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容暉充滿懷疑的眼神下,詹羽繼續在他手臂上亂摸。


    手臂皮膚完全被撐開,有裂開的痕跡,他伸手摳了摳,沒有血。鼓起的疙瘩在手掌中緩慢蠕動掙紮,像是奮力想從中衝出來。肌膚的觸感跟人類類似,但創口中沒有一滴血。詹羽發現青年注視著自己,於是把那半截蟲子又塞回他的傷口。


    他興致勃勃地看著青年臉上的痛苦神色。“不肯說嗎?不過奇怪,這些蟲子明顯和你不熟。”


    “你我也不熟。”容暉說。


    “能遇到一個實體化,而且沒有任何惡意值的靈實在很難。交個朋友?”詹羽笑道。


    容暉閉了眼睛。巷口又有車子經過,光束把他的臉照得清楚明亮,詹羽稍稍一愣。


    “不怕我手臂,反倒怕我臉?”


    詹羽搖搖頭:“好像見到了故人。能站得起來麽?我帶你離開。這裏亂七八糟的東西太多了。”


    “人類看不到我。”容暉說。


    “……你實體化了,人類還是看不到你?”詹羽顯然更感興趣,“走吧。都說了交個朋友,怕什麽?”


    娃娃臉上的笑容很真誠。


    在能否進房間睡覺這件事情上,葉寒終究還是敗給了那個家的真正主人。


    他收拾了自己的枕頭和毯子,一臉不爽地扔到客廳沙發上,打開電視看《非誠勿擾》。他看了一半,見方易洗澡出來,渾身冒熱氣,抬頭看了幾眼。


    “你不去洗?”方易給他扔了一盒加多寶。


    “都睡沙發了,還天天洗澡?”


    方易對他的邏輯感到驚訝:“為什麽睡沙發可以不洗?現在天氣那麽熱,你一身汗味不洗怎麽睡?能睡著?”


    “我睡床的時候每天都洗得很幹淨。”葉寒說。


    方易:“……這個威脅不了我,快去洗!”


    葉寒很不高興地去洗澡,半途還拎了趴在地上睡覺的廢柴進浴室。廢柴嚇得喵嗚亂叫,被水澆濕之後就蔫了。


    方易把今天去容英海家裏看到的東西一樣樣寫出來,打算跟葉寒好好討論。葉寒有很多事不會告訴他,這種隱瞞對葉寒沒有大影響,但方易看到的異象如果不借助葉寒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找到原因。當時當刻是鬱悶的,洗一個澡也就好了。他生氣的時限總是很短,就連當初喬之敏知道他喜歡自己之後嚇得說出了“別嚇我啊,我可不是變態”這樣的話,他氣鼓鼓地失眠了幾天,紅著眼眶打了幾盤遊戲,也就放下了。


    現在的他沒有幫助容英海的能力,但他有一個可以幫助容英海的隊友。


    想到這裏方易又有點猶豫:既然希望葉寒幫忙,那麽還把他趕到沙發上睡覺,似乎有些不人道?


    葉寒和廢柴洗得一身清爽,出來之後聽到方易準許他睡床,十分高興,立刻把枕頭毯子又轉移回方易的床上了。


    方易跟葉寒細細說了容英海家中牆壁和地麵上的蟲洞,連帶蟲洞裏自己掏出來的殘骸和黏液也一並講了。葉寒皺眉聽得很認真。


    “養蟲的術我見過幾次,不多,因為不好養,而且也不好操縱。”


    葉寒跟方易說了他印象比較深刻的一次。當時他經過一個村鎮,發現那個村明顯比周圍的其他村子要嘈雜,到處都是嗡嗡亂叫的蟲子。最後在村頭的樹洞裏他發現一個養蟲的工具。


    “那種東西叫蟲巢,是蟲子孵化的地方,就像今天你看到的罐子。”


    樹洞裏填滿了發臭的獸肉,孵化出來的蟲子充滿攻擊型。今天101裏的蟲巢倒是還算溫和,用橘子是最平常的做法。顆粒狀的蟲卵嵌入填充物之中,插上香,香燃起來之後孵化過程開始。工序倒是簡單易操作,但蟲子孵化的時候對周圍的溫度和空氣都很敏感,不合適的話一死死一片。


    “蟲卵是哪裏來的?”


    “買回來的。有這樣的渠道。”葉寒說,“那種地方還是不知道比較好,比你能想象的一切地方都要亂。”


    方易心道你說成這樣還讓我不好奇,實在太難了。


    他換了個問題:“養這些蟲子主要還是因為它們有攻擊性?它們都是正常的蟲嗎?”


    “當然不正常。食肉,嗜血,毒液具有麻醉性,還有很多其他特點,主要看蟲巢裏放的是什麽東西。”葉寒說,“這是一個循環的過程:蟲子被孵化,成蟲攻擊人類,在人類的身體裏產卵,卵在長大的時候就不斷吸收人身上的養分,人最後一般都會死。死了之後屍體上的卵被收集起來,等待新的買家,把它們帶回去開始養新一輪蟲。就這樣不斷循環,很原始,但很有攻擊性。”


    葉寒經過的那座村莊已經快成了死村,四處都是屍體和蟲子。他當時若是像現在這樣以人類的形態經過,估計也很難活得下來。


    “誰做的,為什麽做,我都不知道。那些蟲子不是惡靈,但它們身上永遠帶著很刺鼻的腐肉和血的氣味。你聞不到,滅靈師可以。這種味道很奇特,但滅靈師都很熟悉,我們的學習內容中有一項就是辨認各式各樣的蟲子,這種用蟲巢孵化出來的蟲子沒有一個固定名稱,大概,嗯,大概可以叫做巢蟲。”


    方易:“……好隨便的起名方式。”


    葉寒:“嗯,老師的文化程度低。”


    方易的手機叮叮咚咚響起來,是一個座機號碼。


    手機那頭傳來的聲音有點熟悉,是個年輕人。


    “你好啊,是方易嗎?”年輕人說,“這裏是西區派出所,我是詹羽的同事,你還記得嗎?”


    “哦……”方易說,“不記得了。”


    年輕小警察:“貴人多忘事,嗬嗬。你認識石豐藝吧?”


    方易:“認識。”


    年輕小警察:“哎,太好了。石豐藝給我這個電話讓我聯係你。他現在在我們值班室裏呆著不肯走,你過來把他帶走吧。”


    方易:“……”


    方易氣喘籲籲地跑到西區派出所值班室,跟有點麵善的小警察打了個招呼,進門就看到坐在椅子上戴著耳機聽歌打瞌睡的石豐藝。


    方易摘了他耳機:“怎麽了?”


    石豐藝一把抓住他,差點把他褲子給扯脫:“方天師!”


    他半夜跑到派出所不敢回家的原因是家裏多出了一大團的蟲子。


    方易心頭猛跳,心想這種怪力亂神的東西不方便讓人民警察聽到,忙讓石豐藝登記了名字,道別之後拉著石豐藝走了。在路上石豐藝立刻跟方易說起自己家的異狀。


    他的工作性質晨昏顛倒,白天一直睡到下午三點才起來,這段時間天天如此。今天起床洗漱的時候就覺得房間裏嗡嗡嗡地,多了好些蚊子。雖然在這麽高的樓層裏聽到蚊子的聲音確實很奇怪,但石豐藝也不太在意,出門吃飯的時候隨手找個蚊香點了起來。


    吃完飯回家的時候他在樓下小花園逗小蘿莉玩兒,順便跟大爺大媽聊天。大爺大媽都說這兩天家裏蟲子變多,吵得煩人。縱使這樣石豐藝也沒有覺得不對,心道可能是季節性變化導致的情況,過幾天就好了,做好防護措施其實也不用怕。


    回家開門開燈,洗澡之後開始坐在書房碼字。碼到睡意襲來,石豐藝準備去接杯水,一開臥室門就嚇了一大跳。


    客廳裏仿佛懸著一片低矮的灰雲,嗡嗡的振翅聲極為響亮。零零散散的蟲子衝他撞過來,石豐藝立刻關上門。臥室門上竟然傳出連續不短的咚咚輕響,像是細小的石塊砸在門上一般。


    石豐藝立刻知道事情不妙,從衣櫃裏抄起一件大衣蒙在臉上,像逃離火場一樣衝出了臥室,飛快跑過客廳鑽出了家門。


    “我跑得快,那些蟲子也快。”石豐藝伸出手讓方易看他掌心。他掌心裏是幾個被捏死的蟲子,都帶著翅膀,皺巴巴縮成一團。


    “這事情我解決不了。”


    石豐藝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天師——天師啊……”


    “別扯了!”方易抓緊自己褲頭,“我說我解決不了,我帶你去找葉天師!”


    石豐藝立刻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膝蓋:“早說。”


    回家看到葉寒還坐在沙發上,一副正在等自己回來的架勢。方易心裏有些感動。


    葉寒看到他身後探頭探腦的石豐藝,很高興,揚起手裏的書衝他打招呼:“來得正好,有些問題想跟你請教。”


    他手裏是總裁&男秘書係列的第三本,《總裁調.教手冊》。


    方易:“……”


    方才的感動已經煙消雲散。方易大步走上前,把葉寒跟石豐藝靠在一起的腦袋撥開:“說正事,石豐藝。”


    兩人正就男秘書與總裁之間感情怎麽順利挑明開展討論,石豐藝意猶未盡:“等說完正事再跟你講。大綱都在我腦子裏,特別精彩。”


    葉寒:“好,好好好。”


    但是聽完石豐藝說的事情之後,葉寒臉色立刻變了。


    “方易,把我包拿來。石豐藝,你趴在沙發上。”葉寒把石豐藝按在沙發上,撥開他頸上的頭發。


    把包拿來的方易看到石豐藝頭發下的東西,頓時頭皮發麻。


    石豐藝後頸上一串的小疙瘩,疙瘩裏還有活物頂著薄薄一層皮在移動。


    “怎麽了?方天師?老葉?你們別嚇我……”石豐藝扭頭看不見葉寒,但是瞅到了方易臉上的驚愕表情,嚇壞了。


    葉寒從包裏的夾層中找出幾根長針,按定石豐藝的背:“你別動。覺得脖子有什麽不對勁嗎?”


    “沒有,沒有啊!”石豐藝大嚎,“我後腦勺怎麽了?”


    葉寒捏穩長針,突然刺了下去。長針尖端飛快刺破石豐藝後頸上一個疙瘩的表皮,將裏麵蠕動的蟲子挑了出來。方易忙用幹淨紙巾接住那隻被刺死的蟲子,還未放下,葉寒已經開始繼續挑破其餘的疙瘩。


    十幾隻蟲子一個個被挑了出來,有些還在掙紮,被方易隔著幾層紙巾捏死了。石豐藝倒是一臉茫然。他完全沒感覺到一絲疼痛,直到方易幫他擦盡後頸的血,還把紗布給他看,他才嗷嗷地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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