話還必須下獄服刑。


    「再說稱霸的獎金這麽高,一般會有調查團確認是否真的完成稱霸吧?」


    「這方麵我和公會長達成了共識……女王也說這個發現或許能解決下水道、尤其是氣味方麵的問題,現在正在展開研究。」


    「不知道為什麽,之前還覺得你是個隻會說大話的家夥,但現在你那奇妙的人際關係聽起來格外真實。」


    這個人身上發生什麽事都不稀奇,她有這樣的感覺。


    那種感覺和信任又有一點不同。


    恐怕自己在修行的過程中被洗腦了,蘿蕾塔產生危機意識。


    亞雷克看起來非常開心。


    「你終於願意相信我,這下我總算放心了。我這人真的完全不會說謊,隻是客人都不相信我的話,每次都費了我很多力氣。」


    「……因為那些話就連酒館的醉漢也不敢說出口啊。」


    「一般隻要稱霸五個地下城,就能認識女王了。」


    「話是這麽說沒錯,不過稱霸五個地下城可是前所未有的壯舉,根本不能算是一般情形。」


    「是這樣嗎?可是一般來說——」


    「抱歉,我不想和你爭辯『一般情形』指的是什麽情形。」


    「……那麽最後是澡堂的說明。」


    「有澡堂真是太好了。


    老實說我很喜歡洗澡,可是自從離開家後,手頭實在沒寬綽到可以入住附有浴室的旅店……而且因為家裏有浴室,我還以為其他人家也有,在這件事上我受到了很大的衝擊。」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發現隻有貴族才有泡澡文化,真的帶給我很大的衝擊。在我原本的世界裏,每一戶人家都有浴室……這麽說來,客人你是貴族嗎?」


    「因為發生了很多事情,我現在隻是普通的冒險者。」


    「這樣啊,我不會深入追究,不過如果你要隱匿行蹤,最好小心一點。」


    「感謝你的提醒。」


    「總之,浴室是定時製,女性入浴的時間、男性入浴的時間和清掃的時間都有固定。」


    「我知道了。可是剛才在中庭和你對戰的時候,沒有看見像是澡堂的東西啊。」


    「因為那是我用魔法造出來的。」


    「……我從沒聽說過可以建造出澡堂的魔法。」


    「隻要同時發動五個築出石牆的魔法……」


    「你先暫停一下。」


    「有什麽問題嗎?」


    「這種吊詭的解釋方式是你的話術嗎?同時發動五個魔法?一個人能同時使用的魔法隻有一個,就算是大魔法師頂多也隻能同時發動兩個。」


    「可是有些地下城不同時發動五個魔法就攻不下來,所以有必要達到這種程度。」


    「就算有這個必要,但可以請你不要發明些可能會動搖整個世界的技術嗎?在這個世界上,雖然有必要但是做不到,為了這種事情哀歎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動搖世界?隻是同時使用魔法,應該不至於動搖整個世界吧……如果你想知道怎麽做,我可以告訴你方法。」


    「你是冒險者時代的人嗎?從擋住長劍的技巧看來,你似乎比較接近戰士係。」


    「我是勇者。」


    「什麽?」


    「就是勇者啊。不管是長劍、魔法、遠距離攻擊還是陷阱,全部都有良好的親和度。雖然進步得比較慢,不過死而複活無數次之後,我已經不再在意這些數值了。」


    「什麽意思……勇者?勇者是指這個世界在亂世的時候,從異世界出現的傳說人物,不是職業喔?」


    「職業的話算是冒險者吧?萬能的冒險者。」


    「……我知道了。」


    「你明白了嗎?」


    「適度地忽略你的發言很重要,如果要完全理解你說的話,心裏的常識也會跟著動搖。」


    「勇者有那麽奇怪嗎……隻要打開電源,按下開始鍵,再輸入名字,不管是誰都能成為勇者……」


    「我不理解,完全不想理解。」


    「……總之,打造出五道石牆製造密閉空間,再倒水進去,用火魔法把水燒開,這段期間必須持續維持石牆與溫度,這樣澡堂就完成了。」


    「聽你這麽說,好像最多需要同時發動六個魔法。而且還輕描淡寫地說出維持魔法這種高難度的行為,讓我有很多想駁斥的地方。不過,因為我已經決定忽視你的話,就當成我知道了吧。」


    「剛好食堂在入浴的時間也很忙碌,我必須用魔法維持澡堂,同時準備餐點。」


    「從食堂看得見後院嗎?」


    「看不見,不過澡堂的設計也讓人沒辦法輕易偷窺。」


    「你看也不看就能維持魔法嗎?」


    「是啊?」


    「……我知道了。原來如此,嗯。有澡堂真是讓人高興的一件事。」


    蘿蕾塔停止思考。


    亞雷克點了下頭。


    「澡堂完成後就是女性入浴的時間,歡迎前往使用。」


    「太好了,修行讓我累得半死,而且好久沒泡澡了,真期待。」


    「對了,有件事情要請你見諒,員工有時候也會進去洗澡……當然都是女性。」


    「無所謂,都是女性就沒關係了。」


    「感謝你的諒解。」


    「其他員工都到哪裏去了?」


    「除了我以外還有三名員工,今天碰巧參與其他客人的任務。」


    「你們也提供這種服務?」


    「對。其中有兩名奴隸,還有我的妻子,所有人都有一定的實力。」


    「……嗯?」


    「怎麽了嗎?」


    「到了這間旅店後,我的耳朵好像把聽覺關了起來……恕我失禮,聽起來你好像已經結婚了。但我想是聽錯了,可以請你再清楚地說一遍嗎?」


    「我娶妻囉。」


    「憑你的人格嗎?」


    「這件事值得修行時一聲不吭的人這麽大呼小叫嗎?我有一位妻子,畢竟我長期從事冒險者這份職業,也有合得來的對象……」


    「……我明白了。原來你們合得來啊,這樣我就放心了。本來我還在驚訝你這種人格居然會有正常的女孩子願意嫁給你,非常抱歉。」


    「你該道歉的是其他事情吧。」


    「所以你的妻子是多缺乏常識的人……抱歉,是什麽性格的人?」


    「我妻子是個很有常識的人。」


    「你是在誘拐對方後認識的嗎?還是在你眼中,對方看起來是個有常識的人?」


    「……我有個正常妻子是那麽令人意外的一件事嗎?我怎麽老是必須重複一次這樣的對話。」


    「這個……要說是意外也可以,因為要判斷是不是該通報憲兵,所以也讓人很感興趣。」


    「為什麽要通報憲兵?」


    「因為我嗅到了犯罪的氣息。」


    「比起犯罪,現在妻子的氣息比較接近喔。」


    蘿蕾塔聽見後,集中起精神。


    ……然而她感覺不出來,盡管她自認在察覺氣息這方麵不算拙劣。


    接著——


    樓下大門打開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們回來了。」傳來了不隻一位女性的聲音。


    「妻子好像回來了。」


    亞雷克說著,馬上轉身離去。


    蘿蕾塔握住掛在腰間的劍鞘,慎重地跟在亞雷克身後。


    她進入嚴密的備戰狀態,雖然這不是去見旅店老板娘的態度——


    畢竟是這位老板的妻子。


    要是不提高警覺,蘿蕾塔會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


    〇


    在這間旅店生活的人,似乎全部齊聚在一樓的食堂裏。


    食堂的空間原本就不寬敞,不多的座椅有一半以上都坐了人。


    亞雷克的妻子就在食堂的櫃台後頭。


    她是個身材嬌小可愛的獸人,頭頂冒出一對尖尖的耳朵,背後還長出一條蓬鬆又長的大尾巴。


    她有著金黃毛色,在油燈的光芒反射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旅店的名稱『銀狐亭』,靈感想必就是來自他妻子。


    ……不過她的毛色是金色,不是銀色。


    或許店名的由來還有其他原因。


    蘿蕾塔坐在吧台前,目不轉睛地盯著亞雷克的妻子。


    ……雖然不清楚亞雷克的年紀多大,不過他們看起來有很大的年齡差距。


    「恕我失禮,你妻子看起來很年輕……」蘿蕾塔這麽問亞雷克"


    「啊啊,這個……」


    亞雷克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很少能看到他這樣的反應。


    代替他開口的,是在吧台後麵準備餐點的妻子。


    「你是新來的客人吧?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的名字是蘿蕾塔,會在這裏叨擾一陣子,請多關照。」


    「這樣啊。我叫優咪,獸人族的優咪,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


    雙方交換了一段極為普通的自我介紹。


    說不定優咪真的是個有常識的人,蘿蕾塔開始出現這樣的想法。


    「……抱歉,我實在很在意你和亞雷克先生之間的年齡差距。你還很年輕吧?你看起來甚至像小孩一樣,關於你們結婚這件事總讓我覺得不太尋常。」


    「這件事啊,其實是我硬逼他的。」


    「什麽?」


    「我還小的時候就被亞雷克收留,長久以來我們都是冒險的夥伴。亞雷克一直把我當成妹妹看待,是我硬逼他把我娶進門。」


    「你的頭腦沒問題吧?」


    「呃……這次的客人說話還真直接……」優咪忍不住苦笑。


    蘿蕾塔輕咳了一聲。


    「抱歉。隻是……接受他的修行後,總覺得他說的話……該怎麽說呢……說得委婉一點,他的頭腦好像不太尋常。」


    「為了盡可能找出溫和的形容方式,這樣的努力值得讚賞……」


    「你也覺得他的思考方式跟咒術一樣奇怪嗎?如果是這樣,你為什麽會做出結婚這種莽撞的行為?你一定能有更光明的未來吧?」


    「客人,沒人說過你很失禮嗎?」


    「我家從以前就很講究禮儀,到現在還沒有人這麽說過。」


    「這、這樣啊……真是寬容的家庭呢。」


    「我剛說過家裏很講究禮儀吧……」


    「嗯,這件事就討論到這裏吧。言歸正傳,你也知道我丈夫是這種個性的人,我實在放心不下他。要是沒有我在旁邊支持,恐怕他就會被孤立了。」


    「啊啊,原來是這個原因……這種看法確實很合理。」


    「我得跟在他身邊才行。」


    她開心地笑了。


    她的確很可能沒有受到威脅或洗腦,是打從內心感到幸福,蘿蕾塔這麽想。


    同時,蘿蕾塔也反省自己對亞雷克說的那些過分話。


    雖然被迫自殺,還被迫吃下大量豆子直到窒息死亡,但隻用這些行為判斷他的人格,說不定言之過早。


    真要說起來,這些全是修行的一部分。


    雖然思考方式特殊,但他做的這些事全是為了訓練自己的實力。


    蘿蕾塔為了自己先前的言行感到羞恥,正要道歉的時候……優咪恰巧同時問她:


    「蘿蕾塔小姐,你要用餐嗎?」


    「嗯……這麽說來肚子的確是餓了,不過精神上吃得很飽……」


    「那你要吃些什麽嗎?有沒有不吃的東西?」


    「我什麽都吃——不對,本來是什麽都吃,但不久前我開始討厭炒豆子了。」


    「亞雷克!你又進行那種修行了嗎?」


    優咪嚇了一跳,然而亞雷克隻是一臉疑惑的樣子。


    「那還用說嗎?因為那是提升hp最有效率的方法……」


    「真是的,我不是說過那是種酷刑,要你不許再進行那種修行了嗎?」


    「可是豆子有豐富的蛋白質、低卡路裏還有大豆異黃酮,便宜又能吸收水分,馬上就能塞飽肚子,堵住呼吸器官……」


    「你選擇食物的標準實在太奇怪了,一般根本不會以『能馬上堵住呼吸器官』這個理由來選擇要吃什麽吧。」


    「可是因為植物性蛋白質,hp上升……」


    「十位客人裏不是隻有一位耐得住這種修行嗎?……勸你絕對不要再做出這種事情……在你幫女王陛下的警衛修行後,那個人現在隻要看見豆子就會哭喊『殺了我吧』,這種事情實在太危險了。」


    「可是既然接下修行的委托,我就得展現出職業水準,盡可能用最有效率的方式提升能力值。」


    「如果你有那麽專業,就進行不會留下心靈創傷的修行。」


    「嗯……那個修行方式有那麽糟糕嗎?」


    「亞雷克就是不懂人心。」


    這實在是一段祥和又歡樂的對話。


    內容雖然很危險,但那恐怕是這對夫妻平常的相處模式。


    兩人的對話中出現了精神崩潰的人,但蘿蕾塔決定不去在意這件事情。


    在把注意力從夫妻倆的對話移開後——


    蘿蕾塔察覺到自己被關懷的視線注視。


    她看向周圍,發現還有四位客人,每一位都往自己投來同情的目光。


    想到她們或許每個人都經曆過那個豆子修行,她完全不覺得彼此是第一次見麵。說起來,她們算是戰友。


    她望向四周,忽然產生了一個疑問。


    這個疑問她決定詢問比較能溝通的優咪。


    「優咪小姐,這間旅店隻有女性入住嗎?」


    「對,這裏的男人隻有亞雷克。」


    「為什麽?」


    「這……唔。」


    她含糊其辭,難不成是有難言之隱嗎?


    優咪沉默下來,亞雷克接著回答了這個問題。


    「那裏有位精靈族的客人對吧?」


    「……嗯。」


    蘿蕾塔轉頭望去,那是位金發長耳,看起來很嬌弱的女孩子。


    她見蘿蕾塔望向她後就輕輕點頭,把頭低了下去。


    蘿蕾塔把視線轉回亞雷克身上。


    「她怎麽了嗎?」


    「她是個大美人,所以在她之後入住的男性客人試圖跑去偷窺澡堂……」


    「我懂了,後來你們就限定女性客人入住了嗎?」


    「沒有,我們這裏沒有這種規定。隻是我輕輕打了一下那個偷窺的客人,之後就再也沒有男性客人住進來了……」


    「…………你的力道肯定一點也不輕。」


    「我有事先儲存了,所以那個人沒死,而且最後也沒受傷。」


    亞雷克搔了搔頭。


    「好啦好啦,吃飯時不要講那麽淒慘的事。」優咪忍不住苦笑說道。


    原來那是一件淒慘的事情嗎?


    蘿蕾塔不禁全身發抖,險些脫口提出這個問題。畢竟這對夫妻不覺得豆子修行淒慘,所以她一點也不想知道他們所謂的「淒慘的事」是什麽。


    「亞雷克,澡堂就拜托你囉。我來準備餐點。」優咪又接著說。


    「沒問題。加油喔。」


    「你也是。」


    夫妻倆交換了一個眼神,接著忙起各自的工作。


    之後——


    端出來的餐點沒有一道使用到豆子。


    〇


    用餐。


    然後——入浴。


    雖然也有其他住宿客人邀約,但是她選擇自己一個人入浴。


    她不介意大家一起入浴,入浴時有人進入澡堂的話,她也無所謂。


    隻是她好久沒有「讓身體泡在浴缸裏」,所以想在一開始的時候獨自享受這一刻。


    畢竟在其他地方,「洗澡」通常指的是「用木桶裏的熱水衝洗身體的行為」。


    中庭。


    剛才和亞雷克對戰時,那裏隻有一片寬敞的空地,以及角落有個小菜園。


    不過,現在那裏築起石牆,設置了一個足足可供十人泡澡的浴池。


    「……實在是難以置信的技術。」


    蘿蕾塔喃喃說著,全身上下隻有一條用來擦拭身體的毛巾。


    盡管是期待已久的洗澡時間,但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她靠向浴池,把手放進去測量熱水的溫度。


    ……溫度剛好。


    雖然其他客人入浴後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浴池還是維持一樣的溫度。


    ……他真的可以不看就維持這間澡堂的石牆與溫度嗎?魔法這種東西其實沒有想像中方


    便。


    一次能發動的魔法隻有一道,要不看就控製住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他不隻可以同時發動六個魔法,還能在不需親眼監控的狀態下維持魔法。當初聽他這麽解釋的時候,她壓根不相信能做到這種事情。


    蘿蕾塔望向周圍。


    想到之前提到的那件「淒慘的事」,她不認為那位老板會來偷窺。不過為了維持魔法,就算有個可以觀察浴室的地方也不奇怪。


    然而,四周有建築物環繞,實在不像有可以看見後院的地方。


    如果爬到建築物的屋頂上,或許有那樣的地方,隻是從澡堂也可以輕易發現那裏有人。


    要在泡澡的人沒有發現的情況下偷窺,這裏看起來沒有那種地方。


    蘿蕾塔判斷不需要擔心有人偷窺後,把裹在身上的毛巾取了下來。


    她用手掬起熱水,稍微朝身體潑了下習慣溫度後,進入了浴池裏麵。


    「喔喔喔……」


    她不自覺發出了奇怪的感歎聲,也有些感動。


    好久沒有泡澡了。


    沒想到在這種破舊的旅店裏,竟可以有如此奢侈的享受。


    「這裏的環境實在太先進了……簡直像到了未來。」


    不管是澡堂、餐點還是洗手間,蘿蕾塔覺得這裏的環境實在完善得令人難以置信。


    當然,屋裏的麵積狹小,建築物本身也不是那麽牢固。


    隻是在一些小地方,讓她感覺自己正在體驗數百年後的科技。


    「……說不定亞雷克先生真的是從異世界來的。」


    不管是修行、修行還是豆子,雖然今天遇上了許多痛苦的事情——


    但隻要這樣泡著澡,她就覺得那些事情都可以拋到腦後,明天再繼續努力下去。


    正當她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


    叩叩,澡堂——從旅店通往後院的門響起了敲門聲。


    「裏麵有人在嗎?」


    那是亞雷克的聲音。


    蘿蕾塔回應了他的話。


    「我是蘿蕾塔!我在裏麵,怎麽了嗎?」


    「女性入浴的時間差不多要結束了,我來提醒一聲。」


    「唔,要結束了啊……」


    原本她想要一個人享受泡澡的樂趣,所以特地和其他客人錯開入浴的時間,沒想到這種做法反而弄巧成拙。


    「抱歉,我馬上出去。」蘿蕾塔說。


    「不需要這麽趕,這間旅店的男性隻有我一個人。如果你是剛進去的話,用不著急著出來。」


    「可、可以嗎?……那麽很抱歉,我還想再多享受一會兒,因為我實在很久沒泡澡了。」


    「好,沒問題,請你出來之後再知會我。另外溫度方麵如果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也可以告訴我,我會幫忙調整。」


    「這樣啊……還真是無微不至呢。在我體驗過的服務裏麵,這可以算是最頂級的。等我奪回家族後,真想雇用你擔任專門負責浴室的管家。」


    「感謝你的讚賞。」


    「溫度的話,可以再稍微熱一點嗎?」


    「瞭解。如果還有其他需要服務的地方,可以隨時叫我過來。」


    亞雷克的氣息離開了。


    然後,浴池裏的水稍微熱了一點。


    ……他真的不看就能使出魔法嗎?真讓人放心不下。


    那是很細微的魔法操作,就算親眼盯著都不一定能輕易做到。


    「……雖然是個很勤勞、服務很周到的老板。」


    但為什麽一到了修行的時候,就會變成那種奇怪的人?


    這件事始終讓蘿蕾塔百思不得其解。


    〇


    在旅店度過的那一夜,對蘿蕾塔來說簡直是驚奇連連。


    首先是床很奇怪。


    躺在床上的觸感既不像稻草,也不像一塊塊疊起的布。


    雖然彈力十足,卻一點也不堅硬。


    簡直像是床依自己的意誌變化形狀,來配合人的身體曲線。


    總之睡起來很舒服,是蘿蕾塔從未有過的體驗。


    接著是毛毯很奇怪。


    最近的夜晚特別寒冷。


    尤其這個時期冷風呼嘯,感覺又格外冷冽。


    因為是間破舊的旅店,她早做好要忍受寒風竄進房裏的心理準備,不過……


    房裏有個像抱枕膨脹好幾倍後的東西,旅店的人要她蓋著那東西睡覺。


    她跟著照辦後,身體居然一點也不冷了。


    如果是一般的旅店,即便是用毯子把全身裹得緊緊的,還是照樣會冷得發抖。


    這個像抱枕一樣的東西到底是什麽?蘿蕾塔忍不住戰栗。


    另外梳妝台的鏡子也很奇怪。


    那麵鏡子大到就算走到鏡子前,依然能照出半個身體,而且鏡麵光滑平整。


    一般要購買這樣的鏡子,價格可與一棟房子匹敵。


    既然有這麽多錢,為什麽這棟建築物本身有那麽多縫隙?


    因為這種種原因,早上她很清爽地醒了過來。


    一旦住過這間旅店,恐怕再也不想住其他旅店了。


    早上。


    蘿蕾塔走到食堂,向亞雷克提出了各種疑問。


    他人在吧台後麵,用一個大平底鍋炒著某個詭異、體積不大,讓人絕不想放進嘴裏的球形物體,同時做出回答。


    「那張床是彈簧床,線圈的形狀和配置數量是由我來設計,那可是我用魔法彎曲金屬,一個一個親手製作出來的。至於毯子,那是羽毛棉被,不是一般的毯子。這個世界好像沒有蓋棉被的概念,所以我自己做出來了。梳妝台的鏡子也是我製作的,因為這個世界的鏡子太小,一點也沒有梳妝台的感覺。」


    「……你說的話我有一半以上都聽不懂,不過你還真是什麽事情都做得到呢。」


    「都是多虧了魔法。如果在我原來的世界,我也不可能做到這些事情。」


    ……可是照理來說魔法沒有那麽萬能啊。


    擅長劍術的人能用劍做到的事情,擅長魔法的人會用魔法去做,其中隻存在程度的差異。


    難不成對能夠同時發動六個魔法的魔法師來說,狀況又不一樣嗎?


    雖然還是無法完全理解亞雷克這個人,但蘿蕾塔點了下頭。


    「蘿蕾塔小姐,你早餐要吃什麽呢?」亞雷克這麽問她。


    「除了你用平底鍋炒的那個東西之外,其他什麽都行。」


    「這是給下一位客人修行用的,不會對外供應。」


    「……你的妻子不是要你停止那種修行嗎?」


    「可是那是提升hp最快的方法。」


    「比起以效率為優先,你應該想的是不會留下心裏創傷的方法……不過這是你的店,你有自己的經營方針,我不該過度幹涉。」


    「對了,蘿蕾塔小姐,今天終於要開始提升攻擊力的修行了。因為會耗費大量體力,建議你早餐盡量吃飽一點。」


    「『終於』也不過是第二天吧……我連昨天的修行成果都還感受不到。」


    「昨天提升了身體堅硬度與hp,今天就能感受到實際的效果。」


    「是嗎?……既然有人說吃也是修行的一部分,早餐就麻煩幫我準備配合今天修行的食物吧。」


    「吃果然也算是一種修行,太好了,所以吃豆子的修行沒有做錯。」


    「這句話可不是在正當化吃豆子吃到窒息死這種修行。」


    「我會轉告妻子,再請她幫忙準備。她現在人在後麵。」


    「你什麽事情都做得到,可是沒辦法自己下廚嗎?」


    「妻子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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