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獨立騎兵聯隊啟動
被死神撫養的少女懷抱漆黑之劍 作者：彩峰舞人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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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可以了嗎？”
“不行。這樣是射不中目標的。”
“為什麽？它已經停下了呀？”
在張弓搭箭的少女的視線前方，有一隻灰毛狐狸。在德佩德利加大陸廣泛分布的灰狐那染著幾撮黑色的雙耳正顫動不已。
“灰狐是極度膽小的生物。它的耳朵無時無刻不在聽取周圍的聲音。要說的話，那就跟聲呐差不多。”
“聲呐是什麽？”
“就是利用音波感知物體的精密機械。”
“yinbo？jinmijiie？”
z偶爾會像這樣說一些難懂的話。少女一臉不解地歪了歪頭。
“……你不用在意我剛才的話。總之你要知道以你現在的水平，這時候放箭是射不中的。”
“那我應該怎麽做呢？”
“我不是一直都跟你說麽。要仔細觀察對手。”
少女放下了弓，遵照z的話緊緊地盯著灰狐。不一會兒，它那雙時刻聳動的耳朵突然齊刷刷地朝向了同一個方向。
“z。”
“看來它是找到獵物了啊。你順著灰狐的視線往前看。”
z貼近到少女臉旁指向前方。少女雖然有些難為情，但還是依照指示看了過去。
“啊，是斑兔。”
顧名思義，那是一種毛色多斑點的兔子。可現在卻像融入了周圍的風景一樣，體色變化為了淺綠色，因為這一點，它也被稱為擬態兔。
“你要記好。無論平時戒心多高，捕獲獵物的時候都另當別論。既然它們作為生命體而存在，那麽為了存活就必須要進食。當精力集中於眼前的獵物時，戒備自然就會放鬆。所以現在就是好機會。”
“我知道了！”
少女再次搭箭將弓拉滿。雖然將準頭瞄向了灰狐，但z卻突然伸出手將之移往了斑兔的方向。
“你要瞄準灰狐捕捉斑兔的瞬間。那樣的話，以你的水平就可保萬無一失了。”
“好的！”
原本紋絲不動的灰狐開始緩緩地蓄力，緊接著，它在一瞬間大幅前躍，一口氣衝向了斑兔。而幾乎於同一時間離弦的少女的箭，則精準地射向了灰狐的脖頸。
漫天星光之下，少女與z圍坐在篝火旁。少女的雙眸熠熠生輝，將今天的晚飯插到篝火周圍。
“——你今天用弓的手法精進了不少啊。”
看著一旁堆積如山的獵物，z低喃道。少女看著搭在樹幹邊上的白劍回答道：
“嗯，可是我還是覺得劍用起來最稱手。”
“或許如此，但對手未必會始終在近身與你戰鬥。掌握這種道具的用法也有好處。”
說著，z打了個響指，隨後便從虛空中顯現出一團黑色的霧靄。在饒有興致地觀察情況的少女身旁，z隨手將弓箭扔進了霧靄之中。弓箭一瞬間就沒了蹤影，隨後周圍的風景便恢複了原樣，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這是魔術嗎？我也能做到嗎？”
如果能像故事中的“神秘寶箱”那樣什麽都能裝可就太棒了。少女一臉期待地看向z，然而、
“這不是魔術。所以你做不到。”
得到的回答卻是徹底的否定。少女十分沮喪地聳了聳肩。
“這樣啊……真遺憾。話說回來，東西差不多烤好了，可以吃了哦。這個‘吸血鳥’的肉非常嫩，可好吃了。”
少女很快就將失落逐出了腦海，咬了一口烤的金黃的鳥肉。隨著肉汁在口中擴散，她不禁露出了愜意的神情。z一邊將手頭的樹枝丟入篝火一邊搖了搖頭。
“誒？你不吃嗎？為什麽？”
“吃了也沒有意義。我既嚐不出味道，也不能拿這東西填飽肚子。我吃的東西與人類有本質的不同。”
“這樣啊……那z都吃些什麽呢？”
少女停下了進食的動作詢問道。仔細一想，她還從未見過z進食的樣子。z看了少女一會兒，接著緩緩地回答道：
“人類的靈魂。”
“呼嗯~，靈魂好吃嗎？”
如果好吃的話那自己也想嚐一嚐，少女想到。
“……應該說是質量好不好。不過最近的人類‘自然力’極端低下。所以質量上乘的靈魂非常少有。”
z的臉越說越陰暗。話雖如此，z的臉本來就是黑影，所以這隻是少女的一種感覺罷了。
“就是說不太好吃的意思嗎？”
z點頭首肯。
“嗯，用人類的風格來說就是這樣了。而且最近沒什麽戰爭，人類不那麽容易死了。拜文明大發展所賜，平均壽命也得到了延長。可以說是不怎麽樂觀的狀況。”
“z不能殺掉人類然後吃靈魂嗎？”
比起靜待人類死亡，還是動手殺掉直接拿來吃更幹脆。少女懷著這樣的想法詢問道，結果、
“我不能殺人。”
z一口否定道。接著，z一邊將樹枝扔進篝火，一邊繼續組織語言道：
“準確來說是除了一小部分人之外都不能殺。之前我也跟你說過了，我們能夠幹涉的隻有剛死不久的人類和還沒有自我的嬰兒。雖然可以殺掉嬰兒食用靈魂，但嬰兒的靈魂份量太小，根本沒有什麽意義。”
少女反複斟酌了一番z的話，進一步詢問道：
“也就是說吃不飽飯是嗎？”
“簡單來說就是這樣了。”
在這之後，z就靈魂的問題教了少女很多。
其中最令少女感到驚訝的，是人類在肉體死亡之後，靈魂會短暫地存續。據說那份靈魂中塞滿了人類人生的軌跡，人的生涯會成為靈魂的點綴。少女原本以為，與野獸不同，無法拿來吃的人類死掉了就跟垃圾沒兩樣，今天卻被此刷新了認知，果然學習是很重要的啊。
順帶一說，沒有被z享用的靈魂會前往被稱作‘零之境界’的地方，直到再次得生為止會一直漂泊。
“——謝謝你教我這麽多。聽上去要食用靈魂十分費力啊。需要我去幫你殺死人類嗎？隻要穿過森林就會遇到許許多多的人類不是嗎？要殺多少z才能填飽肚子呢？十人？還是二十人？”
聽到少女這麽說，z給她仔細打量了一番。
“你可真是有觀察的價值啊。難道你就一點也不想回到人類的世界中去嗎？”
“為什麽要回去？我一次都沒有那麽想過。雖然有時候會想吃吃看書裏的點心就是了。”
在發自心底地感到不可思議的少女身旁，z將最後一根樹枝丟進了篝火。篝火發出啪吱啪吱的爆炸聲，美麗的火星在夜空中飛舞。
“這樣啊……看來讓你擔心了，不過沒有這個必要，我是有正常攝食的。”
“呼嗯。那就好。”
放下了心的少女莞爾一笑，重新吃起了鳥肉。
“……等你吃完之後再多準備一些料理的種類好了。畢竟你也差不多要到成長期了啊。”
“成長期是什麽？”
“簡單來說就是骨骼增長、體型變大。如果偏食的話會影響到發育的。不能隻吃肉，也得多吃蔬菜才行。”
“誒嘿嘿，我知道了。z知道得真多！”
麵對少女無邪的笑容和稱讚，z一邊回憶與她的過往一邊仰望星空。
“誰讓我徒然無益地活在永劫之中呢……”
“————早上了嗎……”
一轉向敞開的窗戶，日光便照進了眼眸。清風攜著綠葉的香味，溫柔地拂過了奧莉薇婭的臉頰。
（我好像睡過頭了。不過話說回來，久違地做了一場小時候的夢啊。z現在究竟是在哪裏做什麽呢。真
想早點找到z啊。）
一邊追憶，奧莉薇婭一邊伸手取來了枕邊的銀色懷表。翻開表蓋，發現時針已經指在了九點。早餐的時間已過，即便使用迅足術趕去食堂也沒有意義了。
（哎呀哎呀。這下吃不到早飯了……算了，也無所謂吧。等會兒讓阿什頓給我做芥末醬夾心麵包好了。做上十個！）
從床上一躍而起的奧莉薇婭呈九十度將單腳抵在牆上，緩緩地屈身活動筋骨。沒過一會兒， “少佐、您還沒起來嗎？”克勞迪婭透著幾分無奈的聲音與敲門聲一同傳到了耳邊。
奧莉薇婭連忙換上掛在牆上的軍裝，火急火燎地打開了門。因為她這才想起來，今天是出發前往要塞都市艾姆裏德的日子。
——兩小時後 操練場
前往要塞都市艾姆裏德在即，士兵們陸陸續續地來到了操練場上集合。當額頭滲著冷汗的克勞迪婭組織士兵排成四列橫隊時，在她的一旁、
“螞~蟻先生和螞~蟻先生、打~一~架。”
奧莉薇婭正哼著小調兒與螞蟻玩得有滋有味。不僅如此，“要不要久違地吃吃看呢~”，她還嘀咕了這樣一句非常危險的話。克勞迪婭覺得奧莉薇婭是真的可能給螞蟻吃進肚裏，於是連忙招呼道：
“少佐，您差不多也該跟螞蟻玩夠了吧。已經準備好了，差不多該您說兩句了。”
“嗯，我知道了。”
奧莉薇婭拍了拍被塵土弄髒的雙手，在克勞迪婭的催促下踩著歡快的步子走上了演講台。在她眼前的有整齊列隊的原別動隊士兵、以及最近征募的新兵們。
這就是最新組建的共三千人的獨立騎兵聯隊。與一般的騎兵聯隊不同的一點在於，聯隊長奧莉薇婭被授予了較大的自主權。這當然源於珍重奧莉薇婭的保羅的關懷。
原別動隊的士兵們一臉嚴肅地等待著奧莉薇婭的講話。另一方麵，新兵們看到奧莉薇婭的身影之後，意見大致分為兩種。
“這麽超凡脫俗的美女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啊。她真的跟我們一樣是人類嗎？”
如此這般地露出陶醉表情的新兵、以及
“那麽一個小姑娘居然是聯隊長？我們真的能把命托付給她嗎？”
用猜疑的目光看向奧莉薇婭的新兵。
（現在多少還是會有否定意見的吧。由一名少女統兵、何況還是統領一個聯隊，這根本聞所未聞啊。不過也隻限上戰場之前就是。）
一麵回想奧莉薇婭在戰場上馳騁的英姿，克勞迪婭一麵高聲喊道：
“接下來有請奧莉薇婭聯隊長訓話！全員注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於演講台上的奧莉薇婭一身。奧莉薇婭清了清嗓子，跨步叉腰：
“人類在打仗的時候很容易就會死。死了就吃不到好吃的了。當然也吃不到甜甜的點心了。所以為了不讓大家那麽容易就死掉，我和克勞迪婭、還有參謀阿什頓會製定作戰計劃。大家要努力活下來，為每天都能吃到美食和點心而奮鬥。”
言盡於此，奧莉薇婭扭頭啪嗒啪嗒地下了台階。待在演講台旁邊的阿什頓絕望地仰著頭以手覆麵，大部分新兵則一臉不知所謂地張著嘴巴。
在此種狀況下，傑瑞扯著嗓子接連喊道“我哭了！奧莉薇婭隊長的訓話也太響徹心扉了！真不愧是銀發的女武神！”
克勞迪婭連忙跑上演講台，再次喊道：
“是、是這樣的！奧莉薇婭聯隊長的意思是我們會考慮讓大家活下來的策略，所以大家放心戰鬥就好！獨立騎兵聯隊、準備出擊！”
克勞迪婭下令之後，原別動隊的士兵們一個個地跨上了戰馬。見狀，一臉懵逼的新兵們總算回過了神，手忙腳亂地行動了起來。
奧莉薇婭溫柔地將已成愛馬的黑馬撫摸了一番，接著用瀟灑的動作騎了上去。黑馬來回晃動尾巴，發出了欣喜的嘶叫聲。
“——少佐，一切都準備就緒了。請您下令出發吧。”
經騎馬來到身邊的克勞迪婭提醒，奧莉薇婭高舉拳頭：
“那麽，讓我們向要塞都市艾姆裏德出~發~吧！”
與此同時，宣告進軍的號角聲響徹青空。
奧莉薇婭率領的獨立騎兵聯隊就這樣踏上了前往要塞都市艾姆裏德的道路。
2
從加利亞要塞北上的獨立騎兵聯隊最初的目的地是加納利亞鎮。此時正值天朗氣清，以青空下的艾斯特山脈為背景，形形色色的鮮花正開始展露笑顏。令人愜意的微風拂過蹄下綠草，為克勞迪婭送去了一陣清香。不消半個月，這周圍應該就能迎來百花齊放的景色了吧。
“少佐，請您往右看。這附近暖和了許多，鮮花陸陸續續都開了呢。”
“…………”
“少佐，您聽到我說話了嗎？”
“…………”
不管克勞迪婭怎麽搭話，奧莉薇婭都始終不給回應，隻是噘著嘴撫摸黑馬的鬃毛。
“唉……少佐，您差不多就別再耍脾氣了。您總是這樣會給士氣帶來不好的影響的。”
“……那、你肯答應我們取道王都前往艾姆裏德了嗎？”
“這個之前就跟您說過了，不行的。”
克勞迪婭一表示拒絕，奧莉薇婭便鼓起雙頰撇過了頭。不知為何，連她的黑馬也向這邊投來了幽怨的目光。從感覺不是滋味的克勞迪婭想要與之拉開距離的樣子來看，可以說是很有殺傷力的眼神了。
“奧莉薇婭，等下次休息的時候，我會給你做喜歡的特製芥末醬夾心肉幹麵包的，所以別鬧別扭了，怎麽樣？”
阿什頓騎上前，為了討好奧莉薇婭而拋出了最高級的餌。雖然奧莉薇婭的身體有少許反應，但腦袋依舊衝著反方向。看來即便是搬出特質芥末醬也無濟於事。
『——明天我們去王都待一宿唄？ 』
前往要塞都市艾姆裏德的途中，奧莉薇婭因有機會前往王都而興奮不已。隻可惜王都一日遊的提案即刻遭到了否決，這讓奧莉薇婭的不悅溢於言表。
從加利亞要塞前往要塞都市艾姆裏德有兩條相別甚遠的路徑。一條要途經王都後向西，一條則要途經加納利亞鎮北上穿越沙漠後向東。
獨立騎兵聯隊本次選擇的路線是後者。原因很簡單，因為胡斯門德率領的騎兵聯隊選擇了前者。不同於主張兵貴神速的第一批部隊，奧莉薇婭率領的部隊本次的重點任務是索敵與收集情報。想更大範圍地把握帝國軍隊的動向當然就要選擇不同的路線。
即便奧莉薇婭享有較大的自主權，隻要還是軍隊就不能因私人理由變更行軍路線。
（剛一出發就前途多舛啊。）
克勞迪婭在心裏歎了口氣，為了盡可能地讓奧莉薇婭理解而繼續說道：
“少佐，即便我們去了王都，也沒有時間讓您悠哉悠哉地調查東西啊。況且王立圖書館也不是那麽好進去的。”
“……為什麽王立圖書館不好進呢？”
奧莉薇婭蹙眉靠了過來。克勞迪婭豎起兩根手指，開口道：
“首先光是入館手續就要辦個兩天。另外還需要有信用的人做推薦。這裏說的有信用的人就是貴族。而且必須得是門第不凡的貴族才行。畢竟王立圖書館裏麵的書和資料都是貴重物品。”
“我雖然一直都很向往那裏，但無奈於平民的身份，終究沒機會進去啊。”
一旁的阿什頓十分豔羨地嘀咕道。雖然不及奧莉薇婭，但阿什頓也是相當的讀書愛好者。王立圖書館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個十分特別的場所。至於奧莉薇婭，阿什頓的哀歎並沒有打動她、
“可是我已經是貴族了不是嗎？明明如此卻還是不能進
去嗎？”
如此這般地，她噘著嘴反駁道。
“很遺憾不行。貴族身份說到底隻是進入圖書館的一個資格證罷了。先前提到的有信用者的推薦是絕對條件。”
況且說到底，奧莉薇婭的出身根本就是謎。
之前詢問奧莉薇婭家鄉的時候，她回答說是一座森林深處的神殿。為了搞清楚而求助於地圖後，她指明的位置在德佩德利加大陸的西端。在普遍的認知中，那裏是坐擁廣袤森林的秘境，隻有極少數的聚落。從奧莉薇婭的黑眸與銀發來看，她並不是出生於那片地域的人。據奧莉薇婭所說，她好像是小時候被一個叫z的人撿去撫養的。當奧莉薇婭笑容滿麵地同自己講述那過於波瀾壯闊的過去時，克勞迪婭直感到無話可說。
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說到底，就算躋身貴族之列，王立圖書館也不是能讓你說進就進的。無論怎麽說，最重要的始終是“信用”這一無形的證明，它的重量與一朝一夕就能得到的東西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所以不管建立了多大的武勳，如今的奧莉薇婭都沒有信用。不過克勞迪婭實在不好把這話直接講出口就是了。
不過還是有唯一的例外存在。阿什頓或許不知道，就算是平民，隻要花費足夠多的金錢就一樣可以進入王立圖書館。不管是好是壞，錢的力量始終能填補身份的裂隙。不過克勞迪婭覺得能做到這點的隻有一部分大商人罷了。
“讓克勞迪婭給我推薦也不行嗎？”
奧莉薇婭用滿懷期待的目光看著克勞迪婭問道。
“這個嗎、不好說啊。榮格家姑且是曆史悠久的家係，我想應該沒問題，但不敢保證說絕對可以。”
榮格家的初代當主可以追溯到尤利烏斯·祖·法涅斯特王所在的時代，足以謂之源遠流長。在家族延及六百年的曆史中優秀騎士輩出，是貨真價實的武家名門。據載榮格家曾盛極一時，執掌了王族的劍術教習。
不過今天也就是屈居邊境的貴族之一家，連在王都購置別墅的財力都沒有。這也是克勞迪婭不敢打包票的原因。
“那誰可以保證絕對沒問題呢？”
麵無表情的奧莉薇婭進一步湊近過來問道。克勞迪婭自覺不妙，連忙開動腦筋。最先閃過腦海的，是功績、人望、門第全都無可挑剔的保羅。
如果奧莉薇婭去請求的話，保羅估計會興高采烈地為她作保。但對方怎麽說也是位居大將的人物、同時又是第七軍的總司令，隨便動之以私情影響不太好。
克勞迪婭認為求助保羅這個選項不應該告訴奧莉薇婭。
（這麽一來的話，就得找個既能無所顧忌地拜托、又能保證萬無一失的人物了嗎。這世上哪有這麽湊巧……說起來還真有。）
浮現在克勞迪婭腦海中的，是與自己一樣淡金發色的男子。在克勞迪婭小時候，他還是自己劍術上的憧憬。
“納恩哈特兄——咳咳。納恩哈特準將的話應該就沒問題了。他的人脈相當廣，說不定連耗時兩天的手續都能省下來。”
“納恩哈特準將？”
見奧莉薇婭扭頭感到不解，克勞迪婭不禁苦笑。明明兩人已經打過幾次照麵了，可奧莉薇婭卻根本不記得對方。雖然阿什頓對奧莉薇婭的記憶力評價頗高，但這似乎僅限於她感興趣的對象。
“您不記得了嗎？我想他應該為您討伐暴突紮姆艾爾一事登門道過謝來著。”
“暴突紮姆艾爾？”
奧莉薇婭抱起雙臂，越發感到不明就裏。克勞迪婭於是同她詳細地描述了一番納恩哈特的外貌，聽罷，奧莉薇婭瞪大了雙眼：
“啊，我想起來了！是那個模仿魚的水平很糟糕的人類！”
“噗！”
奧莉薇婭這始料未及的發言聽得克勞迪婭忍俊不禁。即便是在自己這個堂妹看來，納恩哈特也絕對稱得上眉清目秀了，奧莉薇婭這個“模仿魚的水平很糟糕”的評價，想必是空前絕後的吧。對納恩哈特抱有好意的女性要是聽到這話，搞不好會當場昏厥。
前提是有女性喜歡他就是了。
（這可真是，有機會我一定得讓納恩哈特兄長知道一下啊。）
想到這裏，克勞迪婭在心裏泛出一抹壞笑。一旁的奧莉薇婭則嘀咕道“說起來，他送了我一種叫做桃仙的水果來著啊”。
（雖然他應該是想親自為佛羅倫斯報仇來著……總之納恩哈特兄長現在對少佐非常感激。）
納恩哈特重情重義這點克勞迪婭是再了解不過的。如果奧莉薇婭去拜托他，那他肯定會一口答應下來吧。
回想著佛羅倫斯溫柔的笑容，同時也為了讓奧莉薇婭能專心於眼下的任務，克勞迪婭語氣嚴肅地告知道：
“少佐，要去拜托納恩哈特準將的話，您可要好好完成任務才行。不然的話對方可能不會答應您的請求哦。”
“嗯，克勞迪婭說的對！好！得加把勁了哦！！”
奧莉薇婭握起拳連連點頭。看她這副樣子，應該是恢複心情了。果然，奧莉薇婭實在不適合露出不悅的神色。周圍的士兵們或許也是同感，他們一齊放下了心。
（這樣終於能專心執行任務了啊。）
克勞迪婭鬆了口氣。一旁的阿什頓過來同她慰勞了幾句，這讓克勞迪婭有些高興。
——自這之後過了兩天。
獨立騎兵聯隊抵達了加納利亞鎮。
3
“這……這可真是觸目驚心啊。”
克勞迪婭脫口而出的評價是表現加納利亞鎮如今慘狀的一個很好的側麵。環繞城區的木牆大多都已傾頹。身體強健的成年男性們雖然扛著木料全神貫注於修複作業，但進度還是不很樂觀。
懷著傷感過橋，經毀壞的城門入城之後，映入眼中的是更上一層的慘狀。破窗碎瓦比比皆是、要找出完好的建築物實在是一件難事。目力所及之處遍布血跡，如實地訴說著彼時的狀況。
重新收複的加納利亞鎮上彌漫著沉沉的暮氣。
“唔、這個味道……”
克勞迪婭不由繃緊了臉。或許是屍體到現在還沒有得到處理，吹來的風中摻雜著一股腐臭。雖然早已在戰場上習慣了這種味道，但它絕不是什麽好東西。阿什頓皺起眉頭，用袖口捂住了鼻子。
另一邊，奧莉薇婭對此並沒有很在意，隻是饒有興致地望著城內的景象。加納利亞的居民或許也已經習慣了腐臭味吧，他們都一臉茫然地在遠處呆望著獨立騎兵聯隊。
“——看來複興作業的進展之差有甚於報告所言啊。”
阿什頓用艱澀的語氣低喃道。
“嗯，看上去正是如此。”
沿河而建的加納利亞鎮曆來是王國南部風景宜人的好去處。然而它現在卻絲毫不複往日的風采。克勞迪婭無法想象，加納利亞鎮究竟要花費多久才能從創傷中恢複過來。
來到位於城鎮中央的駐地之後，阿什頓等人為了跟當地的小隊長打招呼而下了馬。緊接著，不知在何處偷偷觀察情況的孩子們便聚到了奧莉薇婭的身邊。大概六到七歲的一名男孩子和一名女孩子、以及一名十歲左右的男孩子。
孩子們全都用閃閃發光的眼神看著奧莉薇婭，看來奧莉薇婭這名破格的美少女即便是對孩子們也相當有吸引力。
“姐姐、你長得跟我的人偶一樣可愛呢。”
女孩子將手中破破爛爛的人偶自滿地示予奧莉薇婭。
“是這樣嗎？——我對自己的長相倒不是很在意啊。”
奧莉薇婭似是在確認一般摸了摸自己的臉。一旁那名年紀小一些的男孩子用鼻子仔細聞了聞奧莉薇婭的味道。
“有什麽味道嗎？”
“嗯，總覺得有股很香的味道。”
“啊，那肯定是因為這個了。”
奧莉薇婭露出燦爛的笑顏，一臉得意地從包裏取出了一塊曲奇。孩子們一看到它眼睛便直閃光。
“嗚哇！姐姐、那個是叫糕點的東西對吧！？”
“嗯、是的哦。——難道你們沒吃過嗎？”
或許是奧莉薇婭的問題太讓人意外，男孩子瞪大了眼睛，搖了搖頭：
“不可能吃過啊。糕點是隻有富有的貴族才能吃到的不是嗎？我家媽媽是這麽告訴我的。”
“是這樣嗎？”
奧莉薇婭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了阿什頓。
“這個啊，雖然在王都比較常見，但總的來說還是高級消費品的一種。平民一般是吃不到的。”
“可是阿什頓也是平民不是嗎。但你卻吃過蛋糕啊？我記得在去蘭佩茹克堡的路上，你是這麽跟我說的‘蛋糕什麽的我當然知道了。而且也吃過’。”
奧莉薇婭那過人的記憶力再次大放異彩。
“因為我家是個不小的商家啊。”
“——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家境優渥……嗯、簡單來說就是比較有錢的意思。”
奧莉薇婭相當缺乏一般的社會常識。雖說是在森林裏長大的，但阿什頓在聽說她直到誌願參軍之前都不知道錢是什麽東西的時候，還是驚得一陣目眩。
“呼嗯~，所以阿什頓才能吃到蛋糕啊……”
奧莉薇婭端詳了一會兒手中的曲奇，重新轉向孩子們：
“要嚐嚐看嗎？”
聽到這話，孩子們全都不停地眨著眼、不知該如何是好。可能是在猶豫該不該接受吧。
“可、可以嗎？我們可沒有錢啊？”
年長的男孩子邊說邊將口袋翻到底，抖落出一陣碎屑。
“誒~，才不要什麽錢啦。雖然書上說什麽會甜掉下巴，但其實下巴並不會掉下來，所以可以放心吃哦。”
說著，奧莉薇婭給了三個孩子一人一塊曲奇。孩子們接過之後，先是看向彼此，接著笑容滿麵地將曲奇送進了嘴。
“姐姐，這個好好吃啊！”
“真好吃！”
“嗚哇！這也太好吃了！？太好吃了吧！？”
孩子們接連讚歎道。奧莉薇婭見狀得意地抱起了雙臂。多少感到無語的阿什頓開口道：
“真是的。我說你給這東西帶在身上是幹什麽啊。——所以呢，你還剩多少塊？”
“嗯、我看看……差不多十塊吧？”
奧莉薇婭看了一眼包裹回答道。阿什頓聽完，目光投向了在西邊的一棟紅瓦建築下，怯生生地眺望著這邊情況的孩子們。
“一對、兩對、三對……哦，人數正好啊。那你也把曲奇給那些孩子們一份吧？”
“誒誒！？……那、那我……我就沒得吃了……”
奧莉薇婭的表情前所未有的絕望。緊接著她又像小孩子一樣將阿什頓“你是鬼嗎、是惡魔嗎”批判了一番。看到她拚命抗拒的模樣，阿什頓不禁笑了出來。
插圖2
“鬼啊惡魔啊怎樣都好啦。你把曲奇給了這些孩子，卻不給那些孩子，不覺得他們有些可憐嗎？”
“那、那難道曲奇被拿光的我就不可憐了嗎？”
對氣得鼓起雙頰的奧莉薇婭，阿什頓拍了拍她的肩膀，開口道：
“等之後我會請你吃蛋糕的。而且那可不是一般的蛋糕哦。——哼哼哼。”
“那、那是什麽蛋糕？”
奧莉薇婭將氣憤拋諸腦後，不禁咽了口口水。
“其實啊，在王都有一家隻有內行人才知道的糕點店。據說隻要吃了一次，那其它的蛋糕就再也滿足不了了。”
“隻要吃一次其它的蛋糕就再也滿足不了……”
奧莉薇婭一臉陶醉地重複道。阿什頓抓準機會乘勝追擊：
“沒錯。這句話的意義很簡單——那就是它好吃得無與倫比。”
——不過隻是傳聞就是了。
“真、真的嗎！？難道你要帶我去那家糕點店嗎！？”
“以阿什頓·塞尼菲爾德之名跟你保證。”
阿什頓將左手抵在胸前、誠摯地低下了頭。
“絕對絕對不能反悔哦！”
徹底咬鉤的奧莉薇婭猛地湊了過來。阿什頓一麵在心中失笑，一麵衝孩子們招了招手。接著孩子們便怯生生地聚集了過來。
“那個、接下來這位小姐姐會把好吃的曲奇分給大家。當然是免費的。明白的話就在她麵前排成一列——”
不等阿什頓說完，孩子們就像訓練有素的士兵一樣利落地排好了隊。阿什頓見狀不禁苦笑，接著衝奧莉薇婭使了個眼色。奧莉薇婭露出痙攣的笑容，一個接一個地將曲奇發到了孩子們手上。
在送出最後一塊的時候，總覺得她的手在發抖，大概是錯覺吧。阿什頓反正就當它是錯覺了。
“你真溫柔啊。”
阿什頓正在守望奧莉薇婭與孩子們的互動，突然從身後傳來一道清越的聲音。轉過身便看到了笑容與春日一般溫婉的克勞迪婭。
有些難為情的阿什頓撓了撓鼻子。
“這個嘛、現在也隻能做這麽多了。往後就隻能祈求加納利亞鎮能夠盡早複興了啊。”
“——是啊。”
克勞迪婭簡短地回應道。
在兩人視線的前方，被孩子們環簇在中間的奧莉薇婭露出了無邪的笑容。
——翌日一早。
奧莉薇婭等人正在暫居的宿舍用餐時，當地的小隊長一臉苦澀地找上了門。
“怎麽了嗎？等用過早餐後，我們就打算出發來著。”
聽到克勞迪婭如是說，小隊長有些困擾地撓了撓臉。
“打擾各位用餐實在抱歉。其實——”
“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救救薩拉中將吧！”
突然從小隊長身後衝出來的男人抱著奧莉薇婭的腿懇求道。雖然蒙著灰塵，但還是能辨別出男子肩章上的紫六星。看來是第六軍的傳令兵。
“第六軍的傳令兵為什麽會在這裏……我記得第六軍正在戍守佩吉塔堡啊？”
聽到阿什頓的詢問，男子拚命地點頭。
第六軍此前在南方戰線敗給了鋼鐵陷陣騎兵團，幸得免於滅頂之災。目前應該正在守衛中央地帶西部的佩吉塔城堡。
“你叫伯哈德是嗎。先給我放開少佐的腿。有什麽話在這之後再說。”
克勞迪婭緩緩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俯視著伯哈德施壓。
“失、失禮了。”
伯哈德慌忙放開了奧莉薇婭的腿，以額頭貼地的姿勢跪倒。克勞迪婭哼了一聲，坐回了原位。至於奧莉薇婭則並沒有十分在意，用輕快的語氣詢問道：
“那麽到底是怎麽了呢？我聽你說讓我們救救薩拉中將什麽的。”
“是、是的！我部目前遭到了斯威蘭軍隊的包圍！萬望諸位伸以援手！”
4
王國軍 佩吉塔堡
“看來是大勢已去了啊？”
在城牆的一角，薩拉注視著城下的斯威蘭軍隊如此說道，緊接著便被氣喘籲籲的羅蘭德上級大佐拽住了胳膊。
“薩拉殿下！請您不要在這種地方觀察戰況！如果被流矢射中了怎麽辦！”
“被箭射中的話，最糟的情況也就是喪命唄？”
被扯著胳膊的薩拉回答得不以為意。
薩拉·瑟恩·裏維爾中將今年芳齡二十一，既是五官精致的美女，又是王國唯一的女性將軍
。
——除此之外，她還有一個身份。
那就是法涅斯特王國的第四公主。這裏麵的蹊蹺無外乎是一種向平民宣示王族的成員也戰鬥在最前線的輿論手段。與其他諸位將軍相比之下能力遠遠不及的薩拉之所以能統率第六軍，其實就是她的背景使然。
換言之，第四公主這種政治上不無微妙的立場、加上她身為王女卻在幼時因憧憬繪本中的騎士而學習劍術的經曆，讓她成為了對法涅斯特王室而言十分恰切的宣傳工具。
“既然您明白的話，就請趕緊離開城牆！如果您被敵人擊斃了，那第六軍可就沒戲唱了！”
羅蘭德重重地歎了口氣，隨後狠狠地訓斥了急忙趕到的親衛隊一番，命他們將薩拉重新保護了起來。在此期間，斯威蘭王國的士兵仍在陸續將雲梯搭上城牆，殺氣騰騰地登梯進攻。與此相應的，己方士兵則用長槍和落石、以及潑灑熱水的手段針鋒相對地回擊。
成為帝國屬國的斯威蘭王國於一個星期之前舉大軍進犯佩吉塔堡。因為敵我兵力差距過於懸殊，薩拉選擇了守城迎戰，隻是對守城而言最為關鍵的糧草卻並不充足。無論多麽精銳的部隊都沒有餓著肚子打勝仗的道理，更何況第六軍絕對談不上什麽精銳。
“那麽援軍究竟會不會來呢？”
薩拉在部下的強迫下坐到了椅子上，抱著膝蓋雲淡風輕地低喃了一句。雖然她並沒有表現出同羅蘭德搭話的意思，但羅蘭德還是老老實實地給了回應。
“我倒是派傳令兵去找第七軍求援了……”
羅蘭德的話說了一半戛然而止。薩拉明白這當中的意思。確實是派人去求援了沒錯。但他們此前已經得知第七軍要被派往應對擊潰了第三、第四軍的北部帝國軍，所以這次求援其實是一場賭博。
可是，即便第七軍真的願意前來相救——
“估算一下的話，援軍要開到至少也得一個星期。我不覺得這座城堡能撐到那時候啊。”
薩拉長出了一口氣，向羅蘭德示以微笑。
“…………”
羅蘭德依舊不發一語，表情陰暗了許多。而這也是薩拉所言不錯的力證。
佩吉塔堡原本就是群雄割據末期趕工完成的城堡，遠遠談不上易守難攻。此時此刻，隨著破城槌每一次激烈地撞擊城門，木質門閂都會發出近乎悲鳴的聲音。盡管己方在拚命防守，但始終架不住敵人的數量優勢，他們的人員永遠可以得到充足的補充，並前赴後繼地衝擊城門。
敗給鋼鐵陷陣騎兵團之後雖然想方設法地成功實現了撤退，但這一次情況大有不同，在守城戰中是無路可退的。
（等到無力回天的時候就投降好了。隻要獻出我的首級，部下的性命應該就能得到保全。雖說是庶出，但公主的腦袋總還是有點份量的。）
在敵我雙方震天的殺聲之中，薩拉默默下定了決心。
獨立騎兵聯隊休息和補給完畢後，在成群的孩子們的歡送下離開了加納利亞鎮。奧莉薇婭雖然一直在揮手同孩子們道別，但剛一離開入口，她就拉住韁繩望向了森林。
“少佐，有什麽問題嗎？”
見奧莉薇婭神情嚴肅，克勞迪婭一邊警戒周圍一邊問道。不過奧莉薇婭的答複卻讓人摸不著頭腦。
“我想著又有溝鼠在周圍轉來轉去了呢。”
“……哈啊、溝鼠是嗎。”
克勞迪婭感到肩膀一陣乏力。什麽樣的溝鼠值得讓她勒馬呢，抱著這樣的好奇心，克勞迪婭看了看周圍，不過根本找不到溝鼠的影子。歸根究底，溝鼠在大白天就不太可能到人的眼皮底下轉來轉去。
試著使用眼睛的力量（之前被奧莉薇婭取名為“天授眼”）調查了一下，結果還是一樣。
“我倒是什麽都沒看見啊？”
如實告訴奧莉薇婭之後，她就像失去了興趣一樣將目光從森林那邊移走，轉而伸手溫柔地撫摸起了黑馬的脖頸。
“不用太在意也行。靠的太近就將之踩扁好了。還是快些去援助第六軍吧？”
話音落畢，奧莉薇婭撥馬想要向西進發，這與原定的下一個目標點、沙漠都市凱馮所在的方向完全相反。
“這樣真的好嗎？違背了我們原本的任務……”
“可是也不能見死不救不是嗎？畢竟就算我們現在派傳令兵報知主力部隊也趕不上了。”
說著，奧莉薇婭看向了伯哈德。伯哈德以幾乎讓腦袋撞到馬背的勢頭俯下了首。
“您說的固然沒錯，但如果因此讓第二軍陷入險境就不妙了啊……”
要說哪一邊的情況更緊迫，那答案肯定是第六軍。但如果縱觀整個戰局，第二軍的重要性顯然遠遠淩駕於前者。同時向雙方伸以援手固然是傲慢至極的想法，但確實是克勞迪婭由衷的真心。
“所以說第二軍不會有問題啦。阿什頓也說了不是嗎？北部的帝國軍在靜候第七軍的抵達。這就是說在我們抵達之前對方是不會有什麽動作的。”
說完，奧莉薇婭看向了在一旁繃緊了臉的阿什頓。
“不、不是，我確實是這麽說過，但那隻是我的臆測，不能保證是真的啊……”
阿什頓交換著看向奧莉薇婭和克勞迪婭，有些心虛地辯解道。奧莉薇婭拍了拍越說越沒有底氣的阿什頓的後背：
“啊哈哈、阿什頓你真是有意思啊。”
“哪裏有意思了！？”
“你這種明明說對了卻總是缺乏自信的地方有意思啊。就因為這樣，你在下軍棋的時候才總是贏不了我。當然，審慎確實很重要，可是要小心過猶不及。”
奧莉薇婭一臉嚴肅地告誡道。
“——！？”
阿什頓正要反駁——中途卻垂下了頭。奧莉薇婭將手別在一起伸了個懶腰，接著轉向了克勞迪婭。
“行了，時間緊迫，我們趕緊出發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奧莉薇婭的話，黑馬長嘶一聲，遵照主人的意願在平原上奔馳起來。阿什頓和克勞迪婭、以及獨立騎兵聯隊的眾人慌忙追隨。
（薩拉中將，請您一定要堅持住。）
伯哈德也握緊了韁繩，策馬疾馳。
——待到獨立騎兵聯隊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遠方。
“那名少女、是不是注意到我們了？”
“這怎麽可能。”
兩名黑色裝著的男性從森林中現出了身。他們是隸屬於帝國軍諜報部隊“陽炎”的埃爾文中尉與雷斯塔曹長。
“不，看她那舉動，顯然是注意到了。真想不到隔這麽遠的距離她都能察覺。再綜合外貌考慮的話，她就是傳聞中的那個怪物了嗎……？”
“埃爾文中尉，這再怎麽說也不可能吧。她連望遠鏡都沒用，我覺得隻是偶然罷了。”
雷斯塔聳了聳肩，將望遠鏡別回了腰上。
“就因為這樣，你幹了這麽久才隻是個曹長。總是為自己的常識所限，目光狹隘。這個世界上確實存在著超乎我們想象的存在啊。”
“……您是說魔法士嗎？”
雷斯塔露出訝異的表情詢問道，埃爾文點了點頭。
“魔法士就是一個例子。既然如此，那麽有與之類似的存在也屬自然。”
“您是說那名少女就是如此？說實話，我隻覺得她是個連蟲子都不敢殺的楚楚少女。”
望著獨立騎兵聯隊離去的方位，雷斯塔皺了皺眉。
“王國軍還沒蠢到讓一個楚楚少女擔任部隊的指揮官。她是個人不可貌相的典型例子。加斯帕堡的事情雷斯塔曹長你應該也有所耳聞吧？”
“您是說那個刀槍不入的？我以為那不過就是常見
的流言。”
“你以為的那個流言震懾了總數達四千的士兵，讓他們未做抵抗就交出了加斯帕堡。我覺得奧斯本特閣下和喬治閣下都是被那個流言的主人公殺死的。”
“您此話當真？”
雷斯塔目瞪口呆。
“還在采集‘碎片’的階段。所以我不敢說百分百就是。”
“……您跟羅澤瑪麗閣下報告這點了嗎？”
雷斯塔壓低了聲音問道。埃爾文搖了搖頭。
“還沒有。就像我剛才說的，現在還在收集線索。”
羅澤瑪麗對殺害了奧斯本特的第七軍懷有強烈的恨意這件事，在整個陽炎已是無人不曉。隻要考慮到陽炎的半數人員都被派遣去探查第七軍的動向就不難猜到這點。
正因如此，直到證據確鑿之前，相關情報都不好上呈。埃爾文深知半吊子的情報往往是混亂之源。
“你知道嗎？無論是多麽異想天開的話，其中都一定暗藏真相的碎片。我們陽炎是諜報部隊。收集那些碎片、仔細辨別、將事實完好無缺地上報才是我們的任務。戰鬥歸根究底隻是最後手段。你千萬不能忘了這點。”
就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埃爾文輕輕拍了拍雷斯塔的肩膀。
“是，屬下銘記在心——說起來，您看到他們的軍旗了嗎？”
“當然，獅子加七星印，無疑是第七軍。”
總算抓到第七軍的蛛絲馬跡，這讓埃爾文在心裏鬆了口氣。羅澤瑪麗連日的催促讓他繃緊了腦中的弦。
“不過真是奇怪啊。如果要前往北方的話，他們應該往東去才對……？”
雷斯塔重新望向第七軍的後塵，扭頭感到不解。正如他所言，如果要前往王國北部的話，那麽向東進軍才是正確的路線。可方才這支第七軍的部隊卻趕往了西方。
“他們難道是想就這麽前往中央戰線？”
“我們該怎麽做？”
“……這樣吧，我帶領剩下的部下繼續追蹤。無論如何都要摸清他們的算盤，不然是沒法做出像樣的報告的。雷斯塔曹長你即刻去將發現第七軍的消息報知羅澤瑪麗閣下。不過要注意，千萬不能談及剛才提到的奧斯本特閣下的事。”
“遵命！”
“——還有，把那名少女可能就是傳聞中的怪物的事也告訴她。”
“這個……這樣好嗎？”
“有必要讓她有所警戒。雖然她現在對那個怪物似乎沒什麽興趣就是。”
“我明白了。”
“很好，那你去吧。”
雷斯塔對埃爾文敬了一禮，接到命令後，他迅速上馬趕往了東方。一邊目送他離去，埃爾文一邊回想著某名失蹤人物。
（澤農少尉潛入加利亞要塞之後就沒了聯絡。那可是在陽炎中戰鬥力屈指可數的澤農啊，再加上怪物的問題，終歸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即便是通過望遠鏡遠望，那名少女的容顏也稱得上絕世罕見。不覺從中感到了幾分寒意的埃爾文快步消失在了森林深處。
5
帝國軍 維薩姆城 吉埃爾辦公室
吉埃爾一回到辦公室，久候多時的親信便同他敬了一禮。回過禮後，吉埃爾緩緩地坐到了椅子上。
“吉埃爾大佐，這是今天的報告書。”
吉埃爾默默地接過報告書，幹脆利索地瀏覽起來。報告書的內容基本上都是對成為擋箭牌的領主的不滿。
（閣下的策略成功奏效了啊。看來對整個王國北部的掌控會比預想中快一些。）
懷著這樣的感想，吉埃爾的目光落到了報告書的末尾處。
（時候終於還是到了啊，好死不死偏偏是……）
吉埃爾在心裏歎了口氣，從還沒捂熱的椅子上起了身。
“大佐，您有事出去嗎？”
“閣下她人呢？”
“在老地方。”
“我知道了。一個小時之後我再回來。”
如此吩咐後，吉埃爾便邁向了羅澤瑪麗所在的司令室。
“吉埃爾求見。”
邊說邊推開司令室的門，緊接著便吹來一陣凝重的空氣。雖然拉開了幕簾，但麵向庭院的窗戶依舊是闔死的。吉埃爾打開了窗戶，希望引進一些新鮮的空氣，接著同辦公桌邊奮筆疾書的羅澤瑪麗搭話道：
“閣下，能耽誤您一些時間嗎？”
“——啊？是吉埃爾啊……如你所見，我現在忙的要死。”
羅澤瑪麗甚至都沒有看這邊一眼，僅僅報以不耐煩的答複。可能是在不悅時胡亂撥弄了一番，她那頭豔麗的紅發此時淩亂了不少，渾似一個鳥巢。
身材高挑又好男裝的羅澤瑪麗在下到侍女上到貴族小姐之間都有不俗的人氣，以至於每每出席舞會都會在片刻間陷於重重環簇之中。作為當事人的她對此也是頗感為難。
（話說回來，她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差啊。）
吉埃爾將目光投向了招致此種情況的罪魁。那是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
在北方戰線擊潰第三、第四軍後已經過了差不多一個月，最近的羅澤瑪麗幾乎每天都泡在司令室裏出不來。
原因很簡單，因為過快地控製了王國北部的北半部分，公務處理的速度有些跟不上。當然了，大部分的公務都有傾巢而出的文官埋頭解決，即便是現在，也能清楚地聽到隔壁房間裏雨點般的落筆聲。
但需要羅澤瑪麗最終批複的部分還是太多，而這無論如何都是文官無法代勞的，所以隻能請她多加努力了。不用說，如果她要向作為副官的自己征求意見，那麽吉埃爾自然願意效勞。
（不過閣下一貫精明，想必是用不到我給什麽建議的吧。）
吉埃爾調整了一下坐姿，將羅澤瑪麗一直期盼的話說出了口。
“陽炎那邊送來了聯絡。”
話音一落，隻聽一道清脆的聲響，羅澤瑪麗手中的筆折斷了。接著她緩緩地抬起了頭，臉上掛著一抹極度扭曲的獰笑。
這非同尋常的表情令吉埃爾大受震懾，不禁卻步。
“——然後呢？”
“是……是，陽炎在王國南部的加納利亞鎮發現了第七軍的蹤跡。數量大約三千，恐怕是兼帶索敵任務的前衛部隊。另外、”
插圖3
“另外？”
羅澤瑪麗饒有興致地重複道。總覺得她興奮得幾乎要哼起小調，實在是有些可怕。吉埃爾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將原本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的話講了出來。
“……充其量隻是陽炎的主觀看法，還沒有確證、”
以此為前提，吉埃爾將統率該部隊的人是一名銀發少女——亦即可能是傳聞中的怪物的情報告知了羅澤瑪麗。事實上，這份情報終究隻是一種臆測。但考慮到是陽炎的推斷，雖然不想承認，吉埃爾覺得準確率應該有八成。
至於羅澤瑪麗，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她扭曲的笑容又進一步，忍不住放聲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不錯！不愧是陽炎，幹得漂亮！”
“不過該部隊的動向有些詭異。”
“哈哈……詭異？這是怎麽回事？”
羅澤瑪麗的表情陰暗了幾分。
“他們沒有前往北方，而是在向西進軍。”
“向西？那不是跟這兒正相反嗎？”
羅澤瑪麗用透著幾分嫵媚的動作輕撫嘴唇，一時陷入了思索，但很快、
“嘖！格拉丁那個老糊塗真是的，又給我節外生枝。”
她大聲將帝國元帥批判了一番。吉埃爾明知這裏隻有自己和她在場，卻還是忍不住將司令室環顧了一圈。
“
閣下，請您謹言慎行。批判元帥閣下再怎麽說也太出格了。”
“哼。在這個房間裏隻有我和你兩個人罷了。沒什麽關係吧。”
相對於羅澤瑪麗的不以為意，吉埃爾執意勸諫道：
“即便如此也一樣。覬覦閣下地位的人比比皆是。您剛才的發言對他們來說是將您扯下帝國三將之位的絕佳材料。”
雖說羅澤瑪麗的門第和武功都無可挑剔，但在朝野之上絕不是沒有敵人的。想要一腳將她踢下來的人如今絕不在少數。當然，如果沒有與帝國三將相應的實力便無甚意義，可不管怎麽說，主動提供黑料始終不是什麽良策。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雖然我對帝國三將的位子沒什麽執著，但也沒有交予無能之輩的打算就是。”
說著，羅澤瑪麗哼了一聲。
“您能明白個中利害就再好不過了。——那麽，第七軍的行動跟元帥閣下有什麽因果關係嗎？”
聽到吉埃爾的疑問，羅澤瑪麗緩緩地轉動椅子答道：
“是啊，不僅有，而且不小呢。在中央戰線的東南方有個王國第六軍守衛的佩吉塔堡。我記得格拉丁元帥命令斯威蘭王國攻擊那裏來著。”
吉埃爾看著掛在牆壁上的地圖，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所以前衛部隊趕去救援第六軍了是嗎？”
“恐怕就是這樣了吧。真是給我做些多餘的事。”
羅澤瑪麗又嘖了一聲。吉埃爾這時突然注意到自己莫名鬆了口氣。
（難道我在害怕第七軍、害怕那個所謂的怪物嗎……？）
吉埃爾一麵暗自思忖，一麵繼續問道：
“那麽對方難道不打算前往北方了嗎？”
“再怎麽說他們也不會蠢到放任我們不管的。既然前衛部隊已經動身，那麽主力的出動就是遲早的事。”
“您是說敵人的主力會往我們這邊來？”
“就是這樣了。”
羅澤瑪麗從容不迫地點了點頭。她的推測十分恰切，吉埃爾沒有絲毫質疑的餘地。固然不能說第七軍的主力絕對不會趕往佩吉塔堡、換言之就是中央戰線，但考慮到現下的局麵，這種可能性幾乎無限小。
“我們要怎麽處理敵人的前衛部隊？”
“總之我們這邊什麽也不要做。畢竟要考慮到元帥閣下的麵子。雖然被人橫插一杠讓我很不爽就是了。”
“……如果怪物擊退了斯威蘭軍隊呢？”
吉埃爾抱著打開禁忌之箱的覺悟問道。羅澤瑪麗沉沉地靠在椅子上，目光逡巡了一會兒、
“這個啊……好吧，到那時候就讓波爾瑪去做她的對手好了。”
羅澤瑪麗不可不自謂滿意地打了個響指。
“波爾瑪中佐？”
“是了，畢竟他跟我說之前沒鬧夠啊。派他去測一測怪物的斤兩再合適不過了。不過前提是他們真的能擊退斯威蘭軍隊。”
波爾瑪的武力在紅之騎士團內也是首屈一指。雖然是個興趣讓人不敢恭維的男人，但吉埃爾也覺得他是與怪物交手的最佳人選。
話雖如此，但羅澤瑪麗的話於吉埃爾而言實在是始料未及。他本以為羅澤瑪麗肯定會拋下公務衝去跟怪物硬碰硬，所以打算全力製止來著，故而對這種結果，他不能否認自己確實有些失意。
（閣下究竟在作何打算？）
麵對露出桀驁笑容的羅澤瑪麗，吉埃爾感到了不解。當然，羅澤瑪麗的選擇對他來說實在是感激不盡，但與此同時，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疑念。
羅澤瑪麗對殺害了奧斯本特大將的第七軍有異常的固執。這一點絕不會錯。明明如此，她卻刻意派波爾瑪去與敵人交手。將羅澤瑪麗這陣子的表現看在眼裏的吉埃爾會感到不解也是當然的。
“怎麽了？你這一臉的意外啊？”
“哪、哪裏。並沒有……”
吉埃爾連忙搖了搖頭。
“嗯？——難道說，你是覺得我會不顧三七二十一直接衝過去找那什麽怪物對決？”
“——！？這、這個……”
羅澤瑪麗的發言仿佛是將吉埃爾的心理完全看透了一般，讓他無言以對。或許是對吉埃爾的反應感到了有趣，羅澤瑪麗開口解釋道：
“不用那麽意外，這事沒那麽複雜。我的目的說到底也隻是殲滅殺害了奧斯本特大將的第七軍，而不是搞什麽收拾怪物的勾當。況且區區三千的部隊就讓我親自上陣，那可是會成為帝國國民的笑柄的。”
說著，羅澤瑪麗哈哈大笑。
（也就是說閣下雖然對那個怪物有興趣，但無意同其直接過招。至少現在是這樣。大致是這麽回事了嗎……）
無論如何，羅澤瑪麗的注意力沒有被怪物全部吸走都是再好不過的。趁著羅澤瑪麗的主意沒變，吉埃爾連忙表示讚同：
“讓波爾瑪中佐上陣實是明斷。不管是不是怪物，閣下若是親自出陣都有失體統。”
“對吧？波爾瑪要是能殺了那個怪物倒也好。那就意味著她不過如此。萬一波爾瑪被殺了，那我到時候就連同敵軍主力一起將之擊潰。就這麽簡單。”
——這之後的準備就都交給吉埃爾了。
說完，羅澤瑪麗重新開始處理公務。與之前不同，這一次落筆的聲音變得相當有節奏。
吉埃爾領命之後便離開了司令室。掩門之際，他聽到羅澤瑪麗蘊藏了幾分狂氣的竊笑，直感到脊背發涼。
“z，可以了嗎？”
“不行。這樣是射不中目標的。”
“為什麽？它已經停下了呀？”
在張弓搭箭的少女的視線前方，有一隻灰毛狐狸。在德佩德利加大陸廣泛分布的灰狐那染著幾撮黑色的雙耳正顫動不已。
“灰狐是極度膽小的生物。它的耳朵無時無刻不在聽取周圍的聲音。要說的話，那就跟聲呐差不多。”
“聲呐是什麽？”
“就是利用音波感知物體的精密機械。”
“yinbo？jinmijiie？”
z偶爾會像這樣說一些難懂的話。少女一臉不解地歪了歪頭。
“……你不用在意我剛才的話。總之你要知道以你現在的水平，這時候放箭是射不中的。”
“那我應該怎麽做呢？”
“我不是一直都跟你說麽。要仔細觀察對手。”
少女放下了弓，遵照z的話緊緊地盯著灰狐。不一會兒，它那雙時刻聳動的耳朵突然齊刷刷地朝向了同一個方向。
“z。”
“看來它是找到獵物了啊。你順著灰狐的視線往前看。”
z貼近到少女臉旁指向前方。少女雖然有些難為情，但還是依照指示看了過去。
“啊，是斑兔。”
顧名思義，那是一種毛色多斑點的兔子。可現在卻像融入了周圍的風景一樣，體色變化為了淺綠色，因為這一點，它也被稱為擬態兔。
“你要記好。無論平時戒心多高，捕獲獵物的時候都另當別論。既然它們作為生命體而存在，那麽為了存活就必須要進食。當精力集中於眼前的獵物時，戒備自然就會放鬆。所以現在就是好機會。”
“我知道了！”
少女再次搭箭將弓拉滿。雖然將準頭瞄向了灰狐，但z卻突然伸出手將之移往了斑兔的方向。
“你要瞄準灰狐捕捉斑兔的瞬間。那樣的話，以你的水平就可保萬無一失了。”
“好的！”
原本紋絲不動的灰狐開始緩緩地蓄力，緊接著，它在一瞬間大幅前躍，一口氣衝向了斑兔。而幾乎於同一時間離弦的少女的箭，則精準地射向了灰狐的脖頸。
漫天星光之下，少女與z圍坐在篝火旁。少女的雙眸熠熠生輝，將今天的晚飯插到篝火周圍。
“——你今天用弓的手法精進了不少啊。”
看著一旁堆積如山的獵物，z低喃道。少女看著搭在樹幹邊上的白劍回答道：
“嗯，可是我還是覺得劍用起來最稱手。”
“或許如此，但對手未必會始終在近身與你戰鬥。掌握這種道具的用法也有好處。”
說著，z打了個響指，隨後便從虛空中顯現出一團黑色的霧靄。在饒有興致地觀察情況的少女身旁，z隨手將弓箭扔進了霧靄之中。弓箭一瞬間就沒了蹤影，隨後周圍的風景便恢複了原樣，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這是魔術嗎？我也能做到嗎？”
如果能像故事中的“神秘寶箱”那樣什麽都能裝可就太棒了。少女一臉期待地看向z，然而、
“這不是魔術。所以你做不到。”
得到的回答卻是徹底的否定。少女十分沮喪地聳了聳肩。
“這樣啊……真遺憾。話說回來，東西差不多烤好了，可以吃了哦。這個‘吸血鳥’的肉非常嫩，可好吃了。”
少女很快就將失落逐出了腦海，咬了一口烤的金黃的鳥肉。隨著肉汁在口中擴散，她不禁露出了愜意的神情。z一邊將手頭的樹枝丟入篝火一邊搖了搖頭。
“誒？你不吃嗎？為什麽？”
“吃了也沒有意義。我既嚐不出味道，也不能拿這東西填飽肚子。我吃的東西與人類有本質的不同。”
“這樣啊……那z都吃些什麽呢？”
少女停下了進食的動作詢問道。仔細一想，她還從未見過z進食的樣子。z看了少女一會兒，接著緩緩地回答道：
“人類的靈魂。”
“呼嗯~，靈魂好吃嗎？”
如果好吃的話那自己也想嚐一嚐，少女想到。
“……應該說是質量好不好。不過最近的人類‘自然力’極端低下。所以質量上乘的靈魂非常少有。”
z的臉越說越陰暗。話雖如此，z的臉本來就是黑影，所以這隻是少女的一種感覺罷了。
“就是說不太好吃的意思嗎？”
z點頭首肯。
“嗯，用人類的風格來說就是這樣了。而且最近沒什麽戰爭，人類不那麽容易死了。拜文明大發展所賜，平均壽命也得到了延長。可以說是不怎麽樂觀的狀況。”
“z不能殺掉人類然後吃靈魂嗎？”
比起靜待人類死亡，還是動手殺掉直接拿來吃更幹脆。少女懷著這樣的想法詢問道，結果、
“我不能殺人。”
z一口否定道。接著，z一邊將樹枝扔進篝火，一邊繼續組織語言道：
“準確來說是除了一小部分人之外都不能殺。之前我也跟你說過了，我們能夠幹涉的隻有剛死不久的人類和還沒有自我的嬰兒。雖然可以殺掉嬰兒食用靈魂，但嬰兒的靈魂份量太小，根本沒有什麽意義。”
少女反複斟酌了一番z的話，進一步詢問道：
“也就是說吃不飽飯是嗎？”
“簡單來說就是這樣了。”
在這之後，z就靈魂的問題教了少女很多。
其中最令少女感到驚訝的，是人類在肉體死亡之後，靈魂會短暫地存續。據說那份靈魂中塞滿了人類人生的軌跡，人的生涯會成為靈魂的點綴。少女原本以為，與野獸不同，無法拿來吃的人類死掉了就跟垃圾沒兩樣，今天卻被此刷新了認知，果然學習是很重要的啊。
順帶一說，沒有被z享用的靈魂會前往被稱作‘零之境界’的地方，直到再次得生為止會一直漂泊。
“——謝謝你教我這麽多。聽上去要食用靈魂十分費力啊。需要我去幫你殺死人類嗎？隻要穿過森林就會遇到許許多多的人類不是嗎？要殺多少z才能填飽肚子呢？十人？還是二十人？”
聽到少女這麽說，z給她仔細打量了一番。
“你可真是有觀察的價值啊。難道你就一點也不想回到人類的世界中去嗎？”
“為什麽要回去？我一次都沒有那麽想過。雖然有時候會想吃吃看書裏的點心就是了。”
在發自心底地感到不可思議的少女身旁，z將最後一根樹枝丟進了篝火。篝火發出啪吱啪吱的爆炸聲，美麗的火星在夜空中飛舞。
“這樣啊……看來讓你擔心了，不過沒有這個必要，我是有正常攝食的。”
“呼嗯。那就好。”
放下了心的少女莞爾一笑，重新吃起了鳥肉。
“……等你吃完之後再多準備一些料理的種類好了。畢竟你也差不多要到成長期了啊。”
“成長期是什麽？”
“簡單來說就是骨骼增長、體型變大。如果偏食的話會影響到發育的。不能隻吃肉，也得多吃蔬菜才行。”
“誒嘿嘿，我知道了。z知道得真多！”
麵對少女無邪的笑容和稱讚，z一邊回憶與她的過往一邊仰望星空。
“誰讓我徒然無益地活在永劫之中呢……”
“————早上了嗎……”
一轉向敞開的窗戶，日光便照進了眼眸。清風攜著綠葉的香味，溫柔地拂過了奧莉薇婭的臉頰。
（我好像睡過頭了。不過話說回來，久違地做了一場小時候的夢啊。z現在究竟是在哪裏做什麽呢。真
想早點找到z啊。）
一邊追憶，奧莉薇婭一邊伸手取來了枕邊的銀色懷表。翻開表蓋，發現時針已經指在了九點。早餐的時間已過，即便使用迅足術趕去食堂也沒有意義了。
（哎呀哎呀。這下吃不到早飯了……算了，也無所謂吧。等會兒讓阿什頓給我做芥末醬夾心麵包好了。做上十個！）
從床上一躍而起的奧莉薇婭呈九十度將單腳抵在牆上，緩緩地屈身活動筋骨。沒過一會兒， “少佐、您還沒起來嗎？”克勞迪婭透著幾分無奈的聲音與敲門聲一同傳到了耳邊。
奧莉薇婭連忙換上掛在牆上的軍裝，火急火燎地打開了門。因為她這才想起來，今天是出發前往要塞都市艾姆裏德的日子。
——兩小時後 操練場
前往要塞都市艾姆裏德在即，士兵們陸陸續續地來到了操練場上集合。當額頭滲著冷汗的克勞迪婭組織士兵排成四列橫隊時，在她的一旁、
“螞~蟻先生和螞~蟻先生、打~一~架。”
奧莉薇婭正哼著小調兒與螞蟻玩得有滋有味。不僅如此，“要不要久違地吃吃看呢~”，她還嘀咕了這樣一句非常危險的話。克勞迪婭覺得奧莉薇婭是真的可能給螞蟻吃進肚裏，於是連忙招呼道：
“少佐，您差不多也該跟螞蟻玩夠了吧。已經準備好了，差不多該您說兩句了。”
“嗯，我知道了。”
奧莉薇婭拍了拍被塵土弄髒的雙手，在克勞迪婭的催促下踩著歡快的步子走上了演講台。在她眼前的有整齊列隊的原別動隊士兵、以及最近征募的新兵們。
這就是最新組建的共三千人的獨立騎兵聯隊。與一般的騎兵聯隊不同的一點在於，聯隊長奧莉薇婭被授予了較大的自主權。這當然源於珍重奧莉薇婭的保羅的關懷。
原別動隊的士兵們一臉嚴肅地等待著奧莉薇婭的講話。另一方麵，新兵們看到奧莉薇婭的身影之後，意見大致分為兩種。
“這麽超凡脫俗的美女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啊。她真的跟我們一樣是人類嗎？”
如此這般地露出陶醉表情的新兵、以及
“那麽一個小姑娘居然是聯隊長？我們真的能把命托付給她嗎？”
用猜疑的目光看向奧莉薇婭的新兵。
（現在多少還是會有否定意見的吧。由一名少女統兵、何況還是統領一個聯隊，這根本聞所未聞啊。不過也隻限上戰場之前就是。）
一麵回想奧莉薇婭在戰場上馳騁的英姿，克勞迪婭一麵高聲喊道：
“接下來有請奧莉薇婭聯隊長訓話！全員注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於演講台上的奧莉薇婭一身。奧莉薇婭清了清嗓子，跨步叉腰：
“人類在打仗的時候很容易就會死。死了就吃不到好吃的了。當然也吃不到甜甜的點心了。所以為了不讓大家那麽容易就死掉，我和克勞迪婭、還有參謀阿什頓會製定作戰計劃。大家要努力活下來，為每天都能吃到美食和點心而奮鬥。”
言盡於此，奧莉薇婭扭頭啪嗒啪嗒地下了台階。待在演講台旁邊的阿什頓絕望地仰著頭以手覆麵，大部分新兵則一臉不知所謂地張著嘴巴。
在此種狀況下，傑瑞扯著嗓子接連喊道“我哭了！奧莉薇婭隊長的訓話也太響徹心扉了！真不愧是銀發的女武神！”
克勞迪婭連忙跑上演講台，再次喊道：
“是、是這樣的！奧莉薇婭聯隊長的意思是我們會考慮讓大家活下來的策略，所以大家放心戰鬥就好！獨立騎兵聯隊、準備出擊！”
克勞迪婭下令之後，原別動隊的士兵們一個個地跨上了戰馬。見狀，一臉懵逼的新兵們總算回過了神，手忙腳亂地行動了起來。
奧莉薇婭溫柔地將已成愛馬的黑馬撫摸了一番，接著用瀟灑的動作騎了上去。黑馬來回晃動尾巴，發出了欣喜的嘶叫聲。
“——少佐，一切都準備就緒了。請您下令出發吧。”
經騎馬來到身邊的克勞迪婭提醒，奧莉薇婭高舉拳頭：
“那麽，讓我們向要塞都市艾姆裏德出~發~吧！”
與此同時，宣告進軍的號角聲響徹青空。
奧莉薇婭率領的獨立騎兵聯隊就這樣踏上了前往要塞都市艾姆裏德的道路。
2
從加利亞要塞北上的獨立騎兵聯隊最初的目的地是加納利亞鎮。此時正值天朗氣清，以青空下的艾斯特山脈為背景，形形色色的鮮花正開始展露笑顏。令人愜意的微風拂過蹄下綠草，為克勞迪婭送去了一陣清香。不消半個月，這周圍應該就能迎來百花齊放的景色了吧。
“少佐，請您往右看。這附近暖和了許多，鮮花陸陸續續都開了呢。”
“…………”
“少佐，您聽到我說話了嗎？”
“…………”
不管克勞迪婭怎麽搭話，奧莉薇婭都始終不給回應，隻是噘著嘴撫摸黑馬的鬃毛。
“唉……少佐，您差不多就別再耍脾氣了。您總是這樣會給士氣帶來不好的影響的。”
“……那、你肯答應我們取道王都前往艾姆裏德了嗎？”
“這個之前就跟您說過了，不行的。”
克勞迪婭一表示拒絕，奧莉薇婭便鼓起雙頰撇過了頭。不知為何，連她的黑馬也向這邊投來了幽怨的目光。從感覺不是滋味的克勞迪婭想要與之拉開距離的樣子來看，可以說是很有殺傷力的眼神了。
“奧莉薇婭，等下次休息的時候，我會給你做喜歡的特製芥末醬夾心肉幹麵包的，所以別鬧別扭了，怎麽樣？”
阿什頓騎上前，為了討好奧莉薇婭而拋出了最高級的餌。雖然奧莉薇婭的身體有少許反應，但腦袋依舊衝著反方向。看來即便是搬出特質芥末醬也無濟於事。
『——明天我們去王都待一宿唄？ 』
前往要塞都市艾姆裏德的途中，奧莉薇婭因有機會前往王都而興奮不已。隻可惜王都一日遊的提案即刻遭到了否決，這讓奧莉薇婭的不悅溢於言表。
從加利亞要塞前往要塞都市艾姆裏德有兩條相別甚遠的路徑。一條要途經王都後向西，一條則要途經加納利亞鎮北上穿越沙漠後向東。
獨立騎兵聯隊本次選擇的路線是後者。原因很簡單，因為胡斯門德率領的騎兵聯隊選擇了前者。不同於主張兵貴神速的第一批部隊，奧莉薇婭率領的部隊本次的重點任務是索敵與收集情報。想更大範圍地把握帝國軍隊的動向當然就要選擇不同的路線。
即便奧莉薇婭享有較大的自主權，隻要還是軍隊就不能因私人理由變更行軍路線。
（剛一出發就前途多舛啊。）
克勞迪婭在心裏歎了口氣，為了盡可能地讓奧莉薇婭理解而繼續說道：
“少佐，即便我們去了王都，也沒有時間讓您悠哉悠哉地調查東西啊。況且王立圖書館也不是那麽好進去的。”
“……為什麽王立圖書館不好進呢？”
奧莉薇婭蹙眉靠了過來。克勞迪婭豎起兩根手指，開口道：
“首先光是入館手續就要辦個兩天。另外還需要有信用的人做推薦。這裏說的有信用的人就是貴族。而且必須得是門第不凡的貴族才行。畢竟王立圖書館裏麵的書和資料都是貴重物品。”
“我雖然一直都很向往那裏，但無奈於平民的身份，終究沒機會進去啊。”
一旁的阿什頓十分豔羨地嘀咕道。雖然不及奧莉薇婭，但阿什頓也是相當的讀書愛好者。王立圖書館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個十分特別的場所。至於奧莉薇婭，阿什頓的哀歎並沒有打動她、
“可是我已經是貴族了不是嗎？明明如此卻還是不能進
去嗎？”
如此這般地，她噘著嘴反駁道。
“很遺憾不行。貴族身份說到底隻是進入圖書館的一個資格證罷了。先前提到的有信用者的推薦是絕對條件。”
況且說到底，奧莉薇婭的出身根本就是謎。
之前詢問奧莉薇婭家鄉的時候，她回答說是一座森林深處的神殿。為了搞清楚而求助於地圖後，她指明的位置在德佩德利加大陸的西端。在普遍的認知中，那裏是坐擁廣袤森林的秘境，隻有極少數的聚落。從奧莉薇婭的黑眸與銀發來看，她並不是出生於那片地域的人。據奧莉薇婭所說，她好像是小時候被一個叫z的人撿去撫養的。當奧莉薇婭笑容滿麵地同自己講述那過於波瀾壯闊的過去時，克勞迪婭直感到無話可說。
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說到底，就算躋身貴族之列，王立圖書館也不是能讓你說進就進的。無論怎麽說，最重要的始終是“信用”這一無形的證明，它的重量與一朝一夕就能得到的東西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所以不管建立了多大的武勳，如今的奧莉薇婭都沒有信用。不過克勞迪婭實在不好把這話直接講出口就是了。
不過還是有唯一的例外存在。阿什頓或許不知道，就算是平民，隻要花費足夠多的金錢就一樣可以進入王立圖書館。不管是好是壞，錢的力量始終能填補身份的裂隙。不過克勞迪婭覺得能做到這點的隻有一部分大商人罷了。
“讓克勞迪婭給我推薦也不行嗎？”
奧莉薇婭用滿懷期待的目光看著克勞迪婭問道。
“這個嗎、不好說啊。榮格家姑且是曆史悠久的家係，我想應該沒問題，但不敢保證說絕對可以。”
榮格家的初代當主可以追溯到尤利烏斯·祖·法涅斯特王所在的時代，足以謂之源遠流長。在家族延及六百年的曆史中優秀騎士輩出，是貨真價實的武家名門。據載榮格家曾盛極一時，執掌了王族的劍術教習。
不過今天也就是屈居邊境的貴族之一家，連在王都購置別墅的財力都沒有。這也是克勞迪婭不敢打包票的原因。
“那誰可以保證絕對沒問題呢？”
麵無表情的奧莉薇婭進一步湊近過來問道。克勞迪婭自覺不妙，連忙開動腦筋。最先閃過腦海的，是功績、人望、門第全都無可挑剔的保羅。
如果奧莉薇婭去請求的話，保羅估計會興高采烈地為她作保。但對方怎麽說也是位居大將的人物、同時又是第七軍的總司令，隨便動之以私情影響不太好。
克勞迪婭認為求助保羅這個選項不應該告訴奧莉薇婭。
（這麽一來的話，就得找個既能無所顧忌地拜托、又能保證萬無一失的人物了嗎。這世上哪有這麽湊巧……說起來還真有。）
浮現在克勞迪婭腦海中的，是與自己一樣淡金發色的男子。在克勞迪婭小時候，他還是自己劍術上的憧憬。
“納恩哈特兄——咳咳。納恩哈特準將的話應該就沒問題了。他的人脈相當廣，說不定連耗時兩天的手續都能省下來。”
“納恩哈特準將？”
見奧莉薇婭扭頭感到不解，克勞迪婭不禁苦笑。明明兩人已經打過幾次照麵了，可奧莉薇婭卻根本不記得對方。雖然阿什頓對奧莉薇婭的記憶力評價頗高，但這似乎僅限於她感興趣的對象。
“您不記得了嗎？我想他應該為您討伐暴突紮姆艾爾一事登門道過謝來著。”
“暴突紮姆艾爾？”
奧莉薇婭抱起雙臂，越發感到不明就裏。克勞迪婭於是同她詳細地描述了一番納恩哈特的外貌，聽罷，奧莉薇婭瞪大了雙眼：
“啊，我想起來了！是那個模仿魚的水平很糟糕的人類！”
“噗！”
奧莉薇婭這始料未及的發言聽得克勞迪婭忍俊不禁。即便是在自己這個堂妹看來，納恩哈特也絕對稱得上眉清目秀了，奧莉薇婭這個“模仿魚的水平很糟糕”的評價，想必是空前絕後的吧。對納恩哈特抱有好意的女性要是聽到這話，搞不好會當場昏厥。
前提是有女性喜歡他就是了。
（這可真是，有機會我一定得讓納恩哈特兄長知道一下啊。）
想到這裏，克勞迪婭在心裏泛出一抹壞笑。一旁的奧莉薇婭則嘀咕道“說起來，他送了我一種叫做桃仙的水果來著啊”。
（雖然他應該是想親自為佛羅倫斯報仇來著……總之納恩哈特兄長現在對少佐非常感激。）
納恩哈特重情重義這點克勞迪婭是再了解不過的。如果奧莉薇婭去拜托他，那他肯定會一口答應下來吧。
回想著佛羅倫斯溫柔的笑容，同時也為了讓奧莉薇婭能專心於眼下的任務，克勞迪婭語氣嚴肅地告知道：
“少佐，要去拜托納恩哈特準將的話，您可要好好完成任務才行。不然的話對方可能不會答應您的請求哦。”
“嗯，克勞迪婭說的對！好！得加把勁了哦！！”
奧莉薇婭握起拳連連點頭。看她這副樣子，應該是恢複心情了。果然，奧莉薇婭實在不適合露出不悅的神色。周圍的士兵們或許也是同感，他們一齊放下了心。
（這樣終於能專心執行任務了啊。）
克勞迪婭鬆了口氣。一旁的阿什頓過來同她慰勞了幾句，這讓克勞迪婭有些高興。
——自這之後過了兩天。
獨立騎兵聯隊抵達了加納利亞鎮。
3
“這……這可真是觸目驚心啊。”
克勞迪婭脫口而出的評價是表現加納利亞鎮如今慘狀的一個很好的側麵。環繞城區的木牆大多都已傾頹。身體強健的成年男性們雖然扛著木料全神貫注於修複作業，但進度還是不很樂觀。
懷著傷感過橋，經毀壞的城門入城之後，映入眼中的是更上一層的慘狀。破窗碎瓦比比皆是、要找出完好的建築物實在是一件難事。目力所及之處遍布血跡，如實地訴說著彼時的狀況。
重新收複的加納利亞鎮上彌漫著沉沉的暮氣。
“唔、這個味道……”
克勞迪婭不由繃緊了臉。或許是屍體到現在還沒有得到處理，吹來的風中摻雜著一股腐臭。雖然早已在戰場上習慣了這種味道，但它絕不是什麽好東西。阿什頓皺起眉頭，用袖口捂住了鼻子。
另一邊，奧莉薇婭對此並沒有很在意，隻是饒有興致地望著城內的景象。加納利亞的居民或許也已經習慣了腐臭味吧，他們都一臉茫然地在遠處呆望著獨立騎兵聯隊。
“——看來複興作業的進展之差有甚於報告所言啊。”
阿什頓用艱澀的語氣低喃道。
“嗯，看上去正是如此。”
沿河而建的加納利亞鎮曆來是王國南部風景宜人的好去處。然而它現在卻絲毫不複往日的風采。克勞迪婭無法想象，加納利亞鎮究竟要花費多久才能從創傷中恢複過來。
來到位於城鎮中央的駐地之後，阿什頓等人為了跟當地的小隊長打招呼而下了馬。緊接著，不知在何處偷偷觀察情況的孩子們便聚到了奧莉薇婭的身邊。大概六到七歲的一名男孩子和一名女孩子、以及一名十歲左右的男孩子。
孩子們全都用閃閃發光的眼神看著奧莉薇婭，看來奧莉薇婭這名破格的美少女即便是對孩子們也相當有吸引力。
“姐姐、你長得跟我的人偶一樣可愛呢。”
女孩子將手中破破爛爛的人偶自滿地示予奧莉薇婭。
“是這樣嗎？——我對自己的長相倒不是很在意啊。”
奧莉薇婭似是在確認一般摸了摸自己的臉。一旁那名年紀小一些的男孩子用鼻子仔細聞了聞奧莉薇婭的味道。
“有什麽味道嗎？”
“嗯，總覺得有股很香的味道。”
“啊，那肯定是因為這個了。”
奧莉薇婭露出燦爛的笑顏，一臉得意地從包裏取出了一塊曲奇。孩子們一看到它眼睛便直閃光。
“嗚哇！姐姐、那個是叫糕點的東西對吧！？”
“嗯、是的哦。——難道你們沒吃過嗎？”
或許是奧莉薇婭的問題太讓人意外，男孩子瞪大了眼睛，搖了搖頭：
“不可能吃過啊。糕點是隻有富有的貴族才能吃到的不是嗎？我家媽媽是這麽告訴我的。”
“是這樣嗎？”
奧莉薇婭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了阿什頓。
“這個啊，雖然在王都比較常見，但總的來說還是高級消費品的一種。平民一般是吃不到的。”
“可是阿什頓也是平民不是嗎。但你卻吃過蛋糕啊？我記得在去蘭佩茹克堡的路上，你是這麽跟我說的‘蛋糕什麽的我當然知道了。而且也吃過’。”
奧莉薇婭那過人的記憶力再次大放異彩。
“因為我家是個不小的商家啊。”
“——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家境優渥……嗯、簡單來說就是比較有錢的意思。”
奧莉薇婭相當缺乏一般的社會常識。雖說是在森林裏長大的，但阿什頓在聽說她直到誌願參軍之前都不知道錢是什麽東西的時候，還是驚得一陣目眩。
“呼嗯~，所以阿什頓才能吃到蛋糕啊……”
奧莉薇婭端詳了一會兒手中的曲奇，重新轉向孩子們：
“要嚐嚐看嗎？”
聽到這話，孩子們全都不停地眨著眼、不知該如何是好。可能是在猶豫該不該接受吧。
“可、可以嗎？我們可沒有錢啊？”
年長的男孩子邊說邊將口袋翻到底，抖落出一陣碎屑。
“誒~，才不要什麽錢啦。雖然書上說什麽會甜掉下巴，但其實下巴並不會掉下來，所以可以放心吃哦。”
說著，奧莉薇婭給了三個孩子一人一塊曲奇。孩子們接過之後，先是看向彼此，接著笑容滿麵地將曲奇送進了嘴。
“姐姐，這個好好吃啊！”
“真好吃！”
“嗚哇！這也太好吃了！？太好吃了吧！？”
孩子們接連讚歎道。奧莉薇婭見狀得意地抱起了雙臂。多少感到無語的阿什頓開口道：
“真是的。我說你給這東西帶在身上是幹什麽啊。——所以呢，你還剩多少塊？”
“嗯、我看看……差不多十塊吧？”
奧莉薇婭看了一眼包裹回答道。阿什頓聽完，目光投向了在西邊的一棟紅瓦建築下，怯生生地眺望著這邊情況的孩子們。
“一對、兩對、三對……哦，人數正好啊。那你也把曲奇給那些孩子們一份吧？”
“誒誒！？……那、那我……我就沒得吃了……”
奧莉薇婭的表情前所未有的絕望。緊接著她又像小孩子一樣將阿什頓“你是鬼嗎、是惡魔嗎”批判了一番。看到她拚命抗拒的模樣，阿什頓不禁笑了出來。
插圖2
“鬼啊惡魔啊怎樣都好啦。你把曲奇給了這些孩子，卻不給那些孩子，不覺得他們有些可憐嗎？”
“那、那難道曲奇被拿光的我就不可憐了嗎？”
對氣得鼓起雙頰的奧莉薇婭，阿什頓拍了拍她的肩膀，開口道：
“等之後我會請你吃蛋糕的。而且那可不是一般的蛋糕哦。——哼哼哼。”
“那、那是什麽蛋糕？”
奧莉薇婭將氣憤拋諸腦後，不禁咽了口口水。
“其實啊，在王都有一家隻有內行人才知道的糕點店。據說隻要吃了一次，那其它的蛋糕就再也滿足不了了。”
“隻要吃一次其它的蛋糕就再也滿足不了……”
奧莉薇婭一臉陶醉地重複道。阿什頓抓準機會乘勝追擊：
“沒錯。這句話的意義很簡單——那就是它好吃得無與倫比。”
——不過隻是傳聞就是了。
“真、真的嗎！？難道你要帶我去那家糕點店嗎！？”
“以阿什頓·塞尼菲爾德之名跟你保證。”
阿什頓將左手抵在胸前、誠摯地低下了頭。
“絕對絕對不能反悔哦！”
徹底咬鉤的奧莉薇婭猛地湊了過來。阿什頓一麵在心中失笑，一麵衝孩子們招了招手。接著孩子們便怯生生地聚集了過來。
“那個、接下來這位小姐姐會把好吃的曲奇分給大家。當然是免費的。明白的話就在她麵前排成一列——”
不等阿什頓說完，孩子們就像訓練有素的士兵一樣利落地排好了隊。阿什頓見狀不禁苦笑，接著衝奧莉薇婭使了個眼色。奧莉薇婭露出痙攣的笑容，一個接一個地將曲奇發到了孩子們手上。
在送出最後一塊的時候，總覺得她的手在發抖，大概是錯覺吧。阿什頓反正就當它是錯覺了。
“你真溫柔啊。”
阿什頓正在守望奧莉薇婭與孩子們的互動，突然從身後傳來一道清越的聲音。轉過身便看到了笑容與春日一般溫婉的克勞迪婭。
有些難為情的阿什頓撓了撓鼻子。
“這個嘛、現在也隻能做這麽多了。往後就隻能祈求加納利亞鎮能夠盡早複興了啊。”
“——是啊。”
克勞迪婭簡短地回應道。
在兩人視線的前方，被孩子們環簇在中間的奧莉薇婭露出了無邪的笑容。
——翌日一早。
奧莉薇婭等人正在暫居的宿舍用餐時，當地的小隊長一臉苦澀地找上了門。
“怎麽了嗎？等用過早餐後，我們就打算出發來著。”
聽到克勞迪婭如是說，小隊長有些困擾地撓了撓臉。
“打擾各位用餐實在抱歉。其實——”
“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救救薩拉中將吧！”
突然從小隊長身後衝出來的男人抱著奧莉薇婭的腿懇求道。雖然蒙著灰塵，但還是能辨別出男子肩章上的紫六星。看來是第六軍的傳令兵。
“第六軍的傳令兵為什麽會在這裏……我記得第六軍正在戍守佩吉塔堡啊？”
聽到阿什頓的詢問，男子拚命地點頭。
第六軍此前在南方戰線敗給了鋼鐵陷陣騎兵團，幸得免於滅頂之災。目前應該正在守衛中央地帶西部的佩吉塔城堡。
“你叫伯哈德是嗎。先給我放開少佐的腿。有什麽話在這之後再說。”
克勞迪婭緩緩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俯視著伯哈德施壓。
“失、失禮了。”
伯哈德慌忙放開了奧莉薇婭的腿，以額頭貼地的姿勢跪倒。克勞迪婭哼了一聲，坐回了原位。至於奧莉薇婭則並沒有十分在意，用輕快的語氣詢問道：
“那麽到底是怎麽了呢？我聽你說讓我們救救薩拉中將什麽的。”
“是、是的！我部目前遭到了斯威蘭軍隊的包圍！萬望諸位伸以援手！”
4
王國軍 佩吉塔堡
“看來是大勢已去了啊？”
在城牆的一角，薩拉注視著城下的斯威蘭軍隊如此說道，緊接著便被氣喘籲籲的羅蘭德上級大佐拽住了胳膊。
“薩拉殿下！請您不要在這種地方觀察戰況！如果被流矢射中了怎麽辦！”
“被箭射中的話，最糟的情況也就是喪命唄？”
被扯著胳膊的薩拉回答得不以為意。
薩拉·瑟恩·裏維爾中將今年芳齡二十一，既是五官精致的美女，又是王國唯一的女性將軍
。
——除此之外，她還有一個身份。
那就是法涅斯特王國的第四公主。這裏麵的蹊蹺無外乎是一種向平民宣示王族的成員也戰鬥在最前線的輿論手段。與其他諸位將軍相比之下能力遠遠不及的薩拉之所以能統率第六軍，其實就是她的背景使然。
換言之，第四公主這種政治上不無微妙的立場、加上她身為王女卻在幼時因憧憬繪本中的騎士而學習劍術的經曆，讓她成為了對法涅斯特王室而言十分恰切的宣傳工具。
“既然您明白的話，就請趕緊離開城牆！如果您被敵人擊斃了，那第六軍可就沒戲唱了！”
羅蘭德重重地歎了口氣，隨後狠狠地訓斥了急忙趕到的親衛隊一番，命他們將薩拉重新保護了起來。在此期間，斯威蘭王國的士兵仍在陸續將雲梯搭上城牆，殺氣騰騰地登梯進攻。與此相應的，己方士兵則用長槍和落石、以及潑灑熱水的手段針鋒相對地回擊。
成為帝國屬國的斯威蘭王國於一個星期之前舉大軍進犯佩吉塔堡。因為敵我兵力差距過於懸殊，薩拉選擇了守城迎戰，隻是對守城而言最為關鍵的糧草卻並不充足。無論多麽精銳的部隊都沒有餓著肚子打勝仗的道理，更何況第六軍絕對談不上什麽精銳。
“那麽援軍究竟會不會來呢？”
薩拉在部下的強迫下坐到了椅子上，抱著膝蓋雲淡風輕地低喃了一句。雖然她並沒有表現出同羅蘭德搭話的意思，但羅蘭德還是老老實實地給了回應。
“我倒是派傳令兵去找第七軍求援了……”
羅蘭德的話說了一半戛然而止。薩拉明白這當中的意思。確實是派人去求援了沒錯。但他們此前已經得知第七軍要被派往應對擊潰了第三、第四軍的北部帝國軍，所以這次求援其實是一場賭博。
可是，即便第七軍真的願意前來相救——
“估算一下的話，援軍要開到至少也得一個星期。我不覺得這座城堡能撐到那時候啊。”
薩拉長出了一口氣，向羅蘭德示以微笑。
“…………”
羅蘭德依舊不發一語，表情陰暗了許多。而這也是薩拉所言不錯的力證。
佩吉塔堡原本就是群雄割據末期趕工完成的城堡，遠遠談不上易守難攻。此時此刻，隨著破城槌每一次激烈地撞擊城門，木質門閂都會發出近乎悲鳴的聲音。盡管己方在拚命防守，但始終架不住敵人的數量優勢，他們的人員永遠可以得到充足的補充，並前赴後繼地衝擊城門。
敗給鋼鐵陷陣騎兵團之後雖然想方設法地成功實現了撤退，但這一次情況大有不同，在守城戰中是無路可退的。
（等到無力回天的時候就投降好了。隻要獻出我的首級，部下的性命應該就能得到保全。雖說是庶出，但公主的腦袋總還是有點份量的。）
在敵我雙方震天的殺聲之中，薩拉默默下定了決心。
獨立騎兵聯隊休息和補給完畢後，在成群的孩子們的歡送下離開了加納利亞鎮。奧莉薇婭雖然一直在揮手同孩子們道別，但剛一離開入口，她就拉住韁繩望向了森林。
“少佐，有什麽問題嗎？”
見奧莉薇婭神情嚴肅，克勞迪婭一邊警戒周圍一邊問道。不過奧莉薇婭的答複卻讓人摸不著頭腦。
“我想著又有溝鼠在周圍轉來轉去了呢。”
“……哈啊、溝鼠是嗎。”
克勞迪婭感到肩膀一陣乏力。什麽樣的溝鼠值得讓她勒馬呢，抱著這樣的好奇心，克勞迪婭看了看周圍，不過根本找不到溝鼠的影子。歸根究底，溝鼠在大白天就不太可能到人的眼皮底下轉來轉去。
試著使用眼睛的力量（之前被奧莉薇婭取名為“天授眼”）調查了一下，結果還是一樣。
“我倒是什麽都沒看見啊？”
如實告訴奧莉薇婭之後，她就像失去了興趣一樣將目光從森林那邊移走，轉而伸手溫柔地撫摸起了黑馬的脖頸。
“不用太在意也行。靠的太近就將之踩扁好了。還是快些去援助第六軍吧？”
話音落畢，奧莉薇婭撥馬想要向西進發，這與原定的下一個目標點、沙漠都市凱馮所在的方向完全相反。
“這樣真的好嗎？違背了我們原本的任務……”
“可是也不能見死不救不是嗎？畢竟就算我們現在派傳令兵報知主力部隊也趕不上了。”
說著，奧莉薇婭看向了伯哈德。伯哈德以幾乎讓腦袋撞到馬背的勢頭俯下了首。
“您說的固然沒錯，但如果因此讓第二軍陷入險境就不妙了啊……”
要說哪一邊的情況更緊迫，那答案肯定是第六軍。但如果縱觀整個戰局，第二軍的重要性顯然遠遠淩駕於前者。同時向雙方伸以援手固然是傲慢至極的想法，但確實是克勞迪婭由衷的真心。
“所以說第二軍不會有問題啦。阿什頓也說了不是嗎？北部的帝國軍在靜候第七軍的抵達。這就是說在我們抵達之前對方是不會有什麽動作的。”
說完，奧莉薇婭看向了在一旁繃緊了臉的阿什頓。
“不、不是，我確實是這麽說過，但那隻是我的臆測，不能保證是真的啊……”
阿什頓交換著看向奧莉薇婭和克勞迪婭，有些心虛地辯解道。奧莉薇婭拍了拍越說越沒有底氣的阿什頓的後背：
“啊哈哈、阿什頓你真是有意思啊。”
“哪裏有意思了！？”
“你這種明明說對了卻總是缺乏自信的地方有意思啊。就因為這樣，你在下軍棋的時候才總是贏不了我。當然，審慎確實很重要，可是要小心過猶不及。”
奧莉薇婭一臉嚴肅地告誡道。
“——！？”
阿什頓正要反駁——中途卻垂下了頭。奧莉薇婭將手別在一起伸了個懶腰，接著轉向了克勞迪婭。
“行了，時間緊迫，我們趕緊出發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奧莉薇婭的話，黑馬長嘶一聲，遵照主人的意願在平原上奔馳起來。阿什頓和克勞迪婭、以及獨立騎兵聯隊的眾人慌忙追隨。
（薩拉中將，請您一定要堅持住。）
伯哈德也握緊了韁繩，策馬疾馳。
——待到獨立騎兵聯隊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遠方。
“那名少女、是不是注意到我們了？”
“這怎麽可能。”
兩名黑色裝著的男性從森林中現出了身。他們是隸屬於帝國軍諜報部隊“陽炎”的埃爾文中尉與雷斯塔曹長。
“不，看她那舉動，顯然是注意到了。真想不到隔這麽遠的距離她都能察覺。再綜合外貌考慮的話，她就是傳聞中的那個怪物了嗎……？”
“埃爾文中尉，這再怎麽說也不可能吧。她連望遠鏡都沒用，我覺得隻是偶然罷了。”
雷斯塔聳了聳肩，將望遠鏡別回了腰上。
“就因為這樣，你幹了這麽久才隻是個曹長。總是為自己的常識所限，目光狹隘。這個世界上確實存在著超乎我們想象的存在啊。”
“……您是說魔法士嗎？”
雷斯塔露出訝異的表情詢問道，埃爾文點了點頭。
“魔法士就是一個例子。既然如此，那麽有與之類似的存在也屬自然。”
“您是說那名少女就是如此？說實話，我隻覺得她是個連蟲子都不敢殺的楚楚少女。”
望著獨立騎兵聯隊離去的方位，雷斯塔皺了皺眉。
“王國軍還沒蠢到讓一個楚楚少女擔任部隊的指揮官。她是個人不可貌相的典型例子。加斯帕堡的事情雷斯塔曹長你應該也有所耳聞吧？”
“您是說那個刀槍不入的？我以為那不過就是常見
的流言。”
“你以為的那個流言震懾了總數達四千的士兵，讓他們未做抵抗就交出了加斯帕堡。我覺得奧斯本特閣下和喬治閣下都是被那個流言的主人公殺死的。”
“您此話當真？”
雷斯塔目瞪口呆。
“還在采集‘碎片’的階段。所以我不敢說百分百就是。”
“……您跟羅澤瑪麗閣下報告這點了嗎？”
雷斯塔壓低了聲音問道。埃爾文搖了搖頭。
“還沒有。就像我剛才說的，現在還在收集線索。”
羅澤瑪麗對殺害了奧斯本特的第七軍懷有強烈的恨意這件事，在整個陽炎已是無人不曉。隻要考慮到陽炎的半數人員都被派遣去探查第七軍的動向就不難猜到這點。
正因如此，直到證據確鑿之前，相關情報都不好上呈。埃爾文深知半吊子的情報往往是混亂之源。
“你知道嗎？無論是多麽異想天開的話，其中都一定暗藏真相的碎片。我們陽炎是諜報部隊。收集那些碎片、仔細辨別、將事實完好無缺地上報才是我們的任務。戰鬥歸根究底隻是最後手段。你千萬不能忘了這點。”
就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埃爾文輕輕拍了拍雷斯塔的肩膀。
“是，屬下銘記在心——說起來，您看到他們的軍旗了嗎？”
“當然，獅子加七星印，無疑是第七軍。”
總算抓到第七軍的蛛絲馬跡，這讓埃爾文在心裏鬆了口氣。羅澤瑪麗連日的催促讓他繃緊了腦中的弦。
“不過真是奇怪啊。如果要前往北方的話，他們應該往東去才對……？”
雷斯塔重新望向第七軍的後塵，扭頭感到不解。正如他所言，如果要前往王國北部的話，那麽向東進軍才是正確的路線。可方才這支第七軍的部隊卻趕往了西方。
“他們難道是想就這麽前往中央戰線？”
“我們該怎麽做？”
“……這樣吧，我帶領剩下的部下繼續追蹤。無論如何都要摸清他們的算盤，不然是沒法做出像樣的報告的。雷斯塔曹長你即刻去將發現第七軍的消息報知羅澤瑪麗閣下。不過要注意，千萬不能談及剛才提到的奧斯本特閣下的事。”
“遵命！”
“——還有，把那名少女可能就是傳聞中的怪物的事也告訴她。”
“這個……這樣好嗎？”
“有必要讓她有所警戒。雖然她現在對那個怪物似乎沒什麽興趣就是。”
“我明白了。”
“很好，那你去吧。”
雷斯塔對埃爾文敬了一禮，接到命令後，他迅速上馬趕往了東方。一邊目送他離去，埃爾文一邊回想著某名失蹤人物。
（澤農少尉潛入加利亞要塞之後就沒了聯絡。那可是在陽炎中戰鬥力屈指可數的澤農啊，再加上怪物的問題，終歸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即便是通過望遠鏡遠望，那名少女的容顏也稱得上絕世罕見。不覺從中感到了幾分寒意的埃爾文快步消失在了森林深處。
5
帝國軍 維薩姆城 吉埃爾辦公室
吉埃爾一回到辦公室，久候多時的親信便同他敬了一禮。回過禮後，吉埃爾緩緩地坐到了椅子上。
“吉埃爾大佐，這是今天的報告書。”
吉埃爾默默地接過報告書，幹脆利索地瀏覽起來。報告書的內容基本上都是對成為擋箭牌的領主的不滿。
（閣下的策略成功奏效了啊。看來對整個王國北部的掌控會比預想中快一些。）
懷著這樣的感想，吉埃爾的目光落到了報告書的末尾處。
（時候終於還是到了啊，好死不死偏偏是……）
吉埃爾在心裏歎了口氣，從還沒捂熱的椅子上起了身。
“大佐，您有事出去嗎？”
“閣下她人呢？”
“在老地方。”
“我知道了。一個小時之後我再回來。”
如此吩咐後，吉埃爾便邁向了羅澤瑪麗所在的司令室。
“吉埃爾求見。”
邊說邊推開司令室的門，緊接著便吹來一陣凝重的空氣。雖然拉開了幕簾，但麵向庭院的窗戶依舊是闔死的。吉埃爾打開了窗戶，希望引進一些新鮮的空氣，接著同辦公桌邊奮筆疾書的羅澤瑪麗搭話道：
“閣下，能耽誤您一些時間嗎？”
“——啊？是吉埃爾啊……如你所見，我現在忙的要死。”
羅澤瑪麗甚至都沒有看這邊一眼，僅僅報以不耐煩的答複。可能是在不悅時胡亂撥弄了一番，她那頭豔麗的紅發此時淩亂了不少，渾似一個鳥巢。
身材高挑又好男裝的羅澤瑪麗在下到侍女上到貴族小姐之間都有不俗的人氣，以至於每每出席舞會都會在片刻間陷於重重環簇之中。作為當事人的她對此也是頗感為難。
（話說回來，她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差啊。）
吉埃爾將目光投向了招致此種情況的罪魁。那是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
在北方戰線擊潰第三、第四軍後已經過了差不多一個月，最近的羅澤瑪麗幾乎每天都泡在司令室裏出不來。
原因很簡單，因為過快地控製了王國北部的北半部分，公務處理的速度有些跟不上。當然了，大部分的公務都有傾巢而出的文官埋頭解決，即便是現在，也能清楚地聽到隔壁房間裏雨點般的落筆聲。
但需要羅澤瑪麗最終批複的部分還是太多，而這無論如何都是文官無法代勞的，所以隻能請她多加努力了。不用說，如果她要向作為副官的自己征求意見，那麽吉埃爾自然願意效勞。
（不過閣下一貫精明，想必是用不到我給什麽建議的吧。）
吉埃爾調整了一下坐姿，將羅澤瑪麗一直期盼的話說出了口。
“陽炎那邊送來了聯絡。”
話音一落，隻聽一道清脆的聲響，羅澤瑪麗手中的筆折斷了。接著她緩緩地抬起了頭，臉上掛著一抹極度扭曲的獰笑。
這非同尋常的表情令吉埃爾大受震懾，不禁卻步。
“——然後呢？”
“是……是，陽炎在王國南部的加納利亞鎮發現了第七軍的蹤跡。數量大約三千，恐怕是兼帶索敵任務的前衛部隊。另外、”
插圖3
“另外？”
羅澤瑪麗饒有興致地重複道。總覺得她興奮得幾乎要哼起小調，實在是有些可怕。吉埃爾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將原本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的話講了出來。
“……充其量隻是陽炎的主觀看法，還沒有確證、”
以此為前提，吉埃爾將統率該部隊的人是一名銀發少女——亦即可能是傳聞中的怪物的情報告知了羅澤瑪麗。事實上，這份情報終究隻是一種臆測。但考慮到是陽炎的推斷，雖然不想承認，吉埃爾覺得準確率應該有八成。
至於羅澤瑪麗，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她扭曲的笑容又進一步，忍不住放聲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不錯！不愧是陽炎，幹得漂亮！”
“不過該部隊的動向有些詭異。”
“哈哈……詭異？這是怎麽回事？”
羅澤瑪麗的表情陰暗了幾分。
“他們沒有前往北方，而是在向西進軍。”
“向西？那不是跟這兒正相反嗎？”
羅澤瑪麗用透著幾分嫵媚的動作輕撫嘴唇，一時陷入了思索，但很快、
“嘖！格拉丁那個老糊塗真是的，又給我節外生枝。”
她大聲將帝國元帥批判了一番。吉埃爾明知這裏隻有自己和她在場，卻還是忍不住將司令室環顧了一圈。
“
閣下，請您謹言慎行。批判元帥閣下再怎麽說也太出格了。”
“哼。在這個房間裏隻有我和你兩個人罷了。沒什麽關係吧。”
相對於羅澤瑪麗的不以為意，吉埃爾執意勸諫道：
“即便如此也一樣。覬覦閣下地位的人比比皆是。您剛才的發言對他們來說是將您扯下帝國三將之位的絕佳材料。”
雖說羅澤瑪麗的門第和武功都無可挑剔，但在朝野之上絕不是沒有敵人的。想要一腳將她踢下來的人如今絕不在少數。當然，如果沒有與帝國三將相應的實力便無甚意義，可不管怎麽說，主動提供黑料始終不是什麽良策。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雖然我對帝國三將的位子沒什麽執著，但也沒有交予無能之輩的打算就是。”
說著，羅澤瑪麗哼了一聲。
“您能明白個中利害就再好不過了。——那麽，第七軍的行動跟元帥閣下有什麽因果關係嗎？”
聽到吉埃爾的疑問，羅澤瑪麗緩緩地轉動椅子答道：
“是啊，不僅有，而且不小呢。在中央戰線的東南方有個王國第六軍守衛的佩吉塔堡。我記得格拉丁元帥命令斯威蘭王國攻擊那裏來著。”
吉埃爾看著掛在牆壁上的地圖，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所以前衛部隊趕去救援第六軍了是嗎？”
“恐怕就是這樣了吧。真是給我做些多餘的事。”
羅澤瑪麗又嘖了一聲。吉埃爾這時突然注意到自己莫名鬆了口氣。
（難道我在害怕第七軍、害怕那個所謂的怪物嗎……？）
吉埃爾一麵暗自思忖，一麵繼續問道：
“那麽對方難道不打算前往北方了嗎？”
“再怎麽說他們也不會蠢到放任我們不管的。既然前衛部隊已經動身，那麽主力的出動就是遲早的事。”
“您是說敵人的主力會往我們這邊來？”
“就是這樣了。”
羅澤瑪麗從容不迫地點了點頭。她的推測十分恰切，吉埃爾沒有絲毫質疑的餘地。固然不能說第七軍的主力絕對不會趕往佩吉塔堡、換言之就是中央戰線，但考慮到現下的局麵，這種可能性幾乎無限小。
“我們要怎麽處理敵人的前衛部隊？”
“總之我們這邊什麽也不要做。畢竟要考慮到元帥閣下的麵子。雖然被人橫插一杠讓我很不爽就是了。”
“……如果怪物擊退了斯威蘭軍隊呢？”
吉埃爾抱著打開禁忌之箱的覺悟問道。羅澤瑪麗沉沉地靠在椅子上，目光逡巡了一會兒、
“這個啊……好吧，到那時候就讓波爾瑪去做她的對手好了。”
羅澤瑪麗不可不自謂滿意地打了個響指。
“波爾瑪中佐？”
“是了，畢竟他跟我說之前沒鬧夠啊。派他去測一測怪物的斤兩再合適不過了。不過前提是他們真的能擊退斯威蘭軍隊。”
波爾瑪的武力在紅之騎士團內也是首屈一指。雖然是個興趣讓人不敢恭維的男人，但吉埃爾也覺得他是與怪物交手的最佳人選。
話雖如此，但羅澤瑪麗的話於吉埃爾而言實在是始料未及。他本以為羅澤瑪麗肯定會拋下公務衝去跟怪物硬碰硬，所以打算全力製止來著，故而對這種結果，他不能否認自己確實有些失意。
（閣下究竟在作何打算？）
麵對露出桀驁笑容的羅澤瑪麗，吉埃爾感到了不解。當然，羅澤瑪麗的選擇對他來說實在是感激不盡，但與此同時，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疑念。
羅澤瑪麗對殺害了奧斯本特大將的第七軍有異常的固執。這一點絕不會錯。明明如此，她卻刻意派波爾瑪去與敵人交手。將羅澤瑪麗這陣子的表現看在眼裏的吉埃爾會感到不解也是當然的。
“怎麽了？你這一臉的意外啊？”
“哪、哪裏。並沒有……”
吉埃爾連忙搖了搖頭。
“嗯？——難道說，你是覺得我會不顧三七二十一直接衝過去找那什麽怪物對決？”
“——！？這、這個……”
羅澤瑪麗的發言仿佛是將吉埃爾的心理完全看透了一般，讓他無言以對。或許是對吉埃爾的反應感到了有趣，羅澤瑪麗開口解釋道：
“不用那麽意外，這事沒那麽複雜。我的目的說到底也隻是殲滅殺害了奧斯本特大將的第七軍，而不是搞什麽收拾怪物的勾當。況且區區三千的部隊就讓我親自上陣，那可是會成為帝國國民的笑柄的。”
說著，羅澤瑪麗哈哈大笑。
（也就是說閣下雖然對那個怪物有興趣，但無意同其直接過招。至少現在是這樣。大致是這麽回事了嗎……）
無論如何，羅澤瑪麗的注意力沒有被怪物全部吸走都是再好不過的。趁著羅澤瑪麗的主意沒變，吉埃爾連忙表示讚同：
“讓波爾瑪中佐上陣實是明斷。不管是不是怪物，閣下若是親自出陣都有失體統。”
“對吧？波爾瑪要是能殺了那個怪物倒也好。那就意味著她不過如此。萬一波爾瑪被殺了，那我到時候就連同敵軍主力一起將之擊潰。就這麽簡單。”
——這之後的準備就都交給吉埃爾了。
說完，羅澤瑪麗重新開始處理公務。與之前不同，這一次落筆的聲音變得相當有節奏。
吉埃爾領命之後便離開了司令室。掩門之際，他聽到羅澤瑪麗蘊藏了幾分狂氣的竊笑，直感到脊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