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麥收


    ……


    是舍不得銀錢了。


    銀花無法又勸她至少多弄點兒好的吃,等喂的沒有奶+水了才把孩子豎起來輕輕拍出奶嗝。


    銀花給麥子斷了奶,雖然每天還是哺乳,奶+水卻一天一天少了下去。


    “娘——娘——”


    麥子說話早,一周歲的時候已經能說好些詞了。


    這次銀花本來把他送到高老娘家斷奶,一般六七天才夠的,這才兩三天而已。


    銀花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啊——呀,娘——”


    高老娘一路催著高大舅快走,自己卻跟的氣喘籲籲。


    常年勞作加操心,高老娘已經是貨真價實的老人了,今年她幾顆門牙都鬆動了,硬一點兒的東西都隻能放在腮幫子邊上慢慢的嚼,手腳也不像前年那般利索,重一點兒的夥計就幹不動。


    麥子一看到銀花抱著別的孩子,立即亂蹦亂掙了起來,“哇哇”大哭起來,這樣年齡的孩子正是爭懷的時候!


    高大舅這樣強壯的漢子都抱不住。


    銀花趕緊把小娃娃遞給虎子娘,將麥子接了過來。


    麥子一到銀花懷裏就亂拱,找到奶+頭含在嘴裏卻並不吸奶,隻挑釁的看著虎子娘懷裏的小娃娃。


    “親家母你們稀客啊……”虎子娘道過謝打了個招呼,抱著娃娃慢慢的回去了。


    “哎呀呀,你也真是,難怪娃娃要哭鬧,自己孩子不喂倒緊著喂別人家的……”高老娘立即絮叨起來。


    “娘,大哥,這是怎麽回事呢?”銀花一麵把兩人往屋裏迎,一麵問道。


    麥子隻是搶懷,並不要吃奶,等那小娃娃走了就把頭抬起來靠在銀花肩膀上吸大手指。


    “打你走了後,他就開始鬧,成天成夜鬧,除了閉眼的那一會兒就沒消停過,飯也喂不了,娘說這樣不成,今兒中午哄他說吃了飯就送他回來才吃了一碗白米粥……就隻能送他回來了。”高大舅解釋道,說著就有些心虛的低下了頭。


    銀花把麥子送過去的時候是帶了幾斤白米過去的,照道理就是七八天麥子一個奶孩子也吃不完,高老娘和高大舅卻是空手來的。


    學堂裏傳來一陣整齊的讀書聲。


    銀花單手抱著麥子,給兩人沏了兩碗糖水。


    “我早該知道的,他打小就死倔!”銀花點著麥子的額頭笑罵了一句。


    生的時候一刻也等不得;吃奶的時候嘴裏含一個另一個一定會用手護上;還不懂事的時候挨著銀花睡,大一點兒要把他放炕頭另一邊睡鬧了好幾天脾氣;本來銀花帶的好好的,何家駿幫忙給洗了一次澡,不曉得爺兒倆是怎麽溝通的,叫麥子曉得他是“爺們兒”,再洗澡端尿都不肯叫銀花碰,非得何家俊來。


    前幾日何家俊去了外頭,銀花看他小雞兒顫了一下,給他把尿他死活不肯,銀花叫他自己尿,尿濕不打緊直接換褲子,也不成,個小娃娃不曉得哪裏來的幹勁,硬等何家俊回來,最終一泡尿還是尿在了褲子上。


    麥子就把頭使勁兒往銀花脖子裏鑽。


    何家駿這邊未時完就放學,銀花遂早早的燒了晚飯,叫高老娘與高大舅吃過了才回去。


    何家駿倒是高興,抱著麥子逗得他“哈哈”直笑。


    “你說他這是隨了誰呢?”銀花擦著手說道。


    “我們麥子是繼承了爹和娘的優點是不是啊!我們麥子最好!”何家駿把麥子舉得老高輕輕拋了幾下說道,“咱不隔奶,我們麥子照樣自己斷奶了!”


    麥子咧開嘴笑個不停,幾粒白生生的米粒牙齒若隱若現,口水都滴了出來,興奮的滿臉通紅。


    “要!要!”


    何家駿依言又給他舉了幾次。


    銀花懶得理寵孩子的何家俊,去門外叫何傳禮和文年安回來。


    虎子爹最終還是賣了一畝地抓了幾劑滋補的藥,虎子娘才能下地幹活,隻自打麥子回來後虎子娘就再沒抱孩子過來找銀花了,不過兩三日銀花的奶就回了,麥子每天晚上隻睡前過過幹癮。


    幸而村子裏還有兩個小媳婦子生養了,虎子爹一家送了些雞蛋過去,兩個媳婦子喂飽了自己孩子後還能勻一點兒給那小娃娃。


    銀花把三根大銅骨錘破,放在大鐵鍋裏先用大火猛煮了一會兒,架了幾根不好燒的粗棒子到灶裏用小火慢慢燉了一夜,到第二天湯都變得奶白,散發著一股誘人的香味兒。


    在學堂裏學寫字的孩子都不停的咽著口水。


    銀花心細,大家都是一日兩餐,但對正長身體又廢腦子學習的孩子們來說卻夠嗆。


    “好了,來來,排隊!一人喝一碗,喝了就都好好跟著先生讀書。”


    骨頭湯盛起來前燙些隨手可得的菜蔬或野菜下去,不管哪一樣,孩子們都愛吃,光溜溜的骨頭也不貴,除了費工夫,一天根本不用花幾個錢。


    銀花每天都燒一鍋,要麽是骨頭湯要麽是稀稀的菜粗糧湯,等熱起來還可以煮綠豆水。除了學堂的孩子們吃,不少附近村子裏的小子聞到香味都圍在院子外麵眼巴巴的看著,銀花幹脆叫他們或是拿一小捆柴或是兩把新鮮的野菜來換。


    等一大群孩子都散了後,銀花把柴火歸整好,細的留著自家燒,粗些的都整齊的堆在屋簷下,得空就拉一車去縣城換錢;旁邊簍子裏亂七八糟的放著各種各樣的野菜,銀花把好的挑出來吃不完就醃起來,小的不齊整的除了自家吃一盤子剩下的則切了喂雞。


    銀花整理好後用簍子背著麥子去地裏拔草。


    還有半個月就到了割麥子的時候,要先把摻雜在其中的稗子等扯掉,省的割的時候麻煩,還有由於肥施的不均或是選種問題提早就黃了的麥子先挑回去,不然就會炸在地裏,白浪費了。


    開春的時候銀花又買了兩畝地,已經整好了,一畝地種了紅薯,還有一畝地空著準備種玉米。


    麥子跌跌撞撞的在樹蔭下自己找東西玩,他現在正是會跑的時候,銀花怕自己一個錯眼就跑到溝裏,用一根兩米左右的草繩係在他腰間拴到樹上。


    “娘——”


    “怎麽了,要尿尿是不是?自己蹲著尿!”銀花頭也不抬的應道。


    “娘——娘——”


    麥子接二連三的喊了好幾聲,喊得都破音了,銀花才覺察到不對勁兒,幾大步從田裏跨了出來,一看又是好笑又是好氣。


    麥子比大寶小時候可不知皮到哪裏去了,原本兩米左右的草繩,大樹下麵有陰涼,他非得在日頭下完,還沒到夏季就曬的黑黝黝的,這會兒又不知怎麽弄得,愣是把繩子橫七豎八的纏在了樹上,這會兒想撒尿蹲又蹲不下去,站著又回灑在褲子上,正努力往下蹲,勒住後又站起來,如此往複。


    褲子已經濕+了半頭,銀花蹲下去準備幫他解開草繩,結果好好的活結已經扯成了怎麽也解不開的死結,隻得拿鐮刀把草繩割斷。


    等麥子撒完尿,銀花直接把他的濕褲子脫下來,在他光溜溜的屁+股上“啪”的拍了一下。


    “你可真能幹!該你光著屁+股回村子,叫大媳婦兒小姑娘都看你的小雀兒!”


    “不要!不要!”


    何傳文用兩隻小手捂住下+身直搖頭,一會兒又跳起來去搶銀花手裏的濕開襠褲。


    “啊——呀——給我,給我!穿褲褲!穿!”


    田野裏響徹了麥子的尖叫聲,不遠處幾個勞作的人都看了過來。


    銀花揉了揉額角,“好了,好了,娘把你小褲頭掛在樹枝上曬一曬,等一下幹了就該你穿上,麥子負責照著,不然叫小鳥叼走了可就真沒褲褲穿了!”


    麥子連連應聲。


    銀花再去地裏忙活,麥子才消停了會兒,眼巴巴的站在樹下瞅著邊上的褲子。


    何家駿每日要溫書要練字要教孩子,屋裏屋外的事兒就都落在銀花身上。經了一次正經的院試,何家俊眼界開闊了不少,原有的幾絲傲氣都收了起來,開始了真正的苦讀。


    “我們買一頭水牛回來罷!”


    銀花把一車柴並要換錢的東西一起拉到縣城賣了,又帶了些紙墨回來,晚上何家駿提議道。


    家裏這一年若單靠自己掙得其實並沒有什麽結餘,何家駿收的束脩大半都又貼了出去,銀花平日攢幾個錢主要就供了何家駿的筆墨紙硯消耗,兩口子的底氣也不過就是何家駿從文年安爹那裏得來的二十兩銀子。


    銀花每隔一日點兩三鍋豆腐換錢換東西,中午燒了湯水哄小子們拿東西換,隔幾日就到山上找了樹脂熬燈油,固定去賣柴火和醃菜,雞蛋都算計著吃攢了好換錢……如此整日忙碌,所得銀錢除了自家開銷吃用,也不過將將夠給何家俊買筆墨紙硯,由此可知為什麽幾十年方圓好幾個村子就出了何家駿一個“讀書人”!


    銀花搖搖頭,“再忍忍,我們買了兩畝地已經有人議論了,等你考上秀才再說,那錢先別動。”


    “管他們說什麽,我們又沒偷沒搶。”何家駿摟住銀花說道。


    “人言可畏哩,這裏是我們的根,可不能叫村裏人起了對咱們起了壞心思!”銀花輕聲說道。


    何家駿微微歎了一口氣,對考取功名的心思又急切了一些。


    收麥子的時候何老娘不知打哪兒聽說要是臉上留了傷疤或是受了傷就不能做官甚至不能考秀才,死活不讓何家俊搭手幫忙。


    “你聽娘的,我、我也記得該是這樣哩!”銀花小聲說道。


    何家駿笑了起來,“你們打哪兒聽的,那可是前幾朝的規矩了,隻要不是下不了炕或是毀了整個容顏,都是無礙的。”


    難怪何家俊以前劈柴燒火都不大在意的樣子!


    即使如此,何老娘也不肯叫何家俊跟著去地裏,老兩口今年甚至沒顧上給何大伯家幫忙先就幫銀花把一畝多地的麥子收了回去。


    “嘖嘖,弟妹家連莊稼也長得比我們家好些哩!唉——就我們家地裏那癩殼子樣兒,不知道今年糧食夠不夠吃啊……”何二嫂站在田邊上吧唧著嘴邊歎邊說道。


    “來了就過來搭把手!”何老娘沒好氣的喊道。


    何二嫂癟了癟嘴,“爹,娘,我們家明兒也要收糧食了,看著天道好,您兩口過去幫幫忙啊!”


    “喲,我這是欠了誰的不成……”


    “我們曉得了,你還有事不?”何老頭搶著把話應下了,不然婆媳倆在地裏就能幹起來。


    何二嫂明顯聽到了何老娘那句話,“我哪還敢多嘴!”


    說著順手抓了一把割好的麥子走了。


    何老娘氣的直跳腳,“大家夥看看她,看看他!啊,合著我這當婆婆的還得時時讓著她啊!還拿別人東西,這是什麽人啊,我們老何家八輩子臉都叫她丟了……”


    銀花勸了好一會兒才讓何老娘停止了叫罵。


    “反正明兒我不去,我就是給不相幹的人幫忙也不去叫她給我臉色瞧!”


    “算了,老婆子,老二過得辛苦!我們做老的還不就為他們弟兄三個操心!”


    何老頭說了一句,何老娘就消停了。


    何二伯去年從屋梁上一摔,把家裏所有的積蓄都掏空了還欠了自家兄弟兩筆外債,雖然誰都還沒提還錢的話,何二伯卻做的比以前更苦了,不僅又開了幾畝荒地,隻要得閑就去鎮上找活兒做,人很快就老了下去。


    何老娘背過身去開始抹眼淚。


    “老二家的也是不像話,明天我好好說說她,她要管不住自己嘴,以後再胡說叫老二一個大耳瓜子過去!還有這順手拿東西的習慣,再要不得了!”何老頭憤憤的說道。


    雖然不曉得真假,但有了何老頭這幾句話,好歹叫何老娘止了眼淚。


    下半晌,何大伯兩口子也過來幫忙,何家駿下了學也來幫忙往家裏拖,到了天擦黑才把一畝多地麥子都運回院子。


    “爹,娘,他大伯,大嫂,晚上就在這兒胡亂吃一點兒,省的大晚上回去還開火,我去燒火!”


    銀花招呼了一聲,進廚房快手快腳的開始煮粥和麵,中午還有剩的骨頭湯,加了各色青菜下去煮一大鍋麵疙瘩,配上幾碟子脆生生的醃菜,一人一大碗麵疙瘩一碗稀飯就能吃到打嗝了。


    何大嫂肚子已經老大了,幹活還是一樣利索,進廚房給銀花打下手,兩人很快就把晚飯做了出來。


    何老娘回去把大山幾個叫了來,滿院子都是小孩子笑鬧的聲音。


    因不是正經請客,一大家子老老小小就都圍著一張桌子吃了,連一點兒湯底兒都沒剩。


    “三弟妹這燒火的手藝真是沒的說!”何大伯抹了把嘴,憨笑著說道。


    “也沒弄什麽好東西,喜歡吃就好。”銀花笑著說道。


    已經很晚了,何大伯一家子吃過飯就揪著他家的三個小子家去了。


    銀花洗了澡渾身清清爽爽的躺在炕上,隻覺得渾身酸痛。


    何家駿幫銀花揉著後腰,“花兒,你放心,這次院試我一定要過!”


    “嗯。”銀花應了一聲,很快就打起了小小的呼嚕。


    “爹,我要尿尿!”


    炕另一頭,麥子坐起來揉著眼睛說道。


    晚上他不肯吃麵疙瘩,隻喝了兩大碗麵湯,還沒睡一會兒就要起夜。


    何家駿就有些泄氣,他本來還有好一番雄言壯語要說的,認命的起身給小兒子把尿,動作還得快些,不然小家夥就得發脾氣,到時候非得把一家子人都鬧醒……


    麥子收回來隻是第一步,更麻煩還在後頭。


    銀花一早就出去找相熟的人家約好一起給小麥脫粒。


    收割後的小麥要先轉運到村頭統一一個平整的場裏曬著,這時候大家都忙於用一個類似梳子的東西,把麥稈上枯黃的麥葉梳下來,然後再用鐮頭將麥穗割下,麥秸則整齊的捆好。麥秸比茅草防雨和保溫,隻是蓋在屋頂需要定期更換,所以麥秸都要小心收好,有好些人家還得跟用不著或用的少的換一些回去。銀花家隻一個茅草偏廈要用,但這東西切碎了喂牲口也是極好的。麥穗再曬上幾天後,就得到裏正家把公用的碌碡拉過來。碌碡(讀音為“liuzhou”)用整塊的青石做成,圓柱體,一端稍粗,一端略細,這樣易於繞著一個中心旋轉。碌碡表麵鑿有一些規則的溝槽,兩端各鑿一個半圓形凹坑,用一個兩側帶有向內側凸起的木橛的“口”字型木框把石柱套上,再在木框拴上繩子,若是沒有或借不到牲畜就隻能靠人力拉了。這時候就靠這樣把麥粒從麥穗上碾壓下來。


    會種小麥的都是村裏相對生活殷實些的人家,依著何家俊的身份,倒沒人跟銀花搶場子。每年都有人家因為曬場的問題吵起來。


    等幾百斤小麥入了倉,銀花幾乎沒累脫一層皮,何家駿隻打打下手人都黑瘦了不少。


    “何傳禮,文念安,你們還吃不吃飯!”銀花站在院子門口高聲喊了起來。


    現在正是地下的蟬蛹往樹上爬準備蛻變的時候,村裏大大小小的孩子夜兒黑就去摸知了猴,抓了回來放一點兒鹽,不論是炒了吃還是烤了吃都是一道美味。


    不過知了猴出洞的時間正是天黑的時候,夏日裏天黑已經不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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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古代給小麥脫粒的方法來自百度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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