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以一種昏迷不醒的姿態,在傅致遠的一處別墅下安頓了下來。


    譚磊來了幾次,給少年檢查傷口,掛個葡萄糖什麽的。大概是底子好,他的恢複很喜人。而他一直昏迷不醒也不是因為傷口,而是體力透支的緣故。


    然而這個病人的情況,卻在半天前突然惡化。


    譚磊再一次被調遣過來檢查病人的情況,而傅致遠坐在距離不遠的沙發上,翻閱著關於那件衣服的檢測報告“我沒能查到這個人,這孩子就像是憑空出現一樣。至於他的衣服……檢查結果出來了,你要看嗎?”


    譚磊沒說話,隻是沉著臉把聽診器摘下來。


    “他臉色發藍,青紅交替,有發熱症狀,又不像是普通流感。初步診斷結果很模糊,我一會兒給他抽點血送回去化驗。”


    大概是昨晚加了一晚上班,譚磊的眼下還有著明顯的青黑和疲憊。他把聽診器往桌上一扔“就這樣了——你剛才說什麽?”


    “他衣料的檢測報告。”傅致遠把手裏的a4規格打印紙抖得嘩嘩作響“主衣料是絹。這玩意我隻在曆史書上見過,活這麽大,你見過絹嗎?”


    譚磊也錯愕了幾秒。


    “真是好極了。最好的是,我也沒查出他的身份。”傅致遠說這話的時候似笑非笑“所以我那破嘴沒準真說對了,這孩子也許是公子沉啊。”


    “去你的。”譚磊笑罵了一聲,又扯開了一個領口的扣子“你傅總見解高超,我不跟你扯。古代嚴刑拷打那麽多,你怎麽不說他是文天祥呢?”


    “文天祥?他才多大點啊。你要說夏完淳我還信。”說這話的時候,傅致遠臉上還帶著輕鬆愉快的笑意,顯然也知道自己在瞎扯。


    “您還知道要有科學依據啊。”譚磊又跟傅致遠貧了幾句,抹上碘酒就開始給這個少年抽血。


    整個抽血過程不到一分鍾的事。譚磊把那管血收到自己包裏,轉頭跟傅致遠說拜拜“我先走了。——你不知道,昨天我們科來了一個失戀鬧自殺的,一小男生,也就這孩子這麽大。嘖嘖,那醒來之後鬧得……”


    “都已經自殺一次了,之後鬧得越大就越不想死。”傅致遠精準的做出了一個評價“十六七歲的孩子懂什麽呢?真愛?嗬。”


    “誰說不是?那孩子哭的相當慘,我淩晨那功夫眯了一會兒,醒來之後腦子亂哄哄的,夢裏都是女鬼上墳。你說這事弄得,真鬧心。”


    譚磊一邊感歎一邊跟傅致遠道別,走路的時候扶著門框,到玄關的時候還走出了一個“s”型,看來真是困得不輕。


    這對好友,根本沒把那個用來調侃的“公子沉”笑話當成一回事。


    畢竟穿越那樣不現實的東西,在科技沒有達到一定條件的狀態下,也就隻是被各種小說yy一下而已了。


    傅致遠送過譚磊後上樓,路過少年虛掩著的臥房,還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


    ——公子沉?別扯了。


    想想現代網絡那些鋪天蓋地“我是章始皇”之類的小說,各種描寫公子沉是女扮男裝雲雲,真正的公子沉如果真能穿過來,沒準被這群不肖子孫們氣死。


    現代醫學昌明發達,所以無論是傅致遠還是譚磊,一開始都沒把這個少年發的燒當成一會兒事,最多就是譚磊抽血化驗,傅致遠公事之餘給喂幾口水,再給他服用幾種平常的抗生素罷了。


    然而一天後,譚磊連滾帶爬的滾回來了。


    他大概沒休息好,眼底的青黑色隻增不減,傅致遠還笑了他幾句“怎麽,這幾天失戀自殺的人這麽多?”


    “別提了。”譚磊咕咚咕咚灌下去一大瓶水“驗血結果倒是沒什麽,左右就是白細胞太多了點幾針科林什麽的。我那天多嘴,回去之後跟太爺爺說了幾句這個病人的症狀和脈象。”


    “嗯?”傅致遠的神色也略略認真了一些。


    譚磊的太爺爺就是個中醫。這位老中醫技藝之高超隻能令人歎為觀止,屬於那種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杏林聖手,如今幾乎不出手了。


    譚磊從醫,就是受他太爺爺影響。他先是小時候飽受中醫熏陶,長大後又出國留學,接受西醫教導。在醫學方麵,屬於一隻中外混雜的雜食類動物。


    “我太爺爺聽了幾句,你知道他老人家說什麽?他說,聽這症狀,像是霍寒啊!”


    一聽到這話,傅致遠也是一驚。


    “霍寒?這種病不是一個世紀前就被打敗、號稱已經永久逐出人類曆史、如今隻有幾個實驗室還有封存,沒有任何流傳的可能了嗎?現在這些孩子,大概都沒人聽過這東西。”


    “對啊。”譚磊也咬著牙笑了幾聲“但老爺子畢竟是從那時代過來的人——當時把脈我就覺得不對,你看有幾個人臉色發藍的?這是最典型的霍寒症狀。”


    “問題是!”說到這,譚磊加重了語氣“就像你說的那樣,霍寒這東西,早就該被逐出曆史了。現在人類基因裏都應該有霍寒的抗體,這隻!”他伸手指著昏睡中的少年“這隻奇葩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嗎?”


    “那哪能啊,孫悟空可沒他漂亮。”傅致遠竟然笑了出來。他走上前幾步,細細的觀察著少年的麵色。少年的臉龐被燒的通紅,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確是隱隱帶著點藍色。


    不祥的,好像不屬於人類麵色的藍色。


    霍寒的作用,已經在這個孩子的身上體現了。正是由於這樣,前幾天傅致遠隨口開的玩笑,才這麽具有震撼的真實性。


    他是什麽時代的什麽人暫且不論,單單是患了霍寒這一點,就是也許他真的是由百年前穿越過來的最強例證。


    醒來後再看看他的作風舉止吧。傅致遠這樣想,自己家裏可能真的入住了一位古人。


    “要真是如此,我倒是想起更多東西。”


    傅致遠轉過身,他的眉頭不知道什麽時候鎖了起來“當年歐洲人登上美洲大陸,就給美洲人帶來了滅頂之災。究其原因,就是因為這些歐洲人身上攜帶著他們已經習以為常的百日咳、麻疹、皰疹等物的病菌。然而對於從沒接受過這些的美洲人來說……這些疾病就是生化武器,削減了他們95%的人口。”


    迎著譚磊驚悚的目光,傅致遠表情嚴肅。


    “這個孩子是不是穿過來的暫且不論。如果他連霍寒都能感染上,你怎麽確保,這千年下來,有更多的疾病不會隱藏在我們身上,而他卻門戶大開沒有任何抵抗之力呢?”


    “先去弄點疫苗回來吧。”傅致遠歎了口氣“如果咱們開的玩笑成真,那這孩子想在這裏活下去,可不僅僅是適不適應環境的問題。”


    也許他根本就沒有命來適應環境。


    幸好,這裏的醫藥學對於這個少年來說已經發達到了一個無法想象的地步。按照這種古人的體製來說,一種對現代人已經幾乎無用的青黴素,就應該能包治百病。


    更何況,除了青黴素,還有六七種常用的抗生素呢?


    再加上,這個少年的底子,本身也應該是很好的。


    無論是中醫還是西醫觀點都是相同的。如果一個人的身體健壯,免疫力強,五行調劑的好,那是不會輕易染病的。


    ……先看這孩子能不能熬過這一關吧。


    現代,對古代人來說又怎麽會那麽簡單?一句短短的五千年就能概括這千百年的光陰,可又要多少東西,才能說清這千年暗度的韶華中,傳承和失落的文明、思想、一點一滴,甚至包括令人深惡痛絕的疾病?


    時光啊,何其偉大者!


    縱然對這個少年有著再多疑問,也隻能等他醒後再問了。


    傅致遠上網查了一下。也許可以稱作男人的直覺,這個少年穿的那身衣服,的確是春秋時期燕國的貴族服飾。


    不過那個年代畢竟太過遙遠,而一個國家的公子王孫數目又實在太多,記載卻十分簡略。燕國傾覆,那些公子王孫都要被貶受辱,所以這個少年的身份,其實還是很不確定的。


    剛開始,傅致遠以為這是有人給他開個玩笑找個麻煩,但現在為止,這點想法已經消磨貽盡了。


    先找到這麽一個能染上霍寒的少年,再把他養到現在這麽大。捫心自問,傅致遠自覺還不夠格。他就是個商人,雖然家族勢大,但不玩政治,也不值得花這麽大本錢對付。


    譚磊再上門的時候,手中已經多了十幾種疫苗。


    “疫苗不能同時注入。這段時間,先把這些打下去吧。”


    因為知道是霍寒,治療有方,少年的燒已經很快就退下去了,麵孔也呈現一種潤澤健康的粉紅色。於是墨色的眉毛和眼睫,就清新的如同胭脂紙上的水墨畫。


    的確是容色殊麗。


    譚磊選了一支疫苗給少年打下去,一邊注射一邊貧嘴“所以說,這孩子的經曆足以給所有的身穿yy小說都敲響警鍾。”


    “又扯。”


    “我可不瞎說。”譚磊嗤笑了一聲“這麽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這,我又相信穿越小說了。雖然是yy意|淫的玩意兒,但我回去還真看了幾本。魂穿還好說,身穿就沒考慮現實因素了。”


    “這個孩子的示例告訴我們,古代人身穿現代,那是很脆弱的、很容易就會被搞死的。如果來之前還受了傷,他們可能都沒命麵對種種新奇到驚歎的事物,直接就被傳染病弄死了。”


    這隻貌似從古代穿越而來的美少年就靜靜地躺在這裏。盯著這隻差點被“很容易就會搞死”的孩子,傅致遠忍不住道:“你說點好的。”


    “好吧。”譚磊把注射過的針管收起來“同樣,他的經曆也告訴我們,現代人身穿古代,弄死一片人造成瘟疫什麽的都很簡單。那就是柯南體質走哪兒死哪兒,最後鐵定要被當成妖孽綁到柴堆上燒死!”


    傅致遠忍俊不禁“所以,這個故事告訴我們。隻要是身穿,古代人是沒有好下場的。”


    這個總結,還真是精辟。


    譚磊對著傅致遠豎起了大拇指,然後整個人撲到了沙發上。


    “夏天火燥土焦啊,人的肝火盛啊,情侶分手的多啊。昨晚又有一小姑娘割腕沒死成,在我那兒嚶嚶嚶了一晚上。”


    傅致遠氣定神閑“又是女鬼上墳?”


    “啊,那倒不是,這回是女鬼哭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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