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學年主任的戰鬥演講起了作用,西野的桌子那天便不再沾染大便臭了。此外也不再出現過什麽像樣的霸淩,頂多就是惡臭騷動的謠言傳到隔壁班的程度。


    看來以暴行及器物毀損為前提的霸淩早早便失去了手段,況且目標原本就是個校內交友關係毀滅性低落的凡庸臉少年,以人際關係為擋箭牌攻其不備的做法實質上也等同於不可能。結果就是西野在當天度過了一段與平日無異的安穩時光。


    叮咚當咚——在鍾聲響起時,第六堂課也宣告結束。


    隨即到訪的是校慶的準備工作。


    一旦桌椅全被集中到教室後方,自己必然將失去棲身之所,那麽,今天該如何是好呢——西野開始動腦思考。手頭既然沒被指派像樣的工作,除了呆站在教室的一角之外,實在也無事可做。


    「…………」


    距離學園祭隻剩下五天,其中兩天是假日。


    同學們感覺都開始慢慢熱衷起來。


    對正以成為現充為目標的他而言,實在無論如何都想參與其中。在他的思維裏,全班同學同心協力為校慶做準備,是一種直到三十年後都還能通用的最高級回憶。不以這個為話題,還有什麽話題可用來講古。因此他心中湧現近乎焦急的激昂情感。


    「班長,若有何需要,希望能讓我也出點力。」


    以這幾天層有較多交集的班長誌水為目標試試水溫。


    「咦?」


    正與其他同學討論相關事務的她,在西野的搭話之下,表情有一瞬間顯得驚訝無比。為什麽這家夥會找我講話啊——這是她在心中說不出口的抱怨及責罵。


    「呃,這個嘛……」


    環視教室一周,試著找一些剛好能用來打發他的地方。


    在這樣的班長身旁,正在討論事務的女同學忽然說道:


    「記得西野同學你會講外國話沒錯吧?」


    她是日前跟竹內同學一起待在意大利餐廳的兩名女同學之一。


    「嗯,略有涉獵。」


    凡庸臉少年老實答複。


    接著她喜出望外地接話:


    「這樣的話,請他把菜單翻譯成外文如何?這樣感覺會更地道對吧?啊,不過英文好像反而會變俗,其他外文或許比較好?」


    「啊,這主意不錯!」


    誌水也欣然同意。


    「記得你說有去過紐約,還有……呃,是哪裏來著?反正你去過英語圈以外的地方對吧?印象中好像是很像意大利麵的地名。」


    兩女之一用食指抵著下顎,隨著「嗯~」的鼻音努力回想。


    誌水則是馬上從旁插話。


    「記得是拿坡裏對吧?不錯啊,你就幫忙把菜單寫成意大利文吧。」


    咧嘴一笑的誌水,露出不安好心的眼神。


    就算旅行的事是真的,對方畢竟是不起眼的凡庸臉同學。英語也就罷了,意大利文沒理由寫得出來。剛巧當事人又自稱辦得到。


    高學力向來是誌水在校內的自信心來源,而眼前這位校內地位顯然比自己低的同學,竟然身懷比自己更優秀的語言能力,令她無法接受。所以若這件事其實是在吹牛,當然必須將真相公諸於世,這是在她體內沸騰的,混雜著義務感的嫉妒心。


    「那麽西野同學,就拜托你翻譯菜單嘍。翻成意大利文。」


    「翻成意大利文!」


    如是說道的誌水與兩女之一,笑容燦爛得有如開心二人組。


    縱使那道笑容其實不安好心,身為異性的他仍是無從知曉。在當事人眼裏隻像是可愛女生正常擺出的笑臉,反而因此令他誤以為自己倍受期待,幹勁油然而生。誌水班長在他的心裏,仍在人性本善學說的守護下維持著良好的形象。


    正因如此,凡庸臉自信滿滿地頷首。


    「明白了。」


    「大家聽我說!西野同學要幫我們把菜單翻成意大利文喔!」


    眼見機不可失,誌水拉高嗓音大喊,好讓全班同學都聽得見。


    其實在上次期末考,她的英文成績不太理想。本人雖是自信滿滿地挑戰,卻在入學以來已不知經曆幾次的考試中,首度得到低於八十分的結果。這個慘痛經曆正是現在比任何事都能激發她那份義務感的動力源。她可不是白白以東京外語大學為目標的。


    上個月補習班模擬考她得到的判定是d。範圍外。在合格範圍外。


    「咦~!真假!」「超猛~!」「喂喂喂,什麽意大利文,你認真的嗎?」「哇~好期待!」「能通意大利文感覺好帥喔!」「真的嗎?害我也期待起來嘍!」「我也是我也是!」


    麵對即將到來的校慶,班級表現出令人讚歎的向心力。尤其是校內地位上層成員們就好像在伴奏似的接連起哄。同學不分男女,一致給予西野喝采,令現場無謂地嗨翻天,甚至刻意停下手邊的作業湊熱鬧。


    眼見此景,西野也不由得略顯愉快地點頭。


    「明白了,我會好好幹。」


    他看起來有點開心。


    比起以前用模造紙製作廣告文宣,這次被交托的是檔次略高的工作,想來是因此覺得有努力的價值吧。隻見西野馬上走離誌水身邊,準備開始進行作業。


    首先取得了擺在櫃子上,已經用日語書寫完畢的菜單。並開始利用剩餘的材料展開翻譯作業,預計要以完成品取代原先的菜單。要上了,大幹一場,漂亮地完成任務——於內心如此鼓舞自己的西野,一鼓作氣握緊了筆杆。


    就在這個時候,他褲子口袋中的手機突然發出了振動。


    西野在平時不太會響起的手機,突然抖個不停。他根本就沒有會在放學後打來聯絡的朋友,所以八成是馬奇斯,剩下兩成是打錯的或惡作劇電話。日前還接到過詐騙電話,恐怕是號碼在某處外流了。


    「……是我。」


    接起電話的他,用稍顯低沉的嗓音出聲。


    『抱歉。有件工作無論如何都想拜托你。』


    「我要掛斷了。」


    一如所料,對方是馬奇斯。


    西野語畢,幹脆地將手機自耳邊放下。


    這時,從電話的另一端傳出馬奇斯拚命懇求的聲音。


    『拜……拜托了!千萬別掛!求求你!』


    「……到底想幹嘛?我在學校正忙。」


    『上次不是有件跟黑幫有關的事嗎?後續消息來了,而且是久違的牽扯白道的委托。委托人大概走投無路了,出手非常大方,對你而言應該也是一樁好買賣才是!』


    馬奇斯竟然率先提出了報酬。在討論這種話題時,馬奇斯是一個非常講究流程先後的人。過去隻要西野聲明自己還在學校,就一度也不曾被他硬開工作的話題。這點也被西野給予極高的評價。


    這樣的他,現在卻如此急著聯絡,甚至到了憨直的地步,而且還一下子就先提出報酬來交涉,令西野也不得不心生疑問。到底發生了何事——在好奇心驅使下,西野朝一度欲掛斷的電話再度開口。


    「所以那件事又怎樣了?」


    『你還記得前天處理掉的目標嗎?』


    「嗯。」


    『他們幫裏有別的幹部特地飛來日本接他,結果在都內的酒吧鬧了點麻煩。這次的委托人就是當時一同在場惹麻煩的家夥。』


    「……哪裏來的低能兒啊?」


    『就算沒看過臉,你好歹也聽過他的名字才對。他是這陣子常會在電視或雜誌上露臉的搖滾樂團團員,好像叫什麽塔羅。』


    「原來如此,酒席上自以為大牌的搖滾哥借酒裝大爺,太得寸進尺了是嗎?的確是個適合拿來殺雞儆猴的白癡。」


    『你還是那麽快進入狀況,真是幫了大忙。』


    在西野的回應下,稍微取回原本步調的馬奇斯繼續說道:


    『對方原本出差要迎接的對象被殺了,不能就這樣空手而回。大概是打算找個亞洲人宰掉帶回去當伴手禮吧。委托人說他昨晚也遭到了襲擊。』


    「就老實地讓他變成觀光伴手禮不好嗎?」


    『嗯,換作平常,我也會這麽選擇吧。隻不過,雖然不能講得太大聲,但現在幫忙窩藏那個搖滾哥的,是個稍微有頭有臉的人物。就我來說,置之不理會衍生不少麻煩。』


    「馬奇斯,你又撿了隻不三不四的野貓回來是吧?」


    『唔……』


    聽聞西野的低語,可以感受到電話另一頭的人正在顫抖。


    「……所以是多少?」


    『你……你願意接下嗎?』


    「下不為例。」


    『不好意思,這次真的很對不住!多謝了!』


    電話那頭的馬奇斯以無比感動的態度接連道謝。


    「我這就出發。」


    『知道了,我會準備好店裏最正點的家夥等你。』


    「……平常喝的那個就行了。」


    對話就此結束。


    率先掛斷電話的西野,望向還留有些許臉頰溫度的手機螢幕,上頭顯示的通話時間是兩分五十三秒。對於每個月都隻打在免費通話量範圍內的他而言,算是少見地消耗到了通話費。


    「…………」


    他迅速收拾起翻譯作業的相關材料。除了塑料封套與封底、列印成方格紋的條帶之外,還有正打算於其上振筆疾書的白紙。這些全被他收進書包內,準備動身離開教室。


    目睹西野打算離開教室的舉動,班上的開心果揚聲大呼:


    「咦~?西野同學,你要上哪兒去~?」


    顏值小於等於西野的他,在校內地位中仍能擠身中上層級,全是托了將能力點數全點在搞笑之福。也正因此,他才被允許在這種同班同學大量在場的狀況下進行全體發言。


    這句響徹全班的發言,令教室內竊笑聲四起。不分男女,無論上下,不管顏麵等級高低,似乎都被這句搞笑發言給命中了笑點。


    對於知曉事情經緯的旁觀者而言,看起來就像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凡庸臉扛不起自己接下的工作,打算編些理由逃離現場。要說當然,或許真的是理所當然。隻能說電話打來的時機實在太神。


    一切都怪馬奇斯不好。


    「剛那個真的是有人打來嗎~?該不會其實是鬧鍾吧~?」


    開心果繼續說道。


    不管何時都要進攻進攻再進攻,這就是開心果的處世學問。他可不是發了瘋才當開心果,也不是白白犧牲自尊心的。萬一這套方法行不通,他就可能失去開心果的稱號,淪落為凡庸臉,或是普通的醜男。


    屆時校園階層將毫不留情地,將他一路引導至底層吧。


    正因深諳此理,開心果放話時也絲毫不留情。隻要不斷攻訐西野,他攻訐成功的次數,就會轉換為他在校內地位的攀升高度。一度涉足便無法回頭的修羅之路,這就是開心果的宿命。


    「抱歉,但我突然有要事。」


    「哇~!那還真~遺憾~!」


    開心果充滿活力地喊道。


    聽聞此聲,班上同學竊笑得更厲害了。還有些人已經超越竊笑的程度,根本就在哈哈大笑。就算勉強用手遮住嘴巴,笑聲仍無情地傳進當事人耳裏。


    但是,當事人西野卻未察覺大家的惡意。反倒因同班同學們在看到自己後顯得開心,而在內心萌生些許愉悅之情。看來為班上的歡笑做出貢獻一事,令他感受到罕見的喜悅。


    他就是個這麽非同凡響的傻子。


    「不好意思,今日恕我先告辭了。」


    拋下開心果的發言與同班同學的竊笑,西野急忙動身前往六本木。


    ◇ ◆ ◇


    位於六本木繁華街邊境的住商大樓地下,占地二十數坪的狹小酒吧。熟稔這一帶的人絕對不會靠近,不熟的人也不太有機會造訪。


    原本在晚間八點才開的店,卻在晚間七點的此刻就已看見人影。店內出現的是身兼唯一酒保的店長馬奇斯,以及受他拜托而來的西野。


    以及拜托西野前來的主因——一位男性日本人。


    「喂……喂!這種小鬼真的靠得住嗎?」


    早到一步的西野,已經事先幹了一杯酒。


    隨後經過十幾分鍾左右,現正抵達店裏的,就是這位素昧平生,以粗魯嗓音叫囂的男子。年齡約在二十五歲上下,染了一頭漂亮的茶色長發,身高超過一九○,是位外貌獨特的人物。


    從臉上戴著的墨鏡下,可以窺見端正的五官。西野班上的竹內同學雖然也是讀者模特兒等級的帥哥,但眼前的他與竹內並不在同一個檔次,是一位有如挑戰亞洲民族界限等級的帥哥。


    身上穿戴的衣物也符合其長相應有的標準,每件都不會低於六位數。就算隻是薄質料的襯衫,也是什麽名牌的哪個大設計師所推出的某某係列產品,大概這種感覺。


    就算是對此類話題陌生的西野,也能輕易看出眼前這位男人很燒錢。


    「別開玩笑喔!我這邊可是命在旦夕耶!」


    男子咆哮了起來。


    說好會幫忙雇用日本最優秀的保鑣來保命,所以才在警察的庇護下趕來,結果等著的卻是比自己年輕十來歲的小毛頭。一個晃頭晃腦、長相不起眼、看起來隨處可見的,完全靠不住的學生。


    「你們以為我付了多少錢?開這什麽鬼玩笑!」


    男子用鞋底踹飛一張擺在旁邊的椅子。被猛力踢開的圓椅,在地上撞出嘎啷嘎啷的聲響。


    西野見狀,以一副傷腦筋的模樣說道:


    「馬奇斯,看來這兒輪不到我上場。」


    「慢著,冷靜點!別著急!拜托!我向你賠罪!」


    馬奇斯猛力低頭賠不是,幾乎要把額頭貼到吧台上。


    雖然麵對西野時總在嘴皮上占下風,但其實馬奇斯是個自尊心極高的人。芙蘭西絲卡根本就沒得比。正因凡庸臉對他有正確的認識,才更覺得馬奇斯自方才來電到現在的一連串舉止都顯得詭異至極。


    「……你到底欠了他們多大的人情?」


    「真的很抱歉。對不起,但,拜托你幫忙……」


    馬奇斯低著頭,繼續出聲懇求。看來對他來說,這次的事情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退讓。舉在麵前的腦袋瓜上冒出鬥大的汗珠,讓西野覺得簡直像一隻水煮章魚。


    「也罷,要是喝酒的地方沒了我也很困擾。」


    望著馬奇斯,西野稍稍晃了下手上的酒杯。


    隨後咕嘟一聲,仰頭一飲而盡。


    倘若誌水之流的同學在場,恐怕會全身起雞皮疙瘩,麵色凝重地吐槽,要西野別做這麽惡心的發言。一切都怪他的長相,都是身為亞洲人不好,都是身為凡庸臉不好。


    「抱歉。真的多謝你了……」


    「不過,下不為例。」


    「我明白,這種蠢事不會有下次了。」


    要說為什麽的話——馬奇斯如是接話。


    馬奇斯對於西野這名少年喜歡哪種風格的問答,也有著正確的認識。因此他老實地將內心想法表達出來。或者該說,到這種地步他也沒有說謊的餘裕了。再者,雙方這一連串對談,實際上也正合了第三者的意。


    「因為我也希望能一直和你保持在對等的關係。」


    「……那就好。」


    聽到這句話,西野當場決定接下這次的委托。


    若馬奇斯回答的是其他台詞,凡庸臉甚至打定主意要掉頭就走。他就是一個性情如此麻煩的人。而且他還真心認為這種行事風格很酷,所以總是給周遭帶來無盡的困擾。


    「嗯,多謝了。」


    馬奇斯的舉止,任誰看來都顯得十分賣命。


    而且也顯得十分難堪。


    但是,這樣的他,乍看之下仍是擁有近兩公尺身高的巨體。


    即使是隔著黑色西裝背心,都可以窺見他渾身結實壯碩的肌肉。上臂比西野的大腿還來得粗壯,臉上有一道縱貫右眼的裂傷,傷痕一路向上延伸到剃得光禿的頭頂。


    「喂……喂!你們!」


    或許正因如此吧,這個在亞洲小國內不多見的粗壯黑人,以及讓這名黑人低頭拜托的西野少年,勾起了咆哮男子不小的興趣。除了剛入店時的一瞥,之後再也不曾被男子投以視線的凡庸臉少年,如今受到了深深的矚目。


    「我是聽說這裏有日本最優秀的保鑣才來的。」


    男子移動到坐在吧台的西野身旁。


    隨後自上往下俯視西野的臉,繼續說道:


    「快讓我見見那位保鑣吧。我這邊可是有生命危險的,想殺我的那群人據說是地球上最危險的家夥。一群感覺連警察都派不上用場,瘋狂到亂七八糟的神經病。他們真的光天化日之下就在酒店的走廊拿火箭炮出來射喔!」


    雙手插在褲子口袋內的男子,把臉貼近西野麵前,幾乎連額頭都要碰在一起,與西野大眼瞪小眼地說道。連旁觀者也看得出他臉上掛著的是走投無路者的表情。身上還不時冒出冷汗。


    相較之下,西野則一派輕鬆地開口,有如在詢問明日的天氣一般。


    「聽說你在玩搖滾是嗎?」


    「啊?你到底在鬼扯什麽啊!這個死小鬼!」


    男子再度咆哮,一臉好像隨時會出手揍人的表情。


    這也是理所當然。單眼皮配上參差不齊的齒列,再搭以稍微突出的顴骨。世上最為普通的男高中生最普通的普通長相。掛著這種長相的男生,不帶半


    點笑容地向當紅搖滾巨星搭話,不教人皺眉頭才詭異。


    最重要的是態度還很糟。


    「瞧不起人是不是?啊?」


    「我有搞錯嗎?」


    不論怎麽咆哮,這位西野少年都保持著自己的步調。


    絲毫不顯膽怯。


    男子隻得忍著這股焦躁感答複。


    「沒聽過我的歌嗎?所謂搖滾指的就是出自我手的歌與曲。世人都將無形的搖滾奉為真正的搖滾並追求,卻連搖滾是什麽都掌握不出個大概。然而我不同,我的搖滾是以實實在在的形式存在的!」


    能以煞有其事的模樣闡述這種滑稽的台詞,乃是暢銷文創者的特權。


    「……這樣啊。」


    對方到底在說什麽鬼話,西野完全有聽沒有懂。


    馬奇斯也是。


    「所以說,我是不能死在這種地方的人啊!我的搖滾不可以在這種地方終結啊!所以快點叫他出來!叫那個……能……能保護我的保鑣出來!」


    恐怕昨晚遭受襲擊一事,絕非子虛烏有吧。眼前的男子雖在咆哮,但臉上露出的表情與其說是被西野的問答激怒,更像是對於即將到來的壓倒性強大暴力發自內心地戰栗。實際上他也正顫抖到難堪的地步。


    理由不用說,當然是受過去的襲擊所影響。與他交往過的女性在自宅遭到殘殺。不但雙手雙腳被鋸子活生生地鋸斷,身上的皮膚還名副其實地被剝得體無完膚,再棄置於寢室的床上。


    而且恐怕還被施予了正確的止血措施。


    據說在男子返家時,該名女子還依稀保有意識。


    「我在來這裏的路上,一邊感受電車的搖晃,一邊上網查詢了搖滾這個詞匯。」


    「啊?」


    但是,男子這段經曆,對西野而言自是無從得知。因此他絲毫不在意男子的恐懼,隻是自顧自地繼續接話。


    看來西野個人對於本次工作,似乎也抱持著頗為深厚的想法。並在目睹這位保護對象之後,令這個想法變得越來越顯著。他現在滔滔不絕出口的話語,都是源自對他人的好奇心,就他來說這是很少見的狀況。


    對於想成為現充的西野而言,眼前這位男子具備了自己想得到的一切要素。


    「但究竟何種事物才夠格稱之為搖滾,我依然完全搞不懂。」


    「你想知道何謂搖滾嗎?」


    「知道了會有什麽不便嗎?」


    「想知道何謂搖滾的話,就去聽我作的曲子。那就是所謂的搖滾!」


    可能是受到情緒正高揚的影響吧。男子在問答時的一字一句都顯得熱血過頭。


    「……是這麽回事嗎?」


    「世人當然會主張各種說法吧。像什麽搖滾是在擺脫過時的陋習,是對古典音樂的不認同,還是什麽重旋律的曲調,或對時代的否定之類的。可是你聽好,那些都是垃圾評論家寫的狗屁不通定義。不用當一回事,查那些屁話隻是在浪費時間。」


    「那麽搖滾這詞匯有其定義存在嗎?」


    西野平淡地問道。


    對此,男子則是高聲斷言——


    「沒有!」


    否定用的詞匯,以更勝先前的氣勢的於店內回響。


    「所謂的搖滾,是某個人在拿出真本事的時候才會湧現的能量,或者該說是腦汁,總之就是那種東西。和其他所有人都無關,隻屬於自己的世界!沒錯,就是世界!我就是在把這個轉變為歌曲。」


    「光是聽過你作的曲子,就能夠理解何謂隻屬於你的世界嗎?」


    「所以我不就說了嗎?那既是能量也是腦汁啊。曲子隻是一項工具,用來將搖滾這個詞匯本身的內涵,將我現在無時無刻不在聽聞的東西,傳達給那些不轉化為言語便無法理解的吊車尾家夥們。換句話說,就像是腳踏車的輔助輪。」


    「輔助輪?」


    「對,就是輔助輪。就是這種關鍵字啦!」


    「……那是什麽?」


    西野還是完全搞不懂男人在說什麽。男子想必是典型的天才型人士吧,就是那種解說能力致命低落的人。尤其現在接受解說的一方是凡人,所以更凸顯了這一點。


    西野將視線投向馬奇斯,用眼神詢問馬奇斯是否有聽懂。


    吧台對麵的人則是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一頭霧水。


    就隻有熱烈闡述主張的當事人理解了一切,並放棄了一切,自詡為悲劇的主人翁。


    「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明明本大爺終於掌握到真髓了,正準備在今後改寫世間的一切,什麽鬼黑幫啊!隻不過是在酒吧糾纏了幾下,就幹下這種王八蠢事……」


    男子就在原地癱軟了下來。


    「為什麽本大爺……會遇到這種……」


    昨日遭到的襲擊想來是相當折磨他吧。


    精神疲弊交加的他,雙手雙膝跪倒在地。仔細觀察一番,還可以從他褲管下方露出的些許肌膚,窺見包紮著腳踝的繃帶。西野一眼便明白,這應該是襲擊之際所受的傷。


    「該死……到底為什麽啊!為什麽會是我啊!」


    在鴉雀無聲的店裏,男子咆哮的巨響空蕩地回繞。


    在一旁望著這樣的他,西野轉頭看向馬奇斯。


    「叫我當這個的護衛嗎?」


    「死亡當前,論誰恐怕都是這副德行吧。」


    「他是自己找黑幫麻煩的吧?」


    「自己主動找黑幫麻煩,不正是最搖滾的舉動嗎?」


    「原來如此。感覺我稍微明白何謂搖滾了。」


    就西野而言,這對象其實是很想置之不理的類型。


    但工作就是工作,因此他開始向馬奇斯確認今後的預定。


    「所以,接下來該拿這個搖滾哥如何是好?」


    「這家夥有在酒店開房,總之就先往那兒移動吧。雖然詳情還未確認,但也有其他警察隨扈。哎——對你來說可能是多餘的就是。」


    「要采取守勢嗎?」


    「攻擊方麵,這邊已經有在準備了,談判相關事宜也是。」


    「這樣不要緊嗎?」


    「這次的情況,恐怕防守方會比較吃力。若非如此,也不會特地聯絡你了。」


    「明白了。這邊包在我身上。」


    「說真的,每次聽你這樣講,心中都會產生無盡的安心感。」


    如是說道的馬奇斯,臉上浮現一道瀟灑微笑。


    就在這個性命受到既危險又瘋狂到亂七八糟的神經病黑幫覬覦,而渾身顫抖不停的男子身邊,西野與馬奇斯完成了情報的共享。並決定盡速將現場轉移至他處。


    於是兩人搭乘汽車離開了酒吧。


    離開的是西野與咆哮男子。馬奇斯在酒吧待機。


    汽車是防彈車,並采取前後左右都有警察包圍的陣形,是很常見的要人警護配置。一行人以這樣的配置,進入車流量偏高的主幹道移動。


    西野與男子就這樣自六本木出發。


    ◇ ◆ ◇


    汽車晃上數十分鍾後,他們抵達了位於都內的酒店某房間。這是設於最高樓層的最高級套房,該樓層並不存在其他客房,因此現在該層就隻有西野與男子兩人。


    想通往房間必須透過專用電梯,從下方的樓層開始移動。該處隨時有完全武裝的警察及馬奇斯安排的數名人員所組成的團隊坐鎮,就算是相關人士,隻要未經本人許可一概不得出入。


    「你真的……真的就是那個保鑣嗎?」


    坐在寬敞沙發上的男子向西野問道。


    「這是第幾次確認了?你若不中意,我隨時可以辭退。」


    「你幾歲啦?」


    「十六。」


    「……真假啊……」


    男子就好像在暗自評鑒西野似的,斜眼朝西野一瞥,隨後大歎一口長氣。維持著原本坐在沙發上的姿勢,無力地向前彎腰,手肘靠上大腿,再以雙手抱頭。一副以行動表示世界末日降臨了的態度。


    至於遭人歎氣的一方,則是絲毫不管男子的視線,好似正在處理著某種作業。他與坐在沙發上的保護對象隔著一張矮桌,淺坐在對向的另一張沙發上,並以原子筆俐落地朝擺在桌上的紙張書寫文字。


    或許是被此舉引起了好奇心,男子抬起頭來問道:


    「喂,你在幹嘛?」


    「處理校慶的準備工作。」


    西野答複時的語氣一如往常地平淡。


    可能是看不慣這一連串若無其事的態度,男子的嗓音粗暴了起來。


    「……啥?校慶的準備工作?」


    「下周就要舉辦了。你想來嗎?」


    「你……你這家夥,把別人的生命危險當什麽……」


    男子忍不住握起了拳頭。


    仿佛下一瞬間就會揮拳似的。


    「別大驚小怪的,煩死人。馬奇斯也不


    是笨蛋,正在設法為改善現況而行動。隻要談判順利,對方想必也會放棄找你麻煩,乖乖回國才是。」


    「這要人怎麽有辦法不大驚小怪啊!」


    男子一腳踢向矮桌,傳出痛快的嘎嘰聲響。


    這腳導致西野手上的原子筆滑往預想外的方向,在白紙上畫出了多餘的線條。原已將近寫滿半張紙麵的菜單目錄,硬生生地多出一條由下往上縱斷的漆黑墨水痕。


    要製作的菜單有一張得報廢了。


    「…………」


    「……啊?是怎樣,說啊!」


    看見西野顯得頗有微詞,男子滿臉不悅地怒吼。看來他心中不安到非找個人遷怒不可。


    「在這種時候,搖滾不會向你伸出援手嗎?」


    「啥?你是在跟我鬼扯什麽?」


    「就在前幾天,我才發現某個道理。」


    「發現某個道理?啥?什麽鬼話?」


    「倘若你死了,一定有為數眾多的人將為你落淚吧。我發現的道理就是——身為人類的幸福,大概就是能迎向這種結局。」


    西野細心地折疊已無法使用的紙張,如此說道。


    「……我也想活出你這樣的人生。」


    「你想象我一樣?不可能啦。放棄吧。原本你就連想這樣和我交談都是南柯一夢。到底是在自我感覺良好個什麽勁啊。」


    無論是踢椅子還是踢桌子,舉手投足的每個小動作都顯得極度有型。隻要看過男子這些舉止,就不得不承認這一切與自己都是無緣的,這就是凡庸臉的現實。


    「嗯,的確如此。」


    隻有帥哥才蘊藏的無限可能性。


    凡庸臉被賦予的絕對上限。


    兩者同時被展現在眼前,西野不由得有點傷心。


    「比起這個,喂!你趕快跟那個叫什麽馬奇斯的家夥聯絡啊。不管警察防備再怎麽堅固,那群家夥絕對會殺過來啦。就算你這種小鬼在身邊,也起不了什麽屁用吧!」


    「……稍安勿躁。」


    「啥?」


    西野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生來就不怎麽工整的眉毛,微微地抖了抖。他隨即將視線轉往朝向屋外的窗邊,卻被窗簾遮住視線,什麽也看不見。短暫幾刹那的思考後,西野對狀況做出了判斷。


    即刻在手邊的紙上振筆疾書。


    隨後在桌麵上將紙張遞給男子。


    紙麵上寫的,是「快往通路側逃跑」的簡短指示。


    「……啥啊?」


    「動作快!」


    西野稍微加重了語氣開口。


    拜此之賜,男子似乎發現事態有異了。


    「不……不是吧?」


    大驚失色的男子,慌忙自沙發起身。


    就在他踏出第一步的同時,客廳的玻璃窗應聲碎裂。窗外自屋頂垂下了數根繩索,隨即出現沿著繩索闖入的侵入者。


    男子口中發出了尖銳的哀號。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熱銷搖滾歌手並不是白當的,這聲高音拉得極為悅耳。


    至於西野,則是一副真沒辦法的模樣,冷靜地從沙發上起身。


    「這裏可是日本境內呢。」


    窗戶的玻璃碎片朝兩人襲來。


    但就在碎片抵達空中某個位置時,便如同沾上蜘蛛網的樹葉一般,全部停在同一個平麵靜止不動。細小碎片整齊並排的模樣,就好像於該處出現了另一麵牆。大小參差不齊的玻璃碎片在屋內照明的照耀下,閃爍出迷人的光芒,美麗至極。


    「待在那兒別動!」


    西野朝搖滾哥大吼。但陷入慌亂的他自是聽不了勸,動如脫兔地開始逃跑,轉眼間便從房間飛奔而出。自他離開客廳,轉彎過牆壁轉角後,便自西野的視線裏消失了。


    「該死……」


    凡庸臉即刻轉身,欲追往保護對象之後。


    這時侵入者便有如要阻擋去路般展開行動,自前方及左方同時發動了l字形的掃射。火藥的爆炸聲重重作響,這十多名的侵入者在闖入室內的同時,就舉起手上的重火炮射個不停。


    攻擊目標是西野。


    以針對單一目標的攻勢而言,堪稱是一陣待遇過度隆重的齊射。從中既感受不到顧忌,亦感覺不出怠慢。看來保鑣是何種級別的存在已然傳進了對方耳裏。多虧如此,對方送上的是有如受過精實訓練的軍隊所施展的,既規律又猛烈的進攻。


    「少礙事。」


    隻見凡庸臉少年大手一揮,數名侵入者的腦袋便與身體分家,當場死亡。噴出的大量鮮血將酒店的房間染成一片血紅。遑論地板或牆壁,血沫甚至飛噴上了天花板。


    縱使如此,攻勢也不見絲毫減弱跡象。


    其中兩名侵入者已追著搖滾哥,飛奔離開房間。餘下的十多人則仍以西野為目標,毫不間斷地開炮掃射。各種尺寸不同的子彈隨著震耳欲聾的炸裂聲一同自槍口射出。


    而這些射出的子彈,全都與剛才的玻璃碎片一樣,被肉眼不可見的空氣膜捕捉,靜止在半空中。沒有半發能接觸到西野的身體。大量金屬片漂浮在半空中的模樣,要說看起來像新派係的藝術作品也不是不行。


    「有錢人就是這樣才令人厭惡……」


    他決定優先殲滅此處的侵入者。保護男子的任務就暫且先交給於下方樓層待機的人員。他的想法是,此處是唯一的出入口,隻要順利鎮壓下來,至少就不用顧忌男子遭人奪取的可能性才是。


    若隻是兩名追兵的程度,自己不跟上應該也不打緊。


    「若真以為這種程度的武裝便能解決我,那實在是被你們看扁了。」


    隨著凡庸臉少年第二次、第三次揮動手臂,侵入者們的首級也再度噴飛。每揮一次便有數人倒下,數量在轉眼間迅速減少。親眼目睹一個人可以如此輕描淡寫就化成一具屍體,強如這票敵軍也不得不逐漸慌張起來。


    總算,在失去三分之二的人數之後,敵軍決定撤退。


    「……沒理由放你們一馬吧。」


    麵對這群開始後退的侵入者,西野隻是繼續平淡地揮動手臂。


    就這樣在一步步邁出步伐、拉近距離的同時,平淡地讓目標腦袋分家。就連終於扔出武器求饒的對手,也毫不留情地賜死。由於采行這種步調,短短兩三分鍾內,侵入者便一如預定遭到了殲滅。


    當最後一人倒下時,浮在空中的玻璃碎片與子彈也一齊開始朝地麵墜落。失去不可視之膜支撐的同時,便隨著啪啦啪啦的刺耳噪音,一起摔在地麵上。大小不同的各種金屬片,就好像在鋪地毯似的於地麵散開。


    「……接下來——」


    全部墜落以後,四周又回歸了寂靜。


    這樣就行了吧——隨著這種想法喘口氣之後,他便朝男子逃亡的方向開始移動。


    ◇ ◆ ◇


    「讓他跑了?」


    聽聞此報告的西野,怒不可遏地皺起了眉頭。就連一如往常的平淡語調裏,都可窺見幾絲焦躁之情。


    「真……真的很抱歉。看來是我們這邊有內鬼……」


    正在接應西野的,是雖未身著製服,但隸屬警察機構的人物。


    他現正猛力朝西野鞠躬賠不是。


    目前所在地是位於方才交戰的房間下方樓層的專用出入口。在場的除了數十名警察相關人士,還有馬奇斯安排的人員等等,都是在這次事件裏於最前線應對各種狀況的人物。


    這間酒店引以為傲,豪華程度不下正門玄關大廳的這層樓層,隨處可見血液的飛沫與彈痕,此處戰況的激烈程度可見一斑。方才的兩名追兵,則已斷氣成為屍體倒在角落。


    「所以是他往下逃竄後,遭人擄走了嗎?」


    「是……是的……」


    若方才確認過的手冊內容無誤,他的階級乃是警部。


    「……明白了,接下來就由我處理。」


    「真是抱歉……」


    語畢,西野立刻打算離開現場。


    警部大爺則是趕緊開口喚住他。


    「那……那個——」


    「……如何?」


    「很抱歉都是這邊單方麵在要求,但是上……上頭有下達要我跟【normal】好好相處的指示。所以雖然不好意思,那個……如果方便的話,可以麻煩跟你……交換名片之類的嗎?」


    雙手遞出名片的警部畢恭畢敬地說道。


    「不好意思,這類事務麻煩去找馬奇斯處理。」


    「啊……麻……麻煩你留步啊!」


    無視出聲哀求的警部,凡庸臉轉頭就走。也懶得搭理投以好奇視線的製服警官們,快速離開現場。朝著樓層角落移動,確保能遠離喧囂,同時自製服口袋取出手機,俐落地操作起來。


    電話接通


    的對象是馬奇斯。


    著實響上兩聲之後,耳熟能詳的嗓音自手機喇叭傳入耳內。


    『怎麽了?』


    「搖滾公主被魔王抓走了。請協助追蹤目標。」


    『喔,明白。』


    出入口的人員已開始動員,準備進行善後處理。為了不妨礙到他們,西野避開往來移動的警官們,離開了這個樓層。當西野抵達通往下方樓層的電梯口附近時,馬奇斯有了反應。


    『目標正乘車移動。』


    「目的地是哪裏?」


    『這很難說。從這方向看來……是品川碼頭嗎?』


    「知道了,這就往碼頭移動。資料再請你傳送。」


    『嗯。我會用即時傳送的方式給你,到時再請你那邊確認看看。』


    「了解。」


    掛斷電話的同時,手機畫麵顯示出一份地圖。


    其中有一個發出紅光的點,正沿著一條粗線移動,想來粗線應是代表主要幹道。


    確認其方向後,西野便離開了酒店。


    ◇ ◆ ◇


    「慢……慢著!就算殺掉我這種貨色,也毫無意義不是嗎!」


    自酒店襲擊經過數十分鍾後。


    遭魔王擄走的搖滾公主,不但被粗繩捆上了好幾圈,還被綁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地點。乍見之下像是一座倉庫。從特高的天花板與周圍堆積的貨櫃大小看來,可研判是具備一定規模的卸貨區倉庫之一角。


    「安分點。」


    一把自動步槍頂在他的臉頰上。


    金屬的冰冷觸感,令他渾身劇烈僵硬。


    除了拿槍頂著他的人以外,現場還有五六名武裝人員的身影。隻有現在出聲警告他的人是日本人,其餘全是老外。膚色有黑、有黃、有白,應有盡有。


    「會……會的!我會的!所以!別……別……別開槍!」


    這支國際色彩濃厚的部隊,給這名膽怯男子帶來了更具體的恐懼感。


    已經沒空顧及自尊或像不像樣的問題,麵對眼前令他隨時可能嚇到漏尿的壓倒性巨大危機,男子的精神早已到達極限。現在浮現他腦海裏的,是前幾天才剛目睹的,交往過的女性那淒慘的最後一麵。


    那道絕對揮之不去的恐懼,將他的內心統一染成了一片絕望色彩。


    「拜托,別殺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無論搖滾精神,還是遠大夢想,都在恐怖的麵前攔腰折斷。


    隻是一股腦地使勁求饒。


    然而很遺憾地,他如此拚命的請求仍打不動對方的心。手持大型刀具的男人朝他走了過來,其他幾名成員則壓製住他的身體,擺成向前伸出頭部的動作。


    正有如要送上斷頭台般的姿勢。


    「等等,求求你們!別殺我!是我錯了!對不起!我什麽都肯做!求你們別殺我!拜托你們了!拜托你們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感覺到自己死期將近,男子發出的求饒言詞不絕於耳。


    「你們叫我舔鞋子的話我就舔,要我舔肉棒我也舔,所以拜托你們,拜托你們不要殺我。要我獻上屁眼的話幾次我都獻,拜托,真的拜托你們。不……不不不……不要殺我啊!」


    刀具已經頂上脖子。


    持刀的男人一臉笑容。


    縱使語言不通,雙方也都對於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在心裏各自有底。這位膚色黝黑、輪廓深邃的墨西哥人所露出的充滿施虐感的奸笑,對搖滾哥而言,正是超越一切的恐懼象征。


    「求求你,住手……不要啊,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他的俊臉已被淚水、鼻水、口水攪和得一蹋糊塗。早已沒有餘裕去保持引以為傲的帥哥形象。茶色長發也顯得雜亂不堪。當然更沒有心力顧及滴落在自豪的夾克上,染出一道道汙漬的體液了。


    「不要……不要啊!我……我不想死!求求你,真的求求你了!」


    終於連括約肌也決堤,把持不住地開始排尿。隨著微弱的水聲在倉庫內回響,男子的下半身也被溫暖的感觸包圍。這是讓他感覺到自己現在還活著的,帶來真實無比感觸的溫暖。


    理解到自己將在轉瞬之間失去這份溫暖的他,臉色顯得一片蒼白。


    事到如今,搖滾巨星才以肌膚切身體會到生命的尊貴。


    這一連串過程,都被從旁架好攝影機的成員逐一拍攝,預定在日後將影像透過網路發送到世界各國。正是為了這個目的,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男子擄來這種地方。


    攝影師下達了動作指示。


    接到指示的持刀男,開始對目標的脖子下刀。


    周圍手持槍械的同伴們,都望向此景不停竊笑。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子口中吼出了更為淒厲的哀號。


    噗滋一聲響起,皮膚隨即迸裂,脖子開始出現裂痕。


    就在這個瞬間。


    天花板崩塌了。


    還搞不清楚狀況,持刀的男人便整條手臂都被連根轟斷。


    「呼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哀號與哀號的合奏。


    噴出大量血液的同時,持刀男的身體搖搖晃晃地癱向後方,一屁股坐倒在地。包圍周遭的幾名成員則慌亂地窺視四周,搞不清楚發生什麽事。看來這對他們而言是意想不到的事態。


    就仿佛在回應一幹人等的警戒似的,一陣嗓音傳來。


    「不好意思,要請各位交還咱們的公主了。」


    從天花板開出的洞口中,降下了一道身影。


    身影的主人隨著輕快的咻噠聲響著地。


    該人正是西野。


    「咦?啊……呃……是你……」


    搖滾之男以一副驚愕無比的模樣望向這一切。


    俊臉還是被淚水、鼻水、口水攪和得一蹋糊塗。


    「我應該叫你待在那兒別動了,怪你不聽勸才搞成這樣。」


    「你……你你你……你是來……來救我……」


    現在的模樣難堪到了極點,不但脖子正在流血、嘴邊在流口水、鼻孔在流鼻水、胯下還沾滿尿水,而且終於連糞便也破門而出。隻是,男子絲毫沒有要顧及這身淒慘模樣的打算,隻是拚了命地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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