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凱普萊特的府邸門前停著許許多多的馬車,每輛馬車都裝飾得極盡奢華之能事。穿著華麗繁複的婦人和小姐們提著裙擺,在仆人的攙扶下小心翼翼地邁下馬車,力圖讓自己的動作看起來更加的曼妙生動。於是,華麗的裙擺隨著下車的動作蕩漾出一片別樣曼妙的海洋來。


    很顯然,前來參加舞會的女士們都花了不少的時間在裝扮自己上:特意定做的裙子與配套的小羊皮舞鞋,脖子上的項鏈在火光的映襯下反射著熠熠的光。別說耳朵和手腕了,就連頭發她們都沒有放過:這個時期未婚小姐們的發型不多,通常都隻是將頭發編成大大的鞭子垂在身後,乍眼看去都是一樣的。但幾乎所有人都在各自的發辮中編入了鑲嵌著寶石的細鏈,又或者是飄逸的緞帶。她們滿麵笑容地寒暄著,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對方的服飾與裝束,然後暗自在心裏跺腳泄憤又或是洋洋得意。然而至少在表麵上,她們表現得依舊很是平靜——這可是這個交際圈子裏不成文的規矩。


    班伏裏奧和羅密歐穿的很簡單,隻不過是一套再普通不過的男士禮服罷了,甚至不是新的。


    在來參加舞會之前,兩人很是小心地摘去了自己身上所有可以代表身份的飾品。


    “羅密歐,”班伏裏奧揚手丟給他一個麵具:“戴上這個。”


    羅密歐抓住一看,是一個裝飾著黑色羽毛的男士麵具,低調而不失精致。他沒有異議地戴上了。


    “幸好凱普萊特今晚舉辦的是麵具舞會,否則,我們還得為怎麽混進去而傷腦筋——哦不對,如果不是麵具舞會,你壓根就不會來。”班伏裏奧一邊給自己係上麵具一邊說道:“好了,來跳舞吧,我的好兄弟。隻要痛快地跳上一整夜,別的你就什麽都想不起來啦。”


    他錘了幾下羅密歐的肩膀,很快就滑入了舞池,暢快地跳起舞來。羅密歐沒有太大的興趣,他將腦後的係繩緊了緊,確認麵具不會在中途掉下來,然後抬起頭,打量起凱普萊特家的大廳來。


    凱普萊特子爵的官邸十分豪華壯觀,哪怕比起親王的行宮來也毫不遜色。百合花形狀的鍍金水晶吊燈懸掛在高高的天花板上,映亮了色彩繁雜的天花彩畫。與之對稱,六角的花紋別致地鑲嵌在大廳的地板之中。空氣中彌漫著醉人的芳香,每一根梁柱上都鑲嵌著純金包裹的燭台。樂手們早已各就各位,樂池裏流淌出悠揚舒緩的慢調舞曲,客廳裏已經聚集了不少上流社會的高貴人士:男士們晃動著手中產自法國的葡萄酒,閑談著男人間的話題。女士們則穿著精心製作的華麗晚禮服,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塊,小聲地評論著某人的裝束或是最新的八卦。


    羅密歐的目光仔細地在人群之中梭巡著,期望找到令自己魂牽夢縈的那個身影。


    大廳裏的人很多,但他還是很快就找到了。即使所有人都被麵具遮去了五官樣貌,他依舊能夠準確地從中認出那個人來。穿著一襲淺藍衣裙的安德森男爵小姐正站在舞池的那頭,麵具下露出的紅唇彎彎地勾著,和另外幾個戴著麵具的年輕小姐說著什麽。


    他並沒有走過去找她。


    戴著麵具的黑發少年站在舞池的這一頭,遙遙地看著舞池那頭的安德森小姐,久久沒有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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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和凱瑟琳交談的羅茜動作一頓,扭過頭往大廳的某個方向看了一眼。


    “茜茜?”凱瑟琳被她這舉動弄得怔了一下:“發生什麽了?”她向羅茜扭頭的方向看了一眼,但是除了幾個戴著麵具的中年男士之外,那兒就什麽都沒有了:“那裏有什麽不對的東西嗎?”


    “……沒有,隻是總覺得剛剛好像有什麽人在看我。”羅茜說著又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不過,也有可能隻是我想多了吧。”


    “我倒覺得不是想多了。”一旁的伊麗莎白捂住嘴,咯咯地笑了起來:“我敢打賭,這大廳裏有一半的男人都在偷偷地看你呢。”


    “是嗎,那我也來打個賭好了,”羅茜反過來打趣她:“偷看我的那一半,必定都是些上了年紀、年老色衰的;偷看你的那一半,必定都是些少年英俊的。親愛的liz,你的心裏肯定是這麽想的,我說的對不對?”


    “呸!”伊麗莎白臉紅了,她作勢要打羅茜:“就你伶牙俐齒!我遲早有一天要撕了你這張嘴!”


    羅茜揪著凱瑟琳直往她的身後躲。


    “好了好了,你們都別鬧了。”凱瑟琳被她們兩個鬧得哭笑不得,幹脆一手一個給拉住了。“朱麗葉呢?”她四下扭頭張望:“她可是這兒的主人,怎麽到現在還不出來接待客人?”


    “我猜她應該還在房間裏吧。”羅茜說:“她可是這場舞會的主角,凱普萊特夫人若是不將她打扮妥當,是不會隨便讓她出來的。”


    “說得有道理。”伊麗莎白笑眯眯地說:“那位帕裏斯伯爵呢?他在哪裏?”


    “你問她她也不知道呢。”凱瑟琳插了一句嘴:“她才不關心那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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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伏裏奧吻了一下他那陌生舞伴的手,笑著從舞池裏退了出來。


    在這個年代,優雅浪漫的華爾茲還沒有出現,人們跳的還是那種規矩複雜、步調講究的集體舞蹈:男女分列兩排相對而站,鞠躬行禮、起舞、跳躍、旋轉、交換舞伴、周而複始往複循環,直到樂曲的結束。


    相信相較於後世一對一的華爾茲與狐步舞,班伏裏奧會更喜歡如今的這種形式。


    他連著跳了三首曲子,胸膛稍顯急促地起伏著。於是班伏裏奧決定先休息一下,順便找找他那位消失已久的兄弟。


    “哦,該死。”他頭疼地看著一大群戴著麵具的陌生人:“羅密歐那家夥……究竟到哪裏去了?”


    “我在這。”肩膀上突然被拍了一下,班伏裏奧回過頭:“啊,你在這。”他打量那張熟悉的麵具,確認麵具後的的確是他的兄弟:“你怎麽沒去跳舞?”


    “我已經跳過了。”羅密歐撒了個謊:“我隻是到這來休息一下。”


    “我也是。”班伏裏奧不疑有他。他大笑著將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剛想說些什麽,動作卻猛地僵在了那兒。


    ——一位戴著麵具的盛裝少女,正在她身邊那位男士的帶領下,輕盈地滑下舞池。


    她的個子雖然並不高,可勝在身段苗條挺拔,因此顯得足夠修長;她的膚色雪白,因而襯得鴉羽般濃密柔順的秀發更加漆黑發亮;她身著一條淡綠的衣裙,在舞池的中央輕盈地跳躍旋轉,就像是回旋於林間湖上的精靈,裙裾也漾出水一樣的波紋。明明舞池中有許多人同時起舞,在班伏裏奧的眼中,卻隻看得到她一個人的身影;她戴著一副金色飾有羽毛的麵具,隻露出一雙動人的明眸。每一次旋轉,那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就從班伏裏奧的麵前一閃而過,惹得他既欣喜又惆悵。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看呐,羅密歐。”班伏裏奧喃喃地說:“她是天上來的仙女?還是山林間來的精靈?”他突然激動起來,眼睛裏也迸發出非同尋常的光熱來:“是誰?那位小姐是誰?”


    “噓!你小聲點!”羅密歐一邊低聲斥責他,一邊一臉抱歉地向周圍循聲看來的名媛紳士們微笑。有幾個年輕的小姐在他的微笑下很快就漲紅了臉,呐呐地低下頭去:“別忘了,這裏可是凱普萊特家的地盤!”


    “快告訴我,羅密歐,快告訴我!”班伏裏奧已經什麽都聽不進去了。他一把抓住羅密歐的手臂:“她到底是誰?”


    “你瘋了嗎?我怎麽可能知道!”羅密歐使勁抽回自己的手臂。


    “去問!快去問!”


    班伏裏奧急切地催促他,眼睛一刻也舍不得從那位年輕女士的身上離開。“直到現在,我才終於知道愛情的滋味……在這之前,我竟從沒見過一個真正的美人。”1


    “對不起,羅密歐,我之前不該嘲笑你,不該不自量力地試圖將你從愛情的魔力中喚醒。”


    “要是她已經結過婚,那麽……”班伏裏奧既像是在向羅密歐傾訴,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墳墓,便將是我此生的婚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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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班伏裏奧鬧出的動靜太大,很多人都停下手頭的事情扭頭往這邊看。羅茜也是其中之一。


    理所當然的,她也認出了羅密歐。


    羅密歐果然……還是到這個舞會上來了嗎?


    看著一切似乎都朝著原著劇本安排的方向前進,羅茜也說不清自己心裏到底是什麽滋味。她本該歡欣鼓舞,但卻沒有。似乎是心酸,又似乎夾雜著一點點的苦澀。她深吸一口氣,拍拍自己的臉頰,好讓自己精神一點。


    “羅密歐?”她憑借著記憶,像劇本中一樣迎了上去,裝出一副吃驚的模樣來:“你瘋了嗎?你居然偷偷地跑到凱普萊特家的地盤來?萬一被發現了的話,你要怎麽辦?”


    “……茜茜。”羅密歐深深地看著眼前的這個人,長時間沉默不語地看著,直到她忍不住輕輕地咬了那花朵般嬌豔的嘴唇一下,潔白的貝齒一閃而逝,直到她呐呐地低下了頭。


    “你這是在擔心我嗎?”


    “……”羅茜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聲音低如蚊蠅:“嗯。”


    “真好,你還願意跟我說話。”羅密歐自嘲地笑了一下:“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理睬我了呢。”


    “怎麽會呢!”他語氣中濃濃的自我厭倦激得她不管不顧地抬起頭,猛地撞進他的眼睛裏:“你怎麽會這麽想?”


    她的眼睛還是這麽美,像是蔚藍的大海,又像萬裏的晴空。羅密歐痛苦而茫然地看著她迷人的臉龐:“……難道不是嗎?你若不是極度厭棄於我,又怎麽會……”


    “茜茜、茜茜、茜茜……”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一疊聲地喊著她的名字,仿佛溺水的人抓著最後一塊浮木:“你告訴我……那真的……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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