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界邊遠地帶。


    流雲變幻,灰蒙蒙的霧氣隨著風聲卷舒。當紅日照臨這片天地,染透紅光的碎岩群顯出荒涼壯闊的景象,就算不久前經過滄海桑田的浩劫,但自然的恢宏雋永神秘絲毫沒有減損。鬼王曇甫深深地被懾服,靈魂因著大自然的奇美而波瀾起伏。


    “日出。”


    他低聲輕喃,揚起視線迎著冉冉上升的紅日,蒼白透明的肌膚折射出細微的紅光。因為久不見天日,眼睛不適應地微微眯起,但他沒有閉攏,就宛如執著追求真理的星官,想用眼睛探察摸索宇宙的奧秘和神奇。


    “你們也到了,可惜晚了。”


    背後響起帶著輕笑的爽朗聲音,是誇父在對著他和女媧說話。曇甫沒有理會,回複的隻有女媧:“還不算晚,鬼麵尊者落敗消失,但還活著的可能性很大。伏羲也是這麽認為吧。”


    “嗯,所以我們都在尋找,但直到現在也沒有結果。”伏羲雲淡風輕地微笑,看不出他對這件事有多重視:“以我猜想,鬼麵尊者應該使用了特異法術,將自己的氣息全都封印,所以我們才無法有任何感應。”


    “敢問曇甫君覺察到有何異常嗎?鬼麵尊者幾近殞滅,靈魂原力應有散逸。”軒轅客氣地詢問。


    曇甫收回仰望日出的視線,淡漠幹脆地回應:“沒有異常。”


    “好吧。”軒轅環顧著在場眾人:“那麽我們就先撤退。如果鬼麵尊者還在覬覦開天斧,相信會在萬神之地附近露麵。”


    眾神祗微微頷首,瞬身消失在灰霧蒙蒙之中。高空紅日時而隱伏時而露麵,將深深淺淺的雲層渲染得色彩斑斕,紫紅得炫目。在遠處陽光下的暗影裏,檮杌慢慢地挺直身體。被鬼麵尊者推下渦旋的激流,檮杌並沒有掛掉,而是被傳送到另外一個地方,如同鬼麵尊者所設想的那樣。


    但重新現身的檮杌氣息和先前明顯不同,潛藏的威壓雄厚浩瀚深遠,就宛如夜空廣袤的星河,渾濁的冷冽的殘忍的狡詐的品質全都揉碎在那雙紅瞳裏,融合成無底洞的黑暗。檮杌冉冉飄舞,削薄的嘴唇勾勒出意味深長的哂笑:


    “這該算不算第二次死亡,嗬,我還真是多災多難。”


    ******


    天絕峰。


    霹靂枝椏交錯,縱貫撕裂雲層,劃出深如溝壑的光痕。雖然很快雷電就被盤旋的渦流吸收殆盡,但是那份洪荒能量的震懾感直擊靈魂深處,像鄧霜峰都有匍匐在地的衝動。


    “九重天劫?”鄧霜峰擔憂地問。


    “還不是。”玉墨飛快說完,回眸環顧著眾位神仙將士:“我們一路飛行都沒有遇到什麽阻礙,想必靈均根本沒有在半途設置兵力障礙,魔族的人馬應該都在山頂,山腳醜娃娃那一戰隻不過是個虛設。”


    太武道長對此深表讚同:“如果是這樣的話,宇凡和夕月姑娘麵對的壓力會很大。”


    “所以我們有必要盡快趕到山頂。”酒劍仙邊說著邊拿出乾坤壺:“我這個葫蘆大概乘坐三百人,天火蛟以你龐大的身軀,能承載多少人。”


    “把我當坐騎?”天火蛟似笑非笑地斜睨著眼,不過他也沒有拒絕:“好吧,現在時間緊急就破例一次。七八百人上來應該沒問題。”


    “這就有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多謝二位。”玉墨微感輕鬆地致謝,旋即明眸散發出堅韌的光彩:“眾將聽令,按實力依次排序,前一千名隨我等趕赴天絕峰山頂,第二批將士由冰璃仙子和太武道長率領,可按照現在的速度行駛。”


    聲音不大,但傳入耳中卻覺著有莫名的威儀。容貌清麗的少女靜靜佇立於空中,渾身圍繞著沉靜高貴睿智的氛圍,令人無端地信服景仰。神仙將士皆收回龐雜的心思,氣魄浩蕩地回應:“是!”


    酒劍仙當即行動,將乾坤壺拋出,眨眼間一艘“巨艦”就出現在大家麵前。乾坤壺黃橙橙的光滑表麵閃爍著圖騰花紋,古樸清潤的氣息散發而出。將士們都驚歎不已,張大的嘴巴還未合攏,那邊天火蛟已經露出真身。燈籠大的眼瞳不怒自威,僅僅望上一眼,就仿佛能被吸進眼睛中,鱗片返照著亮光,黝黑的身軀在空中浮動,隱隱伴隨風雷之聲。


    眾將士震驚之餘,慌忙按照實力高低排序,很快千名將士落在乾坤壺和天火蛟的巨蟒身軀上。等到一個個坐好,金色光芒毫無預警地覆蓋住他們的身體,將士們登時感覺手腳無法自如行動,似乎被牢牢固定住。


    還未等回神,視野便被硬生生變幻成垂直朝上,狂風在耳邊呼嘯,衣衫被吹拂得嘩啦嘩啦作響,兩邊風景急速的飛逝,估計隻有流星的速度才能媲美。但他們沒有掉落下來,待在原位置穩穩的沒有動彈,也沒有感受到寒意,這些要多虧籠罩他們的金光。驚嚇慌亂緊張的情緒一一消除,激動暢快感洶湧爆發。


    “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


    就算身邊有實力高深的神祗,就算他們其實在奔赴戰場的途中,也無法壓抑胸口這股熱血沸騰的悸動。英招也跟來了,自然不是聽從玉墨的命令,而是順從自己的心意,不管怎樣她都有點擔心夕月那個丫頭。謝靈均對厭惡的東西有何行動,她可是很清楚,當初在梵天界初次會麵,差點就死在那位看起來宛如清雅秀士的少年手中。


    冷酷、絕情,這是英招對於謝靈均的第一印象。


    縱然明白多重因素鑄就了這般個性,也見識過謝靈均多麽重視身邊的親友,英招也沒有改變自己的看法。那位白衣少年隱藏著令她畏懼不安的因素,不僅僅因為謝靈均是魔尊繼承者的關係,還因為他身上的那份執拗和純粹,一不小心就會陷入瘋魔——就如同自己。


    “哈哈哈噢噢哈哈哈!”


    英招自然不會和神仙將士混在一起,她獨自飛行著,身後不時傳來的歡快笑聲拉回遊弋的思緒。忍不住回眸望了眼,可以看見神仙將士們沉浸於自我狂歡,臉上滿滿的笑容。以前在永恒國度被強迫跟隨打仗,戰爭前夕也總能見到這種狂歡的情形——人們總是習慣在極度危險降臨時,尋找一些樂子,用來舒緩緊張的心情,麻痹對死亡的恐懼。


    ——庸俗無聊。


    英招卻給出這樣的評語,她從來不參與這種狂歡之中,以前沒有那個資格,而現在是不想不願。轟隆隆轟隆隆,天穹雷聲一波比一波密集,完全蓋住神仙將士的笑聲。枝椏交錯的雷閃撕裂天穹,炫白的光芒經過冰雪天地的返照,似乎整個世界都被雷電所籠罩。雷聲滾動不休,後麵的笑聲戛然而停,危險逼近眼前,眾將士的神經重新緊繃。


    唰唰唰,身側有幾道身影倏忽而過,乃是玉墨、方不語、鄧霜峰和古清月。洪荒的力量震懾著靈魂,空間搖晃不已,說明山頂正在進行著超乎尋常的神祗戰鬥。所以他們已經耐不住神仙軍團“悠緩”的飛行,便將一切能加速的手段都使上,先行趕往天絕峰山頂。


    聽著爆裂的雷鳴,英招憂心忡忡,不自覺地也加快了飛行速度,和玉墨幾乎並肩同行。遠遠望去,兩人像是較勁似的向上猛衝,英招也確實不想輸給女媧的養女,所以就造成了這種詭異的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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