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思緒在同樣的地方轉了又轉。


    如果是螺旋狀,倒還能慢慢往前邁進,這個房間卻沒有任何能夠促使前進的事物。


    以石牆、天花板、緊閉的門構成的這個房間就像一個箱子,有通風的魔導具隨時輸送適溫的空氣進來,每天都會有缺乏變化但分量適當的三餐從小小的送餐口放到房間裏。送三餐過來的人不會露臉,就算向對方搭話也得不到回應。


    沒有窗戶的這個房間由寢室、客廳、廁所和浴室構成,能滿足生活的基本需求。不過也僅止於此,除了家人偶爾寄來的信和書,甚至沒有東西能撫慰他的無聊。


    被檢閱者塗改過的信和內容平和的保守書籍都無法讓他滿足,即使給他短暫的安慰,還是會馬上把他拉回無窮無盡的思緒輪回中。在氣溫不變且看不見景色的這個房間裏,除了每天的三餐,時間仿佛停止流動,使他滿腦子隻能想著無法挽回的過去。


    如果那個時候……如果那個人……如果把那個……如果、如果、如果……


    不斷回想過去,想像不可能發生的未來,究竟有什麽意義呢?


    「就跟數石磚沒有兩樣。」


    即使是石頭,隻要持續摩擦就會漸漸變形。不斷回轉的思緒之圓終究隻能描繪同樣的形狀嗎?


    「軍方需要能模仿咒術師的人物。」


    自從被監禁後不曉得過了多久,他接到這份委托。


    男人乖巧地回應「好的」,而此刻的他,思緒究竟呈現什麽形狀呢?


    沒有人能知道。


    維斯哈特所收到的報告表示「來自家人的信已被墨水塗改成幾乎無法讀懂內容的程度,但這樣的檢閱對男人而言似乎沒有任何意義,他很有可能已經徹底理解家人所傳達的迷宮都市之現狀」,說明了這個男人的失蹤。


    02


    「爸……爸爸,我我我們終……終……終於到了。這……這這這裏就是迷宮都……都市。」


    「哦,是啊,沒錯。真是太好了。我們做到了,兒子啊。」


    夕陽西下前,見到抵達迷宮都市的一組商人,看守迷宮都市西南門的衛兵皺起眉頭。


    看似商隊主人的矮小男子有著像弓一樣彎的脊椎,就像是背上揹著貨物。五官和他很相似的兒子雖然也很矮小,脊椎卻是挺直的,但過去可能有受過嚴重的傷,表情似乎總是在害怕什麽,眼睛頻頻張望四周,臉部的肌肉還會痙攣似的抽動個不停。


    隻不過,迷宮都市不乏受重傷的人,所以讓衛兵皺起眉頭的並不是兩人的外表特征。


    穿戴毫發無傷的全新盔甲和昂貴的外套,用諂媚的態度請求開門的商人父子身後除了看似雇來的冒險者護衛,還跟著一群連鞋子都沒有,隻穿著一身破爛服裝的男人。從疲憊不堪且了無生氣的表情、瘦弱肮髒的身體、長得老長的頭發和胡子都能明顯看出,他們並沒有受到正常的對待。


    商人父子的盔甲別說是傷痕了,連一點髒汙都沒有,奴隸卻隻拿到快要廢棄的便宜武器,也沒有防具,甚至沒有鞋子,全身上下都有看似在魔森林受到的割傷,傷口滲著血液。他們之所以能以這種狀態穿越魔森林,恐怕是在入口的值班處販售除魔魔藥的迷宮都市士兵出於同情,替他們多灑了一些除魔魔藥的關係吧。


    如此殘酷的對待,即使是號稱奴隸墳場的迷宮都市也不多見。而且,士兵原以為他們是犯罪奴隸,卻沒有從裂開的襯衫確認到胸口的隸屬烙印。


    (債務奴隸還受到這種對待……)


    衛兵覺得自從開始販售除魔魔藥以來,想要在迷宮都市一舉致富的投機人等愈來愈多了。可是這次的一行人特別糟糕。


    把開門手續交給同事辦理的衛兵為了向上司報告,動身前往都市防衛隊的值班處。


    「涉嫌虐待的商人父子帶著多名奴隸和冒險者護衛啊。」


    「是的,冒險者大約是c級左右。另外還有一名看似與他們同行的文官型男子。」


    凱特隊長聆聽衛兵的報告,泰魯托顧問一聽到冒險者是c級就馬上失去興趣,開始剪起指甲。泰魯托自從成功奪回采砂場,就少了嚴肅的貴族氣息,變得比較平易近人、心胸寬大,或者該說是單純變得更像一個邋遢的大叔。他在別人麵前脫掉襪子剪腳指甲也隻是時間的問題了。


    「文官型男子?擁有特殊的技能嗎?」


    「目前還不知道對方有什麽技能,隻知道是一名黑發綠眼,年近三十歲的男子。經過我短暫的觀察,他的動作看起來並不像是有戰鬥經驗的人。」


    現在的迷宮都市對商人、冒險者和工匠的需求很大,文官的工作機會卻不多。如果擁有特殊的戰鬥技能,外表也有可能和一般人無異。


    凱特隊長心生懷疑,聽著衛兵描述對方的特征。


    「如果是有珍貴戰鬥技能的冒險者,應該沒理由在這個時期來吧。」


    泰魯托呼了一口氣,吹走用銼刀磨出的指甲屑,這麽說道。他的神情極度缺乏幹勁和興趣,卻常常在這種時候說出正中紅心的評論。


    「為求謹慎,先呈報給上頭吧。」


    嚴守報告、聯絡、商量這三項工作守則的男人──凱特隊長從座位上起身,準備向身為上司的上校報告。


    「要去萊恩哈特將軍那裏的話,我也要去~」泰魯托這麽說著站起來,連自己剪下來的指甲都不清理,跟著凱特隊長一起前往上校的辦公室。


    03


    有個男人在魔森林的樹陰下,用銳利的眼神望著進入迷宮都市大門的商人。大門再次關閉後,男人終於從樹林中現身,走向大門旁邊的便門。看守便門的都市防衛隊衛兵似乎認識男人,看到他背上揹著好幾隻鳥,便以輕鬆的態度向他打了招呼。


    「啊,請客哥,好久不見。今天也是大豐收耶。」


    「今天是祈雨鳥啊。這種鳥不是都住在很高的地方嗎?不愧是請客哥。」


    「……因為獵到太多,所以我才順道來分一些給你們。」


    「真不好意思,吉克哥。」


    吉克與開拓道路至采砂場的都市防衛隊同行,以「請客哥」之姿大為活躍的期間雖然隻有短短的一周,但他每天打獵喂飽大家的行為就像親鳥養育雛鳥,所以現在都市防衛隊的成員一看到吉克就會心想:「他會帶食物給我們吃嗎?」這個行動模式已經完全烙印在他們心裏。他們的言行明顯透露了「請客哥,我們想吃肉」的心情。


    吉克似乎也不討厭衛兵收到獵物後高興的樣子,所以獵到超過所需的分量時,他就會來到大門分肉給衛兵。都市防衛隊的年輕人大多住在宿舍,或是在換班的時候去宿舍吃飯,所以吉克帶來的獵物會送往宿舍的餐廳,最後進到幸運士兵的胃裏。


    喂養年齡相近的男性士兵究竟有什麽意義呢?難道是交朋友運動的一環嗎?


    吉克終於要拋棄老是跑到「枝陽」抱怨自己被甩的經驗談,現在卻丟下聽他吐苦水的朋友(吉克),成天喊著火焰火焰的愛德坎了嗎?如果真是如此,這或許是愛德坎的一大危機。因為他能稱之為朋友的男人恐怕也隻有吉克了。


    愛德坎等黑鐵運輸隊的成員從昨天開始就泡在「枝陽」,餐費明明增加了,吉克卻還是大方地將五隻肥美的祈雨鳥交給了衛兵。愛德坎的名字果然已經從吉克的字典中消失了嗎?


    「哇,我們可以拿這麽多嗎?幾乎是一半了耶。」


    「我隻要有這些就夠了。」


    「可是,祈雨鳥不是很貴嗎?而且還給我們這麽肥美的高級貨……」


    衛兵嘴巴上客氣,手卻緊抓著祈雨鳥的腳不放。祈雨鳥的肉質很軟嫩,沒有腥味或怪味,十分鮮美。


    一般來說,如果味道是同樣的水準,獸肉的價格會比魔物肉更高。順帶一提,最為廉價的是雙足步行的人型魔物肉。迷宮都市沒有土地能飼養食用家畜,所以魔物肉也是常見的糧食;但會讓人聯想到人類的魔物在糧食充足的帝都等地是遭到忌諱的肉品,一般市民也不太會吃。在常吃半獸人肉的迷宮都市,祈雨鳥這種高級品根本不會出現在低階士兵的餐桌上。


    「一定要拿去宿舍的廚房,跟大家一起吃喔。」


    「是!多謝款待!啊~真希望值班時間快點結束~」


    「喂,一定要大家一起吃喔!去報告的人回來才能開動!」


    負責從外牆的大門監視魔森林的衛兵們眼裏已經隻剩下肉


    了。


    「不說這個了,剛才通過的人是從帝都來的商人嗎?」


    「沒錯,請客哥……不對,是吉克哥。」


    「吉克哥也看到了吧?那個商人自己穿著金閃閃的鎧甲,坐在安全的馬車裏耶!既然有錢買那種鎧甲,還不如幫其他人買一雙鞋子!」


    「那些人是債務奴隸吧?連衣服破掉的人身上也沒有烙印。那樣對待債務奴隸沒關係嗎?」


    衛兵們似乎也對商人虐待奴隸的行為感到氣憤。


    「那種人有可能在城裏惹出麻煩,我會提醒『枝陽』的人多注意的。那個商人去哪裏了?」


    「對啊,是該注意一下。我們已經向上頭呈報了,但還是別靠近麻煩事比較好。我看看……」


    吉克不動聲色地問出商人的情報。肉的效果相當好。不枉費吉克請他們吃了那麽多肉,多到都有了請客哥的稱號。迷宮都市是個封閉的環境,人們的同伴意識比較強烈。因此,如果對象是可能引來麻煩的外人,其個人資料就不免受到輕視。


    吉克又多給了一隻祈雨鳥當作謝禮,然後穿過小門,返回「枝陽」。


    「多謝款待,路上小心。」


    這麽說著目送吉克的衛兵們都緊盯著美味的祈雨鳥,並沒有發現吉克的眼神蒙上了一層陰影。


    吉克抵達有瑪莉艾拉與師父等待的「枝陽」時,太陽早就下山了。


    「吉克,歡迎回來~哇,有好多鳥肉喔。」


    「我回來了,瑪莉艾拉。我今天獵到很多,所以分了一些給衛兵。」


    「今天的晚餐已經做好了,我明天再煮這些。你有想吃的菜色嗎?」


    「咦~瑪莉艾拉,我今天就想吃啦~殺一隻來炸吧~」


    「真是的,師父,妳不是剛剛才吃過嗎?老年癡呆了嗎~」


    順帶一提,師父並沒有老年癡呆。她雖然老是在耍笨,但還不到失智的年紀。


    「咦~反正大家都不在,用煉金術很快就做好了吧。」


    因為不知道吉克什麽時候會回來,所以「枝陽」的晚餐總是不等吉克就先開動。今天其他人都已經先回家了。


    「師父真任性。」


    瑪莉艾拉對任性的師父噘起嘴巴,師父則企圖伸手捏住她噘起的嘴巴。瑪莉艾拉不知道師父會在自己睡著的時候四處巡視,火蠑螈也會在瑪莉艾拉清醒前,也就是師父回來時消失,所以她隻覺得師父是個酒鬼。因此,瑪莉艾拉對師父一點也不客氣,用雙手握住師父伸過來的食指和拇指,用力拉開。


    「呀啊~瑪莉艾拉,我的手要裂開啦~」


    看到這麽說著大笑的師父和瑪莉艾拉的互動,吉克稍微笑了一下,然後自願幫忙。


    「我來幫忙。」


    「那我也要幫忙。」


    「師父隻會礙事,請乖乖坐著等。」


    聽到瑪莉艾拉冷淡地這麽說,師父噘起嘴巴。瑪莉艾拉與吉克丟下她,走進廚房。瑪莉艾拉正在準備調味料和油的時候,吉克開始肢解祈雨鳥。瑪莉艾拉說隻要取腿肉就好,於是吉克把刀子插進肉裏,往反方向扭轉關節,取下腿肉。吉克本身也沒有發現,自己的手法比平常還要粗暴一點。


    「謝謝。」


    接過腿肉的瑪莉艾拉把肉切成一口大小,連同調味料一起放進「煉成空間」輕輕拌勻,然後說:「稍微『加壓』來節省時間,入味入味~」


    祈雨鳥是體型約比人頭大一點的中型鳥類。牠們會在高大的樹上築巢,用獨特的聲音鳴叫。圓滾滾的肥胖模樣不適合飛翔,也沒有人看過牠們飛,所以甚至有人認為牠們是吃雲霧維生。牠們鳴叫之後幾乎都會下雨,所以才有了這個名字。


    可是牠們的真麵目並不像人們謠傳得那麽優美,其生態很類似螞蟻或蜜蜂。除了有產卵能力的女王鳥和其配偶以外,其他個體都未分化而不具性別,會搜集食物回巢。牠們的獨特叫聲並不是在祈雨,而是在呼叫擔任衛兵的鳥來抵抗風雨或外敵。


    不同於胖得飛不起來的女王鳥,擔任衛兵的鳥全都是手掌尺寸的瘦弱小鳥,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同一個物種。


    噗滋。


    吉克蒙德用刀子刺穿站在頂點奴役衛兵鳥的肥胖女王鳥。趁著瑪莉艾拉還在料理其中一隻的時候,他要把其他的鳥都切成方便料理的尺寸。


    吉克蒙德把腹部切開,取出油油亮亮的內髒。他接著肢解各個部位,把某些部分的肉從骨頭上刮下來。


    切開粉紅色鳥肉時,斷裂的觸感傳遞過來;剝除連接骨骼的筋時,肉也跟著被撕裂;反向折斷關節時,白色的骨頭隨著堅硬的觸感穿透到鳥肉之外。


    吉克蒙德一刀又一刀地斬斷鳥肉。他默默肢解祈雨鳥的藍色獨眼中究竟映照著什麽?


    「吉克?做好了喔。」


    聽到瑪莉艾拉的聲音,吉克終於回過神來。


    祈雨鳥全都已經肢解完畢,有幾隻還切成了容易食用的大小。


    「你切得這麽仔細,煮起來輕鬆多了,謝謝。」


    說著,瑪莉艾拉把祈雨鳥的肉裝進容器,分別收到冷凍、冷藏的魔導具裏。


    廚房的桌子上放著吉克的晚餐和炸祈雨鳥肉塊,而師父早就已經抱著酒瓶坐在一大盤炸肉塊的正前方等著了。不愧是賢者,完美掌握了料理完成的時間。


    這盤炸肉塊不是用鍋子,而是用「煉成空間」油炸而成。對瑪莉艾拉來說,控製「煉成空間」的溫度是輕而易舉的事,所以品質比使用普通的料理器具還要好。外酥脆,內多汁。手藝甚至不會輸給「躍穀羊釣橋亭」的老板。


    師父狼吞虎咽的樣子就證明了這盤炸肉塊做得多麽成功。師父好像連嘴巴裏都是火焰屬性,再熱的食物都能輕鬆下咽,所以非常有利於爭奪剛煮好的熱騰騰料理。再這樣下去就要被師父吃光光了。


    「師父吃太多了。添加梨檬汁~」


    「住……住手!瑪莉艾拉!梨檬汁應該要另外拿盤子加吧!」


    「師父已經吃得夠多了,我才不管呢~我和吉克都是會加梨檬汁的人啦~」


    為了牽製不愛加梨檬汁的師父,瑪莉艾拉在大盤子上猛擠梨檬汁。這也可以算是一種滅火行動。


    「真好吃。」


    看著師徒劇場,吉克如此低聲說道。他很少會一邊喝酒一邊吃晚餐。吉克細嚼慢咽的樣子讓瑪莉艾拉想起第一次幹杯的那一天。瑪莉艾拉定睛注視著吉克,然後對他說:「吉克,你的頭發變長了呢。我等一下幫你剪頭發。」


    「枝陽」的洗手台有鏡子和照明魔導具,所以晚上要剪頭發的時候大多是在這裏進行。脖子圍著床單的吉克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著麵前的鏡子。


    軟綿綿的柔弱手指正在觸碰吉克的頭發。瑪莉艾拉有時捏起一搓頭發,有時用手指梳理,一刀一刀地修剪吉克的頭發。


    從觸碰頭發的柔軟觸感可以知道瑪莉艾拉的握力有多麽弱小。吉克自己洗頭或梳頭的時候,手指偶爾會把幾根頭發扯下來,瑪莉艾拉的力道卻比他還要溫柔得多,也不會扯到頭發。


    毛茸茸的小動物理毛的觸感應該就像這樣吧。


    映照在鏡子裏的瑪莉艾拉明明隻是在剪頭發,表情卻很嚴肅,鬥雞眼還會不時睜大。她張大的嘴巴好像想說:「慘了!」然後她隔著鏡子頻頻偷瞄吉克,剪了一陣子又像是心想:「呼,好像沒事了。」眼神還四處遊移。當然了,吉克雖然差點笑出來,還是從頭到尾假裝沒發現。


    迷宮都市也有提供剪發服務的理發店,對外表很講究的愛德坎就會去理發店剪頭發。瑪莉艾拉雖然算是手巧的人,還是專業理發師的技術比較好,所以她總是建議吉克「去給人家剪頭發」,但吉克還是會找理由拜托瑪莉艾拉來剪。


    因為他很珍惜這段溫馨的時光。


    「噯,吉克,發生什麽事了嗎?」


    瑪莉艾拉一邊移動剪刀,一邊這麽向吉克問道。


    (被她察覺了嗎……)


    瑪莉艾拉平常總是在傻笑,吉克陷入煩惱時卻特別敏銳。


    「我隻是稍微想起了過去的事。」


    吉克不可能看錯。那個商人就是他以前的主人。


    吉克並沒有老實地把以前虐待過自己的商人來到迷宮都市的事說出來。就算有必要對誰說,從護衛方麵來考量,尼倫堡才是適合的對象。即使對瑪莉艾拉說,也隻會讓她產生悲傷的情緒,什麽好處也沒有。


    吉克會淪落為犯罪奴隸是因為商人父子誣告,但他也沒有證據能證明自己是無罪的。


    最重要的是,多虧


    師父出的難題,吉克已經漸漸習慣用弓,即使無法百發百中,現在也已經能夠射中目標了。升上a級並獲得赦免的日子已經近在眼前,現在引發糾紛不是明智的選擇。


    不予理會是最好的做法。萬一在城市裏撞見,吉克的外表也已經截然不同,商人父子不可能認得出他是誰。況且,那對父子恐怕連吉克這個人的存在都不記得了。


    所以,什麽都不必在意。


    除了自己心裏湧現的這份漆黑意念以外。


    肢解祈雨鳥的時候,吉克蒙德心裏想著什麽呢?


    看到商人父子的瞬間,因為一次次的無情對待而積鬱已久的感情轉變成無法壓抑的憤怒。雖然當時勉強忍住了,情緒卻像一條盤踞在腹中蠢蠢欲動的黑蛇,不隻商人父子,連逼迫自己淪落到那個境地的整個世界都憎恨,此刻仍然瀕臨爆發邊緣。


    現在的吉克知道自己過去究竟遭受了多麽不當的對待。


    商人父子帶來的債務奴隸和過去的吉克同樣受到殘酷的對待,一看到他們徹底心死的模樣,被反覆鞭打身體的痛楚、因咒罵而哀號的心聲、漸漸被磨損直至消失的心就會像火山爆發一樣,在腦中猛然複甦。


    失控的感情有如瘋狂翻騰的滾滾岩漿,徹底燒灼理智,幾乎支配了吉克。


    吉克並不知道那對父子把自己陷害成犯罪奴隸是基於什麽理由,但肯定是想隱瞞虐待債務奴隸的事實,或是為經商失敗找借口之類自私又不當的理由。


    要不是被那個商人買下,吉克也不會受到那麽殘酷的對待。


    不隻如此,過去曾是隊友的成員一發現吉克失去「精靈眼」,馬上就拋棄了吉克。吉克確實很傲慢,但他們明明也一起嚐到了不少甜頭。


    都要怪那家夥,不,這家夥也有錯──雜亂無章的思緒使心中的負麵想法不斷膨脹,讓吉克想要不顧一切地大叫。


    這個時候。


    拍拍拍。


    瑪莉艾拉的手輕觸吉克的頭發。


    「這附近的頭發好像有點厚耶~」


    瑪莉艾拉輕柔地捏起吉克的頭發,把剪刀拿直,一刀一刀打薄頭發。


    柔軟的手掌,溫柔的指尖。


    從初次相遇的那天起,這個溫暖的地方始終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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