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燕報上了地址。溫嘉言點點頭,隨手播放了cd,默默地開了起來。盧燕正怕他問東問西,家裏的這些事情實在不好和外人訴說,卻不料他貼心至此,竟然連一句話都沒有問。盧燕悄悄地鬆了一口氣。車子開得很平順,伴著舒緩的音樂,盧燕居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這兩天受的刺激太大了,盧燕的身體負荷已經到了極限,她有些撐不住了。


    張秀雅在別墅裏麵鬧騰,催著金少博去和盧燕談離婚的事宜,“我是能等,就怕肚子裏麵的孩子等不及。”金家雖然已經答應了她的條件,但她在沒拿到結婚證書之前心裏總是不塌實。


    金少博被吵得頭疼,無奈地解釋道:“前兩天她感冒了,正生病著呢,我總不能在這個時候去逼她吧。總是夫妻一場,我也不好做得太絕。”


    “別是裝的吧。”其實室內開著空調,溫度極是舒適宜人,張秀雅卻手裏打著折扇,正大力地誇張地扇著,“最近這天氣,正午的時候我都不敢出門,房裏開著空調多動幾下都會冒汗,她竟然這個時候感冒了,時間之巧,實在讓人奇怪。”張秀雅在那邊嘖嘖稱奇,最後又不忘補上一句,“不會是扮苦肉計給你看吧?”


    金少博心念一動,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盧燕在這方麵是有前科的,老是自以為是地耍一點小花樣討好長輩,博取美名,以前他並不是沒有察覺,隻不過懶得戳破罷了。一想到自己又被她算計了心裏就窩火,張秀雅又不失時機地在一旁添油加醋,金少博被激得怒氣更盛,立刻開車殺回了家裏。


    金少博怒氣衝衝地上樓來,他甚至沒有敲門,直接就闖了進去。“你……”金少博把本來要說的話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女兒金素妍也在房裏,正背對著他手舞足蹈,保姆在一旁樂嗬嗬地看著,盧燕枕著枕頭半靠在床上微笑著給她拍手鼓勁,金素妍得到鼓勵之後扭得更起勁了。如此和諧歡樂的場景化解了他內心大半的戾氣,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說什麽好。


    盧燕嘴角噙著的笑意有些冷了下來,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個轉,而後了然似地微微頷首,“你回來了。”盧燕正在病中,說話的聲音比往常輕了許多,以致於這句話聽起來更像是含而不露的歎息。它輕輕地自金少博的心房上滾過,卻不知道牽扯到了哪裏,內心頓時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金素妍聽到外頭的聲響就好奇地回頭一看,看到是金少博時有些喜出望外,“咭咭”笑著朝他跑過去,抱住他的膝蓋,大聲地叫道:“爸爸!我有好幾天沒看到你了。”說著伸出她胖乎乎的小手數數,“一,二,三,三天了哦。”


    金少博趕緊把她抱起來,看著女兒單純無憂的笑容有些傷感,“爸爸這幾天有事在忙。妍兒剛剛在媽媽的房間裏麵幹什麽呢?”


    “媽媽生病了,我在學校裏學了支舞蹈,正跳給媽媽看呢。媽媽說我跳得很好,以後會是小小舞蹈家。”金素妍在金少博懷裏扭來扭去,她現在快四十斤了,金少博險些摟不住她。金素妍略偏了頭,仔仔細細地盯著金少博看,“爸爸,你的臉色很醜,好難看,你也生病了嗎?”


    金少博被女兒看著很是心虛,他輕輕咳嗽了一聲,“爸爸沒生病。王姨,抱妍兒出去,看牢點,別讓她再跑進來。”金素妍一聽就不依,在他懷裏一直掙紮,金少博耐心地哄她,“媽媽感冒了,是會傳染的,你想打針吃藥麽?妍兒乖,讓王姨陪你玩。”


    金素妍有些被打針吃藥給震懾住了,苦苦的藥,和長長的著著就很嚇人的針筒讓她小小的眉毛都皺在了一起。前幾個月她才感冒過一次,現在心裏仍然留有陰影。但金素妍還是有些不情願,平時盧燕照顧她的時間最多,她也很喜歡粘著盧燕,於是小眼神看起來就有點可憐巴巴的。


    盧燕一看金少博的臉色就知道他所為何來,但她在女兒麵前沒有露出絲毫的異樣,仍是溫柔地說:“要聽爸爸的話,媽媽有點累了。”


    金素妍不懂得“生病”的概念,隻是模模糊糊地覺得這樣會很難受,於是一本正經地說:“媽媽,那你要乖,多吃飯,好好睡覺。不要像今天早上,隻吃那麽一點點。你說過的,挑食的都不是乖寶寶。”


    “嗯,知道了。”盧燕心裏一酸,眼淚幾乎就要流下來了。女兒如此聰慧懂事,她原就該有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長大後有璀璨美麗的人生,可是這一切終究折損在自己手上。她沒能保住婚姻,沒能保全完整的家庭,一想到這裏,就對女兒充滿了無限的愧疚。


    保姆抱著金素妍走了,臨走前把門悄悄地帶上了。家裏的老傭人其實已經聽到了風聲,對於主人的家事他們沒有置喙的餘地,躲得遠遠的,管住自己的嘴,這樣才能保住自己的飯碗。金少博何嚐不傷感,原本要算賬的心思也沒了,但眼下,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他也早就已經做出了抉擇。他拉了把椅子坐了下來,“你也別糟蹋了自己的身體。這兩天好一點了沒?”


    “嗯,好多了。”盧燕豈會聽不出他話裏的玄機,心裏唯有苦笑而已。最近她身心俱疲,半夜又受了涼,所以這場感冒來勢洶洶,前兩天全身軟綿綿的,一點勁都沒有。然而這些到了金少博眼裏,無端端成了糟蹋自己的身體博取他同情的伎倆,盧燕知道無論她怎麽辯白,金少博都未必會相信,索性一個字都不說。說起來都覺得可笑,他們是夫妻,卻從來不曾推心置腹過。她是隱忍,他是不屑,以致於他們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卻沒能建立起最基本的坦誠和信任。


    金少博覺得有點難以啟齒,然而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看了她一眼,隨後就盯著地板,“我今天來是打算和你談下正事的。這件事情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爸媽也催我把這件事情辦了。所以你也別指望別的了。咱們好聚好散,再拖下去,對大家都沒有好處。到了這步田地何必非得撕破臉呢?”


    果然是為了這個而來的,盧燕失望至極,原本積存在眼眶中的淚水立刻就下來了。她正在病中本就麵色蒼白,現在更是孱弱可憐,“你根本不是來商量的,你隻是來告知我結果的。我在家裏一直盡心盡力,不敢說做得有多好,但至少沒給金家丟臉。現在你一句話就把我掃地出門,這樣對我公平麽?我們就這樣分開了,那妍兒怎麽辦?你難道不為她想一想?她也是你的孩子啊。”


    金少博到底不是鐵石心腸,他從椅子上移到床沿,以難得的正經口吻說:“我會補償你的。你有什麽條件,可以盡管提,能幫的我也一定會幫。妍兒我肯定會好好照顧的,家裏多個弟弟,她平時玩耍也有個伴兒,這樣挺好的。她也保證過了,一定會對妍兒好,我也容不得她對她不好。女兒我也一樣疼愛的。再說,爸媽不是也在麽,肯定不會讓妍兒吃虧的。”


    盧燕似乎沒有聽清楚金少博的長篇大論,她抓住金少博的手,懇求道:“請把女兒的撫養權交給我。她一直都是我在照顧,她離不開我,我更離不開她。”


    金少博起初還耐心地解釋,“女兒自然是跟著我比較好,家裏條件也更優渥些。妍兒從來就沒吃過什麽苦,我也舍不得她將來吃苦。你還年輕,以後肯定還會遇到合適的,身邊若帶著個小孩,會耽誤你的前途。”盧燕隻是在那邊拚命搖頭,金少博的耐心總是消磨得很快,而他的感動也是非常短暫的,於是他忍不住說了句,“給你一千萬。就這樣吧,不可能再多了。女兒就留在金家,你不必多說了。”


    無論金少博如何利誘,盧燕從頭到尾都堅持自己的底線,絲毫都不準備退讓。


    兩人拉鋸了半個多小時,金少博就又把他的鎮定風度丟到爪哇國了,他幾近暴躁地吼道:“你留在金家不就是為了這個麽?妍兒為什麽會出生,你我心中都有數。一開始就存了這樣的心思,現在才擺出慈愛無私的麵孔出來,會不會太晚了?有些事情見好就收吧,何必逼得別人說出當年的齷齪事呢?胃口不要太大,你以為你拿女兒作要挾,我就會讓你予取予求麽?一千萬不少了,夠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


    盧燕氣得渾身發抖,“當時金少如果守身如玉,又哪會給別人陷害的機會?我再說一次,錢可以不要,但女兒的撫養權我絕對不會放棄!我知道金家財大勢大,我什麽都沒有,但我一定不會屈服的。”


    兩人最後吵得不歡而散。這是盧燕和金少博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吵架,以往有什麽爭執,都是以盧燕的妥協為告終。而盧燕這次居然不肯妥協,金少博就懵了。張秀雅不但負責扇風點火,居然還兼職出謀劃策,“這事沒有什麽難的。你就是性子太軟了。金家財大勢大,給她點顏色看看,她就知道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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