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陣營前麵,穿著淺碧色衣衫的少女有些無助的走來,清麗脫俗的倩影似蘭花嫋娜,幽幽地散發著芬芳。襯著帝都廢墟殘敗的背景,無端地令人心生憐惜——她便是軒轅夕月,同謝靈均畫中的女子分毫不差。天真無邪的臉顏此刻掛著焦慮的神情,腳步有些踉蹌,她淒淒切切地喊著:“靈均,誰是謝靈均!”


    不明緣故的仙人守衛們都警惕地盯著碧衣少女,突然出現在陣營前麵,實力不可小覷,而且身上散發著濃重的戾氣。她是妖,還是魔。如果是妖族的話,可能從敵營過來,絕不能忽視。如果是魔族的話,前來投奔謝靈均,勉強能說得過去。


    “站住!哪來的,報上名來!”


    “我叫夕月。英招昏倒了,隻有謝靈均能救他,快帶我去見靈均。”


    碧衣少女說著莫名其妙的話,但也大概令人明白了意思。雖然不知道那位昏倒的“英招”是誰,但麵前女孩似乎來求醫的,楚楚可憐的純真麵孔毫無偽裝的痕跡。即便如此,守衛士兵仍然不敢輕易放她進入營內,畢竟其實力深不可測,進入裏麵說不定會引起騷亂。


    “請你在此稍等,我們已派人通稟。”


    早就有士兵飛一般向裏傳報,夕月卻仿佛聽不懂似的,不管不顧地往裏闖:“放我過去,我要找靈均!”


    “請你在此等候。”


    士兵們架起槍戟,但被夕月握住精鐵打造的槍杆,順手微微釋放出散發出暗金色光芒,槍杆立馬變得通紅,化作流物質消融。來不及放開的士兵,手被灼傷,“啊啊”的發出慘叫,刺鼻的烤焦味在空氣中擴散。


    “快攔住她!”


    營門前一陣騷動,士兵們對於拿下碧衣少女已經不再遲疑,呼啦啦將她包圍,銳利的槍尖全都指向她的身體。常常見到這幅場麵的夕月,自言自語地說著:“又要捉拿我麽?告訴你們,本姑娘不是妖女,今天沒空玩哦。”


    在槍尖刺來的時候,她瞬身閃爍脫離圈外,順便踢倒了攔在麵前的士兵。夕月邊喊著謝靈均的名字,邊往營內猛衝,普通兵將沒一個能攔得住她。倏然冷峻的殺氣迎麵襲來,白衣勝雪的少年仿若死神降落,殷紅的眼瞳緊盯著夕月,星麟短劍穿透空氣,直指她的咽喉。


    夕月在千鈞一發之際翻身避開,白皙的手臂劃出了一道血印,她忍不住喊著“好痛”,眼角浮出晶瑩的淚水,像孩子般撅起小嘴,衝著謝靈均喊道:“莫名其妙,幹嘛要殺我!”


    “你洗劫了華胥城,自然要你血債血還!”謝靈均再次毫不留情地刺下利劍,時空似彈簧般回縮,使得星麟劍眨眼間就逼近軒轅夕月的脖頸。


    冷銳的寒氣透徹骨髓,夕月已經感覺到劍尖劃破肌膚,死亡逼近的情況下,她也不知使出了怎樣的急速,雙手呼地緊緊攥住星麟短劍,硬是阻擋了謝靈均的突刺:“不要!我還不能死,英招昏倒了,還等著靈均救治!謝靈均,謝靈均!”


    夕月衝著營內混亂地高喊,謝靈均所提示的“華胥城”三個字早已不在她的腦海中,但夕月模模糊糊地有殺人的片段。那些片段新的舊的全都攪合在一起,時常在夢中浮現,令她連遺忘回避的時機都沒有。


    被仇人喊著求救,謝靈均難以描述自己的心情,他確切地感受到眼前少女處於無法理喻的瘋癲狀態,但並不能因此而寬恕她的罪過,所以謝靈均說道:“別喊了,我就是你要找的謝靈均。殺掉你後,我可以去救英招。”


    腳底圖騰紋路浮出,明眩的光芒籠罩在夕月身上。茶花藤蔓比仙繩還要強韌,瞬息間就將夕月綁縛得結結實實,尖刺毫不留情地刺進血肉中。夕月痛得發出悲鳴,難以名狀的恐懼感鎖縛著她的身心:“放開我,放開!我不想去龍岩幻域!”


    夕月不斷地溢出法力,但是全在陣法的壓製下消解,無意識祭出的火焰倏忽間便被熄滅——賴以保命的“妖術”也使不出,比起麵臨死亡的恐懼,夕月的腦袋中浮現漫天的黃沙,被密閉數十億年的獨立空間,腿腳出現痙攣的狀況,她摔倒在地,嗚咽地發出“不會再殺人,別把我關起來”的字眼。


    無論誰見到這副畫麵,都會生發悲憫的念頭,圍觀的仙人將士都皺起眉頭,而謝靈均複仇的意誌也一時動搖。可以確定軒轅夕月應是在神誌混亂的情況下洗劫了華胥城,但殺人就是殺人,那麽多人的性命毀在她手中,自己的人生也被攪得一團糟,這個仇怎能不報!


    謝靈均踏出腳步,星麟短劍陡然增長,前端乃是由魔力凝結而成,直指軒轅夕月的心髒。母親的這把劍總算要飲用仇人的鮮血,修長的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謝靈均目光清明地注視著軒轅夕月,對她瘋癲的話語明確回應:


    “我不會把你關起來,而是要你付出性命,別了,軒轅夕月。”


    那淡漠的語調仿若在告別所有仇恨,平靜釋然,超脫的心情在化解著背負多年的重擔。星麟劍狠狠刺下,比閃電還要快速,妖異的紅瞳緊緊盯著沒有片刻閃爍,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這一瞬,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煩擾,所以謝靈均沒有聽到蕭宇凡高喊“住手!”的急切聲音。


    星麟劍抵在軒轅夕月胸口的那一瞬,嘩然碎裂,不僅僅加持的魔力,實體的短劍也斷裂毀殘。身體受到強力的衝擊,被轟開,墜落在地。所有的景物都在視野內變幻成了慢鏡頭,軒轅夕月被人救起,身上綁縛的茶花藤蔓變成光粒,紛紛揚揚衝擊著視野。而母親的星麟短劍則徹底毀損,斷成幾截的碎片落於泥土中。


    怎麽會!?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


    懊喪、絕望、不甘所有的情緒一起釋放,謝靈均感覺自己從祥和安靜的雲端,直接掉落進地獄,心髒因為兩種不同情緒的扭換摧殘,幾乎要就此粉碎。臉色蒼白如雪,謝靈均難受地蹙起眉心,鮮血從口中咳喘而出。


    “靈均!”蕭宇凡飛身落地,將謝靈均抱住,好友失落氣恨的神情全部落進眼裏,他明白到謝靈均的身心受到致命的摧殘:“沒事的靈均,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別往心裏去。”


    幾乎所有神仙大員全都來到事發地點,沉默的氣氛流淌,沒有誰輕易開口,就連女媧神殿的玉墨、紫苑以及三聖獸也不例外。這邊是深受打擊的謝靈均,那邊是將女兒救走的軒轅大神,中間已經沒有他們插話的餘地。


    蕭宇凡勸慰好友,也隻是挑些空洞的場麵話,無法選擇和謝靈均並肩作戰,去對抗軒轅大神,殺掉瘋癲的碧衣少女。理解謝靈均的痛苦,也理解軒轅的難處,所以內心隻剩糾結,剛才喊的那嗓子“住手!”意在叫停軒轅,又未嚐不是攔阻謝靈均,希望好友能放下仇恨。但對謝靈均而言,這是不可能辦到的。


    謝靈均推開滿臉憂慮的蕭宇凡,他手腳微顫地站直,抬眸望著在仙力浸潤中沉沉睡去的軒轅夕月,以及將她抱在懷中的中年男子,靈魂掀起動蕩的波瀾,輕聲低語著:


    “軒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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