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空手道家在那之後經常跑來吵我。」


    我小口喝著紅酒如此抱怨後,坐在對座的鳥子揚起眉毛。


    「空手道家?」


    「就是練過空手道的那個女生……」


    此處是位於淳久堂池袋店附近的酒吧。明明今天是星期三,昏暗的店內卻座無虛席。在這間各桌皆是年輕男女把酒言歡的酒吧裏,我們正坐在角落舉辦一場簡單的慶功宴。


    「那個~記得她叫做瀨戶茜理吧。」


    「厲害,你的記憶力真好,哪像我早就忘個精光了。」


    「你也太狠了吧。」


    「像那種小丫頭,叫她空手道家就足夠了。」


    關於上次的裏世界探險……正確說來是位於表裏世界之間的中間地帶探險,除了我跟鳥子以外,身為我大學學妹的茜理也有一起同行。就是那位練過空手道的瀨戶茜理。因為她找我商量煩惱的關係,導致我們誤闖貓咪居住的城鎮,甚至被忍者貓追殺。喵~~


    「當初看她興高采烈問我『請問學姐你是不是有靈異體質!?』,我就覺得不太對勁,到頭來根本是她對這類事情很感興趣。後來她就不時打電話給我,去學校餐廳時也會遇見。無止境的糾纏令人很不耐煩。」


    「意思是她黏上你啦。你好歹也記一下對方的名字嘛。」


    「我很歡迎小狗小貓黏上我,但是對人隻覺得很麻煩罷了。」


    「嗯~那你有記住我的名字嗎?」


    「那還用說。」


    「你叫一聲來聽聽?」


    「……仁科小姐。」


    「哎呀,聽起來頗令人有新鮮感呢,紙越小姐。」


    鳥子用她那透明的指頭,從堆滿生火腿的木盤上捏起一片。其實在目光眾多的地方用餐時,鳥子還是會戴上手套,不過像今天這樣座位是在角落或包廂內時,她大多會脫下手套。


    盡管是透明,卻並非完全看不見。那隻左手在光源的照射下顯得閃閃發亮,讓人能清楚看見有一隻手就存在於那裏。可是仔細觀察會發現輪廓相當模糊,恍如會消散於大氣之中。


    看著鳥子用那隻神秘的左手捏起生火腿送進嘴裏,莫名給我一種不踏實的感覺。


    「……你幹嘛不用叉子?」


    「會讓你覺得我很沒禮貌嗎?」


    鳥子仰頭將火腿咽下後,用舌頭舔了舔手指。


    「很像是哪來的動物。」


    「是喵~?」


    「你是有多喜歡這個語尾助詞啊?」


    「逗你露出一張怪臉很有趣呀。」


    「仁科小姐,你這個人很壞心眼喔。」


    我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常聽人說這是適合與生火腿或莎樂美腸搭配享用的微氣泡紅酒,喝起來充滿果香且酒精度偏低,可說是讓人百喝不厭。


    「你今天應該帶空手道小妹一起過來慶祝呀。」


    「你這句話是認真的嗎?」


    「人多總是比較熱鬧呀。」


    「我才不要呢……那樣會害我無法放鬆。」


    鳥子見我擺出一張臭臉後,忍不住開懷大笑。


    「她有糾纏你到這種程度嗎?」


    「空手道家好像就住在我家附近,想想她會和我就讀同一所學校也不足為奇。總之她自來熟地不斷喊著學姐學姐跑來找我,偏偏她又知道我們非法持有槍械一事,迫使我不能擺臉色給她看。」


    「嗬嗬。」


    我可是非常認真地在傾訴心中的不滿,鳥子卻抿嘴一笑。


    「這有什麽好笑的?」


    「因為空魚你變了呀,順利結交到除了我以外的朋友。」


    「你……你說誰跟那種人是朋友啊!」


    鳥子眯起雙眼看著提出反駁的我,模樣就像是溫柔地關注著我……


    咦,現在是什麽情況?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心底突然冒出一股令人費解的焦慮感,於是我立刻嚴詞否認鳥子的話語。


    「那個,我這不是在耍傲嬌,單純是覺得不耐煩才吐苦水喔。」


    「你不必表現得這麽冷漠也沒關係,受人仰慕是好事喔。」


    「拜托你別說這種話好嗎?這就類似被跟蹤狂騷擾的受害者聽見旁人說的風涼話。」


    「是嗎?畢竟這是空魚你第一次抱怨他人,甚至還幫人取了綽號。」


    「或許吧,但好歹也讓我抱怨一下嘛。」


    「可是我這個人並不擅長聽人訴苦喔。」


    麵對一臉淡然地拋出這句話的鳥子,我氣呼呼地瞪了過去。


    鳥子對於我的眼神表現得若無其事,又用手捏起一片莎美樂腸放進嘴裏。


    奇怪,總覺得鳥子給人的感覺與以往不太一樣。


    有了——鳥子平常總會打從一開始就點一大堆料理,今天卻罕見地隻點了紅酒跟生火腿與莎樂美腸的拚盤而已。


    「你還想點什麽料理嗎?」


    「嗯,交給你了。」


    ……鳥子果然怪怪的。


    理由也同樣猜得出來。鳥子還想著冴月小姐的事。


    這陣子幾乎沒有從鳥子口中聽她提起閏間冴月這個名字。即便原本以為是她不再糾結冴月小姐的事,不過事實上並非如此。恐怕是她出乎預料地從茜理嘴裏聽見冴月的名字,令她內心非常動搖。自從上次探險結束後,鳥子有好一陣子都窩在家裏。至於她的心,仍無法從下落不明的「朋友」那裏獲得解脫。


    我冷不防地感到一陣擔憂,於是對著鳥子說:


    「我說鳥子啊——你可別像之前那樣,獨自一人離去喔?」


    鳥子吃驚地抬起頭來。


    「你突然間是怎麽啦?」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鳥子,結果她露出苦笑點了點頭。


    「我知道啦,我不會再做出那種事情了,你放心。」


    她的語氣老實說完全無法讓人放心。


    我回想起約莫在一個月前,我們從裏世界的海灘逃回石垣島當時的情形。那個時候,我在門的另一頭目擊到狀似冴月小姐的身影。即使我明知應當想在第一時間得知此事的鳥子就在旁邊,我卻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她。後來我就這麽拖拖拉拉地任由時間逝去,直到現在都還沒提起。


    我該說嗎?我應該現在就告訴鳥子,其實我之前曾目擊到她非常仰慕、甚至珍視到不顧自身安危也想找到的那位朋友嗎?


    看著模樣仿佛有半顆心遺留在其他地方、一口喝光杯中紅酒的鳥子,我不由得陷入思緒中。


    ……別開玩笑了,打死我都不會告訴鳥子的。


    首先是那片海岸上充滿各種怪物,因此那肯定是外表冒充成冴月小姐的裏世界存在。比方說風車女當時就是這樣。縱然看在我的右眼中仍保有人形,也不能輕忽大意。畢竟之前已經確認過,仍有某些存在,於我左右眼的視野裏都有著相同的形體。


    我看還是別提比較好,得設法讓鳥子忘了冴月小姐才行。


    那個該死的瀨戶茜理……偏偏給我在那邊多嘴。


    果然這丫頭還是叫做空手道家就足夠了。


    2


    隔天,我們在小櫻家院子裏進行探險前的準備。此行目的是我在石垣島因為喝醉而衝動買下的農機·煙草管理作業車ap—1的首次駕駛測試。


    「汽油加好囉,空魚。」


    鳥子轉緊油箱的蓋子後便抬起頭來。


    「ok,我啟動看看。」


    我參照說明書發動引擎。因為這是第一次啟動,我根本不知該如何操作。也不知前後經過了多久,總之在我們陷入苦戰一段時間後,引擎終於發出正常啟動的運轉聲。


    「好耶!」


    「恭喜~!」


    不同於開心慶祝的我們,小櫻擺出一張臭臉,靠在玄關的門板上默默地關注著我們。


    小櫻在得知門好巧不巧地形成在她家玄關前之後,不出所料地感到相當沮喪。起先我以為她會更加大發雷霆,但這件事與其說是令她生氣,不如說是給她帶來更強烈的震撼。我小心翼翼地說出實情的當下,小櫻幾乎變成一台隻會重複播放「不會吧」、「為什麽會變成這樣」、「老天爺為何這麽對我」以上三句話的留聲機,她在把我轟出門後,有好幾天都不肯接我的電話。


    我坐上右側的座位後,鳥子一語不發地坐在左側的位子上。這輛呈現「冂」字形的車體後側有兩個座位,我就坐在右邊,鳥子則是左邊。由於這輛農機原本是將煙草田的作物夾在中間前行,因此兩張座位之間隔著一段不到一公尺的距離。


    「你試著前進看看,空魚。」


    「先等一下喔……是這樣吧。」


    我同時推動控製左右履帶的兩個握把後,ap—1開始緩緩前進。將握把往回拉,機體就會倒退。推動單邊握把則


    會轉向。操縱方式非常簡單。因為速度不快,所以就連我也應該有辦法駕駛。


    「這就是最高速度了嗎?未免太慢了吧~」


    「畢竟它原本是針對農耕作業的載具,速度很慢也是理所當然的嘛。」


    其實根據型錄上所記載的配備,這台農機的最高時速隻有三公裏,就連一般人都走得比它快,因此唯一的優點就是能用來代步。


    「若是沒有設法好好利用,你不覺得就白白糟蹋了中央這塊空間嗎?」


    鳥子探頭窺視車體正中央的空間,提出以上這段質疑。


    「說的也是,幹脆去買條鉤子,讓行李能掛在下麵算了。」


    畢竟上側本來就有置物籃,左右履帶上方也有多餘的空間。把步槍放在哪裏會比較方便呢?心情大好的我,眺望著車體各處開始思考。


    雖然這次隻有多帶一塊用來遮蓋車體的防水布,不過ap—1本來就是被設計成可以搬運煙草幼苗、農藥桶或作物等重物,因此別看它這樣,其實馬力挺高的。ap——標榜著「萬用<all purpose>」的這台農機,相信它到時一定也能為我們帶來許多貢獻。當然設計者肯定萬萬沒想到,它會以這種形式被運用在未知世界的探索上。


    我在雜草叢生的院子裏繞行一圈後,將它駛回玄關前。駕駛測試應該這樣就足夠了。我停下ap—1,從車上俯視小櫻的那張撲克臉。


    「那我去去就回。」


    「真虧你們能以那麽輕鬆的態度出發耶……」


    小櫻感到傻眼地說。


    「這次隻是去安置這台農機,很快就會回來了。」


    「你這句話聽起來就像是準備送死前的台詞喔。」


    「難道農機一直放在這裏也沒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


    「那你也就沒啥好抱怨的吧。」


    「小櫻是在擔心我們,空魚。」


    鳥子說出這句話後,小櫻的臉色更加難看。


    「與其說是擔心……你們果然非常奇怪,為何能一派輕鬆地前往那種可怕的地方啊?」


    我和鳥子麵麵相覷。小櫻見狀,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事到如今也不必再糾結這個了。總之你們別帶怪東西回來啊,畢竟這裏可是我家……」


    也難怪小櫻的情緒會如此低落,畢竟她一走出家門的下個瞬間,就有誤闖裏世界的危險。


    根據我和鳥子一同調查出來的結果,這個門平常是處於關閉的狀態,無法直接前往裏世界。


    換言之,若是沒有鳥子的左手強行將它撬開,理應是非常安全才對……其實當初之所以會出現這道門,就是在〈三位大嬸〉來訪當時,因此難保何時會再次發生類似的狀況,又有裏世界的怪物跑來按小櫻家的門鈴。


    關於我們的調查結果,實際上似乎沒給小櫻帶來多少安慰。希望她能繼續透過小胖肚(浣熊陶偶)來轉移心中的恐懼,別氣餒好好生活下去。況且有一個穩定的門在這裏,對我和鳥子來說是相當方便……


    目前是借由園藝支架來標示門的位置。有兩根綠色的棍子,以相隔三公尺的距離插在地上。起先想說既然都插好支架了,幹脆栽種一些牽牛花讓它攀藤在上麵,不過亂扯這些多餘的事情,總覺得又會惹小櫻生氣而自找麻煩,所以我最終決定保持沉默。


    「空魚,你準備好了嗎?」


    「好了,那就麻煩你打開門。」


    「ok。」


    鳥子下車後,站在兩根支架前。我也趁著這段期間調整ap—1的行進方向,將正麵對準門。小櫻則是站在支架的另一側,默默地關注著我們。


    「那麽……我開始囉。」


    鳥子摘下左手的手套,慢慢將指頭伸向兩根支架之間。


    我透過右眼,能看見那片空間遭鳥子觸碰便出現一道波紋。鳥子用她那透明的手指撫摸著那片表麵有如材質細膩的布料,也像是光滑肌膚的空間。


    鳥子的動作略顯猶豫,她先是暫時將手收回,然後又再一次伸了過去,感覺上比剛才更為大膽地開始摸索。接著她停下動作,以五根指頭抓住兩個世界之間的那片薄膜。在她將手臂輕輕一揮,動作宛若掀開窗簾的下個瞬間,門便就此開啟。


    這扇門的寬度與高度皆為三公尺。兩根支架之間的那片空間,形成一塊正方形的缺口。在完全開啟的門另一頭,能看見恍若波浪般隨風搖曳的綠色草原。


    「啊、喂……你們還好吧?」


    由於小櫻的語氣似乎相當吃驚,因此我越過支架探頭看向她,卻把她嚇得瞠目結舌。


    「嗚哇,真惡心。」


    「怎樣啦,你很沒禮貌喔。」


    「我不是在罵人啦……而是因為我突然看不見你們,結果空魚你突然從支架側麵隻露出一顆頭來。」


    原來如此,小櫻的眼裏看不到門,也看不見門另一頭的景色。


    「呐,這樣就好了嗎?」


    鳥子回頭發問後,我點點頭。


    「ok。我會往前行駛,你小心點。」


    我再次從支架側邊探出頭去,朝著小櫻揮手道別。小櫻則是露出作嘔的表情目送我們離去。


    隨著ap—1向前駛去,一陣濕潤溫熱的風刮過裏世界的草原,輕撫著我的臉頰。小型履帶輾過院子裏的雜草和石子不斷前行,迎麵吹來的風勢越來越強。在通過門的瞬間,眼前的視野隨即變得開闊,放眼望去盡是一整片的草原。我繼續往前行進,兩張座椅也通過支架中間,整台車完全進入裏世界之中。


    這時,後頭傳來鳥子的聲音。


    「空魚!我可以把門關上了嗎?」


    「啊、等我一下。」


    我趕緊停下ap—1,然後從上頭跳下來。原因是不光在表世界,我也想在裏世界這邊設置門的標示。我從貨架上取出園藝支架,接著往門的側麵一看——我不禁當場驚呆了。因為在這片草原上,已經立著兩根柱子了。


    ……那是兩根相當老舊的圖騰柱。


    這不像美國原住民那種精心雕刻的圖騰柱,位於柱子側麵的臉部圖樣毫無設計感可言,拙劣到有如孩童所繪製的塗鴉。木頭的表麵在日曬雨淋下顯得殘破不堪,殘留在上麵的油漆也已經褪色。


    「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我們上次來這裏時,並沒有看到這種東西。在我看得目瞪口呆之際,仍用手抓著空間的鳥子也穿過門,開口說:


    「難道是我們在表世界立起支架時,這裏也跟著長出了圖騰嗎?就像其他的門,你不覺得裏世界也都有相對應的建築物嗎?」


    說的也是……比方說神保町電梯所通往的那棟骨架大樓,我實在不覺得是由此處的某人所「建造」出來的。意思是表裏世界相通之際,裏世界便會自動產生與該門相類似的地形嗎?


    「呐,我可以鬆手了嗎?」


    「啊、抱歉,可以鬆手了。」


    我說完後,原先一直維持住門的鳥子便將左手放開。那片空間在產生一陣波紋後就恢複原樣,門隨之關閉。之前隔著空間裂縫處能看見小櫻家的院子,如今也跟著消失了。


    我們兩人肩並肩站在一起,眺望著這片寂靜的草原。裏世界今日的天氣是晴天。在散發著日暈的陽光之下,青草的顏色稍微偏淡。門東側有一座矮丘。當初我和小櫻突然進入裏世界時,就是爬上那裏來掌握周遭的地形。


    鳥子掏出馬卡洛夫手槍,拉動滑套確認子彈後便收回槍套內。我們這次是一身輕裝,沒有攜帶突擊步槍。一如當初對小櫻說的那樣,今天的目標隻是來找地方安頓ap—1。


    「這附近乍看之下沒有任何東西,要把車停哪好呢?」


    鳥子提問。


    「就先停在附近,並且蓋上防水布即可。雖然我其實是希望能有一間車庫……」


    「那就蓋一間臨時小屋嗎?」


    「光憑我們兩人有辦法蓋好嗎?」


    「我也沒把握。要不然就拜托空手道家來幫忙吧。」


    我不發一語地回到駕駛座上,在重新啟動引擎後,將ap—1朝著矮丘駛去。


    「咦,等等我嘛。」


    鳥子連忙跳上正在緩緩前進的ap—1。


    「……你這樣很危險喔。」


    「誰叫你好像要撇下我。」


    鳥子從側麵探頭看向我的臉,但我仍然沒有與她對視。


    我們就這麽暫時保持沉默,看著ap—1慢慢爬坡。當我們抵達山頂時,映入眼前的是位於矮丘對側的那片濕地。


    我停下ap—1後,鳥子便從車上跳下去,接著她將手遮在眼睛的上緣,開


    始眺望周圍。


    「啊、那是通往神保町的骨架大樓吧?喔~~原來是接到這裏啊。」


    「奉勸你別觀察得太仔細,扭來扭去會出沒在那片被水淹沒的草叢裏。」


    「所以當初我遇見空魚你的地方……就在那附近囉。」


    聽見這句話,我反射性地抬起頭來。


    鳥子像是早就料到似地扭頭和我四目相交,接著她招了招手叫我過去。我莫名感到一陣不悅,但最終還是放下防水布,踏過雜草走到鳥子的身邊。


    「你看,應該就是快要沒有水的那邊吧?」


    「我哪知道,畢竟那裏又沒有醒目的地標。」


    「有看到草叢缺了一段的那裏嗎?我相信那裏就是發現屍體的那條小徑。記得就在那附近對吧。」


    「嗯~……?」


    我看不出鳥子究竟是在指哪裏而眯起眼睛凝視之際,她又繼續說:


    「從我們相識到現在,已經過了多久呀?」


    「因為那時是五月……所以還不到三個月吧。」


    我說完這句話後,就連自己都感到詫異。


    我們才認識不到三個月?不會吧?


    「隻過了三個月啊……」


    鳥子也困惑地低語著。


    「總覺得我和空魚你是從更早之前就在一起了。這感覺真是不可思議。」


    「唔、嗯。」


    我感到一陣不安,斜眼窺視著鳥子的臉龐。那張斂下眼眸的側臉,遠比以往顯得更加愁容滿麵。


    「——空魚,你為什麽願意陪我來裏世界呢?」


    「咦?」


    「空魚你對冴月一點興趣都沒有吧?卻願意陪著剛認識不久的我來到這麽危險的地方,這是為什麽呢?」


    我都陪你出生入死那麽多次了,你現在才給我想到這個問題嗎?


    「……這個嘛,因為我也想來這裏探險,再加上結識鳥子你以前,我就對裏世界充滿好奇了。」


    語畢,我又輕聲補上一句。


    「另外,那個,我……我們是朋友啊。」


    「謝謝你,但是——」


    但是?她幹嘛加上一句但書?


    「我可以一個人獨占你嗎?」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自從前陣子的忍者貓事件以來,我就在思考這個問題。空魚你不光是跟小櫻,就連與茜理也相處得很融洽。你在拯救美軍那次非常努力,在那霸喝酒時也玩得很嗨,原本你應當有機會去接觸更多人,去拓展自己的世界,但跟我在一起的話,會不會奪去你的可能性呢?」


    「沒那回事啦……我這個人非常怕生,老實說我可一點都不想拓展自己的世界。」


    「不對,你這麽想就太可惜了。」


    鳥子像是想打斷我的話般繼續說:


    「我從前也是抱持著這種想法。在我結識冴月之後,一直以為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隻有冴月而已,對於其他人根本漠不關心。」


    「嗯~原來是這樣啊。」


    我隨口應付過去後,冷不防地冒出一個疑問。


    「小櫻小姐呢?你們是何時認識的?」


    「是在冴月失蹤之後才認識的。畢竟小櫻平常就是那個樣子,不必跟她客套也能相處融洽,因此我與她聯絡一段時間後就成了朋友。盡管我們在那之前是見過麵,可是那時我們都對彼此不感興趣。」


    按照鳥子的說法,我越聽越感到擔憂。若是我在那段時期遇見鳥子,她恐怕不太會記住我是誰吧。


    「在冴月失蹤當時,我真的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宛如獨自一人被趕出家門——真的感到非常害怕,即使到現在也依然如此。就算有你和小櫻陪著我,我還是一直感到十分恐懼,不停四處尋找冴月。」


    鳥子稍作思考後,緊接著繼續說:


    「空魚,如果哪天我不見的話——」


    「不許你這麽說,畢竟你之前已經答應過我了。」


    「我不會再獨自一人亂跑,隻是在如此危險的地方蹓躂,天曉得會發生什麽事。」


    總覺得鳥子這個說法非常狡猾。


    她居然以這種方式,觸及這個我們兩人早已心知肚明,並且當作默認而絕口不提的疑慮。


    位於矮丘下方的那片濕地,隨著微風吹拂而顯得波光粼粼。從這裏看去,也無從辨識位於水麵下的異錯。


    在我感到一陣語塞的期間,鳥子徑自開口:


    「如果我失蹤的話,我擔心空魚你會變得跟我一樣。由於當初是我拖著你幫忙尋找冴月的下落,別看我這樣,其實我感到挺內疚的。或許你是很怕生,不過根據我的觀察,你還是會跟對方交流……另外也覺得你能結交到其他朋友是一件好事。」


    「我不需要其他朋友。」


    「總覺得再這樣下去,我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毀了你的人生放著不管,而我並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


    不對,鳥子,是你誤會了。


    明明我想提出反駁,駑鈍的大腦卻隻是不停空轉,想不出任何適合的話語。


    鳥子輕輕一笑,當場向後轉去。


    「走吧,安頓好那輛車就回去囉,免得惹小櫻擔心。」


    「啊…………嗯。」


    此刻的我隻能癡癡望著鳥子走向ap—1的那道背影,最終還是一樣想不出該如何表達自己心中的感受。


    3


    我們穿過兩根圖騰之間,就此返回表世界。相較於裏世界那莫名朦朧的陽光,表世界的豔陽無情高照,在地麵上形成輪廓完整的影子。我的影子快步追上鳥子她那位於前方的影子。光是看見我們兩人的影子沒有並肩同行,就令我感到十分不安。


    原先低著頭的我仰起臉來,隨即有一輛停在院子中的黑色轎車映入我的眼簾。這輛車身光亮到足以倒映出人影且十分氣派的車子,看似是一輛名牌轎車。


    起先我很擔心我們從門走出來的瞬間被其他人瞧見,但接近一看,發現車內是空無一人。


    「有訪客耶。」


    鳥子如此低語。


    「明顯是名牌車,難不成是黑道?」


    我不加思索地說出感想後,鳥子淡淡地回了一句。


    「像你這種看見名牌車就立刻聯想到黑道的刻板印象,老實說還挺幼稚的。」


    我被這句話堵得啞口無言。


    「反、反正我就是幼稚啦。」


    「你這種態度也同樣非常幼稚。」


    「唔唔……」


    總覺得鳥子今天特別壞心眼……


    在我如此糾結之際,鳥子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啊,喂喂?我們回來了,好像有人來拜訪你吧,所以現在先別進你家嗎……?啊、這樣呀。嗯,收到了~這我明白,拜啦。」


    鳥子掛了電話後,看著我說:


    「小櫻說我們可以進去,但記得把槍收好。」


    「啊……對喔。」


    我將馬卡洛夫手槍連同槍套都解下來,把它們全數塞進包包之後,才朝著屋子的方向走去。


    一推開玄關,立刻看見一雙大尺寸的黑色皮鞋整齊地擺放在地上。看起來明顯是男用鞋。我先是與鳥子對看一眼,在脫下鞋子踏入走廊時,左側房間傳來小櫻的說話聲。


    「我在這,你們快進來吧。」


    那是平常都房門緊閉,我到現在不曾看過其內部構造的房間。我從房門大開的門口探頭一看,發現這是一間鋪有地毯的會客室。小櫻和陌生男子相隔一張與沙發成套的桌子,麵對麵地坐在沙發上。


    接著男子起身看向我們,恭敬地一鞠躬。


    「抱歉打擾了。」


    這名男子四肢修長,身材十分高挑,而且臉頰消瘦,另外他那微卷偏長的頭發有仔細梳理過。他身上那套合身的三件式西裝,一看就知道是高檔貨。感覺這個人應該是三十多歲,但他的舉止略顯老成,讓人猜不出實際年齡。


    「啊、你好……」


    「你好。」


    我困惑地出聲回應。鳥子則是不冷不熱地與對方打招呼。


    「小櫻,這個人是……?」


    「我之前提過有個研究裏世界的民間組織吧,他就是該組織的成員。」


    小櫻介紹完後,男子遞出自己的名片。


    「兩位好,你們是紙越小姐與仁科小姐吧。久仰二位大名,我是ds協會的成員之一,敝姓汀。」


    那張名片上寫著〈一般財團法人 ds研究獎勵協會 事務局長 汀曜一郎〉。


    「啊~所以收購我們從裏世界帶回來的異物就是——」


    「是的,一如小姐您的猜測。我此番前來打擾,也是為了收購一項物品。」


    汀抬手指著桌上的公事包開口解釋。


    「就是小空魚你之前帶回來的無限貝殼。恭喜啊,這下子你就有錢去吃一頓好料了。」


    像


    是想調侃人的小櫻,腳邊放著一個大紙袋。裏頭不像是裝著點心那類伴手禮……難道裏麵全是鈔票?畢竟小櫻付錢時也是直接使用現金。


    「我已聽聞二位曾多次進出ubl,能親眼見到你們是我的榮幸。」


    「那個,你太客氣了。」


    我對於話中提到的縮寫感到納悶,隻好以含糊的態度做為回應。


    「請問ubl是什麽?」


    「ultra bluendscape——也是二位口中所指的裏世界。」


    我聽完不禁感到背脊發涼。這裏所說的ultra blue,擺明就是指裏世界的青藍色光芒。


    「那麽,ds又是什麽的縮寫呢?」


    麵對鳥子的疑問,汀頓了一下才說出答案。


    「……是dark science。」


    「dark science!?」


    我不由得重複這句話。所以是暗黑科學研究獎勵協會?這是啥啊?


    與鳥子對視後,發現她的表情和我一樣充滿困惑,令我稍稍鬆了一口氣。如果她稱讚這名稱很帥氣的話,我會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汀露出苦笑說:


    「確實這個名稱聽起來帶有煙硝味,不過該說是基於成立當時的命名品味嗎……總之對於這類在科學研究中仍屬未知的領域,成立者是想統稱為暗黑科學。」


    「請問你們這個組織是何時成立的?」


    「大約是在九零年代前期。在現代應該會稱之為marginal science、trance science或另類科學等等。」


    老實說,這些名稱對我而言都是半斤八兩。


    我不由得提高警覺。這男人該不會是哪來的邪教成員吧?光是「在科學研究中仍屬未知的領域」這段形容,幾乎就能肯定是假科學,像這樣用大量現金進行交易,更是足以證明這個協會黑幕重重。


    鳥子壓低音量發問:


    「——冴月也隸屬這個協會嗎?」


    汀點頭肯定。


    「是的,閏間冴月小姐也是ds協會的約聘研究員。她多次深入裏世界探查,帶回的異物數量可說是遠超過以往。對於她失蹤一事,真的是令人相當遺憾,我也同樣非常擔心她。」


    汀坦然地解釋完後,鳥子朝他逼近一步。


    「我有個請求,能帶我前去你們的研究所嗎?我想得到更多關於冴月的線索。」


    不會吧……


    在看見鳥子有如求助似地仰頭看著汀後,我的內心不禁感到一陣苦澀。


    你振作點啦,鳥子。如果這家夥是邪教成員該怎麽辦?你就沒有半點警覺心嗎?難道你隻為了尋找冴月小姐,不惜付出任何代價嗎?


    「這個——」


    看見汀一臉猶豫,鳥子不肯放棄地繼續說:


    「我是直到最近才得知冴月在貴研究所工作。無論什麽線索都好,能拜托你告訴我嗎?」


    等我回神時,才驚覺自己已經舉起一隻手。假如繼續置之不理,總覺得鳥子會拋下我就此離去。


    「我、我也是!我也想去你們的研究所!」


    我用破音的嗓音這麽表示後,鳥子扭頭看向我。


    「你確定?」


    「那還用說。」


    我忍不住以「你在問啥廢話啊」的語氣甩下這句話。


    「你幹嘛生氣啊?」


    「我沒在生氣。」


    「……真拿你們沒轍,我也一起去吧。」


    我萬萬沒想到小櫻也會說出這種話,所以這次輪到我大吃一驚。鳥子也同樣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明明是小櫻主動提議這麽做的,卻一臉嫌麻煩地發出歎息。


    「再怎麽說,我也不能把兩個笨蛋丟給別人,然後裝作事不關己。總之我以領隊的身份一同前往,沒問題吧?」


    小櫻最後那句話是對汀說的。


    「您確定嗎?」


    麵對仍有些遲疑的汀,小櫻點頭肯定了。


    「嗯,就讓這兩個小丫頭看看——第四類<、、、>最後的下場。」


    汀在聽完小櫻仿佛做好覺悟的答複後,這才終於點頭,轉身看向我和鳥子。


    「我明白了。事實上關於這項提議,應當由敝組織主動邀請二位才對,都怪我們設想得不夠周到。」


    「所以你是同意了?」


    「是的,請三位隨我來。」


    汀畢恭畢敬地鞠躬行禮。我瞥了一眼鳥子她那咬緊下唇的側臉,完全無法壓抑持續從心底湧現的不安。


    4


    「咦,你換車啦?」


    我們走出屋外看見車子之後,小櫻隨即提出疑問。


    「是的,這是賓士amg。」


    「而且還是s級。你賺得很多嘛。」


    「這是公務車。」


    「我看是你的興趣吧。畢竟你沒安排司機幫忙開車啊。」


    小櫻毫無隔閡地與汀交談著,讓人能感受到他們從以前就認識了。我不由得心生疑慮。如果ds協會是邪教,那與汀交情匪淺的小櫻,很可能也已經被邪教拉攏了……


    不可能有這種事。我用力甩了甩頭,想把這個不合理的擔憂拋諸腦後。就算與小櫻結識至今仍不足三個月,不過老是擺出一張臭臉的她,從未表現過任何邪教信徒那種特有的輕薄態度。


    當我察覺自己想試著相信小櫻之後,不禁心生困惑。倘若是高中時代的我,隻要腦中閃過這個可能性,就會立刻跟對方保持距離。


    汀的臉上浮現微笑,低頭看著小櫻。


    「機會難得,這次就由您來開車如何?」


    「真的嗎?」


    「畢竟是由您親自駕駛,我有十足的信心。」


    汀以智慧型鑰匙將車子解鎖後,便把鑰匙交給小櫻。走向駕駛座的小櫻,興高采烈地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二位請。」


    在汀的催促下,我們坐進車子的後座。看著那純白色的座椅,氣派得令人心生怯意。就連位於左右後座中間的飲料架,看起來也閃閃發光,相當高級。


    「這車子真棒耶。小櫻,你知道這輛車要價多少嗎?」


    鳥子一坐進車內就到處亂摸,同時提出這個疑問。


    「嗯~兩千萬左右?」


    「兩、兩千……」


    鳥子見我嚇得倒吸一口氣,在旁邊笑著說:


    「隻要從裏世界撿來二十多個異物,我們也同樣買得起呀!」


    「……鳥子,你這個人還真是樂觀呢~」


    汀坐進副駕駛座,關上車門,接著他越過座椅,將目光停留在我們懷裏的大背包上,說:


    「二位需要把行李放到後車廂嗎?」


    「沒關係,這樣就好。」


    我立刻回答。鳥子也點頭回應。畢竟剛才在移動ap—1時,我們把沒有帶過去的裝備和替換衣物都裝在背包裏。我們一整套的探險裝備裏——包含馬卡洛夫手槍與拆解後的突擊步槍各一把。


    「係好安全帶了嗎?那就上路囉。」


    將座椅調整至最前方的小櫻如此說著。以她這麽嬌小的身材,勢必很不利於開車才對,但她一改平日的那張臭臉,模樣顯得相當愉悅。


    發動引擎後,能從臀部感受到那充滿魄力的微微震動。


    「嗯哼。」


    小櫻先是發出一陣怪聲,隨即一腳踩下油門。汽車從滿地砂石的院子駛向馬路,以輕快的速度往前奔馳。


    「您滿意嗎?」


    「還不賴。」


    這兩人之間究竟有著怎樣的關係?總覺得不像是曾經交往過,而是更接近父女或兄妹之類的感覺。


    反過來說,小櫻平常之所以會表現出那副不開心的模樣,可能是因為和我處不來,在她放下心防後就會露出這種親切的態度……


    也難怪汀願意把價值兩千萬的名車交給小櫻,她的駕駛技術當真很有一套。伴隨低沉有力的引擎聲,車子有如行雲流水般穿梭在車水馬龍的東京市街上。每當前方一有空間可以提高車速,我就會被這輛車的優異加速性能給嚇到。由於小櫻不同於往常那種慵懶的模樣,情緒顯得十分高漲,因此我的心中閃過一抹有別於先前的不安。


    「小櫻,沒想到你原來這麽喜歡開車呢。」


    鳥子似乎也不知道小櫻有著這樣的一麵。小櫻聞言,開口解釋:


    「畢竟我有一陣子沒開車,也把自己手邊的車子賣掉了。」


    「為什麽?」


    「嗯~?一個人開車又不有趣。」


    「意思是你之前會載其他人嗎?」


    在鳥子發問的同時,前方的號誌恰好變成綠燈。小櫻不發一語地踩下油門,我跟鳥子因為瞬間的加速而整個人陷進座椅內,甚至忍不住稍稍發出驚呼。


    約莫行駛四十分鍾後,車子開進了溜池山王站附


    近的商業區內,最終停在一棟玻璃帷幕的大廈前。我對這個城鎮相當陌生,隻覺得山王這個名字聽似相當強悍。至於溜池二字,大概是此處的一座池子吧。


    在相隔一條馬路的大廈對麵,聳立著一座由石頭砌成的巨大鳥居,以及橫幅相當寬敞的石階。想來這裏是間頗具規模的神社,石階上方能看見生長茂盛的樹林。


    車子駛入大廈的地下停車場,接著小櫻把車停在所有停車格都是高級轎車的其中一處。


    所有人都下車後,小櫻便替車子上鎖,把鑰匙還給汀。


    「嗯~這輛車真不錯,謝啦。」


    「假如您願意來這裏工作的話,何時想駕駛這輛車都沒問題喔。」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這個人就是想盡可能待在家裏。」


    在汀的帶路下,我們走進電梯。依照牆上的樓層介紹,這棟大廈的所有樓層都被名為〈關東next it勞災保險組合健康診斷中心〉的組織給占據了。


    汀從懷裏取出一把附有鏈子的鑰匙,把它插入電梯操控麵板上的鑰匙孔裏輕輕一轉。麵板下側的金屬板隨之滑開,從中出現一個比正常按鍵小了一圈的數字鍵盤。汀動作熟練地用手指操作之後,電梯開始往上移動。


    原本顯示樓層的液晶數字就此消失,也不知上升了多久,電梯才終於停下,電梯門隨之敞開。


    步出電梯後的地麵鋪設著紅色地毯。走廊兩側是精心打磨過的木質牆壁,風格古董的照明設備灑下柔和的亮光。這裏的裝潢與其說是研究機構,反倒更像是曆史悠久的高級飯店。


    我們踏著地毯行走了一段距離,在左右敞開式的玻璃門前有個智慧型無人櫃台。裏頭的會客室內也空無一人。從厚實的木桌、皮革沙發到桌上的金屬煙灰缸,每一樣家具看起來都相當高檔。


    我們跟在汀的後麵,從會客室內的另一條走廊往深處前進。一路上沒看見其他人。此處乍看下整理得非常整潔,卻莫名給人一種走在廢墟裏的感覺。


    「這裏還真是安靜,難道也在放暑假嗎?」


    針對我的疑問,汀解釋說:


    「敝組織並沒有所謂的暑假,純粹是不太會讓人留守在這裏。倘若早知各位大駕光臨,我就會安排接待員跟工作人員來招待你們,很抱歉,都怪我思慮不周。」


    「不、不會啦……」


    瞧汀那種畢恭畢敬的態度,我總覺得渾身不對勁。簡直就像是哪來的管家。原來像這種隻會出現在上流社會裏的人是當真存在耶。


    「另外,這個樓層內絕大多數都是會議室或事務室等實務性質的房間。其他樓層則有若幹名研究人員跟醫療人員。」


    「你剛才提到不太會讓人留守在此,這是為什麽呢?」


    汀隨即回答鳥子的提問。


    「這是因為來自裏世界的物品,有可能對人類的身心造成不良影響……難道二位不知此事嗎?」


    我和鳥子同時將目光飄向小櫻。


    「你們那是什麽眼神?負責保管異物的我也跟你們是共進退啊。」


    「這種事情好歹講一下吧?」


    「我說你們啊,與其擔心那些帶回來的土產是否有危險,不如先想想自己都做了些什麽啦。像你們那樣直接闖進裏世界,肯定更容易對身心造成不良影響吧。」


    「是、是沒錯啦……不過當初提議收購異物的人是小櫻小姐你吧!」


    「那是因為我覺得放在你們那邊會更危險!竟敢給我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可不是哪來的當鋪或贓物商人喔!?」


    在我和小櫻發生爭執之際,汀從旁打岔。


    「二位請冷靜……我們想回收ubl產物——裏世界的異物也是事實。自從聽聞二位的發現之後,我們便拜托小櫻小姐,若是找到其他東西,希望能馬上聯絡我們。」


    「你們收集異物想做什麽?當成研究裏世界的線索嗎?」


    對於我的問題,汀似乎麵有難色。


    「我們原本確實有此打算,直到現在都不曾改變過這個理念,不過實際上——」


    汀似乎突然有其他顧慮,說到一半就止住話語。小櫻見狀,貌似動了怒地開口:


    「所以說,這趟過來就是讓你們看看實際狀況<、、、、>。」


    「您真的確定要這麽做嗎?」


    汀再次確認後,小櫻默默地點頭表示肯定。


    兩人就這麽不發一語地對視了一陣子,最終汀斂下眼眸說:


    「我明白了。紙越小姐,仁科小姐,我帶你們前往下麵的樓層。」


    語畢,汀便轉過身去。小櫻在感受到我的視線後,擺出一副催促我快跟上去的樣子,用下巴指了指前方。她原先的好心情早已不知去向。


    在汀的帶領下,我們沿著樓梯走下兩層樓,一穿過兩道有如氣密式的特製門扉後,消毒藥水的氣味立刻撲鼻而來。


    此處的裝潢和樓上截然不同,隻見一條被潔白螢光燈照亮、冷冷清清的長廊不斷往前延伸。對了,記得這裏叫做健康診斷中心……我想起這件事的同時,有一名男子從長廊的另一頭走了過來,他將目光從手中的平板電腦移到我們身上。此人理了個大光頭,臉上戴著一副眼鏡,還穿著一身白袍。


    「汀,發生了什麽事嗎?」


    「我帶人來參觀一下這裏。大家都與往常無異吧?」


    白衣男子像是貌似訝異地揚起眉毛。


    「目前都很平靜,記得別造成任何刺激——那個,是你們要來參觀嗎?請記得不要一直盯著對方的臉部。另外關於症狀的部分,也請避免大聲討論。就算對方乍看之下沒有意識,但或許其實有在注意你們。」


    白衣男子說完,便沿著走廊離去了。


    「各位都準備好了嗎?」


    汀向我們進行確認。盡管不清楚實際情況,但是隱約可以猜出裏頭應該住著重症病患。


    走廊側麵能看見尺寸頗大的拉門以等距並排在一起,每扇拉門的旁邊都有一個麵朝走廊的窗戶,能夠讓人觀察室內的情況。這與其說是醫院,反而更像是動物園或監獄。


    我們站在第一麵窗戶前看向內部。室內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張椅子,擺設十分單調,而且四處不見人影。但是不知為什麽,房間角落散落著仿佛經由碎紙機分解後的大量紙屑。


    「這裏麵根本沒人吧?」


    鳥子壓低音量提問後,汀搖搖頭。


    「其實就在那裏<、、>。」


    汀伸手所指的位置,竟是那堆紙屑。


    他在說什麽啊?我詫異地注視該處。明明就隻有一堆垃圾——


    下個瞬間,我嚇得從玻璃窗前退開。


    那不是紙屑,而是一個人瑟縮在那裏。


    那個東西大致上還呈現人形——但無論是肌膚、頭發、臉部、指頭都化成了碎片,垂掛在他的身體表麵,微微地飄動著。其慘狀簡直就像是一個人被扔進碎紙機裏,卻不見任何鮮血或斷肢後的肉色。


    「……那是…怎麽回事?」


    鳥子也注意到後,語氣僵硬地小聲發問。


    「他還活著嗎?」


    「雖然令人於心不忍,但他確實還活著。由於他的身體變得很輕,因此總會被空調的風給吹散至房間角落。我們無法肯定此人是否擁有意識,不過衷心希望他已經沒有意識了。」


    聽完這段細心卻又平淡的說明後,我感到不寒而栗。汀口口聲聲表示說這個人還活著,語氣卻宛如早已把對方當成死人了。


    「他為何會變成這樣……?」


    我忍不住發問,但遲遲無法將目光移開。


    「聽說是在ubl接觸到某種反常事物<anomaly>。此人在回歸當初並沒有任何異狀,可是數天後忽然出現這種症狀——」


    即便使用的專有名詞不一樣,說穿了就是踩到裏世界的異錯吧。


    「那麽,我們繼續往前走。」


    我想起先前叮囑我們別注視太久的警告後,便強行將視線移開。


    下一扇窗戶裏頭一片漆黑,用紫外光來當作照明。在那個沒有任何家具的房間中央,有一道直挺挺的人影站在那裏。直立不動的那雙腳,直至腳踝都插進裸露在外的土壤裏。在昏暗的照明之下,隱約能看見那個人肩膀以上的部位,很像是一朵巨大的向日葵。他那無力垂下的頭部周圍長有枯萎的花瓣,要不然就是一串一串的頭發。呈現圓盤狀的那張臉,則是長滿了密密麻麻的詭異顆粒。


    接下來的窗戶內又是一片明亮,患者就躺在床上。牆邊有一座書櫃,桌麵也清理得十分整潔。至於躺在


    床上的患者,全身上下都被體內長出的半透明凸起物所覆蓋。那些形體呈現不規則狀的突起物,綿延彎曲地向上生長,以放射狀附著在天花板的表麵。乍看下有點像是我被扭來扭去襲擊時,從臉上長出類似尖角的那些硬物。


    接下來的房間裏,無論是牆壁、地板或天花板上都充滿手寫的文字和圖案。裏頭那位瘦骨如柴的男子,全神貫注地不停撰寫東西。看見這位終於還算是能夠理解的患者,我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畢竟這種情況,至少曾在電影裏見過——


    不過當我看清楚男子的雙手之後,這股安心感立刻蕩然無存。原因是有細長狀的白色蟲子,不斷從他的指甲縫裏鑽出來,而且落至地麵後仍持續蠕動,自行化成一個個文字。


    「當初之所以會成立ds協會,是為了探索名為ubl的未知世界。但在研究開始沒過多久,由於接連出現犧牲者,因此一切有組織性的探索幾乎都被迫中止,而協會的主要目標則改為收留犧牲者,尋找相關的治療方法。」


    汀那仿佛把情感切割出來的說話聲,從我們的頭上傳了過來。


    「所以這群人原本都是……?」


    「沒錯,都是進入過裏世界,因為接觸裏世界之事物而產生異變的成員們。其中不乏有協助ds協會成立的企業高層或國會議員的相關人士、家人甚至是本人。ds協會之所以能夠在失去原有目標後仍得以維持下去,就是多虧這些管道所提供的資金。」


    真是一段血淋淋的故事……換言之,之所以在對外公開的組織名稱中冠上勞災保險等字眼,是用來掩飾他們添購醫療設備的真實目的嗎?


    我為了向小櫻征求意見而看向她。起先想說小櫻怎會如此安靜,這才發現她完全不肯把臉朝向窗戶,而且還跟在隊伍的最尾端。


    「小櫻小姐,你就是想讓我們看看這些嗎?」


    「嗯。」


    小櫻眉頭深鎖,注視著空無一物的牆壁那側。


    「現在你們總該稍微明白,我堅持不肯前往裏世界的理由了吧?」


    「是的……但是你並沒有阻止我們前往裏世界吧。」


    小櫻聽完我的話語後,眼眸之中布滿怒火。


    「我已經放棄阻止你們了。反正不論我如何勸阻,想去的人還是會去。誰叫你們是笨蛋——當真是大笨蛋。」


    小櫻提高音量繼續說:


    「不過你們這下也該滿意了吧。要是看過這些還毫無危機意識的話,我也不管了。」


    小櫻甩下這句話後便轉身離去。


    「二位都差不多看完了嗎?」


    麵對汀的詢問,我和鳥子都沒有異議地點頭回應,跟在氣衝衝跺步離開的小櫻身後,沿著原路折返回去。


    我在離去前稍微回頭一看,也不知是否因為照明過於刺眼的關係,總覺得這條病房相鄰的白色長廊,仿佛超出我的視野範圍般永無止盡地延伸下去。


    5


    我們離開病房樓層後,這次是乘坐電梯往下移動。隻是不同於之前所搭乘的精美電梯,這次是搭類似業務用的電梯。


    向下移動好幾樓所抵達的樓層,入口處有此處為研究室區的標示。沿著僅有基本照明的走廊往前一段距離,帶頭的汀忽然停下腳步。


    「這裏就是閏間小姐的研究室。」


    語畢,汀將門推開。打開牆上的開關後,螢光燈先是閃爍了一下,隨即照亮整個房間。


    此處的天花板有挑高,四周完全沒有任何窗戶。在大型辦公桌的周圍,全都是塞滿各種書籍的鐵櫃。整麵牆張貼著從地圖、新聞剪報、房仲廣告到演唱會傳單等各種紙張,密密麻麻地以圖釘固定住,另外還有寫著注解的便條紙以及連接各圖釘的細線等等,看起來簡直雜亂無章。


    鳥子不由分說地大搖大擺走進室內。我也緊跟在後。小櫻則是站在我的旁邊,靜靜地仰頭看著書櫃。


    「你不進去嗎?小櫻小姐。」


    「什麽意思?」


    「這裏是冴月小姐的研究室吧?那個……」


    「啊~我來過許多次了。」


    「啊……這樣呀。」


    「不管是冴月失蹤前或失蹤後,我都來過好幾次。雖然我能理解鳥子的心情,不過事到如今再如何翻找這個房間,也無法獲得任何線索。」


    說完後,小櫻的臉上浮現出心灰意冷的笑容。


    鳥子一接近辦公桌,便開始翻找抽屜、簡單翻閱擺在桌上的科學雜誌等等,不太冷靜地來回巡視著。若是置之不理,感覺上她會有如進行司法搜查似地把整個房間給掀了。


    這時,鳥子突然停下動作。我扭頭看向鳥子,發現她手裏拿著一本具有黑色皮革書皮、約莫b5大小的厚重筆記本。


    「那是什麽?」


    「是閏間小姐的研究筆記。」


    似乎在汀回答之前,鳥子已經打開書皮上的扣環翻閱內容。


    下一秒,隻見她整個人僵住了。


    「咦……?」


    「怎麽了嗎?」


    「裏頭的字都看不懂……」


    我探頭一看,也跟著嚇傻了。裏麵確實沒有一個字能讓人看懂。工整書寫在紙上的大量文字,都是我畢生第一次看見的字體。


    「閏間小姐所有的研究筆記,似乎都會使用自行開發的文字來加密。」


    「她為何要這麽做?」


    「恐怕是為了提防自己的研究成果遭人盜用。在她失蹤之後,我們曾試著解讀這些暗號,最終一無所獲。」


    「小櫻!你看不懂這些內容嗎?」


    鳥子扭頭如此提問。隻見小櫻雙肩一聳回應:


    「如果我看得懂,早就拿來仔細調查了。你以為從冴月失蹤到現在,我已研究過那本筆記多少次了?」


    小櫻難過地斂下眼眸,繼續把話說下去。


    「我也幻想過冴月有留下唯獨我才明白的線索,但不論我再如何努力都是徒勞無功。盡管結果令人遺憾,不過裏頭的內容當真令我一頭霧水。」


    「……這樣啊。」


    鳥子泄氣地一屁股坐在辦公椅上。


    「你究竟是跑到哪裏去了?冴月。」


    鳥子憐愛地摸著椅子的扶手,宛若喃喃自語地說著。我莫名覺得自己像是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不由得將臉撇開。


    不論是鳥子的精神狀態,或是先前那些第四類接觸者的悲慘下場,上述兩件著實令人操心的事情同時襲向我,導致我幾乎快要承受不住。


    「您不要緊吧?雖然這麽說有些失禮,不過您的臉色——」


    汀憂心忡忡地窺視著我的臉。


    「我不要緊,請不必在意。」


    我抹去額頭上的冷汗,抬頭望向汀。畢竟剛才都在樓上讓我們見識過那種東西了,事到如今怎麽可能會不要緊啊。


    「汀先生也是這裏的研究學者嗎?畢竟一路上幾乎沒看見其他工作人員,感覺上根本無法維持研究所應有的機能。」


    麵對我的問題,汀幹脆地點頭承認。


    「確實如您所言,我隻是這棟建築物的管理員。以掩人耳目和資金調度為首的各種勞災保險業務,目前都運作得相當順利,其實從那裏往下走的樓層裏還有許多其他職員,不過最關鍵的研究室區這裏,如各位所見,隻是白白浪費大樓空調的電力而已。」


    「記得你說過這裏是在九零年代初期成立的吧?那時的情況又是怎樣呢?」


    「事實上ds協會原本是某大型電機企業內部發起的讀書會。以探求新時代生命科學為號召的本協會,原本是針對氣功、自由能等新世代話題進行討論,並且摸索其中的實用性。」


    麵對其中所提到的詞匯散發出來的神秘學色彩,我感到十分掃興。如果剛才沒有親眼目睹那些裏世界的犧牲者們,我此刻絕對會把這個協會認定為某種邪教。


    「如今各位聽了或許會相當吃驚,不過當年有多個進行類似研究的團體,其中不乏由政府所主導的組織。但在不久後發生邪教團體主導的恐怖行動,導致一般大眾都對神秘學方麵的事物相當避諱,進而使得這類研究無法浮上台麵,隻是最終仍以企業和政治團體的內部組織之姿幸存下來。就像ds協會便是因為將國會議員和政府官員卷入其中,才得以延續至今。另外在某段時期——」


    汀先是目光遊移地稍作思考後,才繼續解釋:


    「各位可曾聽說過『丹光』一詞?此詞匯源自於仙道,是指閉上雙眼後所看見的一種光芒。人重複接受小周天的修行後,眉心內側會出現光芒,相傳將精神專注在這道光上,即可打開


    第三隻眼。」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事。


    「在瑜珈裏也有提到類似的內容。借由冥想可以逐漸看見光芒,利用開啟的查克拉,將能看見不同顏色的光芒。」


    「這樣啊,簡直就像是神棍會說的鬼話。」


    我皺起眉頭吐槽後,小櫻卻搖搖頭反駁:


    「其實是真的可以看見這道光。當人身處於黑暗之中,大腦會擅自產生不存在的亮光。就像在暗處閉上眼睛時,隻要你們試著去觀察眼皮內側,很快會發現眼前並非是一片漆黑。」


    「喔~~原來如此,我下次來試試看。」


    鳥子仿佛相當佩服地這麽說,小櫻卻嗤之以鼻:


    「奉勸你別那麽做,自行去實踐神秘學的內容,就隻是一條導致自律神經失常的捷徑罷了。特別是像你們這種精神狀況不太穩定的人,說什麽都絕對不準嚐試。保證你們三兩下就精神錯亂了。」


    我低頭看著小櫻,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原來這是真的嗎?」


    「人之所以能看見東西,是先從感知器官獲得情報,再經由大腦的視覺處理程序後所得到的結果,若是介入其中的程序,甚至可以有意識地看見幻覺。更別提丹光這種模糊不清的影像,它就隻是一種光。我們平常都是無意識地去接收那些影像,假如刻意付諸實行的話,很有可能會令人發瘋。」


    「類似有意識地去進行呼吸,反而會讓自己喘不過氣的那種情形嗎?」


    「或是思考該不該讓棉被蓋住下巴,最終導致自己失眠的情況嗎?」


    我與鳥子各自提出不同的比喻後,小櫻敷衍地點了個頭就繼續說明。


    「因此想看見丹光是非常容易的。畢竟任誰都能親身體驗,所以日本那些通俗的神秘學,都會把這方麵的知識當成誘導性毒品來利用,並且把仙道和瑜珈混和在一起來做生意。雖說絕大多數都是透過點到為止的神秘體驗來斂財,不過其中也有因此被邪教洗腦的案例——」


    小櫻狀似想起什麽般瞄了我一眼,隨即又看向鳥子。


    「雖然小空魚應該不太會上當,但鳥子你可別輕易嚐試。原因是你的意誌力特別薄弱,很可能經過一次的神秘體驗就使你加入邪教。」


    「咦~你這話也說得太狠了吧?我的意誌力有那麽薄弱嗎?」


    鳥子大感意外地開口反問。


    「誰叫你這個人完全經不起打擊。對於信賴的對象,就會像條小狗那樣搖著尾巴跟著別人走。這世上可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一樣那麽善良喔。」


    在遭受如此辛辣的批評後,鳥子不滿地嘟起嘴巴。


    「我才不會那麽輕易就跟著別人走呢~我可是有好好挑選過對象的喔。」


    「這是真的嗎?你說呢?小空魚。」


    「唔、嗯。」


    我就隻能像這樣糊裏糊塗地出聲回應。其實是因為腦中浮現出鳥子像隻小狗那樣搖著尾巴的身影,害我暫時分神了。


    在我設法平複心情之際,汀再次開口:


    「我也同樣不推薦二位那麽做。方才在樓上看見的其中幾個案例,就是因此才導致發病。ds協會之所以能發現裏世界的存在,其實契機就是所謂的丹光。」


    根據汀的解釋,整起事件的來龍去脈如下——


    ds協會在進行瑜珈與仙道的修行跟冥想後,決定借此來完成「精神領域的拓展」。盡管我不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總之隨著上述的神秘主義,協會本身逐漸踏上邪教化的道路。然而在這個過程中,發生了一件奇妙的事。相傳有成員在進行冥想時,開始在丹光中看見不可思議的景象。


    比方說枯黃色的草原、設計理念讓人一頭霧水的廢棄建築物、昏暗的森林、鋪滿白砂的海灘。


    在那片恍如文明毀滅後的光景之中,看不見任何一名人類。


    有著同樣體驗的成員相繼出現,經過一段時間後,甚至有人走進<、、>那陣光裏。


    由於當時產生的丹光呈現深邃無比的青藍色,因此才稱之為〈ultra bluendscape〉——也就是所謂的ubl。


    「……冴月指的就是這個,她說過青藍色的光芒非常危險。」


    鳥子自言自語似地說著。


    「為什麽會是青藍色呢?空魚你看到的那些光,記得都是銀色對吧?」


    我默默地點頭肯定。想想至今碰上青藍色光芒的情況,比方說風車女引誘我們上門那次是模仿鳥子所居住的套房,或是前陣子的海邊,全都是非常不妙的地點。青藍色光芒就是裏世界「深層」領域出現的征兆,我相信以上推論應該是錯不了的。如此一來,穿過青藍色丹光就等於是直接觸及那個領域囉……?


    「先前已說明過,在瑜珈裏,會因為查克拉而改變所見光的顏色。在這個說法之中,位於咽喉的第五查克拉是青色,位於眉間的第六查克拉是藍色。或許在傳統神秘主義的修練之中,存在著接觸裏世界的手段也說不定——在ds協會裏,開始有人提倡以上假說。不過無論翻找何種文獻,都沒有描述到與那片奇特草原相類似的地點,偏偏當時無人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原因是大家都沉浸在自己所發現的未知世界裏。」


    聽著汀的解釋,隱約給人一種不祥的感覺。


    「於是裏世界探索就此展開,甚至有人把那裏的東西帶回來。研究學者們認為這是成功將精神物質化的案例,而且他們發現這些物品的功用全都無法以現今科學來解釋,更是令眾人欣喜若狂。不過——」


    這群人的喜悅並沒有持續多久,ubl接觸者們逐漸出現精神異常,相繼有人發瘋或失蹤,甚至有些人的症狀嚴重到產生肉體方麵的劇烈變異。


    「多數人都因此失去性命,而絕大部分的幸存者則是呈現再也無法回歸社會生活的狀態,一如各位剛剛所看見的。從此之後,ds協會的主要活動方針就變成了讓裏世界的犧牲者們在此療養,同時對外宣稱會設法尋找治療手段等等,最終才得以延續到現在。」


    「都已經變成那副模樣,是要怎麽治療啊……」


    我脫口而出的這句吐槽,或許會令人覺得我講話不經大腦。當我驚覺自己說錯話而連忙閉上嘴巴後,汀仍麵不改色地回應:


    「老實告訴各位,我們就連治療的一點頭緒都沒能發現,所以實際情況更接近是僅僅減少病患痛苦的臨終照護……不對,大多數的案例是就連這點事情也辦不到。畢竟狀態令人看不出是否感到痛苦的患者們,不光隻有一、兩位而已。話雖如此,我們仍堅信研究來自裏世界的物品,或許未來會有所貢獻,所以才決定讓ds協會繼續運作下去。」


    我的警覺心比起一開始已減輕許多,在不知不覺間被這件事的內容給深深吸引。如果汀所言屬實,他們可是經由不同於我們的途徑進入了裏世界。當然得到的結果也相當駭人聽聞就是了。


    「冴月在這裏有做什麽研究嗎?」


    鳥子發問道。


    「閏間小姐是在數年前與ds協會接觸而來到這裏。她表示自己有更為安全的方法往來於裏世界,並且實際攜帶ubl的產物當作證明,於是我們以研究員的身份聘請她加入。隻是她放在保管庫裏的數件ubl產物,在調查方麵都是一籌莫展。」


    「冴月是從哪裏得知裏世界的存在啊?小櫻,你有聽說嗎?」


    「我不清楚。當冴月將我卷入時,她就已經加入ds協會,並且前往各處發現通往裏世界的入口,甚至入侵其中進行直接性的接觸。與神秘主義那類手法根本扯不上邊。」


    「正是如此。閏間小姐的接觸方式和ds協會大相徑庭。聽說她是利用發生過神秘現象的地點或凶宅等場所,來達成入侵裏世界的目的。根據她的解釋,諸如此類的地點,經常會有裏世界的生物或產物不慎來到表世界。」


    相較於探索廢墟而發現前往〈裏側〉大門的我,風格上微妙地不太一樣。恐怕進入裏世界的方法,遠比我想象中更加多樣化也說不定。


    「另外,閏間小姐表示為了增加調查裏世界的人手,打算拉攏具有潛力的人選。她曾說過仁科小姐就是其中一人。」


    鳥子聽完汀的話語後,猛然抬起頭來。


    「其中一人<、、、、>?」


    「是的,印象中曾聽她提過,看中了幾名年輕人。」


    「…………」


    原來除了鳥子跟空手道家以外,還有其他被冴月小姐


    看中的棋子。


    我當初下定決心要無視與冴月小姐有關的任何感傷,但在看見鳥子如此失落的模樣後,這個決心也隨之產生動搖。


    你別露出那種表情啦,鳥子。


    趕快忘了那種女人吧。


    正當我再也看不下去,準備上前安慰之際,鳥子像是想到什麽似地將目光移向我。


    「……對了,空魚,你可以看看這本筆記嗎?」


    「咦?」


    不是明知我也看不懂嗎?這女人在說什麽啊?


    鳥子對著大感困惑的我探出身子。


    「你忘了自己還有那隻右眼嗎?」


    「…………」


    「這邊的文字在裏世界中會產生變化吧?反之應該也會有隻能在裏世界閱讀的文字。若是把這類文字帶回表世界,你覺得會變成怎樣?」


    「那個……先等一下,你想表示這些內容是在裏世界寫下的?」


    我的視線落在鳥子手中筆記的黑色皮革書皮上。


    「我也沒把握,不過感覺可以試試看吧?如果這不是冴月自創的文字,而是屬於裏世界的文字……」


    等我回神時,發現不光是鳥子,小櫻和汀也看向我。


    「你是說利用小空魚的眼睛,就可以閱讀筆記裏的內容嗎?」


    「我隻是臨時想到這個點子。」


    「這著實令人好奇,倘若真是這樣,就表示閏間小姐精通裏世界的語言係統囉?」


    這兩人一臉認真地逼近我,嚇得我不由得慢慢後退。


    鳥子從椅子上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我。


    「空魚——拜托你了。」


    我敵不過這雙直率的眼睛,立刻將臉撇開。


    「……ok,我明白了。」


    我按照吩咐收下筆記。總覺得這本筆記的黑色皮革書皮,牢牢吸住我的指頭。


    就算失敗也不是我的錯。相信鳥子不會責備我才對。可是我擔心自己會令鳥子失望,不禁感到心情一沉。


    「我就稍微試試看……」


    語畢,我解開筆記上的扣環,翻開夾住書簽線的那頁。在深呼吸一次後,將注意力集中在右眼上,仔細看著裏頭那些無法閱讀的文字。


    「……啊。」


    文字——慢慢在產生變化。


    輕輕滲入視野裏的那些文字,先是化成有如灑落在紙上的黑漬,然後逐漸集結成其他形狀。


    「如何?空魚。」


    「……變得可以閱讀了。」


    「真的嗎?」


    小櫻發出驚呼。汀也隨之探出身子。


    隨著文字的形體出現改變,隱藏於其中的含意也浮現在眼前——


    「怎樣?上麵寫著什麽?快告訴我們。」


    我的注意力一時被鳥子激動的逼問給打亂了。在感到她很吵之餘,我還是如實地把裏頭撰寫的內容念了出來。


    「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


    圜圖圖圖圖圖圖圖圖圃圃圃圖圖圖圖圖圖圖圖圜


    圜圖囿國國國國囹國國圃國國囹國國國國囿圖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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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圜圖國圈圄困困困困困図困困困困困圄圈國圖圜


    圜圖國圈圄圄圄圄圄図図図圄圄圄圄圄圈國圖圜


    圜圖國囿圈圈圈圈囹圈圈圈囹圈圈圈圈囿國圖圜


    圜圖囿國國國國囹國國圃國國囹國國國國囿圖圜


    圜圖圖圖圖圖圖圖圖圃圃圃圖圖圖圖圖圖圖圖圜


    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就這樣。」


    我從筆記本抬起臉來,結果發現眼前的三個人呆若木雞地望著我。


    我捂著自己的嘴巴,緩緩地發問:


    「我…剛才……說了什麽?」


    此時,室內發出一陣強光。


    恍如閃電卻少了雷聲的這陣強光呈現青藍色。我反射性地閉上眼睛,但光線隨即在我的眼皮內留下黃色殘像。


    我戰戰兢兢地睜開雙眼後,立刻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房間裏多出一道人影,是個一身黑衣配上黑色頭發的高大女子。


    是我們逃出裏世界的海灘當時,從門另一頭望著我們的那個女人。


    閏間冴月。


    除了我以外的每個人都不斷尋找的那個女人,就飄在鳥子身後的半空中。


    6


    「喔啊啊!?」


    我嚇得驚聲尖叫,同時迅速向後退開,幾乎是整個人貼在書櫃上。我伸手指著鳥子的背後,嗓音顫抖地大叫:


    「背後!你的背後!!」


    鳥子迅速轉過身去。小櫻則是雙手抱頭,當場縮起身子蹲在地上。


    「咦……?什麽東西都沒有啊……?」


    鳥子納悶地說。至於膽顫心驚將目光移向後方的小櫻,隨即渾身放鬆地放下雙手。


    「什麽嘛……你不要亂嚇人啦!」


    「紙越小姐……您是怎麽了?」


    小櫻氣憤難消地起身後,汀也擔心地出聲關切。


    我難以置信地觀察眼前三人的表情。難道他們都看不見嗎?明明那道人影是如此清晰地映入我的眼中。


    我再次往上移去的視線內,清楚捕捉到閏間冴月的身影。


    閏間冴月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鳥子,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過一次,仿佛投影在半空中的靜止圖片一樣定格在那裏。那道四肢鬆軟無力的身影,帶給我一種非常不祥的預感。她的手裏拿著一件物品。那個四角形的東西是——?


    「空魚,你還好吧?」


    「咦、啊……嗯。」


    我勉強將目光拉回鳥子的臉龐上。她已經離開椅子,正探頭窺視著我的臉。


    「你的右眼有看到什麽嗎?」


    鳥子一臉認真地如此詢問,我不禁一陣語塞。


    都怪我不小心反應過度。既然明白唯獨我才能夠看見閏間冴月,即便她冷不防出現在眼前,我也可以設法蒙混過去。怎麽辦?我該如何掩飾這件事?


    幹脆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嗎?老實說出冴月小姐突然出現在這個房間裏,而且此時此刻正低頭俯視著鳥子——


    心中不斷有聲音提醒我理當將如此重要的事情說出來,但偏偏又有一股打死我都不想說的心情,在我的體內產生抵觸,導致我整個人愣在原地。


    我就這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以極其緩慢的動作搖搖頭。


    「空魚,你快說,我的背後有什麽東西?」


    「沒……沒有!什麽都沒有!」


    當我百般痛苦地喊出這句話時,眼角餘光剛好看見一個四方形的東西落在地上,發出微弱的碰撞聲。


    有一個邊長二十公分左右的木製方塊,就掉在不遠的前方。構造上像是寄木細工那般以木片拚湊而成,表麵布滿各種複雜的紋路,而且沒有稱得上是蓋子的部位——那是閏間冴月剛才拿在手上的東西。


    我抬頭望去,發現飄浮於半空中的女性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這是……?」


    汀狐疑地低語著。除了我以外的另外三人,都把目光對準那個突然出現的箱子。我連忙切換成右眼的視野,發現箱子散發出強烈的銀色燐光。


    能看見有東西穿過箱子的上側,慢慢從箱子裏鑽出來。首先露出尖銳短喙的那個生物,是一隻外表近似於紅頭伯勞鳥的小鳥。它有著半透明的紅色身體,翅膀差不多是一根手指的長度。


    最接近箱子的人是小櫻,她隻是一臉排斥地低頭俯視那個箱子,對於紅色小鳥毫無反應。


    小鳥振翅飛到半空中,當我發現它將鳥嘴對準小櫻後,立刻有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小櫻小姐,你稍微——」


    在我準備出聲警告之際,小鳥已拍動翅膀直直朝著小櫻飛了過去。


    我連忙把小櫻推開。


    「你!?」


    小櫻的體重很輕。雖然我認為自己幾乎是手無縛雞之力,但大概是多虧情急之下所使出的蠻力,小櫻被我推得比想象中更遠。以肩膀撞上書櫃的小櫻痛得呻吟。


    「好痛!你突然間是在做什麽啦!?」


    「抱、抱歉,因為有一隻鳥……」


    我手足無措地想替自己辯解,同時扭頭四處張望尋找紅色小鳥的下落。沒有……它跑哪去了?


    這時,我才發現鳥子露出比以往更嚴峻的表情望向我。


    「你


    、你怎麽了?」


    「空魚——」


    鳥子朝我伸出手來。有那麽一瞬間,我還以為自己即將挨揍而縮緊脖子。


    不過那兩隻手隻是搭在我的肩膀上,接著鳥子直接將臉埋進我的懷裏。


    「咦?」


    在我大感困惑之際,位於我麵前的鳥子雙腿一軟。看見逐漸倒下的鳥子,我趕緊扶住她的身體。


    「鳥、鳥子?」


    「嗚……」


    鳥子眉頭深鎖,而且臉色近乎慘白。


    「喂,你怎麽了!?」


    驚覺異狀的小櫻,和我一起攙扶著鳥子。


    「我的肚子……好痛……」


    鳥子從咬緊的牙根間擠出這句話。


    在我和小櫻的攙扶下,鳥子一坐上椅子就立即彎下腰去。一隻紅色小鳥從鳥子的背後飛出來,在我們的頭頂盤旋一圈,又重新回到箱子裏,而我就隻能束手無策地看著這一幕。


    糟了——!我究竟在搞什麽啊!?那隻小紅鳥果真一如我的預料,會對人體造成危害。在我掩護小櫻的期間,換成鳥子遭殃了!


    「這個立方體——難道是……」


    汀臉色大變地注視著那個箱子。


    「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被我質問後,汀便回答:


    「這是閏間小姐收集來的ubl產物,不過它應當被嚴密封印在保管庫裏,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那還用問,就是當事人——至少是擁有當事人外表的某種存在,自行把東西遺留在此。


    「她表示此物來自山陰當地,被當成詛咒道具來使用,聽說這東西隻會對於身處在它附近之女性跟孩童的內髒造成損傷。」


    汀盯著掉在地上的箱子繼續說:


    「記得它叫做——取子箱<kotoribako>。」


    在我大受衝擊之餘,凝神注視那個木箱。


    好死不死……偏偏是這個邪門的玩意兒!


    取子箱是從島根當地流傳出來的真實怪談。


    某日,前往故事主角家中作客的朋友,帶了一個從家中倉庫發現的古老木箱。另一名擁有靈異體質的朋友在看見該木箱後,臉色大變地撥打電話回家給擔任神官的父親。明白現場隻有自己能擺平此事的該名朋友,就這麽邊哭邊吐地進行一場慘絕人寰的除靈儀式。


    朋友結束儀式後,虛脫地告知另外兩人已經沒事了。當主角詢問這究竟是什麽東西後,該朋友才解釋木箱是用來讓目標從此絕後、極其凶險的詛咒道具,名字就叫做「取子箱」——


    這個在網路傳說裏極其出名、光是接近就等於是在玩命的邪物,此刻就出現在我的眼前。


    ——你幹嘛拿這種東西過來啊,閏間冴月!


    這已經算是抱持明確的惡意了吧?你害鳥子肚子痛是想幹嘛!?你們不是朋友嗎!?


    由於鳥子受到傷害,比往常更加火冒三丈的我,將注意力集中於右眼,瞪著取子箱,維持注視箱子的姿勢發問:


    「汀先生,這裏有堅固的棒子嗎?而且要堅固到足以破壞這個木箱。」


    「有的。」


    汀將右手一揮,隨即發出「喀恰」的金屬聲響。往前一站的他,手裏握著伸縮式的特製警棍。原來他隨身攜帶這種東西呀,真是個危險人物——我害怕地如此心想,同時下達指示。


    「麻煩你立刻破壞那個木箱。」


    「破壞它真的不要緊嗎?」


    「若是繼續置之不理,鳥子會沒命的。汀先生你應該不會受到傷害才對。」


    我解釋完後,汀點頭回應。


    「我明白了。」


    汀振臂一揮,特製警棍硬生生地打在取子箱上。


    木箱沒有受損,隻是發出一陣硬物敲擊到牆壁的聲響。


    並且像是針對攻擊展開報複般,隻見小鳥接連從箱子裏飛出來。


    「停……停手!快停下來!」


    我連忙製止準備再次揮動警棍的汀。


    汀放下警棍中止攻擊。至於汀無法看見的那些詛咒之鳥,兵分兩路從他的身旁飛過。


    慢慢飛在空中的小鳥們,朝著坐在椅子上呻吟的鳥子衝了過去。我趕緊伸手阻止,但隻是徒勞無功。我完全摸不到那些紅鳥,隻見它們從我的掌心穿了過去。


    「嗚嗚……」


    鳥子痛苦地呼出一口氣。每當小紅鳥穿過鳥子的身體,她就會發出遭受攻擊的呻吟。


    從鳥子背部竄出的小鳥們又飛回箱子裏,它們嘴裏都叼著紅紅的東西,簡直像是用嘴巴啄下目標的內髒。


    小紅鳥似乎感受到我的介入,這次開始襲擊我。


    我完全來不及閃躲,隻見小紅鳥穿過我的肚臍附近。下個瞬間,隻覺得下腹部隱約出現某種奇怪的感覺,然後隨即變成好像有東西刺入體內的痛楚。


    「咿……」


    我將哀號硬是咽了回去。縱使感受不到任何小鳥穿過身體的感覺,卻痛得令我很想坐倒在地。


    小紅鳥宛若鎖定目標的飛彈,描繪出各種軌道朝我俯衝而來。簡直就像以慢動作爆炸的炸彈。而且那一個個碎片都是為了將受害者射成蜂窩,會不斷追擊目標的指向性飛彈。照這個情況看來,我就算挪動身體閃躲小鳥也是白費力氣。看得見也閃不掉,隻能眼睜睜目睹這些不斷逼近的碎片將我們撕碎——簡直是太邪惡了。以詛咒道具而言確實效果顯著。


    「喂,小空魚,到底是怎麽回事?」


    小櫻邊問邊揉著鳥子的背部。


    「鳥……鳥子被取子箱的詛咒擊中了。我原本想破壞它,結果卻讓情況惡化了。」


    我在開口回答的同時,也因為疼痛和惡寒而皺起眉頭。


    「再這樣下去,小櫻小姐你也會有危險,請馬上離開這個房間。」


    「小空魚你呢?」


    「我……這就設法擺平它。」


    「你有方法嗎?」


    「我正在思考。」


    我拚命絞盡腦汁思考。如果子彈有效的話,我會馬上開槍把這個箱子轟成碎屑,但偏偏它看似不能進行破壞。對於不懂除靈儀式的我來說,該用什麽辦法才能夠解決這個箱子?


    倘若這東西一如原本的網路傳說,記得取子箱裏裝著許多人的手指跟臍帶——以上這些引發詛咒的核心物品,就是由箱子保護著。


    假如不能直接破壞裏頭的核心物品,無法從根本切斷詛咒的話,就必須設法打開這個有如拚圖般的箱子。


    為了實行這個方法,不光是我的右眼,也需要鳥子的左手。


    我將臉湊近抱著肚子的鳥子,用手拍了拍她的臉頰。


    「鳥子,我需要你的幫忙。」


    「嗚嗚……」


    「你現在很痛吧。不好意思喔,但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了。」


    鳥子抬起她那張蒼白無比的臉龐。


    「你這次…又要我摸什麽嗎……?」


    看著鳥子那痛苦扭曲的表情,我暫時無法將目光移開。


    用力揪緊的眉心、因汗水而沾黏在額頭上的劉海、承受著間歇性的疼痛而不停抽搐的臉頰,原來鳥子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空魚?」


    「啊……嗯,那個,你有看到掉在地上的那個箱子吧?導致你腹痛的原因就是它。」


    我打起精神開始說明。鳥子扭頭望向箱子。


    「我知道了……然後呢?」


    「還記得我們在逃離海灘時,你把八尺大人的帽子拆了對吧?我需要你再做一次那樣的舉動。」


    「意思是要開門嗎?」


    「不是的。該怎麽說呢?總之箱子裏藏有造成詛咒的東西。如果有辦法打開箱子,我相信可以直接把它破壞掉。」


    「……空魚你果然很厲害。」


    鳥子臉色蒼白地對我露出微笑。


    我轉頭看向汀。


    「我們會打開箱子。由於無法肯定裏頭會出現什麽,為了以防萬一,請你們都退出這個房間。小櫻小姐就拜托你了。」


    「我怎能拋下二位——」


    麵對提出異議的汀,我立刻打斷他的話,飛快地解釋:


    「我不確定取子箱對汀先生有何影響,但是讓小櫻小姐待在這裏將會非常危險。我們會設法保住自己的小命,假如情況不妙,希望你能保護好她。」


    實際上我也不清楚汀有哪些專長,不過看他有隨身攜帶警棍,至少懂得一些拳腳功夫才對。


    汀稍作猶豫後,最終還是點頭同意。


    「……遵命。」


    「等等,小空魚,我——」


    「對不起,我目前沒有餘力照顧你。」


    小櫻注視著我的臉,懊惱地咬緊下唇。


    「好吧……交給你了。」


    小櫻回頭望了不知多少次,才終於離開房間。汀朝我們一鞠躬後,便將房門闔上。


    等到房間隻剩下我們兩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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