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時候開始的?”許安原放下文件問。


    “二十分鍾前。”楊思路回答得有氣無力。


    “誘發崩潰的具體原因和前兆數據都有記錄麽?”許安原神色不動的繼續問。


    “有……”每回答許安原的一個問題,楊思路的聲音就越低半分,


    “數據記錄和圖像記錄都有,今天早上還都好好的,但一轉眼就眼看不行了,而且由於他表現出狂暴和極強的攻擊性,實驗員無法對他進行近身搶救,所以現在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挨時間。至於誘發他身體機能崩潰的原因,雖然目前隻是我的推斷,不過大體應該錯不了——”


    “大約半小時前和李力關在相鄰實驗室裏的李家母子因為身體所有機能完全衰竭,被確定死亡,而李力的身體機能開始崩潰也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兩個實驗室雖然間隔得相當近,但從理論上講根本不可能有聲音或者消息在無意中泄露出來,我根本弄不明白李力到底是怎麽知道自己的妻兒已經死亡的……”


    許安原輕輕摸著自己每天早上都刮得光滑幹淨的下巴,望著對麵神態失落的男人想了想,忽然抬眼說:


    “如果科學理論解釋不了,為什麽不從一些非理性的方向猜測一下原因呢?比如說心靈感應一類的,曾經不是有過類似的研究,孿生子之間就存在著比普通人之間更緊密的感應力,如果一方受傷或者出事,另一方即使在很遠的地方也會有所感應,李力和他妻兒之間也許也建立起了類似的感應,咱們甚至可以再往更離奇的方向推測一下——”


    “李力的妻兒你也已經研究過了,按照他們被捕獲時的狀態,像這樣已經腐蝕進五髒六腑的病例最多半天身體機能就會完全崩潰,但是已經進入到症狀末期的他們卻又撐了這麽多天,但從檢驗數據上從根本找不出他們能支撐這麽多天的原因,那麽究竟是什麽讓他們能一直存活了這麽久?也許就是因為那個李力……”


    “這怎麽可能?”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瞪大眼睛,目瞪口呆的望著對麵那個在如此緊張的情況下依然每天西裝革履的男人,在聽完對方的猜想之後,他第一反應是‘他瘋了?’,但短暫的呆滯過去後,他卻無法控製的仔細思考起對方那番猜想的實際可能性,思考了半天之後,這個剛才還一臉虛弱的男人忽然抬起頭,目光閃爍地盯向許安原,下意識的舔了舔自己幹得有些脫皮的嘴唇,之後才小聲說:


    “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我們需要更多的實驗體……”


    “嗬。”一直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表情轉變的許安原低笑了一聲,低下頭對這位一個多星期以前還因為極力抵製*實驗而對他大喊大叫的前師兄低笑著說:


    “實驗體當然有,而且會越來越多。”


    被他凝望的楊思路不知想到什麽,剛剛亮起的臉色又黯淡了一下,欲言又止地看了許安原幾眼之後,才皺眉說:


    “你之前……說的那個十五天的期限也許……”


    “得啦師兄,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喜歡給自己留一個寬限麽?那個‘十五天’不過是我跟師兄麵前點的‘新官上任三把火’罷了,”在楊思路吞吞吐吐的話語中很快就明白對方意思的許安原忽然低低的笑了笑,目光很是柔和的望著自己麵前經過這幾天的勞累明顯又黑瘦下一圈的男人:


    “現在我可以給師兄你一顆定心丸,其實上麵給出的基本期限是五十天,五十天內研究至少要有實質性進展,這下師兄不用再著急了吧?”


    被許安原忽然柔和下來的目光看得渾身都開始不自在的楊思路‘蹭’的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但站起來之後才發現自己因為有力過猛,幾乎一下就撞到站在自己麵前的男人身上,尷尬之餘又慌忙往後退了步,結果腳下一絆,又跌回了沙發上。


    “這麽多年沒見,沒想到師兄你還是這麽毛毛躁躁……”明明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但態度卻擺得比什麽都端正的許安原伸出手,在跌回沙發上的男人反應過來之前,把他拉起來。


    不知是因為被許安原說了‘毛躁’,還是確實感覺自己剛才的行為有些傻而臉紅的男人就這樣和許安原手拉手,臉對臉的站了半天,才忽然反應過來的猛地一抽自己的手,臉紅脖子粗的指著許安原‘你你你’了半天,最後丟下一句‘我回去做實驗’,緊接著就像被老虎抓了一把尾巴的兔子一樣躥出去,落荒而逃。


    “……”


    一直看著楊思路逃出自己的辦公室,一直保持那種端正淡定態度的許安原才慢慢低下頭,望著自己的手一點一點笑彎了眼:


    “原來不知是毛躁沒改,師兄這麽多年的那個同性接觸過敏症也還沒好?”


    被自家師兄短暫的牽引出回憶的許安原彎著眼笑了會兒,片刻之後,又逐漸收斂起笑容地拿起剛才被他放在辦公桌上的文件,重新看過一遍之後自語般的喃喃了句:


    “別說五十天,如果咱們能在一百五十天內能研究出化解這種病毒的特效藥,咱們都會成為拯救地球,拯救全人類的英雄,如果不行……嘖,地球反正不會滅亡,人類到時候還在不在,還剩多少,那可就說不準了……”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嘉莉的精神網又一次的在黑暗中無限擴大。


    她幾乎是在用一種遊樂的方式追逐著所有在她的精神領域內所能感知的一切,在那個感知的世界裏,她無比健康,無比自由,無比高大。


    她能感覺到那些躲在水泥閣子中的一個個生命體的喜怒哀樂,他們大部分都在暗自緊張,恐懼著什麽,也有一些抱著一種無所謂的態度。


    嘉莉的精神網隻是很短暫的掃描過那些細小的感應體,隨後就向著更遠,更寬廣的地方尋找過去。


    她跟隨著那些有特殊標誌的車輛,最後進入了一所似乎有特殊屏蔽裝置的建築物,她的精神網在那所建築物附近轉悠了好幾圈,看到有不少體征強健的生命體似乎在對它進行保衛。


    沒找到什麽有趣東西的嘉莉從那個受保護的建築物那邊撤回了自己的精神網,轉而又去跟隨那些有特殊標誌的車輛,‘看’著他們在夜色迷蒙中不停地穿梭在大都市的公路和社區之間,忙碌地收割,捕獲。


    捕獲,收割。


    一個又一個,如她這樣的人。


    嘉莉可以很清晰地聽見,那些生命的恐懼和哀嚎,一聲又一聲,如同她一樣,絕望又不甘,卻又沒有半分力量改變,最後一切隻能轉化成憤懣,有些爆發出來的,就變成了像那個賣肉男一樣的怪物,但光彩也隻有那麽一瞬,爆發後即消亡,更多的是像嘉莉這般,在恐懼額憤懣中把自己越裹越小,如同做繭,最後卻又困死殼中。


    嘉莉觀察著別人,同時也觀察著自己。


    和她那不知何時擴展開來的精神能力呈反向發展的是她的身體機能,即使依然沒有放棄的給自己補充能量,但她的身體卻越來越惡化。


    她知道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前一天的早上,她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時,發現自己的皮膚像已過古稀之年的老人一樣鬆弛下垂,單薄如紙一樣的皮膚鬆垮地一層一層堆積在腹溝,手肘,還有腳踝這樣的地方,輕輕一碰,就會像被打濕的手紙一樣裂出一傷口,如果再用點力,沒準還會像脫手套或者襪子一樣把整層皮都褪下來。


    因為模樣已經變化得完全出不了門,所以她幹脆就又躺回到了床上,就這樣沉浸在那種像做夢一樣,脫離於身體,沒有任何束縛力的精神漫遊中。


    又過了一天,大約就是從今天早上開始,她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起不了床了,她第一次用精神力從上到下的探查了一遍自己。


    身體消瘦,皮膚黑紫,肌肉塌陷,骨骼異變,如果不是胸口還有一點微弱的起伏,生命力的反應也還沒有趨近於零,連她自己都要以為被她探查的是一具已經死去多時的屍體。


    嘉莉冷酷地看著躺在一堆已經開始發臭了的被褥中的自己,然後轉過身,重新把自己的精神網放大,擴展,試圖去碰觸那些她還沒伸展到過的領域。


    她知道自己似乎妄圖尋找什麽,但究竟是什麽連她自己都說不清。


    她偶爾還會淡然而冷酷的想,也許明天她就會變成一具真正的屍體,那些無限伸展的精神網也會隨著她生命的消失而化為烏有,但是未來大家都會死,所以這根本沒什麽。


    沒什麽,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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