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平常晚了幾小時起床,放掉上午的課,在附近的牛丼連鎖店吃過午餐後,西野朝學校出發。在大約半小時前,告知午休時間的鍾聲於校內響起時,西野剛巧穿過了正門,抵達校內。


    甫一踏進教室,西野便遭到了同班同學的詰問。


    「喂!你說你把鬆浦同學製作的菜單弄丟了,是真的還假的?」


    質問者是誌水,一旁還可看見鬆浦同學的身影,以及不知為何站在她身邊的竹內同學,還有與竹內同學要好的一票男同學。拜此之賜,西野被逼著和眼前這群由校園地位上層成員組成的陣營展開強製交流事件。


    而且雙方采取的還是坐在自己座位上的西野,遭到他人群起包圍的配置。


    主題圍繞在遭西野弄丟的咖啡廳菜單。


    也就是昨天,在酒店保護太郎助免受敵方襲擊時,不慎毀損或遺失的校慶用品,其下落正受到上層成員的百般追究。事實上同樣的用品在班上準備了好幾份,但同班同學似乎對於西野弄丟這其中的一份感到憤怒異常。


    事件的起因是誌水前來詢問西野,確認他昨晚帶回去的菜單目前翻譯進度如何。而對相關用品下落毫無頭緒的凡庸臉則完全據實以報——弄丟了。


    隨後便展開了這一連串的問答。


    「你給我認真向鬆浦同學道歉啊!」


    誌水說道。


    西野當然沒打算忤逆她,老實照辦。


    「鬆浦同學,抱歉。」


    「喂……喂!坐著道歉算什麽,好好站直展現誠意啊!」


    「咦?呃……不,那個……」


    誌水來勢洶洶,鬆浦同學則麵有難色。


    男同學一幹人等則是從旁瞎起哄,大概這種感覺。事不關己的其他同學們,則是不多淌渾水,隻在遠處觀望。這場午休相較於平時,顯得稍微熱鬧了些。


    「真的很對不起,鬆浦同學。」


    自座位上起身的西野,漂亮地鞠了九十度的躬,低頭出聲道歉。


    他也認為自己因過導致用品遺失是事實,所以發自內心賠罪。


    「不,那個……沒……沒有關係啦。也不必那麽鄭重其事……」


    「說到底,根本就是翻不出來才故意搞丟的,是不是?」


    無論怎麽攻訐,西野都老實道歉。


    因此誌水無從針對西野的狡辯反擊,結果自然地轉朝別的話題進攻。周圍全是友軍的這股驕縱,令她稍微口無遮攔了起來。畢竟理由相當冠冕堂皇,要怎麽向熱血導師解釋想必都不是問題。


    要說到底是什麽讓她表現得如此咄咄逼人,就是昨晚補習班小考的結果讓她這麽咄咄逼人。英語成績明顯退步一事,在她心裏激起了不小的漣漪。


    這樣下去恐怕連私立大學都有危險喔——補習班講師如此警告了她。


    「不,我並沒有棄工作於不顧的打算……」


    「反正菜單都已經弄丟,要怎麽辯解都不成問題是吧?」


    誌水踩著痛腳猛打。


    她可不是白白以東京外語大學為目標。昨晚返家以後,她也是痛下決心,獨自在房間裏打開了程度更高一等的參考書,喃喃自語地說什麽「我的前途才不會在這種普通的高中劃下句點,絕對會考上東京外語大學」之類的。


    可是,就現狀而言仍是與合格無緣。


    所以她的內心才沸騰不已。


    「就是說嘛,再怎麽想都是翻不出來嘛。」


    發聲對誌水表達讚同的,是包圍西野的其中一名男同學——暗戀著誌水的鈴木同學。他明白心愛的誌水內心累積多少鬱悶,並率先表態支持。盡可能以瞧不起西野,能激怒西野的口吻發起攻擊。


    在友人麵前雖表現得誌趣相投,但麵對交情不深的凡庸臉以下階級則相當嚴厲以對,是一位自我感覺良好的高意識係帥哥。拜此之賜,朋友與熟人都對他寄予相當深厚的支持與信賴,相信交給他肯定沒問題。


    隻是,關於本次事件,倒不僅限於鈴木同學,大家的想法都一致。


    那家夥,肯定是嫌麻煩就亂搞一通而已——這樣。


    「嗯,眼下的確是沒有證據,我也無從借此反駁。」


    「看吧,我就說吧。」


    西野老實回應,誌水的表情則開始略顯得意。


    「怪你自己想打腫臉充胖子才會搞成這樣!要是你自己的問題也就罷了,但請你別為了這種無聊的念頭造成大家困擾!聽懂沒?聽清楚的話,之後就別再惹同樣的麻煩出來了!」


    「……我明白了,很抱歉。」


    自己弄丟菜單畢竟是事實,西野還是老實地低頭。況且在遺失菜單之際,任務就已明顯失敗了,有能力翻譯與否不是重點。至少他自己是如此認知。


    就連遭到責備的一方也對理由欣然接受的事件。


    「哼……明白就好。真是的。」


    麵對如此教人起不了勁的責備對象,誌水隱約顯得有點不過癮。不過,也沒辦法再擠出什麽追究之詞,詰問於是在此告一段落。隻見她自西野的座位轉身,以略長於平時的步伐大步走回自己座位。


    在她離開後,其他同學也轉了頭。


    一幹人等一哄而散,各自回座享受剩下的午休時光。


    為期僅僅數分鍾的詰問大會就此閉幕。


    「……傷腦筋。」


    西野的現實生活充實作戰,自下定決心開始,才曆經短短兩天便觸礁了。


    ◇ ◆ ◇


    同日,學生們迎接放學後,都開始從事校慶的準備。


    連日進行的作業總算通過中繼點,顯得漸入佳境。必要機材已有七成製作完畢,活動開始陸續呈現出雛型。


    較費工的看板及隔牆製作工程,以及必須事先聯絡的桌椅訂購事項等等,主要作業都已完成。今天開始轉入當天的活動流程或衣著安排之類的,比較細膩一點的工程。


    在這種時候,從事作業的人員需要的便不隻是單純的勞動能力,而是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溝通能力,以及由此而生的創新力。目前迎向的階段,已經是彼此互通意見,檢討現在的自己還需要什麽,才能將cosy咖啡廳辦得更地道,並設法實踐。


    拜此之賜,西野遭到了孤立。


    班上沒有任何人想與他進行交流。


    因為校內地位上層成員已經展開行動,刻意排擠這位凡庸臉。當然沒有露骨地透過言語攻擊,但隻要他試圖走近,他們就會巧妙地移動遠離。而中層以下的居民,則是徹底對他敬而遠之。完全就是一副不想冒著受牽連的風險跟他打交道的態度,表現得非常淺顯易懂。


    「不好意思,如果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


    也因為這樣,他轉而向誌水搭話。在午休時的那場詰問大會,讓西野自作主張地認定她或許是自己在班上最能溝通的對象。當然,被如此認定的一方是壓根兒都沒這種念頭。


    「你幫得上忙的事?」


    「是的。」


    「你在說什麽啊。這種事情呢,不就該自己動腦思考,自己展開行動嗎?難道你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要是成天隻會等他人發號施令,將來不會有什麽好發展的喔!」


    「原來如此,的確言之有理。」


    「啊,不過你可別擅自胡作非為,又給大家惹麻煩喔。」


    「知道了。」


    不好好工作就不給你薪水喔,不過這裏沒有能交給你的工作喔。大致上就是這種感覺。


    無論西野再怎麽駑鈍,也明白了她想表達的意思。


    「好啦,我還有工作要處理。別在這礙事,到別的地方去吧。」


    「呃……嗯。知道了。抱歉百忙中打擾。」


    輕輕點頭之後,凡庸臉便從誌水身邊離開。


    教室照例將桌椅擺放在後方,在前方清出作業用的空間。此處對現在的他而言,實在是顯得太過耀眼。無論是誰都樂在其中地工作,和樂融融地為校慶做準備。這既是青春年華寶貴的一頁,亦是能終生回味的重要場景之一。


    「…………」


    就好像要避開這個空間似的,西野走向為牆壁及桌椅所圍繞的角落。


    走向教室的角落。


    然後維持雙手抱胸的姿勢,背部靠上牆壁呆站原地。


    雖然得到了忠告,卻沒分配到工作。在其他同學都正辛勤忙碌的時候,隻有自己無所事事令他相當不自在。那麽,該如何是好呢——腦中開始認真思考各種解決方案。目前若按照誌水所言,就是該自己思考,再自己實踐。


    因此,西野開始思考。


    思考要怎樣才能令cosy咖啡廳辦得更成功。


    這時內心出現一


    道命題。


    對於在學園祭舉辦的cosy咖啡廳活動而言,究竟何謂成功。


    「……怎樣才叫成功呢?」


    率先浮現腦海裏的,就是營業所得、利益、來店人數等等可以具體數值化的指標。但若果真如此,西野認為這種成功並不有趣。


    他很清楚本校的校慶會針對營業所得高或來店人數多的班級進行表揚,也正因此,要是一昧追求生意興隆,就跟其他班級沒兩樣了。


    既然如此,除了營業額之外,一定還有什麽價值是我們這一班非得追求不可的。明明就不過是個凡庸臉,卻厚臉皮地開始思考那份價值該是什麽。


    他所追求的是獨一無二的回憶。


    能在臨終前都回味不已的,強烈的回憶。


    得是那一類的才行。


    「若是如此……」


    西野思考著。


    拚命地思考著。


    絞盡腦汁地思考。


    結果在他思考到一半時,教室中央忽然傳出了喊聲。


    「那麽,想跟我一起上街采買的人~」


    竹內同學高高舉起了右手。


    「最好是女生啦。想去的人到我這裏集合~」


    連聲音都好帥。這就是帥哥嗓音。帥哥臉上還掛著燦爛的笑容。


    被帥哥嗓音釣到的,則是位居校內地位高層的女同學。大家都伺機要提升親密度,嬌聲四起地衝到他身邊,朝帥哥舉在頭上的帥哥手指跳啊跳的想抓住。


    「我要去~!我要我要~!」「啊,我也要~!」「我我我~!」「好想去喔~!」「這一帶的路我很熟喔!」「啊,等等,我也算是還頗有見地的喔~」「那……那個,我也要~」


    熱鬧得不得了,看起來開心得不得了。


    就連符合西野喜好的女性——鬆浦同學也身在其中。就身為校內地位中層至底層成員的她而言,算是罕見的積極行動。恐怕是日前受到這位帥哥邀約旅行,讓她變得主動一點了吧。


    目睹此情此景,西野腦海裏突然閃過一道念頭。


    「……落空了嗎,行不通了。」


    他似乎在此深深領悟——自己已經不可能在這個班級裏成為現充了。


    而人生苦短。


    因此他舍棄原案,決定建立更有效率的計劃。


    竹內同學正與他的帥哥好友們,挑選數位班上的可人兒一同前往校外采買。展開熱熱鬧鬧的親密大冒險。經過數分鍾後,西野也決定動身前往校外。他決定拓展世界,自校內往校外發展。


    於是他再度走向班長身邊。


    「不好意思,班長。」


    「……又有什麽事?」


    答話的誌水,心情顯得比方才更加惡劣。


    竹內同學方才所召開的采買成員抽選會,誌水並未雀屏中選,使她對西野的態度更為惡化。她可不是白白以東京外語大學為目標,尤其又在班上擔任班長,因此自尊心也相對的高。


    「我想到校外采買一些東西。」


    「采買?班上可沒有能交給你的預算啊。」


    「費用我會自行吸收。」


    「……那你就去啊。」


    誌水的態度冰冷到了極點。


    已經連語氣都不顧了。


    「感謝。」


    西野靜靜地點頭回複。原本還擔心被駁回的話下一步該怎麽盤算,因此這發展他求之不得,迅速收拾好行囊離開了現場。


    當他走出教室後,同學們不分男女,都紛紛說起他的壞話。


    ◇ ◆ ◇


    當離開教室不久,走到樓梯口附近時——


    「哎呀,西野同學。」


    西野與蘿絲相遇了。


    「…………」


    凡庸臉無視其存在,開始換下室內鞋,絲毫不打算和她再有瓜葛。雙方視線相交不到一秒,她的身影便遭並排的鞋櫃給遮掩,自視線內消失了。


    可是,正當西野在鞋櫃前上下其手時,早一步換好鞋子的蘿絲來到了他的身邊。而且還刻意走近身旁,近到隻要向上瞄一眼就能看見表情近距離特寫的程度。


    「你正要回家嗎?」


    「……去替校慶采買。」


    「哎呀,那還真巧。」


    「…………」


    蘿絲輕輕合掌說道,也不知到底是真是假。


    一連舉手投足都楚楚可憐到無可挑剔。換作西野以外的男同學,應該會自然地浮現出笑容吧。她可沒有白白生為金發藍眼的白人美少女,就算說全校男生有八成以上都迷戀著她,也絕不為過。


    「反正目的相同,要不要一起去?一個人去很寂寞吧。」


    「我拒絕。」


    但正因對方是知曉她並非清白之身的西野,所以回複得並不大方。


    「該不會你已經先和別人約好了吧?」


    「並沒有。」


    「還是說,你目的地特別遙遠之類的?」


    「也沒有。」


    麵對她不辭辛勞的發問,凡庸臉的反應仍是不太上道。


    於是蘿絲的口氣也稍微強硬了起來。


    「都已經被全班同學討厭了,還不想至少交一位朋友也好嗎?」


    臉上掛著微笑的她問道。


    麵對這般挑釁,西野也煩躁了起來。單邊眉毛小小地抖了幾下。不過,並未因此令聲音變得粗暴,也不見表情有任何變化。隻是一副平淡的模樣答道:


    「就算想要,坐上那個位子的也不會是你呢。」


    「我自己這麽說是有點那個,但是在對你示好的是這麽可愛的女生耶?」


    「我是靠內在來評斷一個人。」


    「真不可思議,這話出自你的口中,莫名有說服力呢。」


    「……隨你高興怎麽說。」


    換好鞋子的他,一副沒打算繼續陪她扯下去的態度,起身朝校外出發。結果,蘿絲也起而效尤,跟在凡庸臉身後。雙方就暫時這樣不發一語地走著,離開鞋櫃,走出了鋪有磁磚的校舍出入口。


    經過某處屋簷,再走上一會兒後,正門出現在眼前,離兩人大約隻有數十公尺的距離。這段期間內,蘿絲都走在西野的身旁。


    校內仍有不少在室外進行作業的學生。對於蘿絲身旁的這位凡庸臉是什麽來曆,這些男女同學都感到相當好奇,也不少人因此開始交頭接耳。


    「為何要跟著我?」


    再怎樣也有點過分了——如此心想的西野望向蘿絲。


    「因為正門不就在那兒嗎?」


    「…………」


    兩者之間的距離隻隔了一公尺。


    無論在誰眼裏看來都像是共同行動。


    「是嗎,那你出了正門後打算往哪走?」


    「往右吧。」


    「那我就朝左去。」


    語畢,西野起步後稍微加快了步調。當他踏出正門,便一如方才所言地左轉,連聲道別都沒有,就一步步迅速地前進。


    結果蘿絲也跟著左轉,保持在他背麵的右後方,就好似追著母鳥的雛鳥般尾隨在後。


    就這樣走上數公尺後,帶頭的凡庸臉停下了腳步。


    「……這裏應該是左邊吧。」


    「從麵對校園的方向來看不是右邊嗎?」


    「原來如此,你的確沒撒謊。」


    「對吧?」


    「而我看來是走錯路了。」


    「啊,等等嘛!」


    西野轉身折返。


    以稍大的步輻向前邁進,露骨地表現出別再跟過來的意誌。或者該說,他似乎已經理解到講再多也沒用。


    縱使如此,她也並未就這麽放棄。想來是因為步幅加大的關係,她變成有點小跑步地緊追在後,隨即追到西野身邊,窺伺著西野的表情開口:


    「我至少能幫你提采買的東西喔。」


    「……為何要賣命到這種地步?」


    「當然是因為你是【normal】啊。」


    「住在海洋那頭的人在這種地方總是很老實,真不錯……」


    「是嗎?多謝誇獎。」


    「…………」


    兜圈子諷刺幾句之後,西野突然想到——她想在工作上把自己當成工具利用。既然如此,自己又為何不幹脆試著在私生活中利用她,借此將充實的日常生活納入掌中看看呢?


    雖然有點沒麵子,但西野還發現——在這間津沼高中內,恐怕不存在影響力比蘿絲更強大的學生。若運用得宜,一小時前才剛放棄的校內充實生活,說不定還有一絲希望能實現。


    「我懂了。好吧,陪我走一趟。」


    「啊,那種語氣真的跟你很不搭調耶。」


    「…………」


    一想到她早已被其他男人享用過,原本無傷大雅的玩笑話,也變得令這位在室男莫名煩躁。尤其也心知肚明對方是使出渾身解數在諂媚自己,更使這種感覺加速湧現。


    但即使如此,凡庸臉少年也已經決定要利用眼前的人物了。


    「惹你不快了嗎?」


    「


    ……自己跟緊點。」


    「真的可以嗎?這會兒又是吹的什麽風?」


    「我隻是放棄了。」


    「嗯哼?也罷,這樣也有這樣的好。」


    蘿絲成為夥伴了。


    他與她按照當初預定,一同前往校外采買。


    ◇ ◆ ◇


    離開校園,轉乘三十分左右的電車後,西野與蘿絲來到了距離津沼高中最近的知名百貨公司。現在時刻大約晚間七點,一旦下班的上班族與ol和下課的學生都流入,就會形成頗為擁擠的人潮。


    穿越正麵出入口,朝電扶梯移動的兩人,正以若無其事的態度交談。西野從前曾經來過幾次,所以感覺沒什麽特別稀奇的。至於似乎是初臨此地的蘿絲則顯得興致盎然。


    「話說回來,你是打算來這裏買什麽?」


    「……並沒有特別非買什麽不可。」


    「咦?沒有嗎?」


    「我的打算是依臨場判斷來挑選適合的品項購入。」


    「原來如此,就是在班上待不下去隻好逃出來是吧。」


    「…………」


    看來西野遭到何種程度的霸淩正確地傳達給了其他班級。無論他的精神力多麽強韌,對此事甚感哀傷也是事實。正因如此,他才強烈地感覺到,必須分秒必爭地設法改善這一切。


    「那我們不如就隨興逛逛吧?我有幾個地方想晃晃呢。」


    「為什麽要輪到我陪你購物?」


    「搞不好你在陪我購物的過程中,會有驚人發現也說不定啊。」


    「……也罷。」


    當這樣抵達百貨公司的時候,西野的目的就如同已達成了百分之九十。剩下的百分之十隻要前往地下的食品賣場,購入貼有特價貼紙的熟菜就達成了。那是他今天的晚餐。


    「婦女服飾的賣場好像在二樓呢。」


    「嗯,二樓、三樓,還有四樓都是。五樓則是孩童取向及男性取向各半,六樓大多是男性取向,七樓至九樓賣的是衣料品以外的雜貨及家具類商品。最頂樓應該設有餐飲街與書局。」


    「你好熟門熟路喔。」


    「印象中有來過不少次。」


    「是嗎?那總之走吧。」


    「知道了。」


    意外與校園第一的美少女展開放學後的約會。


    但西野卻絲毫不顯得開心,恐怕是因為他得知美少女的私處已經接受過其他男人的侵入了。縱使如此,若她還具備最低限的貞操兩字,至少還是肯定會在心中在意著她,被現況或多或少引起怦然心動的感覺才對。


    然而說起現在的蘿絲,不但就連對西野都展開攻勢,甚至一副可以順便張開雙腿的態度。而且若相信她事前所言,這一切還都是為了明哲保身或金錢利益。因此他了解到,就連她現在這份笑容,都是為諂媚而生的手段,絕非發自內心的好感所致。


    「首先就到那邊去如何?」


    「嗯……」


    西野發現了。自己在異性身上所追求的,是一種人格,也就是希望對方願意毫無保留地接受自己。能為凡庸臉少年實現這種奢求的女性,才真是有如頭獎彩券一般的存在。但他要察覺到這點,恐怕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


    一轉先前離開校園時的形勢,現在是西野追在蘿絲的身後。


    ◇ ◆ ◇


    兩人在百貨公司溜達了一陣子。


    西野手上已經提了二隻紙袋,裏頭裝的都是蘿絲購入的衣裳。有兩條裙子和一件罩衫,再加上一雙靴子。為因應即將轉涼的季節,每件衣物都采用較厚的質地製作。


    「品項意外地齊全呢。」


    「還真恭喜你了。」


    「話說回來,你看起來好像什麽都沒買的樣子……」


    「因為沒看到什麽特別引起共鳴的。」


    「真是這樣的話就好。」


    金發蘿莉塔若無其事地向對方表達關心。此舉較平時顯得溫柔了幾分,異性經驗稀少的西野少年也不知不覺遭此舉奪走一點好感。但他立刻朝內心喊話,阻止自己繼續意識她。對方可是竹內同學的女人——他如此告誡自己。


    他好歹也是個身心健全的男子,過去更同樣曾因表錯情而吃下不小的悶虧,況且還不隻是一次兩次。而且悶虧的內容還自肉體層麵到精神層麵一應俱全,以相當齊全的品項一路折磨凡庸臉少年的身心。


    拜此之賜,才培養出他現在疑心重重的性格。一點小花招可是沒法再騙我上當的,我不會再表錯情闖大禍了——等等等等,總是向內心如此拚命喊話,借以保持平靜。就這樣,凡庸臉少年一路走來都與女性關係無緣。


    「不過,還勞煩你幫忙提行李,真的沒關係嗎?」


    「這也是練習內容之一。不是為了你而提。」


    「練習?難不成你最近有預定要交女友嗎?」


    「就是這麽回事。」


    「哦?所以你對女人很饑渴的謠言不是空穴來風啊。」


    「……就是這麽回事。」


    毫不隱瞞的男人,這就是西野。


    或者可以說是事到如今也沒啥好隱瞞。


    「隻能自己來的人生很難過對吧。」


    「那樣倒也有那樣的好。」


    「是這樣嗎?」


    「無論是誰都有想照自己步調來的時候吧?」


    「難不成你過去曾有不照自己步調來的案例嗎?」


    「我自然是沒有。你又如何呢?」


    「隻能說我和你不同,經曆與年齡相符嘍。」


    「……這樣啊。」


    「但你這麽一說,按照自己的步調來——嗯,的確也不壞呢。」


    「…………」


    自顧自地問人家,又自顧自地情緒低落的在室男。


    數天前,竹內同學在頂樓單方麵報告的赤裸裸詳情,每當視線與蘿絲交會,那些不堪的想象便會在腦海複蘇。一旦想到現在站在眼前的這個女人,那天也曾於某處床鋪上遭其他男人的器官濡濕,西野便會陷入一種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


    「也罷。縱使現狀已經處於最低點,也絕非絲毫不可能挽回。」


    就好像要說來激勵自己似的,西野嚐試於言論中表現出積極麵。


    畢竟他的野心才正要展開。


    「倒不如說,你還沒有過經驗才教我難掩驚訝之情。」


    「倘若如此,你不妨老實表現出驚訝,還比較令人開心。」


    「嗯,我下次會記得。」


    「……那可真幫大忙了。」


    兩人適度地拌嘴,在二樓閑晃。身著製服的兩人並排而立的模樣,在旁觀者眼中就像一對情侶。或許正因如此,周圍總是若無其事地偷偷瞥向他們,理由主要在於蘿絲出眾的外表。


    「差不多該走了吧?」


    確認過手機的時間後,西野說道。


    時刻已是將近九點前後。


    「那要不要一起吃晚餐?讓我為今天的事向你道謝吧。」


    「要謝什麽?」


    「陪我購物的謝禮啊。」


    「喔……」


    望向雙手的紙袋,他有點不知如何是好地含糊回應。事實上,他已開始覺得繼續和她一起行動很麻煩了。由於自始至終都在陪她購物,害自己錯失了到地下室賣場選購半價拍賣熟菜的良機。


    就算現在趕去,剩的八成也都是些不像樣的貨色。這下今天的晚餐隻能去便利商店買便當了——西野心中這些小鼻子小眼睛的想法是否為蘿絲所看透,目前不得而知,但蘿絲接著提出的方案,對於開始饑餓的他而言,倒不失為一項好主意。


    「我知道附近有間不錯的店喔,我請你。」


    「……知道了。」


    這麽說起來,最近好像都沒吃過什麽好料呢。在這種感歎的操弄下,西野決定今天就與她共進晚餐。就當事人而言,已經幹脆抱著送佛送上天的精神,老實地點頭同意。


    ◇ ◆ ◇


    在蘿絲帶領下,離開百貨公司,搭了兩站的電車之後,抵達了都內為數不多的繁華街。時間畢竟已將近晚間十點,路上也充斥著這個時間帶才會上街的行人。兩人邊望著一旁的人潮,邊走了一小段路。


    隨後就在將要抵達目的地時,目睹了某道光景。


    「……欸,那個是你們班上的同學沒錯吧?」


    率先注意到的是蘿絲。


    「喔,的確……」


    在她的詢問之下,西野答以肯定。


    兩人的視線前方,的確有著熟麵孔的身影。那是竹內同學與一名女孩。後者乃是近來西野在意得不得了的對象,平凡不起眼的陰沉係女子首席代表——鬆浦同學。


    他與她如今正朝著一棟來路不明的住商大樓移動。


    在他們倆身旁,還有著西野從未見過的人物。


    一頭修剪整齊的黑色短發與好萊塢


    男星胡,隱藏在有色眼鏡下的眼神如剃刀般尖銳,再加上深邃的五官,單看一眼便可感受到極強的威嚇感。此外,連接在這副臉孔下的脖子異常粗壯,下方的軀體更是結實,而且還是個身高超過一九○的巨漢。


    這樣的巨漢不但身著開襟襯衫,外頭還套著一件雪白的西裝,令人不難想見其所從事的是哪種類型的行業。這身結實到即使隔著衣物都可窺見理路的肌肉,理所當然也是刻意鍛煉出來的。


    「要被多娜多娜了呢。(注:描寫牛隻被載去宰殺的民謠)」


    「嗯……」


    被西裝男勾肩搭背的竹內同學與鬆浦同學,正有如上了手銬的囚犯一般。在黑道男子的催促下,以虛弱的步伐慢慢走近住商大樓。兩人的臉色都超越了蒼白,已經是發青的程度。


    而且鬆浦同學還正被男子用手伸向酥胸,恣意蹂躪到雙乳幾乎不成原形。感覺隨時都要哭出來一般。至於竹內同學,則可在臉頰發現一道巨大的瘀痕,看來是已經被賞過一記猛的了。


    「走掉了。」


    「嗯……」


    住商大樓的正麵停了一輛全黑的高級進口車。兩人恐怕是被押上這台車,再送到這裏來的吧。隨著白西裝的身影消失到住商大樓內,汽車也再度朝路中央移動,隨著車道的潮流遠走他方。


    「…………」


    目睹一連串光景,西野開始思考。


    這不正是天大的好機會嗎?要是能在這裏漂亮地自流氓手中拯救鬆浦同學,她或許會就此迷上自己也說不定——就是這種淡淡的期待。


    「……麻煩給我兩三分鍾的時間。」


    「哎呀,還真稀奇。」


    「有什麽稀奇?」


    「你可是【normal】,就連我也不知花了多少苦心搜索,耗費前所未見的高昂費用與勞力,才終於走到今天這一步。而這樣的你,竟然會為了一項絲毫無利可圖的舉動讓自己曝光於世間,不是很稀奇嗎?」


    「別誤會了。我可沒任何曝光的打算。」


    「那個女生對你來說就那麽重要嗎?還是那個男生?」


    「硬要說的話,都重要。」


    「哎呀,真意外,你男女通吃?」


    「他在班上很受歡迎。這個時間點失去他對校慶有不良影響。」


    「……你意外地替班級著想呢。」


    西野以一貫的平淡語調解釋。


    蘿絲則顯得為此有些吃驚。


    「稍微等我一下。晚餐待結束後再說。」


    甫一語畢,西野便迅速朝該棟住商大樓移動。


    ◇ ◆ ◇


    那天是竹內同學有生以來第一次打從心底感到害怕,感受到何謂連羞恥也遙遙不及的壓倒性恐懼。這份無論他怎樣鼓舞內心,都絕對無法抵抗的恐懼感,正支配著自己的一切。


    不應該這樣的——心裏已不知如此後悔了多少遍。


    打算要靠蠻力侵犯西野心儀的女孩,才不過是稍早之前的事而已;當時剛結束校慶的采買,和其他女生告別,竹內同學於是趁著自己與鬆浦同學兩人獨處的機會,開口邀她共進晚餐。


    在人聲鼎沸的繁華街,招待情敵的意中人到自己常去的餐廳。


    用餐後再到附近的賓館休息,完美的三小時行程。


    還預定要把翻雲覆雨的過程自拍下來,明天現給西野瞧瞧。


    然而就在往餐廳移動的途中,鬆浦同學和路人發生了碰撞。為了表現自己對腳步踉蹌的鬆浦的關心,竹內同學揚聲要對方走路小心點,而這也是他最嚴重的失態,因為對方乃是一身開襟襯衫搭白西裝,典型黑道打扮的男人。


    當他發現時為時已晚。


    兩人運氣不好的地方,在於附近的路邊就停有男人的汽車。男人似乎是在這一帶辦完事,正準備踏上歸途時,在路上撞到了鬆浦同學。


    更不幸的地方是——對方的心情並不是很好。瞪了竹內同學與鬆浦同學一眼後,男人便示意部下將他們抓起來。恐怕這男的來頭並不小,當兩人發現時,周圍已經全都圍滿了黑衣人。


    出事地點位於道上兄弟最愛出沒的繁華街,這點也影響甚巨。


    結果就是,竹內同學與鬆浦同學現在都正在遭受慘絕人寰的欺淩。


    「求……求……求求你高抬貴手……」


    隻剩一條內褲,跪坐在地板上的竹內同學呻吟道。


    自豪的俊俏臉龐在左右眼角及臉頰處各留下了一道顯眼的瘀痕。就脖子以下沒什麽明顯傷勢這點看來,似乎是受到了集中於臉部的毆打。


    另一方麵,在他正對麵的沙發上,隻見流氓正用雙手抱著鬆浦同學。


    沙發上的白西裝男身上的,是以麵對麵的體位坐著,被剝到一絲不掛的鬆浦同學;就算隔著西裝褲,都能明顯感覺到男人的命根子正頂在她的下腹部。被迫以私處承受這些觸感的鬆浦同學,想到自己或許隨時可能被侵犯,露出極度驚恐的模樣。


    男人纏在鬆浦同學纖細柳腰上的手臂,幾乎有她的大腿那麽粗,還不時像在抓緊獵物般地扣緊手臂,讓兩人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對於討厭運動,喜愛待在家的鬆浦同學而言,自然是怎麽掙紮都沒有機會脫逃。


    「欸~小帥哥,這家夥是你的馬子嗎?」


    「呃……不……不是的,她隻是那個……同班的朋友……」


    「哦~?那叔叔我就接收下來嘍,沒問題吧?」


    「啊……不是,那個……」


    兩人被抓走後,帶到了住商大樓的二樓,一個約五坪大的房間;裏頭在鋪了塑膠地磚的地麵上,亂無章法地擺了皮革沙發與矮桌,其他還有些事務桌與書櫃,基本上就跟聽到黑道事務所時,會出現在腦海中的那種想象圖沒兩樣。


    「沒問題吧?」


    西裝男再度凶狠地問道。


    對於已經吃了好幾頓粗飽的竹內同學而言,實在是無法表達出反抗的意思。


    「……沒……沒有。」


    「怎麽這樣……」


    在看到竹內同學點頭後,鬆浦同學的表情變得更慘淡了。


    就她而言,即使隻是逞強,都希望看到竹內同學替她說no。


    「嗯——水嫩水嫩的,還是健康的年輕小妹妹好。那些嗑藥哈草的老江湖要不就哪邊幹巴巴的,要不就筋骨莫名僵硬,根本不像話。要玩果然就是該玩這種新品。」


    白西裝一麵環視房間一麵念念有詞。


    房間裏除了他,還有幾名顯然是部下的人望著他。有的坐在桌子上,有的靠在牆壁上,還有的人是直挺挺地立正,每個人都依各自的職責表現出不同的舉止。


    「子鐵,等我搞完之後就換你上。」


    「咦?可以嗎?」


    「要是不偶爾抱抱這種上等貨,身為男人的直覺會變鈍的。」


    「真不愧是大哥,夠慷慨!我這輩子都要追隨大哥!」


    這個被喚作子鐵,二十歲出頭的男人目光閃耀地讚歎道,看來他應該是這位白西裝的小弟。頂著一頭小平頭,身穿筆挺黑西裝的他,從敞開的襯衫胸口處可以稍微瞥見不知圖樣內容的刺青。


    而白西裝就好像要回應小弟的熱情目光似的,手臂開始有所動作。


    「像這樣在還沒濕的時候硬插進去最刺激,最爽啦。你懂嗎,子鐵?所謂的男人,就是要追求刺激才有活著的意義,根本不需要什麽前戲。」


    「是,大哥!前戲什麽的根本不需要!就是稍微有點痛才正好!」


    「對,就是這樣。看來大哥講話你都有在聽!不錯喔,子鐵。」


    「是,大哥!」


    白西裝語畢,馬上開始撥弄起西裝褲。


    看來他真的不打算來前戲。


    鬆浦同學的兩腿間絲毫不見半點濕潤跡象。


    「拜……拜……拜托你、不要這樣……」


    她到現在都仍泣不成聲地哀求著,但也僅隻於此,要她在男人的大腿上奮力掙紮,她的膽量仍嫌不夠。因恐怖而僵硬的身體完全不聽使喚,隻能任憑男人宰割。


    「那麽,是時候開苞啦。」


    「不……不要啊……」


    那是眼看鬆浦同學的貞操,就要這樣遭到摧殘的瞬間所發生的事。


    隨著砰的一聲巨響,位於樓層出入口的門扉被打開了。


    出現在門內的人無他,正是西野五鄉。他從正麵闖入事務所,輕易突破由數名組員坐鎮的一樓,現在手上拿著的木刀,恐怕是在一樓就地取材的,刀刃部分還附著了鮮血。


    「啊?這小鬼是怎樣!」


    隻差一步就要開苞的白西裝發出了怒吼。


    周圍的組員則起而反應。


    原本四散於房間內的組員


    們,現正蜂擁而上包圍西野。每個都揚起下巴,手插褲子口袋,開始發出「啊——?」「嗯——?」的威嚇聲。


    「西……西野……同學?」


    同學出乎意料地登場,而且那位凡庸臉同學在班上的評價還是平凡不起眼,最近更開始遭到全班同學的霸淩,是不想和他扯上關係的排行榜榜首,也是不知怎麽應付才好的排行榜榜首,堂堂的雙冠王。


    在這種背景加持下,鬆浦同學顯得驚訝無比,就連自己正被逼著以麵對麵體位全裸坐在陌生大叔身上都忘了,難堪的感情完全被驚訝蓋過。比起全裸的春色,她戰栗著回頭的傻樣更為搶眼。


    隻剩一條內褲的竹內同學當然也不例外。跪坐在地上的他,以同樣的姿勢瞠目結舌地回頭望向西野。完全就是一副為啥你會出現在這的表情。拜此之賜,他的蠢樣顯得比鬆浦同學更逗趣。


    「為什麽西野會……」


    話一出口,帥哥就忽然發覺了。


    發覺是不是可以趁這個機會跑掉。


    現在他與出入口的門扉之間,障礙物的數量是零。


    而且現場流氓的意識全都集中在西野身上。


    「咕……」


    念頭一浮現,他便迅速地付諸實行。當場直起跪坐在地上的雙腿,朝剛被西野打開的門扉,健步如飛地全速奔馳。


    所有人都注視著西野這點也幫助不小。他發揮了自己百米十一秒整的自豪實力,瞬間便衝過了西野身旁。


    「啊,喂,渾蛋!你他媽搞什麽飛機!」「給我站住!」「誰準你隨便站起來的!」「少跟老子亂開這種狗屁玩笑,喂!」「再逃你試試看!」「小心老子爆你菊!」


    目睹逃離現場的帥哥,組員們揚聲狂吠。


    並起步追趕在後。


    但他們的去路隨即為西野所擋下。


    「你們的對手在這。」


    他揮了揮手上的木刀。


    由於他根本沒半點劍道經驗,所以步伐踏得既隨便、手臂揮得也隨便,舉手投足無一不隨便。總之就是瞄準對手臉部附近,試著隨便靠蠻力重擊看看。


    意識轉移到帥哥身上的其中一名組員,遭這記重擊給擊沉。隨著痛快的碎裂音傳出,顴骨骨折的組員當場倒地動彈不得。


    「啥鬼,你這死屁孩!」


    組員們的意識又轉回到西野身上。


    一度起步追趕帥哥的組員也停下腳步,重新包圍起西野。


    「你是這娃兒的熟人是嗎?」


    白西裝問道。


    凡庸臉則卯足全力裝酷答複。


    「是我在心裏很重視的人。」


    那是在片刻之前,竹內同學即使逞強也出不了口的台詞。


    「啥?心裏重視的人?那小哥你還真是……勇敢得不得了嘛!」


    白西裝臉上浮現出下流的淫笑。


    「那你就乖乖待在那含著指頭看著吧。看自己的女人被素不相識的老爹搞到淫叫不停的模樣!你要順便自己擼管也行喔!」


    男人擺起了腰,入刀時刻來了。


    眼看就要入刀的前一瞬間——


    樓層內突然傳出砰的一聲巨響。


    「啥……」


    自懷裏取出手槍的西野,正將槍口舉向白西裝。隨著巨響所擊發的子彈,自鬆浦同學的身旁穿過,命中了抱著她的白西裝肩膀。


    「咕啊啊啊啊啊!」


    意想不到的痛楚,令白西裝弓起身子,用兩手護住傷口,在沙發上縮成了一團。好痛,好痛,痛死人了。拜此之賜,原本騎在他腿上的鬆浦同學在地上摔了個東倒西歪。


    「你……你這家夥——!」「臭小鬼,你竟敢開噴!」「瞧……瞧不起咱們是不是,喂!」「少亂開這種狗屎玩笑喔!」「啊啊啊啊啊?」「老子要用噴子開爆你菊花!」


    聽到手槍開炮的巨響,周圍組員的臉色全部為之一變。


    有幾名組員也跟西野一樣,從懷裏掏出手槍舉了起來。


    「在樓下順手撿來用用的,真虧你們敢用這種低水準的槍呢。」


    西野望著槍口發熱的托卡雷夫手槍說道。


    「才這點距離就讓我射偏了,我可不想認為理由出在自己的本事。」


    「給……給我上!宰了這小鬼!」


    想來是中槍令白西裝慌張了起來,隻見他開始自暴自棄地咆哮。同時自己也從西裝內取出手槍,以因疼痛而顫抖的手舉起。


    「王八蛋,你竟敢傷了大哥!」


    子鐵狂吼,手指使力扣下了扳機。


    現場立刻傳出巨大的槍聲,但聲音來源並不是子鐵所舉的槍。他的槍在西野所射出的子彈撞擊下彈飛,喀鏘一聲摔落在地,喀啦喀啦地滾向房間的角落。


    「什……」


    砰、砰,槍聲接連不斷地響起。


    站在現場的組員們隨即陸續發出悲鳴。隻見每個人都被射穿右腿。命中的位置看來相當疼痛,傷者無一例外全都單膝跪地,吼出震耳欲聾的哀號。


    室內還以雙腿站立於地的,就隻剩西野一人了。


    他從倒在附近的男人身上硬是剝下了西裝夾克,並走向癱在地麵,一絲不掛的鬆浦同學,嘩沙一聲將夾克披在她身上。這一連串無謂熟練的動作,全是由過去的經驗所培養,他使槍的技術亦然。


    「……你還好嗎?」


    西野委婉地問著她。


    鬆浦同學則是小便失禁地答道:


    「呃……啊……不……不……不要看我……」


    咻嚕嚕嚕——隨著液體流動的音色,她的屁股下出現了一灘黃色的水池。看來是重重累積的緊張情緒,在槍戰的刺激下終於達到了極限。她似乎也積壓已久,水池甚至蔓延到了走來身旁的西野鞋底。


    「…………」


    麵對此景,就算強如西野也頓時無言以對。找不出合適的應對。那麽,該如何是好呢——凡庸臉煩惱著。原本應該分秒必爭地帶上她走人,何況自己又還讓蘿絲在外頭等著。


    結果他還未做出任何行動,狀況就自行產生了變化。


    一陣陣逐漸增大音量的警笛聲,正往他們的下方慢慢逼近。看來是有人聽到槍聲報警了。既然都已經聽聞此音,隻得盡早離去。


    將手上的槍收進懷裏,他對她說道:


    「剩下的就交由警方處理了。」


    「啊,西……西野同學……」


    簡短低語後,他便逃也似的從事務所撤退。


    西野離開後不久,與西野錯開的警察便以雪崩之勢湧入。是一支武裝充足的小隊,甚至有人架著護盾。不過,由於組員早已全數負傷,所以直到騷動結束,這些裝備都無用武之地。


    平安獲救的鬆浦同學,則在四周由警官保護的情況下被帶往屋外。不但穿回了先前被剝光的製服,胯下的液體也已擦拭幹淨,總算是從緊張下解放,取回了睽違一小時的人類尊嚴。


    結果,在外頭等待著她的是竹內同學。


    他以一副好似眼淚隨時會決堤的表情,拔腿奔向她的身邊。頭也不回地跑了過來。雖然到現在都還隻穿著一條內褲,仍不顧周圍眼光跑了過來。然後,開口第一聲便報以謝罪的言語。


    「對不起,鬆浦同學!」


    同時深深鞠躬,擺出誠心誠意的謝罪姿勢。


    「呃,那……那個,竹內同學……」


    「我隻顧著拚命通知警察,結果把你一個人留在那種地方……」


    「啊……」


    就在那瞬間,鬆浦同學理解了。


    這個人是為了救我才拔腿就跑的。明明周圍有那麽多可怕的人包圍,他還是像這樣因為惦記著我,努力逃出重圍為我求援。絕對不是因為害怕而隻顧自己逃命。


    她理解成這樣了。


    因為帥哥不是說了嗎?說他很抱歉,很對不起,希望我原諒他,還好好地低頭了啊。用那麽煎熬的表情,隻穿一條內褲對我說了啊,說很抱歉讓我害怕,說他真的很對不起。


    她做出了這種解讀。


    不停說出謝罪言詞的竹內同學這身姿態,最大限地激發了她內在的母性。讓她甚至窩心到有點不好意思,覺得這個人就算麵對自己這樣不起眼的女生,也願意正麵接納自己,連要以這種難堪的模樣承受周遭眼光也在所不辭。


    對校內地位中層以下的居民而言,自是至高無上的喜悅。


    於是她就以對自己而言更有利的方式,在心中解讀並整理了現況。


    「那個……不……不要緊的,我沒有被他們怎樣!」


    大聲地主張自己的貞潔。


    表示棒棒插入穴穴一事隻以未遂告終。


    「真的嗎?」


    「真的,完全沒問題。所以說……也……也請竹內同學不要在意!」


    有微妙地卡


    進去一點的事實,在她的心中完全無關緊要。


    什麽問題都沒有。


    要說為何,因為她是非處女,這種小事不過就跟擦傷沒兩樣。


    「……我……還有資格接受你的寬恕嗎?」


    「當……當然有啊!你明明就為了我,做出那麽危險的舉動了不是嗎!」


    「太好了……我好高興,鬆浦同學。」


    「不,我才是,謝謝你救了我!」


    就在這瞬間,鬆浦同學愛上了竹內同學,對他死心踏地了。


    陷入異常狀態——徹底迷戀。


    隻穿一條內褲衝去警察局,那是多麽難堪的事,卻有男人肯為自己做到這種地步。而且那竟然還是班上最帥最帥的竹內同學,也難怪鬆浦同學要心跳加速。


    但實際上聽到槍聲報警的是附近的居民。說起竹內同學當時在幹嘛,他隻不過是猜想西野或許真有可能解決掉這場騷動,為了事後能像現在這樣演戲做準備,躲在事務所一旁的暗處罷了。


    隻穿一條內褲上街示眾當然更是免談,他的自尊可沒那麽廉價。他所采取的,是考量到事態一旦解決,甚至可能有辦法利用鬆浦同學替他準備衣物的萬全策略。無論在什麽時候都有辦法逢凶化吉的男人,那正是竹內同學。


    「話說回來,他怎麽樣了?」


    「咦?喔,嗯……那個,西野同學嗎?」


    「要是他沒事的話就好……」


    「啊,他的話,那個,這個……」


    鬆浦同學想起了直到方才都還一起待在現場的同學。


    事情的一連串經過,她現在仍記憶猶新。當時的凡庸臉少年擺出的臭臉,雖與平日於教室裏看到的無異,但卻忽然拿出手槍來開。近來遭到班上霸淩的不起眼同學,竟然就這樣一派輕鬆地鎮壓了全場的流氓,要說自己沒對他的背景起疑,才真是滔天大謊。


    甚至連好奇都湧現心頭。


    但是,聰明的鬆浦同學認得違反槍炮管製條例這個片語。


    「西野同學他……那個,從……從流氓那邊搶下了槍,再用來射人……」


    「……真的假的……」


    帥如竹內同學也不免吃驚。


    當時的確是有聽到槍聲,但怎麽也想不到開炮者是自己的同學。


    「總而言之,感覺這件事你還是詳細告訴警方比較好。」


    「呃,嗯……」


    竹內同學給西野下了一記將軍。


    這樣就能把那家夥的高中生活將死了。


    「另外,我看今後還是不要跟他扯上關係比較好。他搞這麽大的事出來,肯定會被流氓盯上。萬一跟他在一起,連你都可能遭受牽連,遇到比今天更恐怖的事。」


    「怎麽這樣……」


    「不要緊。為了不讓事情變成這樣,我會保護你的。」


    「……竹內同學——」


    鬆浦同學以含情脈脈的眼神注視著對方。


    就算隻剩一條內褲,帥哥還是帥哥。


    倒不如說,隻穿一條內褲對她而言,對鬆浦而言還比較能大飽眼福。


    「你沒事真的是太好了。」


    「我也是,看到竹內同學沒事,我真的……真的是放心多了。」


    她是比起追求刺激與充實的日常,更優先注重老後生活安定的類型。西野想追求這種個性的女人,門檻還是稍嫌高了些。這項血淋淋的事實,才正是他最大的敗因。


    「來,我們回去吧。我去叫計程車。」


    「嗯……嗯!」


    確認鬆浦同學已經徹底愛上自己,竹內同學露出了必勝的笑容。


    還在內心對西野發出勝利宣言。


    他可沒白白生作帥哥,這一切全是仰賴他過高的顏值才得以施展的招數。


    就在兩人忙著這些事情時,一位警官出聲向兩人搭話。


    「不好意思,可以麻煩你們兩位一起來署裏一趟嗎?」


    竹內同學則是麵無怯色地回話。


    「我家是開醫院的,我希望能盡快回去接受診斷與治療,請讓我們回家。我們之後會好好上警局報案。就算想登記備案,首先也需要診斷書對吧?畢竟這邊還有一位受害者是女生。」


    鬆浦同學就依偎在他的身旁。


    瞥向她一眼後,帥哥再度開口:


    「我們保證會在今天之內去報案。」


    「咦?呃……啊……我明白了。那至少請你們在這裏登記聯絡方式……」


    就這樣,兩人有驚無險地度過了這次難關。


    ◇ ◆ ◇


    場景轉到六本木的繁華街,占地二十數坪的狹小酒吧。熟稔這一帶的人絕對不會靠近,不熟的人也不太有機會造訪。


    晚間八點開店營業的這間酒吧,若按照常理,晚間十一點的現在應該是生意正興旺的時候。然而,在諸多因素影響下,完全看不到半個客人的身影。店的出入口還掛著close的牌子。


    店裏能看到的,隻有兼任店長的唯一酒保馬奇斯,與來找他的西野,以及和西野同行的蘿絲三人的身影。


    「事情交代好了。」


    簡短語畢的同時,馬奇斯將剛掛斷的手機收入懷裏。


    對他這番話做出回應的,則是中間隔著吧台的西野。


    「不好意思。」


    「真這麽想的話,態度表現得更誠懇一點如何?」


    「錢已經付了,你也賺了一筆。沒有任何問題不是?」


    「這麽說是也沒錯啦……」


    在兩人身旁,嗑著盤中水果幹的蘿絲略顯傻眼地說道:


    「你也還真願意為了這種無聊事燒錢呢。」


    「畢竟我能拿來當後盾的,也就隻有錢了。」


    「嗯哼~?」


    兩人將原定在外用餐的計劃順延,千裏迢迢拜訪的,是馬奇斯的酒吧。要說為什麽,自然是為了替方才引起的麻煩事善後。馬奇斯就是連係這道善後工作的窗口。


    「不過,這樣真的好嗎?」


    「沒問題。」


    「之後麻煩的可是你自己喔。」


    「那個組的上頭我也多少有些交情。」


    「我擔心的可不是那邊。」


    「喔,是那邊嗎……」


    「那邊的家夥光靠錢是打點不了的,你自己也很清楚吧?」


    西野腦中浮現的是巡邏車的警笛。


    那邊的陣營正是馬奇斯方才打去交代事情的地方。


    「我雖然不想管你的交友關係,但這是值得你特地花那麽多錢,還欠下大筆人情債,硬是把事情搓掉的場合嗎?話先說在前頭,要是人家之後扔一些無聊的委托過來,我也不會幫你推掉喔。」


    「我清楚得很。」


    「倒是你的評價掉得越低,我這邊想操弄起來就更方便呢。」


    「隨你愛怎麽說。」


    麵對兩人的意見,西野表現得冷淡無比。


    然而,與其表現在外的舉止相反,他內心正滿溢著前所未有的充實感。搞不好到了明天,鬆浦同學就會在放學後把自己叫到體育館後麵,在那裏對自己告白也說不定。就算不到立刻告白的程度,或許也能聽到她對自己表達感謝。


    這樣的期待,讓他進入了幸福狀態。


    今天是不是該趁回家路上去便利商店買個保險套呢?


    周圍傳來的那些刺耳的意見,這會兒全成了耳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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