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話 六個指令／si orders
沒人能束縛他。
除了他自己。
「那麽，我要開始了喔～」
梅兒發出一如往常拖著語尾、毫無緊張感的聲音，並揮動短杖。
「出來吧，納克。」
她一喊名字後，紅毛獨眼馬仿佛燃起一道火焰般現身。
我命名為「納克拉維」的這頭精靈馬，似乎是混合土、風和火創造出來的自然精靈。毛發之所以是紅色，就是因為混合火焰的關係，我問製作者為什麽要這樣做，他回我「感覺加入火之後會跑比較快」。
這確實是事實，但也會因此變得暴躁、容易失控。不喜歡慢慢走，也沒辦法乖乖等待，隻要下了這些指令，他就會狂奔。
「拿過來〈take〉。」
梅兒用短杖指向地上的木片。
納克拉維走到木片旁，叼起木片，拿過來給梅兒。
「跟我走〈follow me〉。」
梅兒說完後邁出腳步，納克拉維如小鴨般跟在她身後走。梅兒走快他也走快，梅兒走慢他也跟著慢下來。
「等著〈stay here〉。」
邊走邊下命令後，納克拉維立刻停下跟著走的舉動。
「過來〈e on〉。」
拉開一段距離後，梅兒一下命令，納克拉維彈跳起身朝她身邊衝過去……
「停下來〈stop〉。」
納克拉維維持著抬腳動作，在空中靜止不動。
「離開〈go away〉。」
遵從最後一個命令，納克拉維化作一道旋風，融化在空氣中消失。
「嗯，非常完美。」
「太棒了～」
我點點頭後，梅兒高舉雙手跳來跳去，表現她的喜悅。
正式開始研究自然精靈至今五年，我也已經相當習慣她這個舉動了。
至此，終於完成雛型了。
要建立自然精靈的使用執照，最大的問題就是「以什麽為基準」。我能想到的隻有前世的汽車駕駛執照。無人駕駛汽車普及後已經廢止了，但我記得孩提時代，駕駛要去上課，以獲得有駕駛汽車的知識和技術的認證。
但為了要操控精靈馬而建立細則或標誌，再怎麽說也太早了。突然就做出這些東西，管理的人也沒辦法完全掌握，而且自然精靈也不隻有馬，還被廣泛運用在各種領域中。
想著「盡量簡單的標準」後做出來的，就是這六個指令。
提示、追從、等待、招集、停止，以及離開。不管是哪類自然精靈都能普遍使用的六個指令。我決定隻要能讓自然精靈記住這六個指令，就能獲發執照。命令使用英文和訓練狗的理由相同，是為了不要和日常對話混淆。
「真虧你能把那個納克拉維馴服呢。」
納克拉維的個性非常粗暴，就算是我召喚出來，也沒辦法像那樣操控。
基本上，隻要在命令前叫他的名字，他就願意聽我的命令。
但那隻是用魔法強迫他聽命於我而已，這種命令方法隻會讓納克拉維越來越不滿，變得更容易失控。
自然精靈也有情緒。
我也不知道就算砍得粉碎、吃掉消失後還能召喚出來的他們到底有沒有生命，是否該歸納在生物裏也有很大的議論空間。
但是，可以確定的是，他們也有心。
「嘿嘿嘿，謝謝老師。」
我一誇獎後，梅兒雙臂把胸部往中間擠，露出害羞笑容。大概是她這直率的個性影響，她似乎深受自然精靈喜愛。
召喚自然精靈的魔法，最重要的當屬和自然精靈的適性。
也常出現和火精靈感情好到讓人傷腦筋，但和水精靈連溝通也做不到的狀況。但是，我從沒見過哪個自然精靈討厭梅兒。不管是哪類自然精靈，隻要梅兒召喚出來，她都能超乎一般親近、順利獲得他們協助。
「……應該不會吧。」
我不禁凝視梅兒那個和這世上第一個召喚出自然精靈的女性共同特征，搖頭甩掉這愚蠢想法。再怎麽說，這都不會是基準啦……應該吧。
「納克，出來～」
不知道有沒有發現我的視線，梅兒再度召喚出納克拉維，把胸部壓在他臉上，緊緊抱住他。
「納克，太棒了，老師說很完美呢。」
梅兒開心大喊後，納克也很開心地嘶嘶鳴叫。
「為了誇獎你，給你一個好東西喔。」
梅兒說完後，將手探入自己胸前雙峰間，從中拿出一麵小獎牌。
「……你為什麽把東西放那邊啊。」
「這邊可以放很多東西，很方便啊。」
她似乎不知道，這世上有個名為「口袋」的偉大發明。梅兒把獎牌的繩子掛上納克拉維的脖子。
「嗯嗯，超適合你。」
接著開心地點了點頭。
「那，改天再出來陪我玩喔。離開〈go away〉。」
自然而然命令它離開。
「什麽……！」
眼前發生的事情，令我忍不住睜大眼。
「老師，怎麽了嗎？」
大概不知道我對什麽感到驚訝，梅兒疑惑地問我。
「獎牌消失了……」
梅兒掛在納克拉維脖子上的獎牌消失了。雖然不知道材料是什麽，大概是鐵之類的吧。我記得在雜貨店裏看過。那條繩子應該也是梅兒自己穿的，也就是說，整體皆為四處可見、極為普通的東西，自然不是精靈。
所以我無意識中想象，納克拉維消失後，獎牌應該會直接掉落地麵，實際上卻非如此。
掛在納克拉維脖子上的獎牌，跟著他一起消失了。
「納克！」
我慌慌張張再度召喚出精靈馬，但現身在麵前的獨眼馬，脖子上沒有獎牌。
「沒有……剛剛的獎牌跑哪裏去了？」
「這是當然的啊～」
相對於我的困惑，梅兒不疾不徐地說。
「因為收到獎牌的，是梅兒的納克啊。你看，對吧？」
她一臉理所當然地召喚出納克拉維，召喚出脖子上有獎牌的那頭納克拉維。
就在我召喚出來的納克拉維身邊。
「……這是怎麽一回事……」
有獎牌和沒有獎牌的納克拉維，看著眼前兩頭精靈馬，我抱頭傷神。
看來，自然精靈還有非常多值得研究的事情。
「稍微打擾你們一下，不可以講喔。」
就在我煩惱時，沙發突然從空中飛過來遮住我的視線。載著依妮絲的沙發在房間角落降落後，發出「喀恰喀恰」的聲音攤開來，幾秒後就變成一張大桌子。依妮絲當然就藏在桌子裏，但從外表完全看不出來。
「……這到底是什麽原理啊？」
知道是把複數個魔動機組合起來，讓沙發變形，偽裝成桌子。但我根本看不出端倪，不知道具體來說是用了什麽方法。
……看來這部分的研究，也有了相當大的進展。
如果說梅兒是深受自然精靈喜愛的人，那依妮絲肯定是個天才。
她在賦予魔法上的創新與技術，根本沒人能追上。
「老師！依妮絲有沒有到這邊來？」
如果她的熱情不是全用在該怎樣偷懶、輕鬆享樂就好了。
「啊……不，沒看到耶。」
到底該包庇她，還是該說出實情呢？我稍微煩惱後這麽回答。
「唔、嗯，依妮絲沒有來這邊喲。」
梅兒偷瞄桌子，聲音走調地回答，她也
太不會說謊了吧。
「這樣啊……今天又被她逃了。」
阿朗深深歎一口氣，當場坐下。
咦？他信了啊……
「為什麽依妮絲明明有滿腹才華，卻不肯認真地好好修練呢……」
阿朗喃喃低語的聲音中，混雜著悲傷和不甘心的複雜心情。
他絕非劣等生，倒不如可以說是資優生也不為過。不隻魔法能力超越一般人，用那天賜的體格丟出的長槍更讓人驚豔。
即使如此，他仍未戰勝過自然精靈。
沒有如梅兒般壓倒性的魔力，也沒有依妮絲那般柔軟的思考，更沒有由佳那種程度的絕對武技，要對抗自然精靈相當困難。正因為他優秀得不夠完美，才更深刻感受之間的差距。
即使如此，麵對持續不懈，鍛煉了兩百年以上劍術的由佳，和直率且認真的梅兒，可能還能放棄吧，但麵對自甘墮落到被取上「怠惰魔女」稱號的依妮絲，會產生反感也是無可奈何。
「不對喔。」
但梅兒卻不同意。
「依妮絲總是非常認真喔。」
「……是這樣嗎？」
梅兒自信滿滿地對著疑惑的阿朗點頭。
「她總是非常認真、用盡全力偷懶啊！」
阿朗嚇了一跳，接著歪過頭認真思索……
「——不對，那樣更不行吧？」
最後做出這個結論。
「咦～？」
大概是聽他這麽一說才發現吧，梅兒也跟著歪頭。
「哎呀，每個人前進的速度都不同。阿朗，你付出的努力也絕非無謂，不用那麽在意依妮絲。」
「啊，不是這樣……」
阿朗搖搖頭。
「這我很清楚。我和梅兒相同，沒辦法用兩隻腳行走。但是，依妮絲的戰鬥方法有很多值得參考。所以，我才想要找她陪我進行模擬戰。」
他的答案，讓我發現自己小看他了。
「而且，依妮絲也還沒達到極限，她還能變得更強。如此一來，也能成為老師的助力，可以保護村莊的大家。」
他的眼光，遠遠比我想象的還要寬廣。
「依妮絲在那邊。」
深受感動的我，決定出賣依妮絲。
「你幹嘛講啦！」
桌子立刻變回沙發往外飛去，但阿朗的動作更快一步。
「你果然在這！來吧，來幫我吧！」
「梅兒也來幫忙～」
「我不要！老師，快阻止他啦！這些家夥可是會一臉沒事地連續訓練整整五龍刻耶！」
半人種族的體力本來就優於人類與精靈族，特別是阿朗的耐力幾乎是無底洞，跑起長跑甚至可以贏過由佳。更別提平常總是自甘墮落過生活的依妮絲了，她想比較都會有人覺得她厚臉皮。
就是因為知道這點，我才會包庇依妮絲，但聽阿朗一席話後改變心意了。我覺得讓依妮絲再辛苦一點，應該也不會有報應吧。
『老師！』
在依妮絲連同沙發一起被拖出房間前一刻，我收在口袋裏的鱗片發出震動，傳來路芙露走投無路的聲音。
『救命啊……蒂亞快要死掉了！』
第7話 活死屍／undead
你覺得失去生命很恐怖嗎？
和失去死亡相較好太多了。
「路芙露！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怪物跑出來……蒂亞受重傷了！』
怪物？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知道了，馬上過去！」
雖然不太清楚什麽事，但可以知道非比尋常。從路芙露的聲音做出如此判斷後，我立刻跑到窗邊，從校舍三樓飛出去。
「去聯絡尼伊娜！」
我邊在空中變成龍邊大喊，接著，有三個重量落到我背上。
「老師！請帶我們一起去！」
「讓納克去聯絡尼伊娜老師就好了！」
是阿朗、梅兒和依妮絲坐著的沙發。
雖然不知道「怪物」是什麽，但那是能讓蒂亞受重傷，路芙露開口求助的對手。除了身為龍這點外，我對戰鬥完全外行，老實說，他們願意一起來幫大忙了。
「……哎呀，就算是我，在這生命的關頭也不會說麻煩啦。」
但連依妮絲也主動倒是嚇我一跳。我這麽想著轉頭看她，她撇開視線，像在找借口般這麽解釋。
「——謝謝。要抓好喔，會飛有點快！」
我用力振翅，一口氣飛上高空，背上「呀！」的尖叫聲應該是依妮絲吧，高聲歡呼的應該是梅兒。
「吾之鱗片啊，向我指示，緊抱與汝成對龍鱗的巨人少女之處！」
我摘下一片龍鱗吟唱咒語後，龍鱗朝著村莊邊界射出一道光線。我把鱗片放在校舍屋頂上，跟著光線前進。尼伊娜理解能力強，肯定隻要這樣就能明白。
路芙露從村莊最邊邊處發出求救訊號，應該是最北端，接近山邊的森林吧。就算是我展翅全速前進，也要花上幾分鍾。
「路芙露！」
發現從遠方也能看見的身影後，我邊大喊邊收起翅膀急速下降，完全不管背上傳來的驚聲尖叫。
路芙露蹲坐在地上，用力蜷曲身體像在保護著什麽。
「這是怎麽回事……！」
四周有幾個黑影包圍她，路芙露手腳上有好幾道細傷，不斷流血……也就是說，這些家夥們竟然能傷到有「巨人之力」保護的路芙露身體。
「吹飛吧！」
我邊振翅，邊吟唱短短咒語。下一刻，強烈風勢吹跑了群聚在路芙露身邊的黑影。伴隨著「啪答」聲響，黑影們重重落地。
「路芙露，你還好嗎？」
「老師……蒂亞、蒂亞她……！」
路芙露哭著對我伸出她巨大的掌心，隻見流著血的蒂亞全身癱軟在掌心上，路芙露就是在保護她。
「對不起……老師，我、犯傻、了……」
「蒂亞，別說話，對傷口不好。尼伊娜應該馬上就來，你再忍耐一下。」
蒂亞痛苦地蹙眉，對我搖頭。
「我沒事，這點小傷……比起這個……請小心……」
雖然呼吸急促、狂冒冷汗，蒂亞還是拚了命擠出聲音。
插圖p081
「那點程度……殺不死那些家夥。」
仿佛證實她所言不假，黑影們慢慢站起身。
「嗚哇，那什麽啊，好惡喔！」
依妮絲見到後大叫，包圍我們的有鎧熊、角山貓、大圓蟲和翼蛇。每個都是這附近常見的猛獸，但有兩點異常。
一個是，這些猛獸平時不會集體行動，更別說不同種族同心協力一起攻擊人類，至今從未發生過這等事。
而另外一點……
這些猛獸們不管怎麽看，都已經死了。
有沒了一大塊肉，露出骨頭的。
也有腐爛的皮膚下，掛著一大塊爛肉的。
還有沒了半顆頭還依然繼續動的。
活死屍。我的腦袋裏閃過這個名詞。
猛獸的屍體們一聲不哼朝我們攻擊。它們的速度不像僵屍緩慢，而是和活著時相同，是野生動物的敏捷速度。
「影子啊！化為百枝長槍刺擊吧！」
「冰霜傑克，拜托你！」
阿朗的影子如閃電般分成數道並延伸，刺穿猛獸們；與之同時，梅兒召喚出的冰霜傑克張口吹出風雪，包圍這詭異軍團。
但是，完全沒用。
即使阿朗的影槍刺穿它們身體，梅兒召喚出的精靈冰凍它們，猛獸屍體的速度
依然絲毫沒有減弱。
那對普通野獸來說肯定是致命傷。即使汙血從頸部潺潺滴落、冰凍的四肢斷成數截，它們依舊毫不在意地奔馳。
「老師，再吹一次風！」
「風啊，吹跑來者吧！」
聽見依妮絲的指示，我反射性吹起風。大概是學乖了，或是不像剛剛是出其不意，鎧熊和牙豬這類的重量級屍體踩穩腳步對抗強風。
「起動〈awake〉！」
但對依妮絲來說，這一瞬間已經足夠。地上出現一條線分開我們和野獸，接著大地隆起創造出一道三公尺的高牆。
「依妮絲，做得好！趁現在……」
帶蒂亞和路芙露離開。
——我連這句話都說不出來。
因為翼蛇飛過依妮絲做出來的高牆，朝我喉嚨刺過來。
正如其名，翼蛇是身體中段長有帶著皮膜小翅膀的蛇。非常凶暴，但體長隻有一公尺左右。我焦急地想把翼蛇拔離我的身體，但龍笨拙的前腳沒辦法確實抓住扭動身體的小蛇。
不僅如此，喉嚨深處也傳來刺痛。
它竟然打算直接鑽進我身體裏。背脊感到一股顫栗的同時，牆壁的一部分如爆炸般噴飛，是鎧熊屍體用它的爪子破壞的。
「可、惡……！」
太異常了。不管是穿破我的鱗片，還是破壞魔法做出來的石牆，都不是普通動物能做到的事。眼前的野獸們，不隻它們的外表與不死特性，連內在也完全不同。
「梅兒！不能用火蜥蜴燒死嗎？」
「嗯嗯～……我想大概應該辦不到～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梅兒表情為難地搖頭回應阿朗。
仿佛證實她的想法沒錯，咬住我喉嚨的翼蛇身體熊熊燃燒。火龍的血溫度極高，和岩漿沒兩樣，它都在我身上咬出傷口了，這也是理所當然。
即使身陷火海，翼蛇仍舊沒有停止動作。完全不介意地繼續啃咬，試圖咬破我的喉嚨。
「執事，去拔下來……啊啊！」
依妮絲的「透明執事」用力一拉，翼蛇隻有身體部分被拉斷，因為身體構造關係我看不到，但蛇頭似乎仍在我喉嚨上啃咬。烈火燃燒、隻剩一顆頭仍能活動，真的是不死之身啊。
確實，要是沒多想就召喚火蜥蜴出來對付，可能反而是我們被燒死。
「咕、嗚……！」
龍鱗下的肉被咬了，翼蛇的頭終於就要侵入我的體內。我伸手在脖子上狂抓，但爪子隻能抓到表麵，根本沒辦法抓出深入鱗片中的蛇頭。不僅如此，猛獸軍團破壞高牆後，一起往我們衝過來，沒什麽比這更糟糕了。
「快、逃……！」
我展開雙翼往前一站，努力擠出聲音。
絕對不能讓我的學生死掉。
「風、啊……」
吹出來的風連方才一半的威力也沒有，隻能稍微阻止野獸們前進。
麵對衝上來的野獸屍體，我已經抱著必死的覺悟了。
「……久等了。」
就在它們的爪子、利牙碰上我的前一刻。
如文字所示隻有咫尺之距，野獸們全身被蔓草重重束縛住。
「就你們的程度來看，做得算不錯了。」
「尼伊娜！」
我忘記疼痛，呼喊搭檔的名字。
第8話 食屍鬼／ghoul
食屍鬼會來找不早點睡的壞孩子，
然後把你的肚子吃光，讓你變成活死屍喔！
——緋色一族的傳承，哄孩子睡時的嚇唬話語
「我也在喔！」
搖蕩的紅發和活潑的聲音一起出現，她揮動著嵌入黑曜石的石劍。
下一刻，如魔法般，我喉嚨的痛楚消失了。
由佳到底是怎樣操控這把連刀鋒也沒有的粗獷石劍呢？她完整地把鑽進我喉嚨的翼蛇頭弄掉了。
「嗚哇，這什麽啦！」
由佳皺臉看著被劍打落後，仍舊不斷咬牙發出「嘎吱嘎吱」聲的翼蛇。
在她背後，鎧熊扯斷尼伊娜變出來的藤蔓，揮下爪子。
「由佳老師，後……！麵……」
阿朗原本打算大聲警告，卻沒講到最後。因為由佳頭也沒回地揮劍後，鎧熊的身體斷成數塊碎片。
「嗯～到這種程度還死不了啊。」
邊砍斷隻有頭飛過來的鎧熊牙齒，由佳往前邁進。大概是因為尼伊娜開始替蒂亞治療，屍體們一個接一個掙脫藤蔓束縛，朝由佳攻擊。
「老師。」
阿朗走到我身邊，對我說：
「我根本不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你放心。」
我拿出為人師表的態度，充滿自信地回答。
「我也完全不了解。」
由佳的步伐相當隨意，連外行人也看得出來漏洞百出。她四處張望看著屍體後歪頭、開始沉思的樣子，仿佛像在逛街。
但是，無數朝她攻擊的猛獸們的爪子與利牙根本無法碰到她的身體，才擦肩而過就化作無數屍塊。
如果是「快到連眼睛也無法捕捉」或許還能理解，但幾乎看不出由佳有什麽舉動。她做出的舉動簡單到甚至讓我覺得或許我也能辦到，她隻是閃開攻擊，仿佛隻是把劍擺上去一樣拿著，野獸們就被切成碎片了。
就算它們的肉體已經腐爛，也還是有肌腱和骨頭啊。
「噯，哥哥，這些該怎麽處理才好啊。」
但是，就連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地皺眉看我。
被切成碎片的野獸們，手腳仿佛像是黏土般黏起來，又再度朝由佳攻擊。
「嗯～嘿咻。」
由佳的視線一瞬間轉為銳利，下一秒，鎧熊仿佛遭剁碎般化作無數肉片。
「嗚哇，變得更惡心了！」
但還是不行，就算碎裂到那種程度，還是會互相黏合複原。但這並非修複原狀，肉片隻是像漢堡排一樣聚集起來，做出一個野獸的形狀而已。已經完全不知道原本是什麽生物，隻是巨大肉塊。
「……這下不妙了，老師。」
依妮絲坐著沙發靠近我，對我低語。
「連由佳老師也打不倒，那根本沒辦法打倒了吧？」
現階段，我對由佳的動作沒有不安。不管遇到怎樣的攻擊，她都能輕易閃過，砍傷對手。但麵對不管怎麽砍也不會停下的敵人，她最終還是會筋疲力盡吧。在那之前，得想想辦法才行。
「……總覺得好像有什麽蹊蹺。」
我眯起眼說道。
「感覺……似乎忽略了什麽相當簡單的東西。」
火大概沒有效果。切成碎片還是能動，就算全身化為灰也沒有影響吧。如果化成灰後還能動，那才真的是束手無策。還有形體的狀態，由佳也還能壓製、避開。
那是由佳也打不倒，還讓蒂亞受重傷的對手啊。
不管是砍殺、刺擊還是碎裂，都會馬上回複原型，用火燒、用冰凍也沒用……
「等等。」
我突然發現一件事，轉過頭看尼伊娜。
「尼伊娜，蒂亞的狀況如何？」
「……沒問題。傷勢沒外表看起來嚴重。雖然擔心被那種髒東西咬到會不會生病……但小妖精對疾病抗性很強，應該沒問題吧。」
尼伊娜擦著汗，迅速替蒂亞的身體包裹繃帶。在人類用的繃帶纏繞下，蒂亞一眨眼就變成木乃伊了。
「蒂亞，在你受傷時真的很不好意思，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說。」
大概是再怎樣，現在都沒有餘力可以吐槽吧，蒂亞癱在路芙露
掌心上老實地回話。
「你為什麽會受這樣的重傷？」
「……我大意了。」
聽見我的問題，她誇張地皺起臉。
「我根本沒想到，我的隱形竟然沒有任何效果。」
果然如此。
「謝謝你！或許有辦法了。」
「什麽？為什麽曝光我的犯傻後，你就有辦法了啊。」
蒂亞不開心地鼓起腮幫子，我開心地笑出來，她似乎也恢複活力了。
「由佳！我大概知道打倒的方法了！」
「真不愧是哥哥！那該怎麽做？」
有三種方法，可以看穿蒂亞的隱形。
第一種是光線。她的隱形無聲無味，但隻要遭強光照射，就會出現影子。
第二種是由佳，從孩提時代開始，不知為何，她總能一眼看穿蒂亞的隱形。
而第三種，就是自然精靈。隱形在就是魔法化身的自然精靈麵前沒有效用。
「把野獸們的肚子剖開！」
但眼前的屍體們，很明顯有肉體。自然精靈遭砍後也不會流血，腐臭味來自肉體腐敗。有身體才可能出現這種味道。
「剖開了。」
由佳大喊的同時，屍體們的肚子……或者說應該是肚子的部位，全都被剖開了。
「汝等，寄宿於死亡肉體，操控屍骸的黑暗物啊！離開那汙穢的肉體吧！」
我知道那類存在。
「汝等之名為——食屍鬼！」
當我喊出這個名字後，黑霧般的東西從屍體們的肚子衝出來。
一團黑霧慢慢變形，最後變成一個人形。
身高大約有一公尺。
如黑影般，輪廓並不明顯，但那是有著鬼的外型的人形自然精靈。
「由佳！砍了他們的頭！」
「收到！」
一陣紅色的風吹過，下一秒，所有食屍鬼們的頭一起被砍落，如煙霧般煙消雲滅。
食屍鬼。前世，在我生活的那個時代，那是一種出現在rpg遊戲中，吃屍體的鬼怪的魔物名稱，但那原本是出現在阿拉伯傳說裏的一種精靈。
因神燈精靈而為大家所知，名為「genie」的魔神……其中最低等的，就會附身在屍體上做壞事，那就是食屍鬼。
食屍鬼擁有高等的不死性，不管怎麽砍都死不了，唯有肚子無法再生。但聽說剖開腹部後，再砍一次腹部就能讓它再生。所以我才會要由佳砍了他們的頭。
當然，他們不見得和我所知的食屍鬼有相同弱點與能力，但在我命名為「食屍鬼」的那一刻起，應該就會擁有相同性質。
食屍鬼消失後，屍體們也瞬間崩壞，動也不動。
「總算是解決了啊……」
我變回人，當場坐下，深深吐一口氣。
同時，已經被我遺忘的喉嚨傷口開始刺痛。
「過來，讓我看看。」
已經治療完路芙露的尼伊娜抬起我的下顎，認真看著傷口。
……這樣仔細一看，她真的是個美少女呢。在她替我療傷時，什麽都不能做的我，隻能盯著尼伊娜的臉蛋，愣愣地想著這種事。
平常已經看慣，所以早已完全麻痹了，但重新仔細一看，尼伊娜真的是個超級美人。過去的稚氣早已完全退去，取而代之是成熟美漸增，感覺變得非常美。
不過身體的某部分還是幾乎沒長進。
「結束！」
「唔咕！」
大概是被她看穿想法，治療結束後，尼伊娜粗暴地打我。那直接影響傷口，讓我呻吟。
「尼伊娜……」
「幹嘛？」
我拋送一記怨恨眼神後，尼伊娜眼帶不悅地看我。啊，這是她真心發怒時的眼神。雖然她表情沒有太多變化，但我知道。不知她怎麽辦到的，她果然知道我在想什麽。
「沒有，謝謝你。」
「不用謝。」
道謝後，她哼了一聲，無趣地轉過頭去。
「比起這個……剛剛那些怪物，是從森林裏來的嗎？」
「嗯，我想要在這個森林裏伐木，今天和蒂亞一起來探勘。結果，那些怪物突然從森林裏跑出來……」
路芙露這一席話，讓尼伊娜繃起表情。我也明白其中理由。
「路芙露，不好意思，你可以和阿朗一起吊唁它們嗎？」
「嗯，我知道了。」
我指著散落周遭的動物屍體如是說，路芙露雖然露出有點不可思議的表情，卻也老實應允。
「那我們走吧。」
轉過頭去，尼伊娜和由佳表情僵硬地點頭。
她們兩人，大概已經隱約察覺發生什麽事情了。
我們三人走在被踏出來的小路上，進入森林裏。
「啊啊……」
接著，眼前的光景讓我忍不住驚喊。
走進森林幾分鍾後，有幾個小屋。
——幾個男女就躺在血泊中。
他們應該早路芙露她們一步遇到食屍鬼襲擊吧。
不用確認也知道，已經斷氣了。
雖然我這樣想，尼伊娜卻跪在血泊中，開始觸摸每一個人確認生死。
「尼伊娜……？」
「我在找生還者。」
她毅然說著。
完全無法想象在這種慘況中還會有生還者。
「我明白了。」
但我如此回答，和由佳互視點頭。
雖然我和尼伊娜不同，沒有醫學技能，但也知道該怎樣確認人的生死。逐一確認每一個人，看他們是否尚有氣息。
我知道這片森林裏有居民，但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僅僅一百年前，還不曾發生過這種事。我記得所有在緋色村裏出生、死去的人們的臉孔和名字，總是在旁守護他們的生死。
但是，從自然精靈普及那時開始，生活變得更加安定，其他種族的移居者也增加許多，村子越變越大了。
尼伊娜因為逐漸將弟子們培育成醫生，所以也不再接生每一個孩子了。
雖然這讓人感到些許寂寞，但也是沒有辦法的。
——但是。
我輕輕闔上看見恐怖東西而睜大的紅色雙眼。
紅發、紅眼是劍部一族的特征。他們或許也是由佳的遠親吧。
但連這點，我也完全不知道了。
沒辦法知道他們是誰，讓我感到無比悲傷、痛心。
「找到了……！」
就在此時，我聽見尼伊娜的叫聲。
「還活著！這孩子還活著！」
她手上抱來的，是一個連脖子都還沒硬的小嬰兒。
她的身體非常小，脆弱、虛幻。大概眼睛也還看不太到吧。
但是……呼呼地睡得香甜的這個孩子，毫無疑問還活著。
沒人能束縛他。
除了他自己。
「那麽，我要開始了喔～」
梅兒發出一如往常拖著語尾、毫無緊張感的聲音，並揮動短杖。
「出來吧，納克。」
她一喊名字後，紅毛獨眼馬仿佛燃起一道火焰般現身。
我命名為「納克拉維」的這頭精靈馬，似乎是混合土、風和火創造出來的自然精靈。毛發之所以是紅色，就是因為混合火焰的關係，我問製作者為什麽要這樣做，他回我「感覺加入火之後會跑比較快」。
這確實是事實，但也會因此變得暴躁、容易失控。不喜歡慢慢走，也沒辦法乖乖等待，隻要下了這些指令，他就會狂奔。
「拿過來〈take〉。」
梅兒用短杖指向地上的木片。
納克拉維走到木片旁，叼起木片，拿過來給梅兒。
「跟我走〈follow me〉。」
梅兒說完後邁出腳步，納克拉維如小鴨般跟在她身後走。梅兒走快他也走快，梅兒走慢他也跟著慢下來。
「等著〈stay here〉。」
邊走邊下命令後，納克拉維立刻停下跟著走的舉動。
「過來〈e on〉。」
拉開一段距離後，梅兒一下命令，納克拉維彈跳起身朝她身邊衝過去……
「停下來〈stop〉。」
納克拉維維持著抬腳動作，在空中靜止不動。
「離開〈go away〉。」
遵從最後一個命令，納克拉維化作一道旋風，融化在空氣中消失。
「嗯，非常完美。」
「太棒了～」
我點點頭後，梅兒高舉雙手跳來跳去，表現她的喜悅。
正式開始研究自然精靈至今五年，我也已經相當習慣她這個舉動了。
至此，終於完成雛型了。
要建立自然精靈的使用執照，最大的問題就是「以什麽為基準」。我能想到的隻有前世的汽車駕駛執照。無人駕駛汽車普及後已經廢止了，但我記得孩提時代，駕駛要去上課，以獲得有駕駛汽車的知識和技術的認證。
但為了要操控精靈馬而建立細則或標誌，再怎麽說也太早了。突然就做出這些東西，管理的人也沒辦法完全掌握，而且自然精靈也不隻有馬，還被廣泛運用在各種領域中。
想著「盡量簡單的標準」後做出來的，就是這六個指令。
提示、追從、等待、招集、停止，以及離開。不管是哪類自然精靈都能普遍使用的六個指令。我決定隻要能讓自然精靈記住這六個指令，就能獲發執照。命令使用英文和訓練狗的理由相同，是為了不要和日常對話混淆。
「真虧你能把那個納克拉維馴服呢。」
納克拉維的個性非常粗暴，就算是我召喚出來，也沒辦法像那樣操控。
基本上，隻要在命令前叫他的名字，他就願意聽我的命令。
但那隻是用魔法強迫他聽命於我而已，這種命令方法隻會讓納克拉維越來越不滿，變得更容易失控。
自然精靈也有情緒。
我也不知道就算砍得粉碎、吃掉消失後還能召喚出來的他們到底有沒有生命，是否該歸納在生物裏也有很大的議論空間。
但是，可以確定的是，他們也有心。
「嘿嘿嘿，謝謝老師。」
我一誇獎後，梅兒雙臂把胸部往中間擠，露出害羞笑容。大概是她這直率的個性影響，她似乎深受自然精靈喜愛。
召喚自然精靈的魔法，最重要的當屬和自然精靈的適性。
也常出現和火精靈感情好到讓人傷腦筋，但和水精靈連溝通也做不到的狀況。但是，我從沒見過哪個自然精靈討厭梅兒。不管是哪類自然精靈，隻要梅兒召喚出來，她都能超乎一般親近、順利獲得他們協助。
「……應該不會吧。」
我不禁凝視梅兒那個和這世上第一個召喚出自然精靈的女性共同特征，搖頭甩掉這愚蠢想法。再怎麽說，這都不會是基準啦……應該吧。
「納克，出來～」
不知道有沒有發現我的視線，梅兒再度召喚出納克拉維，把胸部壓在他臉上，緊緊抱住他。
「納克，太棒了，老師說很完美呢。」
梅兒開心大喊後，納克也很開心地嘶嘶鳴叫。
「為了誇獎你，給你一個好東西喔。」
梅兒說完後，將手探入自己胸前雙峰間，從中拿出一麵小獎牌。
「……你為什麽把東西放那邊啊。」
「這邊可以放很多東西，很方便啊。」
她似乎不知道，這世上有個名為「口袋」的偉大發明。梅兒把獎牌的繩子掛上納克拉維的脖子。
「嗯嗯，超適合你。」
接著開心地點了點頭。
「那，改天再出來陪我玩喔。離開〈go away〉。」
自然而然命令它離開。
「什麽……！」
眼前發生的事情，令我忍不住睜大眼。
「老師，怎麽了嗎？」
大概不知道我對什麽感到驚訝，梅兒疑惑地問我。
「獎牌消失了……」
梅兒掛在納克拉維脖子上的獎牌消失了。雖然不知道材料是什麽，大概是鐵之類的吧。我記得在雜貨店裏看過。那條繩子應該也是梅兒自己穿的，也就是說，整體皆為四處可見、極為普通的東西，自然不是精靈。
所以我無意識中想象，納克拉維消失後，獎牌應該會直接掉落地麵，實際上卻非如此。
掛在納克拉維脖子上的獎牌，跟著他一起消失了。
「納克！」
我慌慌張張再度召喚出精靈馬，但現身在麵前的獨眼馬，脖子上沒有獎牌。
「沒有……剛剛的獎牌跑哪裏去了？」
「這是當然的啊～」
相對於我的困惑，梅兒不疾不徐地說。
「因為收到獎牌的，是梅兒的納克啊。你看，對吧？」
她一臉理所當然地召喚出納克拉維，召喚出脖子上有獎牌的那頭納克拉維。
就在我召喚出來的納克拉維身邊。
「……這是怎麽一回事……」
有獎牌和沒有獎牌的納克拉維，看著眼前兩頭精靈馬，我抱頭傷神。
看來，自然精靈還有非常多值得研究的事情。
「稍微打擾你們一下，不可以講喔。」
就在我煩惱時，沙發突然從空中飛過來遮住我的視線。載著依妮絲的沙發在房間角落降落後，發出「喀恰喀恰」的聲音攤開來，幾秒後就變成一張大桌子。依妮絲當然就藏在桌子裏，但從外表完全看不出來。
「……這到底是什麽原理啊？」
知道是把複數個魔動機組合起來，讓沙發變形，偽裝成桌子。但我根本看不出端倪，不知道具體來說是用了什麽方法。
……看來這部分的研究，也有了相當大的進展。
如果說梅兒是深受自然精靈喜愛的人，那依妮絲肯定是個天才。
她在賦予魔法上的創新與技術，根本沒人能追上。
「老師！依妮絲有沒有到這邊來？」
如果她的熱情不是全用在該怎樣偷懶、輕鬆享樂就好了。
「啊……不，沒看到耶。」
到底該包庇她，還是該說出實情呢？我稍微煩惱後這麽回答。
「唔、嗯，依妮絲沒有來這邊喲。」
梅兒偷瞄桌子，聲音走調地回答，她也
太不會說謊了吧。
「這樣啊……今天又被她逃了。」
阿朗深深歎一口氣，當場坐下。
咦？他信了啊……
「為什麽依妮絲明明有滿腹才華，卻不肯認真地好好修練呢……」
阿朗喃喃低語的聲音中，混雜著悲傷和不甘心的複雜心情。
他絕非劣等生，倒不如可以說是資優生也不為過。不隻魔法能力超越一般人，用那天賜的體格丟出的長槍更讓人驚豔。
即使如此，他仍未戰勝過自然精靈。
沒有如梅兒般壓倒性的魔力，也沒有依妮絲那般柔軟的思考，更沒有由佳那種程度的絕對武技，要對抗自然精靈相當困難。正因為他優秀得不夠完美，才更深刻感受之間的差距。
即使如此，麵對持續不懈，鍛煉了兩百年以上劍術的由佳，和直率且認真的梅兒，可能還能放棄吧，但麵對自甘墮落到被取上「怠惰魔女」稱號的依妮絲，會產生反感也是無可奈何。
「不對喔。」
但梅兒卻不同意。
「依妮絲總是非常認真喔。」
「……是這樣嗎？」
梅兒自信滿滿地對著疑惑的阿朗點頭。
「她總是非常認真、用盡全力偷懶啊！」
阿朗嚇了一跳，接著歪過頭認真思索……
「——不對，那樣更不行吧？」
最後做出這個結論。
「咦～？」
大概是聽他這麽一說才發現吧，梅兒也跟著歪頭。
「哎呀，每個人前進的速度都不同。阿朗，你付出的努力也絕非無謂，不用那麽在意依妮絲。」
「啊，不是這樣……」
阿朗搖搖頭。
「這我很清楚。我和梅兒相同，沒辦法用兩隻腳行走。但是，依妮絲的戰鬥方法有很多值得參考。所以，我才想要找她陪我進行模擬戰。」
他的答案，讓我發現自己小看他了。
「而且，依妮絲也還沒達到極限，她還能變得更強。如此一來，也能成為老師的助力，可以保護村莊的大家。」
他的眼光，遠遠比我想象的還要寬廣。
「依妮絲在那邊。」
深受感動的我，決定出賣依妮絲。
「你幹嘛講啦！」
桌子立刻變回沙發往外飛去，但阿朗的動作更快一步。
「你果然在這！來吧，來幫我吧！」
「梅兒也來幫忙～」
「我不要！老師，快阻止他啦！這些家夥可是會一臉沒事地連續訓練整整五龍刻耶！」
半人種族的體力本來就優於人類與精靈族，特別是阿朗的耐力幾乎是無底洞，跑起長跑甚至可以贏過由佳。更別提平常總是自甘墮落過生活的依妮絲了，她想比較都會有人覺得她厚臉皮。
就是因為知道這點，我才會包庇依妮絲，但聽阿朗一席話後改變心意了。我覺得讓依妮絲再辛苦一點，應該也不會有報應吧。
『老師！』
在依妮絲連同沙發一起被拖出房間前一刻，我收在口袋裏的鱗片發出震動，傳來路芙露走投無路的聲音。
『救命啊……蒂亞快要死掉了！』
第7話 活死屍／undead
你覺得失去生命很恐怖嗎？
和失去死亡相較好太多了。
「路芙露！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怪物跑出來……蒂亞受重傷了！』
怪物？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知道了，馬上過去！」
雖然不太清楚什麽事，但可以知道非比尋常。從路芙露的聲音做出如此判斷後，我立刻跑到窗邊，從校舍三樓飛出去。
「去聯絡尼伊娜！」
我邊在空中變成龍邊大喊，接著，有三個重量落到我背上。
「老師！請帶我們一起去！」
「讓納克去聯絡尼伊娜老師就好了！」
是阿朗、梅兒和依妮絲坐著的沙發。
雖然不知道「怪物」是什麽，但那是能讓蒂亞受重傷，路芙露開口求助的對手。除了身為龍這點外，我對戰鬥完全外行，老實說，他們願意一起來幫大忙了。
「……哎呀，就算是我，在這生命的關頭也不會說麻煩啦。」
但連依妮絲也主動倒是嚇我一跳。我這麽想著轉頭看她，她撇開視線，像在找借口般這麽解釋。
「——謝謝。要抓好喔，會飛有點快！」
我用力振翅，一口氣飛上高空，背上「呀！」的尖叫聲應該是依妮絲吧，高聲歡呼的應該是梅兒。
「吾之鱗片啊，向我指示，緊抱與汝成對龍鱗的巨人少女之處！」
我摘下一片龍鱗吟唱咒語後，龍鱗朝著村莊邊界射出一道光線。我把鱗片放在校舍屋頂上，跟著光線前進。尼伊娜理解能力強，肯定隻要這樣就能明白。
路芙露從村莊最邊邊處發出求救訊號，應該是最北端，接近山邊的森林吧。就算是我展翅全速前進，也要花上幾分鍾。
「路芙露！」
發現從遠方也能看見的身影後，我邊大喊邊收起翅膀急速下降，完全不管背上傳來的驚聲尖叫。
路芙露蹲坐在地上，用力蜷曲身體像在保護著什麽。
「這是怎麽回事……！」
四周有幾個黑影包圍她，路芙露手腳上有好幾道細傷，不斷流血……也就是說，這些家夥們竟然能傷到有「巨人之力」保護的路芙露身體。
「吹飛吧！」
我邊振翅，邊吟唱短短咒語。下一刻，強烈風勢吹跑了群聚在路芙露身邊的黑影。伴隨著「啪答」聲響，黑影們重重落地。
「路芙露，你還好嗎？」
「老師……蒂亞、蒂亞她……！」
路芙露哭著對我伸出她巨大的掌心，隻見流著血的蒂亞全身癱軟在掌心上，路芙露就是在保護她。
「對不起……老師，我、犯傻、了……」
「蒂亞，別說話，對傷口不好。尼伊娜應該馬上就來，你再忍耐一下。」
蒂亞痛苦地蹙眉，對我搖頭。
「我沒事，這點小傷……比起這個……請小心……」
雖然呼吸急促、狂冒冷汗，蒂亞還是拚了命擠出聲音。
插圖p081
「那點程度……殺不死那些家夥。」
仿佛證實她所言不假，黑影們慢慢站起身。
「嗚哇，那什麽啊，好惡喔！」
依妮絲見到後大叫，包圍我們的有鎧熊、角山貓、大圓蟲和翼蛇。每個都是這附近常見的猛獸，但有兩點異常。
一個是，這些猛獸平時不會集體行動，更別說不同種族同心協力一起攻擊人類，至今從未發生過這等事。
而另外一點……
這些猛獸們不管怎麽看，都已經死了。
有沒了一大塊肉，露出骨頭的。
也有腐爛的皮膚下，掛著一大塊爛肉的。
還有沒了半顆頭還依然繼續動的。
活死屍。我的腦袋裏閃過這個名詞。
猛獸的屍體們一聲不哼朝我們攻擊。它們的速度不像僵屍緩慢，而是和活著時相同，是野生動物的敏捷速度。
「影子啊！化為百枝長槍刺擊吧！」
「冰霜傑克，拜托你！」
阿朗的影子如閃電般分成數道並延伸，刺穿猛獸們；與之同時，梅兒召喚出的冰霜傑克張口吹出風雪，包圍這詭異軍團。
但是，完全沒用。
即使阿朗的影槍刺穿它們身體，梅兒召喚出的精靈冰凍它們，猛獸屍體的速度
依然絲毫沒有減弱。
那對普通野獸來說肯定是致命傷。即使汙血從頸部潺潺滴落、冰凍的四肢斷成數截，它們依舊毫不在意地奔馳。
「老師，再吹一次風！」
「風啊，吹跑來者吧！」
聽見依妮絲的指示，我反射性吹起風。大概是學乖了，或是不像剛剛是出其不意，鎧熊和牙豬這類的重量級屍體踩穩腳步對抗強風。
「起動〈awake〉！」
但對依妮絲來說，這一瞬間已經足夠。地上出現一條線分開我們和野獸，接著大地隆起創造出一道三公尺的高牆。
「依妮絲，做得好！趁現在……」
帶蒂亞和路芙露離開。
——我連這句話都說不出來。
因為翼蛇飛過依妮絲做出來的高牆，朝我喉嚨刺過來。
正如其名，翼蛇是身體中段長有帶著皮膜小翅膀的蛇。非常凶暴，但體長隻有一公尺左右。我焦急地想把翼蛇拔離我的身體，但龍笨拙的前腳沒辦法確實抓住扭動身體的小蛇。
不僅如此，喉嚨深處也傳來刺痛。
它竟然打算直接鑽進我身體裏。背脊感到一股顫栗的同時，牆壁的一部分如爆炸般噴飛，是鎧熊屍體用它的爪子破壞的。
「可、惡……！」
太異常了。不管是穿破我的鱗片，還是破壞魔法做出來的石牆，都不是普通動物能做到的事。眼前的野獸們，不隻它們的外表與不死特性，連內在也完全不同。
「梅兒！不能用火蜥蜴燒死嗎？」
「嗯嗯～……我想大概應該辦不到～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梅兒表情為難地搖頭回應阿朗。
仿佛證實她的想法沒錯，咬住我喉嚨的翼蛇身體熊熊燃燒。火龍的血溫度極高，和岩漿沒兩樣，它都在我身上咬出傷口了，這也是理所當然。
即使身陷火海，翼蛇仍舊沒有停止動作。完全不介意地繼續啃咬，試圖咬破我的喉嚨。
「執事，去拔下來……啊啊！」
依妮絲的「透明執事」用力一拉，翼蛇隻有身體部分被拉斷，因為身體構造關係我看不到，但蛇頭似乎仍在我喉嚨上啃咬。烈火燃燒、隻剩一顆頭仍能活動，真的是不死之身啊。
確實，要是沒多想就召喚火蜥蜴出來對付，可能反而是我們被燒死。
「咕、嗚……！」
龍鱗下的肉被咬了，翼蛇的頭終於就要侵入我的體內。我伸手在脖子上狂抓，但爪子隻能抓到表麵，根本沒辦法抓出深入鱗片中的蛇頭。不僅如此，猛獸軍團破壞高牆後，一起往我們衝過來，沒什麽比這更糟糕了。
「快、逃……！」
我展開雙翼往前一站，努力擠出聲音。
絕對不能讓我的學生死掉。
「風、啊……」
吹出來的風連方才一半的威力也沒有，隻能稍微阻止野獸們前進。
麵對衝上來的野獸屍體，我已經抱著必死的覺悟了。
「……久等了。」
就在它們的爪子、利牙碰上我的前一刻。
如文字所示隻有咫尺之距，野獸們全身被蔓草重重束縛住。
「就你們的程度來看，做得算不錯了。」
「尼伊娜！」
我忘記疼痛，呼喊搭檔的名字。
第8話 食屍鬼／ghoul
食屍鬼會來找不早點睡的壞孩子，
然後把你的肚子吃光，讓你變成活死屍喔！
——緋色一族的傳承，哄孩子睡時的嚇唬話語
「我也在喔！」
搖蕩的紅發和活潑的聲音一起出現，她揮動著嵌入黑曜石的石劍。
下一刻，如魔法般，我喉嚨的痛楚消失了。
由佳到底是怎樣操控這把連刀鋒也沒有的粗獷石劍呢？她完整地把鑽進我喉嚨的翼蛇頭弄掉了。
「嗚哇，這什麽啦！」
由佳皺臉看著被劍打落後，仍舊不斷咬牙發出「嘎吱嘎吱」聲的翼蛇。
在她背後，鎧熊扯斷尼伊娜變出來的藤蔓，揮下爪子。
「由佳老師，後……！麵……」
阿朗原本打算大聲警告，卻沒講到最後。因為由佳頭也沒回地揮劍後，鎧熊的身體斷成數塊碎片。
「嗯～到這種程度還死不了啊。」
邊砍斷隻有頭飛過來的鎧熊牙齒，由佳往前邁進。大概是因為尼伊娜開始替蒂亞治療，屍體們一個接一個掙脫藤蔓束縛，朝由佳攻擊。
「老師。」
阿朗走到我身邊，對我說：
「我根本不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你放心。」
我拿出為人師表的態度，充滿自信地回答。
「我也完全不了解。」
由佳的步伐相當隨意，連外行人也看得出來漏洞百出。她四處張望看著屍體後歪頭、開始沉思的樣子，仿佛像在逛街。
但是，無數朝她攻擊的猛獸們的爪子與利牙根本無法碰到她的身體，才擦肩而過就化作無數屍塊。
如果是「快到連眼睛也無法捕捉」或許還能理解，但幾乎看不出由佳有什麽舉動。她做出的舉動簡單到甚至讓我覺得或許我也能辦到，她隻是閃開攻擊，仿佛隻是把劍擺上去一樣拿著，野獸們就被切成碎片了。
就算它們的肉體已經腐爛，也還是有肌腱和骨頭啊。
「噯，哥哥，這些該怎麽處理才好啊。」
但是，就連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地皺眉看我。
被切成碎片的野獸們，手腳仿佛像是黏土般黏起來，又再度朝由佳攻擊。
「嗯～嘿咻。」
由佳的視線一瞬間轉為銳利，下一秒，鎧熊仿佛遭剁碎般化作無數肉片。
「嗚哇，變得更惡心了！」
但還是不行，就算碎裂到那種程度，還是會互相黏合複原。但這並非修複原狀，肉片隻是像漢堡排一樣聚集起來，做出一個野獸的形狀而已。已經完全不知道原本是什麽生物，隻是巨大肉塊。
「……這下不妙了，老師。」
依妮絲坐著沙發靠近我，對我低語。
「連由佳老師也打不倒，那根本沒辦法打倒了吧？」
現階段，我對由佳的動作沒有不安。不管遇到怎樣的攻擊，她都能輕易閃過，砍傷對手。但麵對不管怎麽砍也不會停下的敵人，她最終還是會筋疲力盡吧。在那之前，得想想辦法才行。
「……總覺得好像有什麽蹊蹺。」
我眯起眼說道。
「感覺……似乎忽略了什麽相當簡單的東西。」
火大概沒有效果。切成碎片還是能動，就算全身化為灰也沒有影響吧。如果化成灰後還能動，那才真的是束手無策。還有形體的狀態，由佳也還能壓製、避開。
那是由佳也打不倒，還讓蒂亞受重傷的對手啊。
不管是砍殺、刺擊還是碎裂，都會馬上回複原型，用火燒、用冰凍也沒用……
「等等。」
我突然發現一件事，轉過頭看尼伊娜。
「尼伊娜，蒂亞的狀況如何？」
「……沒問題。傷勢沒外表看起來嚴重。雖然擔心被那種髒東西咬到會不會生病……但小妖精對疾病抗性很強，應該沒問題吧。」
尼伊娜擦著汗，迅速替蒂亞的身體包裹繃帶。在人類用的繃帶纏繞下，蒂亞一眨眼就變成木乃伊了。
「蒂亞，在你受傷時真的很不好意思，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說。」
大概是再怎樣，現在都沒有餘力可以吐槽吧，蒂亞癱在路芙露
掌心上老實地回話。
「你為什麽會受這樣的重傷？」
「……我大意了。」
聽見我的問題，她誇張地皺起臉。
「我根本沒想到，我的隱形竟然沒有任何效果。」
果然如此。
「謝謝你！或許有辦法了。」
「什麽？為什麽曝光我的犯傻後，你就有辦法了啊。」
蒂亞不開心地鼓起腮幫子，我開心地笑出來，她似乎也恢複活力了。
「由佳！我大概知道打倒的方法了！」
「真不愧是哥哥！那該怎麽做？」
有三種方法，可以看穿蒂亞的隱形。
第一種是光線。她的隱形無聲無味，但隻要遭強光照射，就會出現影子。
第二種是由佳，從孩提時代開始，不知為何，她總能一眼看穿蒂亞的隱形。
而第三種，就是自然精靈。隱形在就是魔法化身的自然精靈麵前沒有效用。
「把野獸們的肚子剖開！」
但眼前的屍體們，很明顯有肉體。自然精靈遭砍後也不會流血，腐臭味來自肉體腐敗。有身體才可能出現這種味道。
「剖開了。」
由佳大喊的同時，屍體們的肚子……或者說應該是肚子的部位，全都被剖開了。
「汝等，寄宿於死亡肉體，操控屍骸的黑暗物啊！離開那汙穢的肉體吧！」
我知道那類存在。
「汝等之名為——食屍鬼！」
當我喊出這個名字後，黑霧般的東西從屍體們的肚子衝出來。
一團黑霧慢慢變形，最後變成一個人形。
身高大約有一公尺。
如黑影般，輪廓並不明顯，但那是有著鬼的外型的人形自然精靈。
「由佳！砍了他們的頭！」
「收到！」
一陣紅色的風吹過，下一秒，所有食屍鬼們的頭一起被砍落，如煙霧般煙消雲滅。
食屍鬼。前世，在我生活的那個時代，那是一種出現在rpg遊戲中，吃屍體的鬼怪的魔物名稱，但那原本是出現在阿拉伯傳說裏的一種精靈。
因神燈精靈而為大家所知，名為「genie」的魔神……其中最低等的，就會附身在屍體上做壞事，那就是食屍鬼。
食屍鬼擁有高等的不死性，不管怎麽砍都死不了，唯有肚子無法再生。但聽說剖開腹部後，再砍一次腹部就能讓它再生。所以我才會要由佳砍了他們的頭。
當然，他們不見得和我所知的食屍鬼有相同弱點與能力，但在我命名為「食屍鬼」的那一刻起，應該就會擁有相同性質。
食屍鬼消失後，屍體們也瞬間崩壞，動也不動。
「總算是解決了啊……」
我變回人，當場坐下，深深吐一口氣。
同時，已經被我遺忘的喉嚨傷口開始刺痛。
「過來，讓我看看。」
已經治療完路芙露的尼伊娜抬起我的下顎，認真看著傷口。
……這樣仔細一看，她真的是個美少女呢。在她替我療傷時，什麽都不能做的我，隻能盯著尼伊娜的臉蛋，愣愣地想著這種事。
平常已經看慣，所以早已完全麻痹了，但重新仔細一看，尼伊娜真的是個超級美人。過去的稚氣早已完全退去，取而代之是成熟美漸增，感覺變得非常美。
不過身體的某部分還是幾乎沒長進。
「結束！」
「唔咕！」
大概是被她看穿想法，治療結束後，尼伊娜粗暴地打我。那直接影響傷口，讓我呻吟。
「尼伊娜……」
「幹嘛？」
我拋送一記怨恨眼神後，尼伊娜眼帶不悅地看我。啊，這是她真心發怒時的眼神。雖然她表情沒有太多變化，但我知道。不知她怎麽辦到的，她果然知道我在想什麽。
「沒有，謝謝你。」
「不用謝。」
道謝後，她哼了一聲，無趣地轉過頭去。
「比起這個……剛剛那些怪物，是從森林裏來的嗎？」
「嗯，我想要在這個森林裏伐木，今天和蒂亞一起來探勘。結果，那些怪物突然從森林裏跑出來……」
路芙露這一席話，讓尼伊娜繃起表情。我也明白其中理由。
「路芙露，不好意思，你可以和阿朗一起吊唁它們嗎？」
「嗯，我知道了。」
我指著散落周遭的動物屍體如是說，路芙露雖然露出有點不可思議的表情，卻也老實應允。
「那我們走吧。」
轉過頭去，尼伊娜和由佳表情僵硬地點頭。
她們兩人，大概已經隱約察覺發生什麽事情了。
我們三人走在被踏出來的小路上，進入森林裏。
「啊啊……」
接著，眼前的光景讓我忍不住驚喊。
走進森林幾分鍾後，有幾個小屋。
——幾個男女就躺在血泊中。
他們應該早路芙露她們一步遇到食屍鬼襲擊吧。
不用確認也知道，已經斷氣了。
雖然我這樣想，尼伊娜卻跪在血泊中，開始觸摸每一個人確認生死。
「尼伊娜……？」
「我在找生還者。」
她毅然說著。
完全無法想象在這種慘況中還會有生還者。
「我明白了。」
但我如此回答，和由佳互視點頭。
雖然我和尼伊娜不同，沒有醫學技能，但也知道該怎樣確認人的生死。逐一確認每一個人，看他們是否尚有氣息。
我知道這片森林裏有居民，但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僅僅一百年前，還不曾發生過這種事。我記得所有在緋色村裏出生、死去的人們的臉孔和名字，總是在旁守護他們的生死。
但是，從自然精靈普及那時開始，生活變得更加安定，其他種族的移居者也增加許多，村子越變越大了。
尼伊娜因為逐漸將弟子們培育成醫生，所以也不再接生每一個孩子了。
雖然這讓人感到些許寂寞，但也是沒有辦法的。
——但是。
我輕輕闔上看見恐怖東西而睜大的紅色雙眼。
紅發、紅眼是劍部一族的特征。他們或許也是由佳的遠親吧。
但連這點，我也完全不知道了。
沒辦法知道他們是誰，讓我感到無比悲傷、痛心。
「找到了……！」
就在此時，我聽見尼伊娜的叫聲。
「還活著！這孩子還活著！」
她手上抱來的，是一個連脖子都還沒硬的小嬰兒。
她的身體非常小，脆弱、虛幻。大概眼睛也還看不太到吧。
但是……呼呼地睡得香甜的這個孩子，毫無疑問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