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剛過,春寒還料峭,diesel投資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吃下了葉家人手中22%的股份,加上先前的31%,一躍成為line最大股東,至此,家族企業的line已經與大部分葉家人沒有關係了,這一切距離葉蓬生過世還不到兩個月。葉蓬生的過世,讓本來就內鬥不止的葉家成為一片散沙,自此各尋出路,也讓葉棠的總裁位子變得岌岌可危,如果他不能保證剩下的股東堅定不移地緊靠在他身周,那麽很顯然,一旦diesel手中持有的股份超過56%,就將實現絕對控股,他被踢出管理層的日子就不遠了。


    聽到葉棠在外麵的時候,顧承光並不意外。區仲華對顧承光露出恰到好處的歉意,“你看,顧少,這……”


    顧承光大度地聳聳肩,“客隨主便。”


    區仲華轉頭對助理說:“請葉先生進來吧。”


    這是一處高級會所,至於顧承光和葉棠為何前後腳出現在這裏,稍微了解點內情的都心知肚明,全因為區仲華。區仲華手中捏著line3%的股份,這3%原本並不起眼,然而事情進行到這一步,這3%卻成了決定成敗的至關重要的一環,頓時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葉棠一身高定,完美得如同一台計算精密永不出錯的機器,看見顧承光的時候微微愣了一下,說:“原來顧先生也在這裏。”語氣不冷不熱,禮貌而疏離。


    顧承光舉杯微笑示意,並未開口。區仲華對兩人的暗潮洶湧心知肚明,卻視而不見,圓滑地招呼葉棠。葉棠也沉得住氣,也一副隻談風月不談其他的做派,三人乍一看,倒是言笑晏晏其樂融融,直到顧承光借口上洗手間離開了包間。


    顧承光是故意離開的,他不離開,葉棠又怎麽去說服區仲華不將股份賣給diesel呢?但要說服唯利是圖的區總,可不容易。


    果然,顧承光一離開,葉棠和區仲華之間的氣氛就變了。區仲華先下手為強,不等葉棠開口,就伸手製止了他,不緊不慢道,“我知道葉總今天來找我是為了什麽,我是個生意人,所關心的無非是利益二字,我就直截了當地問一句,撇開我們兩家的情分,葉總能拿出比diesel更優惠更吸引人的條件嗎?”


    洗手間一慣的奢華,包裹在精致華美的銅鏡框中的鏡子,漂亮的枝形銅吊燈,金黃色如酒液一樣流瀉的燈光,照得四壁輝煌如晝。顧承光擰開水龍頭,略帶溫度的水流柔和地衝刷過他的手,從隔間裏傳出的曖昧的聲音,壓抑輕微,隻是偶爾撞擊板壁的聲音令人不得不聯想到裏麵的戰況。


    顧承光頓了頓,麵不改色地垂眼,仔細地將手洗幹淨,擰上水龍頭,抽了幾張紙巾。隔間裏的喘息平息,沒過一會兒,有人出來,擰開顧承光旁邊的水龍頭。顧承光隨意地往鏡子裏打量了一眼,中等個兒,三十五六,眉宇間浮於圓滑世故,卻又不失狠戾,他湊近鏡子,用指甲撥了撥自己的眉梢處,將擦手的紙巾隨手丟進紙簍裏,揚長而去。


    沒一會兒,又有人從裏麵出來,個子很高,卻偏瘦,白襯衫黑褲子,鼻梁上架了一副銀邊細框眼睛,靠在牆上低頭點了一根煙,煙熏繚繞中,沉醉在一片尼古丁的迷幻中,然後抬起眼瞼,與顧承光的目光不期而遇,兩個人都微微愣了一下。


    顧承光禮貌地微微頷首,然後鎮定地轉開了目光,走出了洗手間,才隱隱約約地覺得剛才所見之人似乎有些眼熟,不知是否是從前見過的,他出國好多年,記不大清倒也不奇怪。倒是穿白襯衫的男子在顧承光離開後有些恍惚,忘了手中還點著煙。


    顧承光在走廊上遇到了準備離開的葉棠,“葉總這麽就快離開了?”


    葉棠脊梁挺直如竹,英俊的臉在燈光照耀下如初雪般雪白而冷清,卻有一種強撐的驕傲,低聲說:“顧先生和區總玩得開心,我就不打擾了。”


    顧承光心裏麵微微歎息,在葉棠即將擦身而過的時候,忽然開口,“葉棠,line一定會被收購,這是毋庸置疑的,即便你死守著葉家人的驕傲,死守著你所謂的責任,但事實上,你確實無力改變現狀,你不能令line起死回生,那麽,換我來。”


    葉棠的瞳孔緊縮,顧承光不再發一言,擦著他的身子向前走去。


    連續幾天的陰沉天氣後,太陽忽然從鉛灰色的雲層後麵露出了靚麗的笑臉,驅散了一個嚴冬的陰霾,整個世界頓時都明亮起來,自車窗外不經意地往外看,路邊的玉蘭不知何時有了花苞,圓圓尖尖的一點粉紅,輕柔,靚麗,你知道一場生命的盛宴已經拉開帷幕。


    顧承光將脖子上孔雀綠的羊絨圍巾摘下來,讓皮膚暴曬在陽光底下,鑽進衣領的風還有涼意,卻很舒服。


    “顧先生?”


    顧承光有些驚訝地看著走到他麵前的女孩子,片刻後露出一慣溫和的笑,“安小姐,真巧。”


    距離上次見到安瀾差不多有半年了,比起最後一次見麵的情形,安瀾看起來氣色不錯,烏黑順滑的長發利落地紮成馬尾,牛仔褲,白色高領毛衣,襯著一張小小尖尖的臉,臉上有被太陽曬出的健康紅暈。


    她與他本來就不熟,何況最後她留給他的形象如此狼狽難看,本來打完招呼後就該離開,隻是想到以後或者再無這樣巧的機會,於是鼓起勇氣說:“顧先生,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顧承光有些意外,安瀾並不是那樣冒失的女孩子,於是問道:“什麽事?”


    “幫我謝謝佟卿卿。”


    顧承光一愣,“道謝的話,不是親自說更有誠意嗎?”


    安瀾卻搖搖頭,臉上的神色有一閃而過的傷感和釋然,想起那段時光,真恍如隔世。


    其實他們那樣的藝術生,在校的時候自然千般清高萬般被人推崇追捧,一旦出了校門,才曉得從前有多麽天真,那段日子,她和同寢室的室友一樣,天天拿著自己的作品到畫廊,到廣告公司,抓住一切機會,推銷自己,一趟一趟地跑,一趟一趟地看人臉色,聽人奚落,差點絕望,有同學終於向現實低頭,聽從家裏意見,老老實實考取教師資格證,做了一名小學美術老師,想想真讓人喪氣。誰知道在她在回家鄉找個安慰的工作和留在北京拚一把兩者之間煎熬的時候,原先拒絕過她的一家廣告公司忽然打電話給她,願意給她一個實習的機會。


    她暈暈乎乎,不敢置信又欣喜若狂,後來才知道是佟卿卿從中使的關係,但他不說,也不過問,仿佛無關緊要。


    她忽然明白,她沒要他的禮物,所以他以另一種方式補償,務必不虧欠於她。他對人的體貼不動聲色,卻也冷靜冷酷,她終於死心。


    這顯然是她跟佟卿卿之間的秘密,顧承光不好多過問。


    安瀾低頭打開自己隨身攜帶的包,從裏麵掏出一根細細的鉑金項鏈,項鏈裏套著一個簡單的指環,遞給顧承光,“前幾日收拾宿舍,無意中找到了這個,我想應該是他的,不知怎麽竟掉在我那裏,本來想打電話給他的……不過……也請顧先生幫我轉交給他吧?”


    微涼的鉑金項鏈和指環落到顧承光手心裏,對麵的女孩如釋重負,揚起一個真摯燦爛的笑,“那再見,顧先生。”不及顧承光開口,她揮揮手,跑過馬路,跑向一直等在那邊的高大男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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