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已是黃昏,一抹幽深的暮藹勾勒在蒼穹。風聲中悠揚著一串串清脆激揚的風鈴聲。一片片落葉,從去年秋天飄泊到現在,如今仍然搖曳在風中,不知何時才能回歸大地,但那是必然。


    浪子與過客從某些方麵來說,豈非很像,都是水中的浮萍。人生在世又豈非常為過客?是過客,不是歸人。過客是水中浮萍,歸人是風中落葉。歸人似箭,因為落葉歸根,過客漂浮,因為浮萍所麵對的是汪洋大海,在無數波瀾之中,他們永遠也難以有歸處。


    大海無垠,江湖無情。少女坐在屋簷的風鈴下,望著遠方的晚霞,無言。她是否有什麽幻想與期盼,既然歸人有根,又保時才能歸來?每當聽到鞺鞈鞈的馬蹄聲從她耳邊過去,她所有的思念豈非都已化作無盡的激動?心中的寂寞與思念豈非也隨風而去。


    事實卻往往讓她失,哀傷。幻滅時的無助又有誰任她傾訴?但在她所期盼時,那一瞬也是美麗的,雖然是個錯誤,也是美麗的錯誤。


    夕陽正照著她精致無瑕的臉,簾櫳繙 ,清風徐徐,可有歸人輕輕拉起她心中那一道簾?黃昏已去,夜色降臨。少女癡癡地目光,從天涯收了回來。丫環已備好晚餐,點燃了燭火。


    “丹兒,現在已是什麽時日了?”少女冷冷問道。丫環說:“回姑娘,今日是三月初一了。”


    “快清明了。”少女又說。清風再次拂過,風鈴陣陣,流傳長遠。


    草長鶯飛二月天,南山早已是一片青,融融之象,春天本是個多雨的季節,夜色未濃,淅淅瀝瀝的小雨便下了起來。少女放下碗筷,又呆呆地望著屋簷上,那一串風鈴。在風雨中搖晃得更厲害了。


    “行雲不下朝天閣。一曲淋鈴淚數行。”少女又兀自吧了一口氣,她心中早已是思念無數,這愁如繁緒的萬千絲雨又怎麽不讓她感傷?她默默走向書桌前,提筆欲寫,字卻難落。心中酸楚湧動不盡,無暇如玉的臉上劃落一顆淚滴,冰冷的。這豈非是她無數思念與煩惱中的一點?


    終於,她筆動飛快,紙張上僅留下十一行婉秀綽的字:“春草萋萋春光融,春風春雨消情濃。昏燈搖夢伴長庚,明月泣淚問愁紅。黯黯重雲沒冷月。徐徐青風和春風。誰家寒窗待春雨?春夜風雨不眠人。人欲眠時亦難眠,不眠之人卻長眠。踏春尋覓清明路,怎奈秋葉凋盡春。傷春傷秋傷冬夏,又有何時相交歡?清明時節雨清明,斷魂天裏人斷魂。百花開後春將殘,殘春雖殘欲盡難。天流地轉夏未至,校花無花餘香繞。一朝香散春不盡。徒留殘春傷心人。”


    待她寫完,早已是淚如雨下。她輕輕擦拭淚痕,谘嗟不盡,少女又問道:“丹兒,你說爺爺還會回來麽?”丫環點頭道:“一定會的。”少女雙指撚起那張紙,燭影憧憧,映著芙蓉的紙張,少女幽怨的目光遊離了一番,將紙張放在燭火上。轉眼之明。紙張已完全在火焰中化作灰燼。


    有人輕輕拉起了閏閣的簾櫳,卻不是歸人。“誰?”少女柔聲問道。進來的是一名藥童,身著深藍色長袍,右手拿著一封信箋。藥童道:“姑娘,有人送信求見。”“誰?”少女又問。藥童道:“似乎是南郡王。”少女不禁花容失色,這些王公貴族她也見得不少,但這南郡王卻是個江湖人,一般是不會生病的,沒病的人又怎麽會來她這裏。更何況來南山拜訪尋醫的人也不會找他,太多會找他的大伯藥半星。


    天雖下著雨,少女卻說道:“立即準備一下,我親自迎接。”藥童回了一聲是,便退了下去。滿山寂靜,這空蕩之中卻愕然響起一串爽朗的笑聲。


    不是別人,正是楊錚,緊隨其後的是馬蹄聲。少女正站在門前,楊錚已立在她身前。“你好。”楊錚說。剛說說他便後悔了,這無疑是一句很白癡的話,但話已說出,又豈能改變?少女也木木地說:“你好。”


    “你就是……”楊錚剛說三個字,少女便搶道:“我就是藥心簾。”氣氛不免有一絲尷尬。藥心簾立即問道:“你是病人?”楊錚搖頭:“病人在馬車上,馬車已停,一股衝人的酒氣從馬中噴薄而出。


    藥心簾不禁眉頭緊銷,馬車又下來一名風度翩翩的少年,他的一絲微笑絕對讓少女春心萌動,但藥心簾絲毫不為所動。這少年行動方便,麵色紅潤,明顯不是病人,而他身上也隻是略沾酒氣,那麽喝酒的人與病人就在馬車上。


    “病人怎麽能喝酒?”藥心簾問道,她竟然跳上馬車掀開車簾,車內躺的人蒼白如紙的麵色上泛著斑駁的緋紅,但那不是血色,而是酒色。他自然就是秋風梧,而那少年也就是謝小荻了。


    “你就是病人?”藥心簾問。秋風梧雙眼微睜:“是的。”“那麽你怎麽可以喝酒?”“誰說病人不能喝?”“喝酒傷身,作為醫者我自然要阻止你。”“但我若說這是為了治病呢?”“治病?用酒治病?那隻能怪我才疏學淺,尚未聽聞,那麽你的病我也治不了。”藥心簾憤憤的跳下馬車對楊錚說:“請王爺恕罪,您這病人的病小女子無從醫治。”楊錚無奈一笑:“不知為何?”藥心簾道:“一個不愛惜自己身體的人,又怎麽值得別人為他擔心。”


    “說得好!”這一聲驚呼竟然來自馬車之中。秋風梧倚在車站桅杆上道:“但我若說,這是這本書上所記載呢?”他的手也是蒼白的,蒼白的手中拿著一本玄色的書,書上血紅的兩個大字:《醫典》。藥心簾竟然停駐,端詳著這本書,心中又無限遐想,難以言喻,一顆寂寞了七年的心再次激動。但她眼中卻渾然全是哀傷,這本書本應當在別人手中,但現在卻在,那麽他豈非已以不測?想到這裏,又有誰能不悲不哀?“好,我可以幫你治病,而且會竭盡全力。”藥疏心簾說,“但它隻是一個交易。”秋風梧問道:“那麽你又想得到什麽?”“不要再裝傻了,你一定深知我的一切。我所要的便是你手裏的那本書,還有,關於我爺爺……”藥心簾便低下了頭,不住地抽泣。那是她心中所有溫暖,若那已不存在,她還剩下什麽。


    秋風梧的確對藥心簾了解很深,她自幼喪父喪母,被爺爺一手拉扯大,七年前,她的爺爺蕭然出走山門。隨後也就隻有她自己孤獨地在這南山一角,劍池一旁度過七年。她的爺爺,便是藥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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