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日落,很快到了琉國使節到來的日子。


    這日一早,方誌潔就被專門照顧他的下人從床上拖起來,又是梳頭又是換衣,甚至還泡了個花瓣澡,捯飭了整整一個小時還沒完。


    方誌潔哈欠連連的坐在銅鏡前,任由一幫人在身邊忙忙碌碌。


    小丫鬟替他把頭發理順,配了一根白玉簪,又換了白色雲錦袍。


    繡著雅致竹葉花紋的銀色滾邊和他頭上的白玉發簪交相輝映,襯的那張眉目清秀的臉越加白皙通透。整個人像被打了層柔光一樣,一個糙漢子愣是被弄成了美少年。


    剛好從窗前走過的穆錦程腳步一頓,然後笑嘻嘻的進屋。


    “小瑾瑜真是越來越標誌,已經不愁嫁不出去了,哥哥終於放心了。”


    方誌潔攥緊拳頭瞅向這個穿的人模人樣的深井冰,覺得這時候弄死他應該不會有人會怪自己。


    “你來幹什麽?”方誌潔甩了個白眼,充分表達了自己的不待見。


    穆錦程像是完全沒看見他擺的臉色,掛著一臉如沐春風的笑容道:“我們得快些進宮,不然會死的很慘。”


    方誌潔疑惑道:“宴會不是晚上才開始嗎?現在就要去嗎?”


    穆錦程莫明的瞥了他一眼開口:“貴妃娘娘說好久沒看到你了,想看看你是不是還活著。”


    “......”方誌潔默然良久,對這個傳說中的姐姐失去了所有期待。


    穆錦程很有效率,沒等方誌潔吃好早飯就把人拖走了,兩人坐上管家準備好的馬車絕塵而去。


    方誌潔本來對馬車已經有了心理陰影,但事實再一次向他證明了不管任何一個時代,有錢人和窮人待遇都是天壤之別的。就像他現在坐的馬車,桌椅軟榻一應俱全,穩穩當當,分外舒爽。


    兩人靠在馬車的兩邊,沒話找話的東拉西扯。方誌潔有意無意的想多套點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越聊他越發現穆錦程那一張無懈可擊麵具一樣的笑臉,在說起穆錦繡的時候都有點掛不住,說的多了,他幹脆垂目不言了。


    方誌潔無趣的靠在軟榻上,兩眼放空在遙遠的思緒裏扒拉了下關於穆錦繡的劇情,他記得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


    【她一身淡粉色宮裝,裙角繡著展翅欲飛的淡藍色蝴蝶,外披一層白色輕紗。腰束素色緞帶,盈盈一握,襯出婀娜身段。頭上倭墮髻斜插碧玉龍鳳釵,項上掛著圈玲瓏剔透瓔珞串。略施粉黛越加顯的膚若凝脂眉蹙春山,眼顰秋水,清波流盼,一顰一笑動人心魂。】


    記憶回籠,他想起自己曾經有幸拜讀過作者對貴妃娘娘出場時的描寫,當然,以上隻是那些華麗的辭藻中的一部分而已。想著上麵一堆的形容詞,他一時又開始佩服起作者的腦洞了,這得長成什麽樣啊,關鍵是他好像記得原文裏穆瑾瑜和姐姐是有六分想象的,頓時方誌潔就有些不想想象了。


    除了外貌的描寫,她記得穆錦繡還是個很厲害的女人。作為穆家的嫡女,也是穆家唯一的女兒,十幾歲時就因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之後一路過關斬將,力壓群芳,一直到現在的位置。可以說穆家現在的大富大貴很大一部分都是她所帶來的,典型的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


    穆府於她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這道高牆一旦倒下,穆家也不可能長存。這也是她失寵以後穆府很快敗落,穆三少被玩死的一個原因。


    可惜方誌潔怎麽也想不起她為什麽會失寵被打入冷宮,如果能避免自己應該就不會那麽快步原文穆三少的後塵。


    馬車一路行的很穩,過了半個時辰,外頭有問詢聲打破了他的思緒。


    馬車徐徐停下了。


    車夫在外麵跟守門的侍衛說了幾句,不一會車子又繼續前行,又行了一段時間終於到了穩穩停了下來。


    “到了,下車吧。”穆錦程理了理被壓皺的衣服,率先邁步出去。


    方誌潔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也跟著走下去。


    幾步外站著個白白嫩嫩的小男孩,看見他們下車恭恭敬敬彎腰行禮道:“貴妃娘娘讓我帶大人和小公子去青鸞殿,請隨小的來吧。”


    說完,便領著兩人拐進旁邊的青石路,身邊偶爾會有三三兩兩穿著同樣服飾的宮女太監走過,領著他們的應該是個小太監。


    也不知拐了多少彎,大概走了小半個時辰,才走到一座宮殿外。小太監說的青鸞殿好像是在這個宮殿中,又走了會兒,饒過湖、長拱橋,才看見朱匾金漆,上書龍飛鳳舞的“青鸞殿”三個字。


    青鸞殿入目是一座主殿,兩座偏殿。前院接著外頭的湖水,水裏還有些敗落的荷葉,旁邊的林子裏都是些落葉的樹木,林子邊還種這幾個花圃。站在湖邊向內看去,廊橋探頭,煞是幽雅清靜,其中又有幾分雍容華貴。走過長廊。左邊是湖上水榭,中間通向花園閣樓,右邊則是一座院落。院落裏種著片竹子,還有一些其他的樹木,其中幾顆樹上梅花已經露出了新芽。再入內,便是主殿、偏殿、華亭和小閣。


    方誌潔一路走來,差點被這超級豪宅閃瞎了眼,好不容易才壓下一副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樣。


    小太監把兩人帶到主殿門前就退了下去,站在兩側的宮女向兩人行禮,然後把兩人引進屋。站在門內的小宮女低著頭怯生生的偷看兩人,見方誌潔看向他,那張清秀的臉粲然一笑,露出一個小小的酒窩。


    方誌潔回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娘娘,二少爺和三少爺來了。”走在兩人身前的宮女衝裏屋用不高不低的聲音道。


    方誌潔抬頭望去,見座在床前軟榻上的人聞言回過頭來。


    他沒有那麽大的詞匯量去找一堆華麗辭藻去形容一個人,隻是突然想給作者的腦洞點一百個讚,真是太飽眼福了。


    但是那張絕美的臉細看還真跟自己有六分實在很讓他憂傷,隻是更偏柔美精致,氣質和給人的感覺也完全不同。


    “傻站著幹什麽?還不過來。”穆錦繡微微昂首,一派雍容貴氣。


    穆錦程上前一揮衣袖就要行禮,方誌潔連忙有樣學樣。


    不想兩人低著頭話還沒出口,穆錦繡就站起來雙手齊齊揮出巴掌拍在兩人的腦袋上:“跟我還來這套。”


    她的力氣跟她的人一點都不成正比,一巴掌拍的方誌潔差點一個不穩,就聽一旁的穆錦程說:“這是規矩。”


    “一家人講什麽規矩,多沒意思。”穆錦繡方帕抵著朱唇,微微一笑,一動一靜間雲袖裙角繡著的粉蝶翩然若飛。


    她沒拿帕子的右手伸向方誌潔,然後揚起手——又是一巴掌拍在腦門上,仍帶著笑道:“姐姐聽說你不見了,原來沒死在外麵啊。”


    方誌潔捂著腦門,剛剛還如夢似幻的畫麵瞬間碎成了渣渣。


    .....


    窗外的雀鳥嘰嘰喳喳,風吹動院前的竹林簌簌作響,像是要合奏一曲不成調的樂音。


    三人座在窗前說著閑話家常,方誌潔在兩人令人惡寒的笑臉下細細說了這些天發生的事,這次沒有再省去關於李蒼寒的事情,想著提前給他們打個預防針也好,畢竟都是聰明人,總是會想想應對之法。


    穆錦程一直溫和的臉在方誌潔說起李蒼寒的時候,眼中的深沉忍不住一閃而過。


    穆錦繡不動聲色的看在眼裏,臉上的表情卻始終不變,最後才給了她重重的一巴掌道:“你個惹事精。”


    皇帝對這個侄子一向很是疼愛,畢竟他是皇太子當年唯一的孩子,先皇駕崩前也囑咐要好好照顧他。先不論兩人的叔侄之愛有幾分真幾分假,但這個人穆家現在還是撼動不了的,況且這人雖然一向不顯山不露水,但也是個有勇有謀狠性子的。皇家的人,哪有一個是好對付的。他如果非要至瑾瑜於死地,事情真的有些棘手。穆錦程想到這兒,忽然手癢的想一巴掌把這個被慣壞的弟弟拍到地上。


    方誌潔在穆錦繡越來越森然的笑容中,猶豫再三最終沒有把自己中了不治內傷的事說出來,一是這件事還沒真正弄清楚,說出來可能會弄的更混亂,一家人跟著操心。再來現在離下一次發病還遠,他打算自己再想想辦法,實在不行的時候再說出口也不遲。


    軟榻前的火爐火光變的有些暗淡,穆錦繡看了眼窗外淡淡說:“再過兩月,就要過年了。”


    穆錦程附和道:“是啊,大哥也快回來了。”


    聽到這一句話,方誌潔才憶起穆家還有個了不起的大哥,被稱為最像穆國公的大兒子,年紀輕輕已經是副將軍,在鎮北大將軍手下鎮守極北之地的邊關。雖然跟穆錦程一樣是個從二品,但意義卻天差地別。


    這時候先前站在門內的宮女小步走進來給火爐添火,剛好是那個有著可愛小酒窩的女孩。


    穆錦程任是一錯不錯的望著窗外淺淡的天空,須臾道:“能不能回來還不一定呢,都幾年沒見了。”


    “月前有收到大哥的家書,說是今年邊關還算穩定,應該能回來。”穆錦程回道。


    “希望今年能過個安穩的年吧。”穆錦繡微微笑著看向兩人道。


    若是按原本劇情發展,今年穆家的人注定不會有個好年,這一點方誌潔很清楚。


    “娘娘,要把窗戶關上嗎?”一旁添火的宮女起身道。不想手裏的火鉗一個沒拿穩砸在了火爐裏,一時間火花四濺。方誌潔坐在最外麵離火爐最近,就算下意識的躲了下,還是被火星蹦到了身上。


    衣擺上一時間燃起了小火苗,被穆錦程眼疾腿快的一腳踹滅了,穆錦程和穆錦繡身上也蹦了火花,都隻是在衣服上燒了個小黑洞。


    小宮女已經被嚇的哭起來,眨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邊掉眼淚一邊跟他道歉,身上都有些顫抖。直到門外一眾公公宮女跑進來她才反應過來,連忙跪了下來,抖的連話都說不清楚,隻一味的說著:“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穆錦繡臉上一直是帶著微微笑意的,就連火星濺到身上的時候都沒怎麽變過。方誌潔以為她會說算了,畢竟沒人受傷,也不是什麽嚴重的事情。


    “拖下去仗責五十,貶去思膳房。”她說的和顏悅色。


    幾個宮人很快的把哭喊著的小宮女拖了出去。


    方誌潔半響才反應過來說:“她也是不小心,算了吧!”


    “瑾瑜真是善良。”穆錦繡像是在誇讚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說完又道:“可這宮裏最容不得的就是“不小心”,毛毛躁躁沒有眼色耍些不入流的心機,早晚也要被人喝血吃肉最後骨頭都不剩。”


    院子裏已經傳來了棍棒聲和哭喊聲。


    “我還沒她大的時候,也像那麽哭過,隻有哭過以後才知道眼淚是換不來生路的。隻要最後沒死,就該懂怎麽在這宮裏活下去了。”她垂下目光,說的漫不經心。


    方誌潔被外麵的哭喊求饒聲弄的頭皮發麻,阻止道:“算了吧,五十仗下去命就沒了。”


    穆錦繡莫明看他:“一條賤命而且,你緊張個什麽勁。”


    方誌潔一怔,一時有些啞口無言。


    作為一個放任炮灰反派胡作非為,隻一味的寵著他為他善後撐腰的姐姐。一個需要被主角強大的金手指除掉,襯托主角愛與正義的反麵角色。的確不能要求她純真友愛善良,真那樣的話她就是小白文裏的女主角了。


    可自己現在是她的親弟弟,方誌潔還是希望她能有愛善良些的,畢竟一旦被認定跟主角作對又不是良善,結果就能同於被炮灰。


    方誌潔出去揮退了施刑的兩人,扶起小宮女安慰了幾句,讓其他人把她扶下去看大夫了。


    小院枝頭上的雀鳥還在嘰嘰喳喳,方誌潔透過窗戶看向那個座在窗前如畫一樣的女子,突然想起穆府的老管家和從小照顧幾個少爺小姐的人提起穆錦繡時溫柔的表情。


    奶媽說她從小就聰明伶俐,善良懂事。照顧她的小丫頭不小心把茶水潑到了老爺最愛的一幅畫上,小丫頭哭的昏天暗地,是小姐替她承認是自己弄的,最後挨了老爺的一頓罰。


    後院裏的小鳥受傷從樹上掉了下來,小姐替她包紮傷口,每天喂□□心照顧。最後小鳥卻還是死了,小姐捧著小鳥哭了一夜,最後把他埋在了後院的桃樹下。


    他們的心裏,穆錦繡應該永遠都會是那個天真無邪,善良美好會為一隻小鳥而哭一整夜的小姑娘吧。


    經年累月的計謀心機如履薄冰下,再剔透的心也蒙了塵結了霜,失了天真純善。


    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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