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身影抱成一團,從公路滾下山坡。


    索性這處剛好是風景區,滑坡幹淨平整,一路下來,身上沒傷著多少。隻是,這一路顛簸,無意外的加重了原來的傷勢。


    兩人是撞到一樁樹幹才停下的,那時,恰好是景碩的背頂上,原本身上就帶了兩處槍傷,這會兒還猛撞上樹幹,景碩虛弱到不行。


    “喂,喂,”


    掙紮起身,高旻猛拍他的臉,勉強喚回了幾分意識。


    “阿碩,阿碩,你怎麽樣?!”即使知道他過分,即使心裏也很討厭這種人,但他還是不爭氣的想救他,想跟重歸於好。


    曾經,他們親密無間,他們肝膽相照,他們出生入死。對高旻而言,這樣的兄弟,一生不可多得。


    那份感情在他心裏的分量很重。


    “嘔——”偏頭,景碩吐出一口血來,慌得高旻手足無措。


    不知道是被子彈射穿了內髒,還是這一路滾下來的內傷,情況太多,無法分析。


    “喂,堅持住!”撕下襯衫,擰成繩條,以最快的速度把他身上那處最重的槍傷勒住,止血!


    搭上手,幾近艱辛的把他扛到了背上,踉蹌背起。


    ‘嘶—’景碩的一隻手搭在他被砍傷的肩膀,一時間,疼的他呲牙咧嘴,倒吸一口涼氣。


    但很快,他就調整回狀態,彎腰,一抬,把他背上,一步一拖遝的邁出。


    背上,景碩微微睜眼,渾身酸痛,四肢無力,感覺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但這顆心還在‘砰砰’跳著,伏在高旻背上,熱血沸騰,一股濃烈的情緒湧出。


    他救了他,他竟然會救他?!


    在背上,清晰感覺到高旻在喘氣,在忍著痛,


    旻哥。


    突然間,很想這樣喊他一聲。


    不知道他是不是裝的,他一向很會偽裝,笑容是他最好的麵具,口才更是他向上的階梯。


    曾經,他把他當成最棒的老大,最親的哥們,心給他,身給他,命更可以給他。


    可那件事,讓他一度崩潰。


    他以為,高旻也是以一貫偽善的笑臉,一聲聲義薄雲天的假話,哄的他一愣一愣的,哄的他忠心隨己,哄的他願意親手送上自己的老婆。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是這麽以為。


    可現在,他為什麽又要救他呢?難道他不希望他死嗎?為什麽,還願意把這樣的他背在身上。


    “你,你還在裝嗎?”


    背上,景碩冰冷的話傳來,高旻彎身,一個用力再次把他抬起。


    “如果,你覺得,我是裝的話。呼呼,”話未完,忍不住喘氣,從下坡到上坡拖著受傷的身子本就艱難,何況,還背著個人呢。


    “那我這輩子,都會裝著對你。呼呼,”


    沒辦法,不管不顧,他做不到。


    “切,”側頭,因為這句話,景碩紅了眼。


    他還能相信高旻的話嗎?能嗎?他就是隻老狐狸,是個擅攻心計的人。


    他,真的是這樣的人嗎?


    “你就是傻逼,”忽的,高旻咒罵出聲,“沒見過你這麽蠢的人,”


    “因為那樣一個女人,把自己弄的這麽累,”還連累了他。


    “那個女人,根本不愛你!呼呼~很多時候,在你不在的時候,她會對我獻殷勤。甚至好幾次,故意賴在我床上,呼呼~”


    “所以,你睡了她幾次?”


    “這不是重點,傻逼!”回頭,高旻氣的大吼,“你不應該怪那女人出軌嘛!”


    轉過頭去,高旻歎了口氣,抬眸,低低道,“就一次。那次,我也不知道我怎麽了。”


    前幾次,他會把那女人好聲好氣的騙下床,而那次,不知道是喝了酒還是什麽,她脫光了躺在床上,他,忍不住。


    “我承認,那次是我的錯,”彎身,又是奮力的抬了他往上,“我怕對你造成傷害,所以瞞著你,我也想過要把那女人無聲無息處理掉。沒想到,最後還是讓你知道了。”


    身後,景碩安靜歎息。直覺告訴他,現在高旻說的是實話,雖然比曾經說的‘善意的謊言’難聽,但他能夠接受。


    “我知道她對你而言很重要,”喘了兩口氣,“可那種女人,確實配不上你。她水性楊花,心機歹毒,我一直覺得,殺了她,絕對是幫你跳脫苦海的唯一辦法。”


    “後來不管你,是因為你寧願相信那個女人,也不肯相信我。我對你太失望。”彎身,再次抬起。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等你什麽時候看清那女人的真麵目。可你一直沒有,所以我會躲你。”深深歎氣,“反正見麵也隻會讓誤會加重,幹脆就老死不見。”


    路上,景碩一直安靜。


    他還以為,他是因為做賊心虛才躲著他。


    即使高旻這麽說了,還是隻相信了半分,因為太了解高旻,知道高旻很會說話。所以沒有辦法,全部相信。


    “我才是傻逼,”


    忽的,高旻又蹦出這麽一句。


    陡坡上,他的腳步邁的一步一沉,如同此刻他低氣壓的心情一般。


    “我就不該管你這白眼狼!就不該從別人手下把你撿過來!就不該對你掏心掏肺,推心置腹!”


    在csc,在他的團隊中,景碩是他最看好的哥們,最真誠相待的小弟,對他的相信,超乎任何人,甚至睿少。


    “我這個傻逼,我養了隻白眼狼。他反咬我,我卻還放不下他。”諷笑,眼眶迷上一層紅,眼見著男兒淚就要落下,仰頭,吸氣,倒流。


    那時,雖然在他背後,景碩能感覺到他的情緒在翻湧。


    這也是裝的嗎?


    不,這不裝的,因為這麽多年,他從來沒見過他難過。


    這個愛裝的男人,會掩飾好他的每一個情緒,絕不會輕易在別人麵前透露。


    而此刻,他這是。


    心頭沉重,疲憊不堪,身下,一滴滴的鮮血滲出,悠悠磕上眼,伏在他背上,忽然覺得安穩異常。


    他怪了高旻很多年,覺得高旻欺騙了自己很多年,在這最後的一刻,可能他就要死了,就算是騙自己也好。


    他要,相信高旻。


    相信他是他最好的哥們。


    “旻,旻哥。”


    一聲輕喚,讓高旻渾身一怔。


    腳步邁開,仿佛充上了滿滿的電力,一步步爬坡,不累!


    。中心醫院手術室。


    手術室門口,高旻,沈炎苦苦等候,兩人的心境,情緒大不相同。


    高旻肩上的傷口已經沒有流血了,剩下凝固的血塊覆在上頭,抿唇,高旻嘴角掛著難忍的笑。


    剛才,景碩是喊了他旻哥,沒錯吧?


    好久沒有聽到這聲呼喚,這次聽到真的是太親切了。仿佛,那個跟在他身後唯唯諾諾的小弟,那個陽光燦爛的少年又回到他身邊了。


    而沈炎,卻是一直擰著眉頭,目光呆滯的盯著地麵,似乎是要看穿一個洞。


    送顏曉到醫院的時候,她已經暈了好久。


    車座上都是血,他的白襯衫上也都是血,她,更是。


    至今,他還滿手的血跡。


    這一抹鮮紅,恐怕是這一輩子都忘不掉了。


    他沈炎,竟然讓一個女人為他擋了槍,為他獻上性命,為他,做出這種事。


    很快,顏睿,許佑蓉趕來,剛想開問,兩人被他倆的情形驚住。


    顏曉在沈炎的車上,她出了事,本該質問沈炎,但看著沈炎一臉落寞,沒人忍心下口。


    轉身跑走,在洗手間擰了塊手帕回來,許佑蓉遞給沈炎,“給,擦擦吧。”


    安靜接過手帕,沈炎隻是捏在手心。


    這邊,顏睿讓高旻先去處理傷口,手術有他守著。


    手術室門口,剩下他們三人。


    沈炎的狀態太失魂,顏睿夫妻倆麵麵相覷,什麽話也不好說。


    ‘叮咚’一下,手術室門大開,全數轉頭望去,急急忙忙出來一個醫生,“顏曉家屬是哪位?”


    三人上前,團團圍住,沈炎那一身血嚇的那年輕醫生縮了縮。


    “病人失血過多,血庫告急,已經聯係了下級醫院,但送過來還需要一些時間,家屬做好獻血的準備。”


    “她什麽血型啊?我a型可以嗎?”顧及到顏睿剛做完手術,許佑蓉搶先一步攔下了他。


    “病人b型,你們誰是直係親屬,直係親屬血型相配的話,風險較小。”


    “睿少,”側頭,沈炎看向顏睿。


    雖然知道他剛動過手術,可眼下,隻有他能幫忙。


    “情況緊急,家屬準備好就一起進手術室,”年輕醫生交代了一聲便回身匆匆入內。


    然,麵對那堵剛硬的牆壁,顏睿卻是轉了向,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奶奶,曉曉出事了,需要血。”


    這樣的做法不免讓人心寒。


    沈炎是,許佑蓉也是。


    雖然是手術後,可畢竟是親妹妹躺在裏頭。


    掛下電話,顏睿沒有回頭麵對他們,不知是沒有勇氣,還是心有鬱結,控製輪椅,緩緩駛離。


    這個時候,在這裏,顏睿真心覺得,他太多餘。


    “睿少,”抬步,許佑蓉擔心的跟上。


    留下沈炎以莫名的目光,深深的看著他們的背影。


    “睿少,”跟在顏睿身邊,許佑蓉不安咬唇,不知道說什麽好。


    直覺告訴她,事情一定不是她想的那樣。他,一定有自己的心事。不肯給顏曉獻血,也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一路安靜,輪椅在走廊盡頭停下。


    待在玻璃窗前,從上往下望去,思緒飄渺,遙遠,回到了六歲那年。


    “睿少,你還好嗎?”從後邊上去,許佑蓉小心的看著他。


    又是那樣的神情,他的目光透著難掩的悲傷,多少次,因為他這股情緒,她為之心疼。


    “沒關係的,你身體不好,還剛做完手術,不能獻血,我們都知道的。”


    蹲下身,雙手捧上輪椅上他的大手,冰冷的手背讓她心口一頓,微微犯疼。


    “你是不是,心裏藏著什麽秘密?能告訴我嗎?”


    緊緊裹住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她好像讀出了很多情緒。難過,自責,還有一種,她看不懂的失望。


    她的睿少心思細膩,所以,能讓他掛心的事真的很多。


    他若不說,她實在猜不出。


    氣氛是一片沉寂,良久,他深深的歎氣,反手,包住她的小手,“奶奶來了嗎?”


    “不知道,”


    搖搖頭,她轉頭看向瞧瞧,“我打電話催催。”


    剛站起身,便見著幾個侍者領著姥夫人蹣跚而來。


    “奶奶來了!”


    歡喜一笑,抬步,往那邊小跑而去。


    姥夫人沒有問多餘的情況,隻在門開了之後,把那幾個侍者送了進去。


    他們,都是養在家裏的b型血,為了那個秘密。


    “奶奶,”上前,許佑蓉挽上姥夫人。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啊,怎麽才一會兒,又出了這樣的事啊!”


    接到電話,姥夫人焦急難耐。


    這是第二次,他們倆兄妹一起住院。這種事情,真不能再發生了,否則,那個秘密真的會很難守!


    轉身,目光落在沈炎身上,姥夫人不由驚到,“沈少怎麽會在這兒?這一身,可沒事吧?”


    那一身血,不免讓她懷疑到顏曉。


    難道顏曉出事跟他有關?


    可他們兩是什麽時候搭到一塊兒的?


    怎麽一點頭緒都沒有?!


    “沒事,”應聲,沈炎對姥夫人行了個禮。


    “奶奶,是沈少救了曉曉,把曉曉送來醫院的。”一邊,許佑蓉趕緊圓謊。


    “原來是這樣,那可要多謝沈少救了我們曉曉。”姥夫人也點頭回禮。然,心下的懷疑還是沒有退去。


    聽說上次名媛會,顏曉一直在沈炎身邊晃蕩,死守著沈炎不讓別人靠近。現在,沈炎還送顏曉來醫院。


    看來,他們的關係不一般。


    “奶奶,來這邊坐著吧,”挽著姥夫人在一邊椅子上坐下,“我去找睿少。”


    起身,許佑蓉就要走,卻被姥夫人喊住。


    “蓉蓉,坐著陪會兒奶奶吧。”伸手拍了拍旁邊的凳子。


    這個時候,他不合適出現在這裏,是應該躲避一下。


    抿唇,許佑蓉回頭往他那邊方向看看,心裏很擔心,但還是聽話的在姥夫人身邊坐下。


    “沈少,多謝你送曉曉過來,這裏有我們就行了。你也累了,趕緊回去吧。”


    抬了抬老花鏡,姥夫人又開始趕沈炎。


    雖然不知道姥夫人為什麽這麽做,但許佑蓉還是附和著她道,“對,沈少還是先回去吧。洗個澡,換身衣服。”


    沈炎轉頭看了看緊閉的手術室,無奈回身,“那我遲點再來。”


    說是遲點再來,其實也就十幾來分鍾,在醫院附近的賓館洗了個澡,馬上就回來了。


    待在角落,避開姥夫人,他的視線依然鎖定在那道冰冷的門。


    他必須得確認,她好不好。


    否則,他這顆心注定不安。


    他,不想一輩子活在欠她的思想中。


    。


    門診部清創室,高旻坐在床上,醫生在給他縫合。


    “傷口有點深,可能會疤,”拿碘伏消毒,那醫生不鹹不淡的說著。


    抬頭,高旻盯著那雙眸子看了很久,好像跟昨天那雙不太一樣。他記得昨天那帶著口罩的醫生好像不是這個。怎麽辦,心情很好,很想說。


    “美女,昨天晚上給我縫合的是你嗎?”


    開口就是調戲,無意外的換來那女醫生的一個白眼,“昨晚夜班不是我。”癟嘴點頭,她這態度,高旻也感覺出來不是那人了。難以理解,這些個醫生統一發型又戴口罩,搞的這麽相似做什麽?


    “美女,想聽我講故事嗎?”忽的,高旻又冒出這麽一句。


    抬眼看了他一眼,那醫生淡道,“沒興趣。”


    毫無懸念,這醫生已經把他當成了在醫院裏還會隨意搭訕的登徒浪子。


    轉會頭,高旻無語撅嘴。


    想找個陌生人吐槽,沒想到這麽難。


    景碩喊他旻哥,這件事如果告訴沈炎,告訴睿少的話,應該會遭到他們的鄙視吧?


    想想也是,肯定會說他沒臉沒皮沒自尊,人家恨不得想斃了他,他還因為人家這一聲稱呼開心成狗~


    而且,因為景碩搞出了這麽多事,還傷到了顏曉。


    想來,不管是沈炎還是睿少,以後都不想再提到景碩了吧?


    “美女,你知道昨晚值班那美女叫什麽嘛?”


    不由的,竟然開始打聽起來了。


    “不知道。”那醫生冷淡道。


    轉過頭去,對著麵前那張不客氣的僵屍臉,高旻興致全無。


    。


    不管是顏曉的手術,還是景碩的手術,都進行了許久,。


    直到晚八點,顏曉先一步出了手術室,直接被轉入危重病房。


    再她之後半個小時,景碩也出了手術室,一道轉入危重病房。


    那個病房,每次僅限一個家屬穿著無菌衣入內,此時,顏睿正在裏頭陪著顏曉說話。


    幾人待在玻璃窗前,靜靜的看著房裏的顏曉,高旻提了一帶吃的擱在椅子上,“大家,來吃點吧。餓著就不好了。”情況沒有他們想象的糟,但也不算好。聽說還沒脫離危險期,24小時之內,隨時注意,隨時有喪命的可能。


    半會兒,顏睿從房裏出來,許佑蓉幫著他脫衣服。


    “怎麽都站著,去吃點東西吧,多少墊墊肚子。”


    說話間,視線頻頻掃過沈炎身上。


    顏睿有些不解。


    那個家夥,這次對顏曉的關切太明顯。


    可先前,明明還是一副跟都不讓她跟的樣子。究竟發生了什麽,讓他轉變這麽大?難道,顏曉受傷是因為他?


    疑問一出,便在心裏打了個勾。


    除了打擊,還有什麽能讓一個意念堅定的男人為之動容。


    “睿少,”回身,沈炎對上顏睿,“我能進去嗎?”


    “就一會兒。”


    ------題外話------


    華麗麗二更獻上!


    ps:碼字累~抹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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