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焚化爐一般有兩個人輪班負責,不過許安陽經常見的隻有一個已經大約五十多歲的大叔,後來又多出一個看起來最多二十的小姑娘,搭話之後才知道原來是那個大叔的閨女。


    負責燒屍首的大叔對自己閨女能和他一起做這個還挺知足,說原本和他一個班的人年輕,從鬧疫情開始就辭職回家了,上麵說要給他再安排個搭檔也一直沒調出人來,後來他就主動和上麵說,讓他中專畢業的閨女過來幹,臨時工的身份正式工的待遇,不過領導許諾要是幹得好,以後有機會就讓他閨女轉正。


    “現在臨時工想轉正可不容易了,尤其是在政府部門,你別看咱幹的這個活看起來瘮人說起來也不好聽,可要是能轉了正那就是個鑲金邊的鐵飯碗,福利待遇和臨時工差了不是一個檔次,而且生老病死都有國家管,以後下一輩也能受益,我幹了一輩子臨時工,最羨慕的就是那些正式工退休的時候能把自己的崽子換進來繼續幹,如今有這樣一個機會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


    兜裏從來隻放二塊錢一盒的大前門的燒屍工在他閨女過來上班的第一天,破天荒的揣了一包七塊錢的中南海分給了經常在他這裏出入的許安陽,從加入特別行動小隊開始就再沒功夫出去自己買包煙的許安陽把那半包煙很視若珍寶的揣進了防護服裏。


    因為是父女搭檔,所以配合的就比其他組合更好些,許安陽圖這邊燒得比其他爐口快,也就更經常的在在這裏排隊,從老燒屍工那裏許安陽知道了原本燒屍首,屍體放進焚化爐裏,關上門以後得有一個‘擠壓粉碎’的過程,就是用千斤頂往死人身上一壓,把死人骨頭什麽的都壓碎了,燒起來才快,不過自從鬧了疫以後,這個步驟基本上都可以省略了,得疫死的人不但皮肉爛了,連骨頭都比一般人酥,就跟被什麽漚糟了似的,放進爐子裏一點火沒一會兒就能燒成末末。


    許安陽一般都等他背過來的屍首燒碎了以後才走,因為被他們弄過來的還和從醫院裏弄過來的不一樣,陸隊醫曾經很不嫌惡心的仔細比較過兩邊搬過來的屍首,一般醫院搬過來的屍首雖然也爛,但至少還能看出是病死的,他們搬過來看著就有點奇幻魔幻,怎麽看怎麽有點脫離人形,再加上一般都是被他們一槍爆了頭的,所以基本上都屬於‘不能未大眾所知’級別的了。


    根據陸隊醫分析之所以同是屍首卻有如此的外在差別,大約跟個人體質有關係,一般中招之後立刻躺倒的基本都進醫院了,這種人病得快倒得快死得也快,而一般體質強健的,撐來撐去最後卻也沒撐過去的就變得奇形怪狀瘋癲異常,得經他們的手送一道,不過不管死得快死得慢最後都得往這兒跑,這就是所謂的殊途同歸!


    許安陽問他有沒有體質強健還能撐過去的,陸隊醫眨巴眨巴眼睛後麵布滿血絲的眼睛,扯出一個冷笑回答說有啊,不過你得去問咱們偶爾會送貨過去的研究所,你沒看人家每次接貨時出來的都是些什麽人?你是刑警,人家是特警,雖然都帶個‘警’字,不過一個就是圈子裏,一個就是圈子外,差著行市呢!就像他原本也跟研究員似的穿白大褂呢,不過一個是研究疫苗拯救世界的,另一個卻是現在天天對死人的。


    許安陽現在已經習慣了每天有事沒事就找陸眼鏡和他嗆兩句閑話,因為比起其他總是一語不發壓抑沉悶的隊員,和陸隊醫扯閑皮至少還讓他感覺不那麽抑鬱。


    許安陽有時候想,等這個疫鬧完之後,國家肯定得安排他們這些人去海邊療養個一年半載,要不然全得有心理疾病,上麵哪能讓這麽多好好的大警察就這麽廢了?


    對於到底燒的是有人形還是沒有人形的屍首,老燒屍工倒是一點也不在意,在他看來不管袋子裏裝的到底是什麽,反正都還隔了個袋子呢,當初鬧別的時候不也是這麽著麽,別管男男女女,裝著袋子往裏一扔就得了,人活著時候各有不同,死了以後不就是把灰麽。


    因為疫病的關係,火葬場已經全部由國家接管,所以這時候燒的不管是不是得疫死的,都不許家屬到場,那些追悼會什麽的也都全部明令禁止了,不管你生前人緣好壞,薪水多少,官位高低,死了以後都是由人往爐子裏一推,燒完以後再由人用鏟子一鏟,裝進現在已經統一格式的免費骨灰盒裏,插個印著姓名身份證號碼的條形卡,然後由家裏人從火葬場後門加開的小窗口統一領取。


    許安陽就看過老燒屍工的閨女幹這個,因為是父女檔,老頭又疼姑娘,所以一般往爐子裏搬屍首這種活兒老頭都自己幹,隻讓自己閨女幹些不用力氣的細致活兒,像是掃灰裝灰之類,許安陽那次去的時候正看到那姑娘搬了一大紙盒子的灰,拿著小鏟往一個個的黑色小盒兒裏裝,裝完幾個以後就拿著個打印本,從上麵一張一張的撕寫了姓名和身份證號碼的口區紙,按著號一個個的貼。


    那些打印本裏一頁頁大多是隻有簡單的姓名和身份證號碼,偶爾有下麵標注著金牙一顆,或者人造關節之類內容,每當有帶標注的,小姑娘就拉開一旁的抽屜盒,從裏麵撿出一個兩個燒變型的小金塊或者金屬坨,放進骨灰盒裏。


    許安陽看著小姑娘這樣忍不住想笑,說這人都是兩個一摞三個一堆疊著燒的,前後連個順序都沒有,這灰也是一簸箕一簸箕撮上來的,連那些金坨銀坨都不一定是誰的,你這樣分來分去有什麽意義?


    “許大哥,俺們這可和掩耳盜鈴不一樣!”


    中專剛畢業的小姑娘一本正經的搖頭,說起話來還帶著種學生氣的文縐,


    “這些備注都是那些人病倒最後想到了估計自己的骨灰不一定能留住,趁著自己還有口氣的時候特地留言留給自己家裏人最後的那點念想。醫院裏的醫生護士那麽忙,還把這些都記下來遞給我們了,我怎麽也不能就讓這點念想斷在我們這裏不是?我給它們裝起來,也就是為了讓他們家裏人萬一打開盒的時候,看到裏麵有這麽一個東西,得個心理安慰——”


    小姑娘的一番話讓許安陽臉上在笑心裏卻發酸,但糾結了半天卻隻能感慨這世道不管如何艱難,卻終究是陰陽循環,有人哭就有人笑,老燒屍工說他閨女這個工作是天上掉下來的,說到底可不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麽?隻是不知道這場幾乎鬧得翻天覆地的大災,死了這麽多的無辜人,最後又活了誰?


    每一次從焚化房出來都會心情低落十分鍾的許安陽還沒走出火葬場的大門,忽然接到通訊器聯絡。


    發現聯絡方不是自己隊友的許安陽連忙借尿遁,跑進廁所,找了個單間打開通訊器。


    自從他們把個人通訊器材上交,換了這個貌似手表的內部通訊器之後,沒過兩天他家二哥就不知道用什麽手法聯係上了他,具體科學原理他說不清,隻聽他二哥說什麽單辟私人頻率,反正自從能和自家二哥聯係上之後許安陽心裏就覺得底氣稍微足了些。


    別笑他娘氣,就算他工作上再怎麽雷厲風行敢打敢拚,還是改變不了他是家裏的老小的事實,從小到大不管是上學還是工作其實他都沒離開過家,從最後一次和自己爸媽通過電話之後就一直再也沒聯係過家裏,雖然他當初說得夠堅定夠爺們,可大災之前誰不在心裏惦記著自己爸媽?


    按照許老二的說法,他在研究所也不能和外麵聯係,但他不知怎麽地翻來轉去聯係到了許老大!軍隊雖然也是令行禁止,但好在許老大待的那個部隊隻是被調動去協助地方做一般防疫工作,沒有涉及到什麽機密,所以許爸許媽的消息許安陽就全能從自己二哥那裏輾轉獲得。


    雖然全國早已經暫停人員流動,但總還有些禁不住的門門道道,許老爺子和許老太太早在半個多月就被他們的倆大舅哥二舅哥接到了疫情相對穩定的外地,許安陽得到這個消息時真是鬆了口氣,要不人家說起英雄來都是孤膽英雄,無父無母沒妻沒兒自然了無牽掛,他雖然早已做好了自己為國犧牲的準備,但要是染病的人真換上了自己爸媽,別說親自動手,隻要讓他知道誰敢向他爸媽動手他都得立刻反水,帶著自己爹娘千裏逃亡,還管什麽組織性紀律性?


    “老三,”打開通訊器,私人頻率裏傳來電流滋啦滋啦的交流聲,許安陽還沒來得及叫一聲二哥,就聽到通訊器裏許老二用嚴肅異常的聲音說:


    “我下麵跟你說的事別和別人說,你自己記住就行,以後你參加行動時一定要盡量保證自己別受外傷,如果萬一受了外傷一定要趕快聯係我,別讓別人知道,我跟你提過的那個更壞的情況現在已經出現了,病毒變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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