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心簾的纖纖素手,溫暖柔和,就如春風。秋風梧的背上竟紮滿了金針,不多也不少,正好一百三十七根。藥心簾的手非常的輕,她動得就更輕了,就如三月天裏乘天風舞的嫩枊,參差披拂,春意無睱。


    但秋風梧仍舊難消疼痛,金針療傷本是個痛苦的過程。世事本都如此,唯有萬千痛苦的磨礪方能解決。藥心簾歎了一口氣,看來金針不起作用。她至少已用過十餘種法子,天已破曉,射過來的陽光卻是陰暗的,灰冷的。金針本已是她的極限了,她不能動刀,這是傷,不是毒。


    香,焚香。煙霧慕梁紆柱,光也就更加陰冷了。藥心簾長吧一聲道:“看來,隻能下劍池了。”說著她擦拭額頭的汗水。雙眼鰥鰥,她明顯是渴望著睡眠的,但她不能睡。人本是如此,有所必為之時也難免舍棄某些了,所謂舍得,有舍方能得,這也是自古不變的道理。


    “劍池?”楊錚雙眉竟皺了起來,一般他的眉頭是很少皺的,因為事情一般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謝小荻更顯驚訝:“劍池可以治病?”藥心簾點頭,卻沒有說話。秋風梧神色泰然自若,似乎他早料到了,其實這也不奇怪,畢竟每個人都比別人更加了解自己。謝小荻再次發問,他本是那種憋不住問題的人:“劍池有多麽神奇?怎麽可以治人的病?”


    “劍池裏沉澱了我南山數百載的所有,閣下竟問出如此可笑的問題。”又有一身穿袍的中年人從外走來,他不是別人,正是藥半星。雖然他平時匆忙,卻對藥心簾的關心絲毫不比自己的子女差,隻可惜藥心簾生性孤僻,又加上藥神子嗬護有加,她也就獨自與藥神子居住在劍池不遠處,但這卻絲毫不影響他們的感情,這七年間藥神子的離去。她除了丫環藥童也就隻見藥半星了。


    聽聞南郡王連夜趕來。藥半星自然是要前來的,楊錚此前與藥半星有過交接,一眼便能認出,便互相致禮。“所有?又意味著什麽?”謝小荻本是不笨的,這時卻偏偏想不通了。“劍池中有我南山自開山至今所網羅的無數珍稀藥物。”藥心簾柔聲回答。“那麽為何叫劍池?”謝小荻繼續問道。“因為池中不僅有藥,還有劍,千百年來,無數風光一時的劍客的劍。”藥心簾又答。


    謝小荻不再問,藥半星便開始端詳秋風梧,目光深邃。意味深長,隨後便轉身問藥心簾道:“你都好好了?”藥心簾雙眼怔怔地。想了很多終於說道:“想好了。”藥半星又問楊錚道:“王爺,莫非這位是……”楊錚道:“他就是。”他本能想到他要問什麽,所以直接便回答了。


    藥半星又問:“既然如此,這位少俠可否告知家父……”秋風梧自知是在問他便道:“可以,不過……”“不過什麽?”藥心簾問道。秋風梧道:“還是等我病好了吧。”“為什麽?”藥心簾又問。秋風梧歎氣道:“不為什麽,有時我不想說的時候,什麽也不會說。”


    藥心簾點點頭。像秋風梧這種人,能說出這話,自然是言出必行的,她不再勉強便說:“五日後便下劍池治療。”“還要等五日?”謝小荻問道。藥心簾瞪了他一眼說:“莫說平常不會有人下劍池,今日若不是他病態緊急,我恨不得準備兩個月。”“劍池有那麽恐怖麽?”謝小荻又問。藥心簾不再回答,藥半星也已離去,若一個人已做好了一個決定,別人是不能改變的。哪怕是一點兒。


    其他人根本無法理解藥半星複雜的神情,無法言喻,他離去時似乎也在嗟歎,不知在歎息什麽,或是什麽傷心的事情?


    五日的時間並不多,隻在眨眼之間的事罷了。這五日裏,藥心簾每日給秋風梧通筋活血,他本是筋脈內髒損傷極大,原本那一次被青龍主人所傷,所又因紫金涎治愈。這次,南海觀音一腳正好把他渾身的舊傷都踢出來。一個人如果也像這樣,或許是早已活不下去了,因為他幾乎沒有了身體,雖然這種事在江湖上很多,但誰也無法承受,靈魂也倍受折磨。


    愛情與仇恨是同樣古老的,世上有人時便有了愛,有了仇恨。也唯有愛與仇恨才能折磨人的靈魂。然而,愛是天生的,仇恨卻是後天的,沒有人願意仇恨,那種滋味實在不好受,但有的人生下來之後便有了一副擔子,交給他擔子的人也許是他的父親,也許是他的師父。江湖上至少有一半人為仇恨而活著,無論正邪,這也正是世道無常的原因,因為你永遠無法知道,每日所見的形形色色的人之中,誰的心裏埋著一顆種子,仇恨的種子,沒有人知道。


    塵埃雖小,卻終有一天會被光照射,總有人會發現。仇恨被暴露之後也隻有兩種結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月如眉,星似淚。蒼穹儼然是一副美妙的畫卷,星光月色勾勒著世間無比的瑰麗。池水竟然是黑色的,秋風梧正浮在池水中央。他的麵色是蒼白的,正如飄在池麵的月光。他的臉抽搐,接著他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隨之繃緊、顫抖。他身上的肌肉本是那麽柔美、剛勁,然而卻隱藏著無數的傷痛,*與靈魂的折磨,愛情與仇恨的傷痛,他還剩下什麽?


    池麵有霧,薄霧。少女從霧中走來,柳眉丹唇,皓齒明眸,秀發酥胸,她是無暇的,那麽美。“清水出芙蓉,天然卻雕飾。”她的美是那麽的自然,正如一朵綻放不久的蓮花,清純卻不妖媚,動人卻不魅惑,更何況她還有無可比擬的青春。


    秋風梧的眼睛是閉上的,所以他並沒有看見她,她手中還端著一碗藥,她卻將這碗藥向湖中扔去,秋風梧抻手一卷,碗已在他手中,滴水不漏,然後他仰頭便把藥給喝了,再將碗扔了回去。少女也接往了。


    “可以開始了?”秋風梧問道,一個生病的人,總希望自身的疾病早些好。少女回答:“可以了。”接著,她竟然解開了衣襟,她身上穿的本不多,微風中搖擺的曲線已足夠誘人。然而,現在她身上隻剩下一層綠紗,其他什麽都不剩了。綠紗遮掩著她身上散發的誘人,正如薄霧遮掩了彎月。她身上的美麗似有還有,正如霧裏看花一般,隱隱約約。她緩緩走下池水,池水漸漸漫上她的小腿,膝蓋,柳腰,她看了看天空很白色的彎月,又喃喃說了什麽,便緩緩遊向秋風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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