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雨宮的房門被敲響了，她知道現在門外正站著的人肯定是神田。沒有去開門，隻想當作這聲音從沒聽到過。門外的少女也明理地沒有動靜了，安分地坐在門前。
時分已經入夜了，雨宮獨自坐在陽台，手肘撐在桌子上翻閱文庫本。出人意料的，長穀川至今還沒到家，午餐和晚餐都是從簡解決的。半天下來氣氛都很微妙，神田努力地尋找話題搭話，雨宮卻一心避著她。故意避開「兩個人的時間」。
如果雨宮能放下那些有的沒的，帶點微笑打開房門對造訪的神田好好問聲「怎麽了？」那這件事很快就會過去。但這是不可能的。沒有如果。隻是小小的一步，打上「青春期」的標簽後就顯得沉重了許多。
海風吹動窗簾，視界的一邊不斷閃現著，海麵上倒映的月光讓雨宮再三瞟去視線，耳畔細細沙沙的動靜也讓人煩躁。會讓人太在意而無法對文字集中注意，少女皺著眉合上了手中的文庫本。
「小千。」
門外傳來細小的聲音，卻剛好可以聽到，倒不如說其實聽得很清楚。
「晚安......」
晚安嗎？沉靜了幾秒，沒有後話。
很安靜地感受著夜晚的海風，但一點也不享受，而且還有些冷。突然很在意地走到門邊，握著門把手僵持。要是開門了神田還在怎麽辦？搞不懂是希望開門後她還在，還是希望她不在。先不說理智能不能明白現在的情緒了，搞不懂這個問題就已經說明此刻沒有了理智。
最終，還是選擇了不作為。不前進，就不會有後來的那麽多失措。雨宮轉身靠在了門上。相應的她也失去了可能會發生的好結果。選擇的對錯無從評判。
「晚安......」
也不知道身後神田還在不在，姑且就這麽說了。起碼還是能說出口的。但說「晚安」真的合適嗎？這一個晚上真的能安寧嗎？
在《源氏物語》的文字中時間滴答滴答流失著，話雖如此卻是十分心不在焉的，十幾分鍾都不知道能不能翻一頁。一個晚上就這麽過去了，比起前夜而言，還真算得上是「晚安」。
xxx
大清早的就被鳥叫聲吵醒，這就是所謂大自然的「早安之吻」了。自「第一夜」以來出人意料地有幾個安寧的夜晚，明明最開始的時候那些無法解釋的東西就跟黏在身上似的。雖然這幾天也沒睡好，因為神田的事。
她怎麽也不氣餒，雨宮一直冷淡對待，老實說這樣很容易就能把人疏遠。神田的堅持還真讓人覺得欽佩。「既然你還猶豫著不敢過來，那我也不必浪費時間去等你，就由我來靠近你吧！」這樣的意思表達得很明顯。
「......」
「早安。」
瞟了一眼時間，已經14：07了，比起平常已經超晚了啊。也難怪神田進來的時候先頓在那裏一會兒才笑眯眯地問好。果然睡不好還是太累了。隻有和神田出事的那一晚才把房門上鎖了，弄得這些天就像是故意要她開門進來似的。
她們這樣跟墜入愛河的情侶都沒什麽區別了吧？
「早安。」
雨宮用手扶住額頭，對方都已經這樣了，一點回應都不給實在太失禮。腦袋悶沉難受，好像內部被什麽東西填充導致膨脹一樣。典型的熬夜後遺症。
「晚上去遊樂園吧？長穀川叔叔給了兩張門票。今晚是特典哦，據說。這樣還能買到票的長穀川叔叔可真厲害呀。」
神田把藏在身後的門票鐺鐺地拿出來在雨宮眼前搖晃著。長穀川叔叔很輕易就發現了變得很微妙的關係，這幾天一直旁敲側擊地幫著忙。
「好......」
一沒留神就下意識地答應了，果然熬夜連理智都會削弱，實在太可怕了，現在提後悔什麽的怎麽想都不可能成功。不，就算一開始說「不好」最後的結果也是一樣的吧。
「這樣下去你會胖的。」
這可說不好。神田在床邊坐下，繼續入侵雨宮的領域，反正已經答應了，而且距離晚上還有那麽長一段時間，總不能就這麽浪費吧？
「關房門。」
看到自己忘記關上的房間門，神田一邊說著「啊、好、好。」把門關上的同時，身後的光線明顯昏暗了，緊接著另一邊也響應似的暗下去。傳播的光線被遮擋了。
「誒？為什麽要把窗簾拉上？小千想對我做些什麽！？」
「什麽也不做。我睡覺。」
冷淡而平靜，穿著睡衣的雨宮光腳一步步回到床上鑽進柔軟中。神田也從另一邊跟上。
「居然還能睡？要是不胖就天理難容了。」
話雖如此，但現在腦袋昏昏沉沉的，閉上眼睛不一會兒肯定能再睡下去。倒是神田，一點也沒發現自己的黑眼圈嗎？真是不自覺。或許就是因為她有明顯的熬夜痕跡，才沒辦法真正把她置之不理。
就用這個理由欺騙自己，雨宮也是「不夠自覺」的，神田沒了黑眼圈就能真的冷漠她了？兩個人都是一樣的。
「算了，那我也睡吧。」
自己已經鑽進被子裏看不見神田了，床褥被坐著的感覺消失，正當以為她離開而打算偷偷瞄一眼的時候，身上突然就被壓住了。隔著被子也能清楚感覺到的貼身感，絕對是人！所以肯定是神田。
「這樣能睡？」
「可是冷啊，我得抱著被子！」
「......」
「那我也鑽進被子吧——」
「你衣服都脫了能不冷！？」
「難不成穿著外衣睡？我有好好穿內衣的。」
「就不能穿睡衣？」
「都鑽進來了我才不出去，外麵冷。」
「別抱過來呀！」
「誰要管你。」
無言了，那所幸就這樣吧。雨宮不再說話，今天天氣也挺冷的，這確實是個不錯的取暖方法。
一瞬間安靜到能聽清呼吸聲，被窩裏暗暗的視線也能看清神田嘴角輕揚的弧度。被抱得很緊，還好一點都不會難受。才過去小小一會，神田已經睡著了，不知不覺雨宮也陷了進去。
xxx
「七點多了七點多了七點多了啊！」
跟胡亂抓狂似的聲音把人吵醒，一點都不和諧。從床上坐起來揉揉眼睛才能把耷拉的眼皮睜開，這一覺睡得意外的沉。
「七點多了啊......」
胳膊被抓住，房間裏的小夜燈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打開了，幽暗的燈光下看著內衣都有些淩亂的神田帶著哭相。不就七點多而已嗎？
「這想表達『不就是七點多而已』的表情是怎麽回事？快快快！」
完全被識破的內心，現在這麽容易被看透嗎？跟拽也沒什麽兩樣，神田把雨宮拉下床。首先，雨宮的雙手被使喚舉起，然後睡衣內衣就都被脫掉了，緊接著神田也脫掉自己的內衣把雨宮帶進浴室。
說實話不太明白神田是哪來的這股活力，剛起床雨宮隻覺得自己肉體都還在沉睡般疲憊沉重。即使在浴室裏也隻是乖乖坐在地上被神田洗著身子。
「快醒醒。」
拍了拍撲在自己身上隻要放著不管肯定在一分鍾內就能睡著的雨宮。輕拍她的背時，神田臉上還帶著「柔和溫暖」。
「可是好舒服......」
「好了、快起來快起來。」
雖然浸泡在熱水中還有個人肉墊子靠著的舒適感刺激身體發出「不想離開」的信號，但神田一聲聲溫和的催促卻跟有魔力一樣逐漸喚起了「清醒」這個詞。
當從浴室出來穿好衣服後再看時間，已經8：00了。這是要匆忙跑下樓喊長穀川開足馬力趕路的時間了。
「長穀川叔叔快快快，22：00就不開放了！」
「好的，別那麽急躁。」
街燈下，ewb式的phantom逐漸進入了車流中。為安全著想的速度當然不會太快，還好遊樂園離海邊算不上遠，8：22就能到了。
沐浴過後，雨宮已經清醒了許多，莫名地又開始矛盾起來。手撐著下巴看向窗外，各式各樣的東西從視線中路過，眼睛卻沒有閃動。沒有一樣東西是專心在看的。心不在焉。
「走了，小千。」
這句話讓雨宮再回過神來。已經到遊樂園了，耳邊是熙熙攘攘的「擁擠聲」，人流量出人意料的多，因為有活動的關係吧。
車特意停在了相對起來算是「人煙稀少」的地方，從車上下來，眼前的景象和耳邊傳來的聲音相符，遠遠看著遊樂園門口，陸續有人進去。她們並不算晚到。至於裏麵是怎樣的一番場景，大概也能想象了。
「怎樣怎樣？心情是不是一下子期待起來了？」
神田的臉上已經露出該有的表情了。但老實說卻沒有太過期待的情緒，說是心情負麵也不為過。相同目的的人一起向那個入口走著，她們和其他人。
「好的請進。」
門口穿著工作人員服飾的阿姨笑眯眯地擺出「請進」的手勢。
「小千要先玩什麽？」
嗯，到了該選擇的時候。絢爛的燈光，即使客流量巨大也完全能容納。
「你決定吧。」
「誒？嗯——那就從鬼屋開始吧！」
手指指向了那個建築，明顯偏僻的地段、明顯比其他要陰森的建築。但是很顯眼，理由是這是病院，而且裝飾故意顯得荒敗，景象太格格不入。
「兩位病人，溫馨提示。本醫院有八個正常出口，但在不迷路的情況下從裏麵出來最少也要一個小時哦。」
兩位「病人」嗎？入口的護士裝工作人員完全就是入戲的狀態，很幸運排隊沒用多久，看了一下病院前的鍾，8：27，也就是說出來後隻剩下半小時遊玩時間。
手拉開病院的門，那手感馬上就讓人覺得毛骨悚然了。才剛踏進一步，陰寒的氣息就從身體各處蔓延進來，雨宮甚至懷疑這個病院是不是喪心病狂地在四月天開空調低溫。身體已經顫抖了，隻能怪沒有先見之明穿暖一點。
「小千......」
神田喃喃著抓住雨宮的手臂把身子湊近。是因為冷嗎？馬上就否認自己了，那不安的神情。才一開始就已經感到害怕了？這樣還把第一目標設置成鬼屋啊？心情亂的好處還是有的，現在雨宮就覺得特別理智冷靜。入口是一個分叉點，選擇是......左邊！
咚——
腳步聲的回音好大，走得慢慢的，後來的那支隊伍都已經超過自己了。幽暗的燈光嗞嗞地明滅，這一路上除了陰森以外沒有發生任何事。很好的跡象！就這樣一鼓作氣衝到重點離開！
「啊！——」
神田馬上抱住了雨宮，一聲慘叫從前方的路上傳來，這顯然被驚嚇到的叫聲不禁讓還處在「安全地帶」的她們突然繃緊神經。光是這裏的陰森就已經夠折磨人的了。
這一聲慘叫還沒有停下來，十分欽佩它主人的肺活量。但似乎哪裏不對勁，好像聲音越來越大了？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好像在往這裏移動？而且速度超快的......說是回音造成的效果那就太欺騙自己了。
咚咚咚咚咚咚——
腳步聲也跟著響了起來，越來越大。確信了。肯定有人在往這邊移動。希望跑過來的東西是人。懷著這種心情，心率開始加快，相互抱緊了。
身影在視線裏出現，放大得很快。沒錯，是人。鬆了一口氣。單獨的一個女生從身邊跑過，這情況，是把來路當作歸途了呀。所謂八個出口，不會有一個就是從入口進、從入口出吧？
剛剛跑過的女生，好像是自己身後來的那支隊伍？哭了？和她一起的兩個人呢？雨宮和神田，站在這忽明忽滅的陰森走廊裏。糟了，有些邁不開腳步了。因為有先例被嚇跑，心裏就開始對「前麵有些什麽」感到害怕。
嗞——
燈突然滅了，眼睛無法馬上適應，整個走廊漆黑一點東西都看不見。身後咚的一聲腳步聲......這種時候本能會做出的反應可不是膽顫心驚地回頭滿足好奇心。
跑！
這才是第一反應。抱在一起的少女險些摔倒，還好穩住了，一隻手緊抓著彼此。眼前一片漆黑的時候，沒什麽比手心裏有所緊握更讓人安心了。
「哈——」
深深喘著粗氣，終於有燈了，雙手放下按著膝蓋支撐身體。雖然還是很陰森，但起碼敢暫時停下了。
「剛剛——小千害怕——了吧？——」
「你自己還不是——」
神田突然就笑著抬起了頭，雨宮也站起來。
「小千身後——」
「身後——」
聲音幾乎同時發出，雨宮下意識地回頭，鋪滿了整個視界的臉，突然就被嚇了一跳，釀蹌著後退了好幾步。
「好可怕。」
「我身後也有嗎？」
雨宮點了點頭。
「那我不看了！」
神田說著緊閉眼睛握起拳頭用力向後甩，掌背傳來疼痛的感覺，噗通一聲傳出倒地的聲音，也沒管身後站著的究竟是什麽。
「走吧？」
這不是正常該有的動作吧？雨宮倒是沒覺得什麽，直接跟神田一起往裏麵走了。燈光暗了下去，走廊隻有一條，盡頭是一個閃著紅光的病房門。神田把手抓了上去。
「開門嗎？」
「嗯。」
握住門把手的手掌收緊了，開始慢慢用力，嘴唇不自覺抿在一起，心裏也不知道是期待還是別的什麽，總之凝重了起來。
「果然還是先看一下裏麵是什麽吧。」
突然就放手了，心裏滿滿的糾結。神田踮腳在病房門前，眼睛往玻璃另一頭看。
「黑乎乎什麽都看不到。」
這樣一來就隻能進去了。從一開始也就隻有這個選擇。除非你願意原路返回從入口出去。
嘎啦——
這個門怕是上年紀了，能發出這種聲音。偏偏還有些緊，神田兩隻手才成功把它拉開了。
黑乎乎的，似乎和看到的一樣？大膽走出了第一步，神田緊抓著雨宮，一片漆黑，即使是已經適應了的眼睛看到的也是一片漆黑。提心吊膽，這就是煎熬，時刻緊繃著精神。
噔——
「啊——」
走到中央紅色的燈光突然亮起，四周是鐵籠和藥架。關著的實驗體、藥罐裏泡著的肢體器官，這化妝技術可都是好萊塢級別的啊。沒有恐怖淒厲的叫聲，很安靜。一點都不想待下去。
前麵、左邊、右邊，站在中央有三條路，身後的歸途自動排除。像是根本沒有猶豫一樣，隻是被突然多出的兩條路晃了一下眼睛。抓著雨宮的神田毅然前進。
這次好像就大膽了許多，神田直接推門而進。髒亂的小房間，手術台上橫躺著一具屍體，他的頭部卻在手術台的另一邊，一旁的浴缸牆上掛著披頭散發一身白衣服染上黑血的女屍。
這些就像突然感應到有人來了一樣，一齊起來，神田直接把開了的門又關上了。放棄了這條路。
再次回到了中央，這次往左邊走。神田打開了門。啊，這次是個衛生間呢，小巧的單人衛生間，染了血的馬桶旁，被繃帶纏緊得像是精神科深處的病人轉過了頭。沒等看他什麽樣子，直接關門。
就隻剩下右邊那條路了。打開門，是昏暗的手術室。兩個妝容頂級的醫生對著這裏笑。
「兩位小姐貴安啊。」
故意做出的詭異語氣，這樣下去是要進行互動的吧？這時候，有一支隊伍從後麵跟了上來。就這樣，接下去的團隊行動並沒有什麽恐怖的地方了。基本閉著眼睛跟他們走就行。
出來隻是9：11，這將近一小時的鬼屋旅途其實大部分時間都是閉著眼睛聽聲音而已。
「最後就選摩天輪吧？果然遊樂園還是應該在摩天輪中結束。」
現在已經玩不了什麽了。排隊、上去、旋轉一周，遊樂園就該關閉了。
「嗯。」
並沒有什麽好爭執。就算是讓雨宮選擇，結局也是摩天輪。所以點頭就好。做出同樣選擇的人挺多的，人龍般的隊伍，還好最後能趕上。20分鍾的旅程。
情侶們的摩天輪應該是麵對麵坐的吧？關上門，神田和雨宮坐在一起，緩緩離開地麵。
慢慢升空了，真的轉得很慢，可這個速度或許剛剛好吧。地麵的景物在視界裏一點點縮小著。排隊的人、旋轉木馬、特典活動、一切都在變小。
手撐著下巴側頭看著，這裏似乎已經能看到遊樂園的每一處了。在中心的鍾塔提醒著時間22：00了。樂園各處的煙花升空，夜空剛好讓煙花盛開得完美。剛好在盛開的時候到達最高處的雨宮和神田或許是視角最好的吧。看著絢麗在眼前綻出光彩。
地麵上的人都仰頭看著煙花，除了摩天輪外的各個設施似乎都停止運作了，但它們散發著幽光讓地麵不至於抹黑一片。從高處看下，又是另一番美景。
摩天輪真的是視角最好的地方了，能看到空中綻放的煙火，也能看到漆黑如夜空的地麵中有如星星般閃耀的幽芒。摩天輪裏的人們肯定都在四處張望吧。在地麵身處星空中看著煙火的人肯定也是笑著的吧。
無言是此刻的聲音，聽不到別人說話，自己也不說話。神田沒有說「煙火好美」、「看地上那裏好漂亮啊」這些之類的。雨宮也沒有。
她們坐在一起，各自撐著下巴看向不同的窗外。但兩人座位的空隙中，神田的五指是扣在雨宮的指間的，她的表情能夠想象出來。
這些天沒有出現的女巫是要好好麵對的。摩天輪已經開始下降了，窗子裏自己的倒影看得很清晰，被緊扣的五指小小感到一些疼，這份感覺相應的神田也能感覺到。
雨宮的房門被敲響了，她知道現在門外正站著的人肯定是神田。沒有去開門，隻想當作這聲音從沒聽到過。門外的少女也明理地沒有動靜了，安分地坐在門前。
時分已經入夜了，雨宮獨自坐在陽台，手肘撐在桌子上翻閱文庫本。出人意料的，長穀川至今還沒到家，午餐和晚餐都是從簡解決的。半天下來氣氛都很微妙，神田努力地尋找話題搭話，雨宮卻一心避著她。故意避開「兩個人的時間」。
如果雨宮能放下那些有的沒的，帶點微笑打開房門對造訪的神田好好問聲「怎麽了？」那這件事很快就會過去。但這是不可能的。沒有如果。隻是小小的一步，打上「青春期」的標簽後就顯得沉重了許多。
海風吹動窗簾，視界的一邊不斷閃現著，海麵上倒映的月光讓雨宮再三瞟去視線，耳畔細細沙沙的動靜也讓人煩躁。會讓人太在意而無法對文字集中注意，少女皺著眉合上了手中的文庫本。
「小千。」
門外傳來細小的聲音，卻剛好可以聽到，倒不如說其實聽得很清楚。
「晚安......」
晚安嗎？沉靜了幾秒，沒有後話。
很安靜地感受著夜晚的海風，但一點也不享受，而且還有些冷。突然很在意地走到門邊，握著門把手僵持。要是開門了神田還在怎麽辦？搞不懂是希望開門後她還在，還是希望她不在。先不說理智能不能明白現在的情緒了，搞不懂這個問題就已經說明此刻沒有了理智。
最終，還是選擇了不作為。不前進，就不會有後來的那麽多失措。雨宮轉身靠在了門上。相應的她也失去了可能會發生的好結果。選擇的對錯無從評判。
「晚安......」
也不知道身後神田還在不在，姑且就這麽說了。起碼還是能說出口的。但說「晚安」真的合適嗎？這一個晚上真的能安寧嗎？
在《源氏物語》的文字中時間滴答滴答流失著，話雖如此卻是十分心不在焉的，十幾分鍾都不知道能不能翻一頁。一個晚上就這麽過去了，比起前夜而言，還真算得上是「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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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的就被鳥叫聲吵醒，這就是所謂大自然的「早安之吻」了。自「第一夜」以來出人意料地有幾個安寧的夜晚，明明最開始的時候那些無法解釋的東西就跟黏在身上似的。雖然這幾天也沒睡好，因為神田的事。
她怎麽也不氣餒，雨宮一直冷淡對待，老實說這樣很容易就能把人疏遠。神田的堅持還真讓人覺得欽佩。「既然你還猶豫著不敢過來，那我也不必浪費時間去等你，就由我來靠近你吧！」這樣的意思表達得很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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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
瞟了一眼時間，已經14：07了，比起平常已經超晚了啊。也難怪神田進來的時候先頓在那裏一會兒才笑眯眯地問好。果然睡不好還是太累了。隻有和神田出事的那一晚才把房門上鎖了，弄得這些天就像是故意要她開門進來似的。
她們這樣跟墜入愛河的情侶都沒什麽區別了吧？
「早安。」
雨宮用手扶住額頭，對方都已經這樣了，一點回應都不給實在太失禮。腦袋悶沉難受，好像內部被什麽東西填充導致膨脹一樣。典型的熬夜後遺症。
「晚上去遊樂園吧？長穀川叔叔給了兩張門票。今晚是特典哦，據說。這樣還能買到票的長穀川叔叔可真厲害呀。」
神田把藏在身後的門票鐺鐺地拿出來在雨宮眼前搖晃著。長穀川叔叔很輕易就發現了變得很微妙的關係，這幾天一直旁敲側擊地幫著忙。
「好......」
一沒留神就下意識地答應了，果然熬夜連理智都會削弱，實在太可怕了，現在提後悔什麽的怎麽想都不可能成功。不，就算一開始說「不好」最後的結果也是一樣的吧。
「這樣下去你會胖的。」
這可說不好。神田在床邊坐下，繼續入侵雨宮的領域，反正已經答應了，而且距離晚上還有那麽長一段時間，總不能就這麽浪費吧？
「關房門。」
看到自己忘記關上的房間門，神田一邊說著「啊、好、好。」把門關上的同時，身後的光線明顯昏暗了，緊接著另一邊也響應似的暗下去。傳播的光線被遮擋了。
「誒？為什麽要把窗簾拉上？小千想對我做些什麽！？」
「什麽也不做。我睡覺。」
冷淡而平靜，穿著睡衣的雨宮光腳一步步回到床上鑽進柔軟中。神田也從另一邊跟上。
「居然還能睡？要是不胖就天理難容了。」
話雖如此，但現在腦袋昏昏沉沉的，閉上眼睛不一會兒肯定能再睡下去。倒是神田，一點也沒發現自己的黑眼圈嗎？真是不自覺。或許就是因為她有明顯的熬夜痕跡，才沒辦法真正把她置之不理。
就用這個理由欺騙自己，雨宮也是「不夠自覺」的，神田沒了黑眼圈就能真的冷漠她了？兩個人都是一樣的。
「算了，那我也睡吧。」
自己已經鑽進被子裏看不見神田了，床褥被坐著的感覺消失，正當以為她離開而打算偷偷瞄一眼的時候，身上突然就被壓住了。隔著被子也能清楚感覺到的貼身感，絕對是人！所以肯定是神田。
「這樣能睡？」
「可是冷啊，我得抱著被子！」
「......」
「那我也鑽進被子吧——」
「你衣服都脫了能不冷！？」
「難不成穿著外衣睡？我有好好穿內衣的。」
「就不能穿睡衣？」
「都鑽進來了我才不出去，外麵冷。」
「別抱過來呀！」
「誰要管你。」
無言了，那所幸就這樣吧。雨宮不再說話，今天天氣也挺冷的，這確實是個不錯的取暖方法。
一瞬間安靜到能聽清呼吸聲，被窩裏暗暗的視線也能看清神田嘴角輕揚的弧度。被抱得很緊，還好一點都不會難受。才過去小小一會，神田已經睡著了，不知不覺雨宮也陷了進去。
xxx
「七點多了七點多了七點多了啊！」
跟胡亂抓狂似的聲音把人吵醒，一點都不和諧。從床上坐起來揉揉眼睛才能把耷拉的眼皮睜開，這一覺睡得意外的沉。
「七點多了啊......」
胳膊被抓住，房間裏的小夜燈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打開了，幽暗的燈光下看著內衣都有些淩亂的神田帶著哭相。不就七點多而已嗎？
「這想表達『不就是七點多而已』的表情是怎麽回事？快快快！」
完全被識破的內心，現在這麽容易被看透嗎？跟拽也沒什麽兩樣，神田把雨宮拉下床。首先，雨宮的雙手被使喚舉起，然後睡衣內衣就都被脫掉了，緊接著神田也脫掉自己的內衣把雨宮帶進浴室。
說實話不太明白神田是哪來的這股活力，剛起床雨宮隻覺得自己肉體都還在沉睡般疲憊沉重。即使在浴室裏也隻是乖乖坐在地上被神田洗著身子。
「快醒醒。」
拍了拍撲在自己身上隻要放著不管肯定在一分鍾內就能睡著的雨宮。輕拍她的背時，神田臉上還帶著「柔和溫暖」。
「可是好舒服......」
「好了、快起來快起來。」
雖然浸泡在熱水中還有個人肉墊子靠著的舒適感刺激身體發出「不想離開」的信號，但神田一聲聲溫和的催促卻跟有魔力一樣逐漸喚起了「清醒」這個詞。
當從浴室出來穿好衣服後再看時間，已經8：00了。這是要匆忙跑下樓喊長穀川開足馬力趕路的時間了。
「長穀川叔叔快快快，22：00就不開放了！」
「好的，別那麽急躁。」
街燈下，ewb式的phantom逐漸進入了車流中。為安全著想的速度當然不會太快，還好遊樂園離海邊算不上遠，8：22就能到了。
沐浴過後，雨宮已經清醒了許多，莫名地又開始矛盾起來。手撐著下巴看向窗外，各式各樣的東西從視線中路過，眼睛卻沒有閃動。沒有一樣東西是專心在看的。心不在焉。
「走了，小千。」
這句話讓雨宮再回過神來。已經到遊樂園了，耳邊是熙熙攘攘的「擁擠聲」，人流量出人意料的多，因為有活動的關係吧。
車特意停在了相對起來算是「人煙稀少」的地方，從車上下來，眼前的景象和耳邊傳來的聲音相符，遠遠看著遊樂園門口，陸續有人進去。她們並不算晚到。至於裏麵是怎樣的一番場景，大概也能想象了。
「怎樣怎樣？心情是不是一下子期待起來了？」
神田的臉上已經露出該有的表情了。但老實說卻沒有太過期待的情緒，說是心情負麵也不為過。相同目的的人一起向那個入口走著，她們和其他人。
「好的請進。」
門口穿著工作人員服飾的阿姨笑眯眯地擺出「請進」的手勢。
「小千要先玩什麽？」
嗯，到了該選擇的時候。絢爛的燈光，即使客流量巨大也完全能容納。
「你決定吧。」
「誒？嗯——那就從鬼屋開始吧！」
手指指向了那個建築，明顯偏僻的地段、明顯比其他要陰森的建築。但是很顯眼，理由是這是病院，而且裝飾故意顯得荒敗，景象太格格不入。
「兩位病人，溫馨提示。本醫院有八個正常出口，但在不迷路的情況下從裏麵出來最少也要一個小時哦。」
兩位「病人」嗎？入口的護士裝工作人員完全就是入戲的狀態，很幸運排隊沒用多久，看了一下病院前的鍾，8：27，也就是說出來後隻剩下半小時遊玩時間。
手拉開病院的門，那手感馬上就讓人覺得毛骨悚然了。才剛踏進一步，陰寒的氣息就從身體各處蔓延進來，雨宮甚至懷疑這個病院是不是喪心病狂地在四月天開空調低溫。身體已經顫抖了，隻能怪沒有先見之明穿暖一點。
「小千......」
神田喃喃著抓住雨宮的手臂把身子湊近。是因為冷嗎？馬上就否認自己了，那不安的神情。才一開始就已經感到害怕了？這樣還把第一目標設置成鬼屋啊？心情亂的好處還是有的，現在雨宮就覺得特別理智冷靜。入口是一個分叉點，選擇是......左邊！
咚——
腳步聲的回音好大，走得慢慢的，後來的那支隊伍都已經超過自己了。幽暗的燈光嗞嗞地明滅，這一路上除了陰森以外沒有發生任何事。很好的跡象！就這樣一鼓作氣衝到重點離開！
「啊！——」
神田馬上抱住了雨宮，一聲慘叫從前方的路上傳來，這顯然被驚嚇到的叫聲不禁讓還處在「安全地帶」的她們突然繃緊神經。光是這裏的陰森就已經夠折磨人的了。
這一聲慘叫還沒有停下來，十分欽佩它主人的肺活量。但似乎哪裏不對勁，好像聲音越來越大了？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好像在往這裏移動？而且速度超快的......說是回音造成的效果那就太欺騙自己了。
咚咚咚咚咚咚——
腳步聲也跟著響了起來，越來越大。確信了。肯定有人在往這邊移動。希望跑過來的東西是人。懷著這種心情，心率開始加快，相互抱緊了。
身影在視線裏出現，放大得很快。沒錯，是人。鬆了一口氣。單獨的一個女生從身邊跑過，這情況，是把來路當作歸途了呀。所謂八個出口，不會有一個就是從入口進、從入口出吧？
剛剛跑過的女生，好像是自己身後來的那支隊伍？哭了？和她一起的兩個人呢？雨宮和神田，站在這忽明忽滅的陰森走廊裏。糟了，有些邁不開腳步了。因為有先例被嚇跑，心裏就開始對「前麵有些什麽」感到害怕。
嗞——
燈突然滅了，眼睛無法馬上適應，整個走廊漆黑一點東西都看不見。身後咚的一聲腳步聲......這種時候本能會做出的反應可不是膽顫心驚地回頭滿足好奇心。
跑！
這才是第一反應。抱在一起的少女險些摔倒，還好穩住了，一隻手緊抓著彼此。眼前一片漆黑的時候，沒什麽比手心裏有所緊握更讓人安心了。
「哈——」
深深喘著粗氣，終於有燈了，雙手放下按著膝蓋支撐身體。雖然還是很陰森，但起碼敢暫時停下了。
「剛剛——小千害怕——了吧？——」
「你自己還不是——」
神田突然就笑著抬起了頭，雨宮也站起來。
「小千身後——」
「身後——」
聲音幾乎同時發出，雨宮下意識地回頭，鋪滿了整個視界的臉，突然就被嚇了一跳，釀蹌著後退了好幾步。
「好可怕。」
「我身後也有嗎？」
雨宮點了點頭。
「那我不看了！」
神田說著緊閉眼睛握起拳頭用力向後甩，掌背傳來疼痛的感覺，噗通一聲傳出倒地的聲音，也沒管身後站著的究竟是什麽。
「走吧？」
這不是正常該有的動作吧？雨宮倒是沒覺得什麽，直接跟神田一起往裏麵走了。燈光暗了下去，走廊隻有一條，盡頭是一個閃著紅光的病房門。神田把手抓了上去。
「開門嗎？」
「嗯。」
握住門把手的手掌收緊了，開始慢慢用力，嘴唇不自覺抿在一起，心裏也不知道是期待還是別的什麽，總之凝重了起來。
「果然還是先看一下裏麵是什麽吧。」
突然就放手了，心裏滿滿的糾結。神田踮腳在病房門前，眼睛往玻璃另一頭看。
「黑乎乎什麽都看不到。」
這樣一來就隻能進去了。從一開始也就隻有這個選擇。除非你願意原路返回從入口出去。
嘎啦——
這個門怕是上年紀了，能發出這種聲音。偏偏還有些緊，神田兩隻手才成功把它拉開了。
黑乎乎的，似乎和看到的一樣？大膽走出了第一步，神田緊抓著雨宮，一片漆黑，即使是已經適應了的眼睛看到的也是一片漆黑。提心吊膽，這就是煎熬，時刻緊繃著精神。
噔——
「啊——」
走到中央紅色的燈光突然亮起，四周是鐵籠和藥架。關著的實驗體、藥罐裏泡著的肢體器官，這化妝技術可都是好萊塢級別的啊。沒有恐怖淒厲的叫聲，很安靜。一點都不想待下去。
前麵、左邊、右邊，站在中央有三條路，身後的歸途自動排除。像是根本沒有猶豫一樣，隻是被突然多出的兩條路晃了一下眼睛。抓著雨宮的神田毅然前進。
這次好像就大膽了許多，神田直接推門而進。髒亂的小房間，手術台上橫躺著一具屍體，他的頭部卻在手術台的另一邊，一旁的浴缸牆上掛著披頭散發一身白衣服染上黑血的女屍。
這些就像突然感應到有人來了一樣，一齊起來，神田直接把開了的門又關上了。放棄了這條路。
再次回到了中央，這次往左邊走。神田打開了門。啊，這次是個衛生間呢，小巧的單人衛生間，染了血的馬桶旁，被繃帶纏緊得像是精神科深處的病人轉過了頭。沒等看他什麽樣子，直接關門。
就隻剩下右邊那條路了。打開門，是昏暗的手術室。兩個妝容頂級的醫生對著這裏笑。
「兩位小姐貴安啊。」
故意做出的詭異語氣，這樣下去是要進行互動的吧？這時候，有一支隊伍從後麵跟了上來。就這樣，接下去的團隊行動並沒有什麽恐怖的地方了。基本閉著眼睛跟他們走就行。
出來隻是9：11，這將近一小時的鬼屋旅途其實大部分時間都是閉著眼睛聽聲音而已。
「最後就選摩天輪吧？果然遊樂園還是應該在摩天輪中結束。」
現在已經玩不了什麽了。排隊、上去、旋轉一周，遊樂園就該關閉了。
「嗯。」
並沒有什麽好爭執。就算是讓雨宮選擇，結局也是摩天輪。所以點頭就好。做出同樣選擇的人挺多的，人龍般的隊伍，還好最後能趕上。20分鍾的旅程。
情侶們的摩天輪應該是麵對麵坐的吧？關上門，神田和雨宮坐在一起，緩緩離開地麵。
慢慢升空了，真的轉得很慢，可這個速度或許剛剛好吧。地麵的景物在視界裏一點點縮小著。排隊的人、旋轉木馬、特典活動、一切都在變小。
手撐著下巴側頭看著，這裏似乎已經能看到遊樂園的每一處了。在中心的鍾塔提醒著時間22：00了。樂園各處的煙花升空，夜空剛好讓煙花盛開得完美。剛好在盛開的時候到達最高處的雨宮和神田或許是視角最好的吧。看著絢麗在眼前綻出光彩。
地麵上的人都仰頭看著煙花，除了摩天輪外的各個設施似乎都停止運作了，但它們散發著幽光讓地麵不至於抹黑一片。從高處看下，又是另一番美景。
摩天輪真的是視角最好的地方了，能看到空中綻放的煙火，也能看到漆黑如夜空的地麵中有如星星般閃耀的幽芒。摩天輪裏的人們肯定都在四處張望吧。在地麵身處星空中看著煙火的人肯定也是笑著的吧。
無言是此刻的聲音，聽不到別人說話，自己也不說話。神田沒有說「煙火好美」、「看地上那裏好漂亮啊」這些之類的。雨宮也沒有。
她們坐在一起，各自撐著下巴看向不同的窗外。但兩人座位的空隙中，神田的五指是扣在雨宮的指間的，她的表情能夠想象出來。
這些天沒有出現的女巫是要好好麵對的。摩天輪已經開始下降了，窗子裏自己的倒影看得很清晰，被緊扣的五指小小感到一些疼，這份感覺相應的神田也能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