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顧琛真的講述了一個對顧懷遠來說無比陌生的故事,或許該說無比陌生的世界。


    “故事要從我去莽山說起,前麵你也知道,後來送走了許釗之後我不甘心又返回了莽山,還是一無所獲,倒是采到了不少珍稀野生藥材,找到一大片鐵皮石斛,甚至我還發現了幾株百年生青錢柳。我合計了一下自己賣藥的錢,也不想就這樣回家,又想起師父說過的仙山,索性就搭火車一路輾轉到了昆侖山。在昆侖山口,我遇到了卓陽。”顧琛點點顧懷遠手裏的照片,又拿出另一張滿是經幡的照片,指著上麵書寫著山口的石碑說,“這就是昆侖。本來寫的是昆侖山口,以前有過一次地震,震斷了石碑,就隻剩下山口了。”


    “昆侖是個神奇的山脈,卓陽也是個很神奇的女孩。她二十一,大學剛畢業,帶著攝像機一個人跑到昆侖山,打探了幾天消息就敢直接一個人來到昆侖山埡口,昆侖山口就是可可西裏的入口。


    我們說好了,她給我當導遊,我給她當司機和保鏢,她甚至不知從哪兒開來一輛髒兮兮的越野車,我們就出發了。


    我不知道怎麽形容可可西裏,可可西裏的蒙語意思為‘美麗的少女’,她是一片遼闊而貧瘠的土地,說實話第一次的可可西裏沒帶給我什麽好印象。兩個剛認識的冒失鬼,什麽準備都沒有,零下十五度,海拔4700多米,暴風雪狂風,溪水比雪水還要冷得刺骨,她不知道自己會有這麽強烈的高原反應,我身上最厚的衣服就是臨時買的兩件軍大衣,後來一件還讓給卓陽裹著。車子也在接二連三的出問題,陷入爛泥裏,又被雪凍住。我們隻能找到信號好的地方打電話求助,卓陽的鞋磨破了,一點點的滲出血來,高原反應越來越厲害,我要背她,她不讓,後來還是我把他背下來的,正好遇到巡邏的解放軍,帶我們離開了那兒。”


    顧懷遠入神的聽著,一邊疑惑:“可是這些照片,你說是她照的?”


    “都是她照的,她說漂亮,一定要照下來給其他人看到,可可西裏是這麽漂亮的地方,藏羚羊是這麽可愛的動物。


    她在醫院休養,我離開前去看她,她說她喜歡這兒,要留下。我當時不相信,後來想想,有這麽亮而堅定的眼神的姑娘,怎麽會做不到呢?”


    “你喜歡她?”


    “不是喜歡,”顧琛把身子向後仰倚在沙發上,雙腿搭在沙發扶手上,歪歪斜斜的,又重複了一遍,“不是喜歡。”至於是什麽,是欣賞,是憐惜,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後來又有一係列的事情,從學校請假,去軍隊當了教官,然後我師父去世,再然後高考。高考剛結束,我就帶著足夠的東西,憋著一股勁頭,自己又去了可可西裏,而且是可可西裏無人區。那是我才真正領略到可可西裏的美,她的美是給勇敢者的獎賞!”顧琛注意到顧懷遠明顯不讚同的神色,“我知道,我是在玩命,我喜歡這種冒險的征服感,不過我不是盲目的,我學會了修車,帶了所有備用的設備,帶了足夠的衣服,全身裝備了武器,我找了一個當地的向導跟著我,又通過他從黑市買了三把□□,最重要的是我從來不曾失去方向。”


    “以後不要了。”


    “我保證,”顧琛點點頭,“不過我到現在也不後悔。沒有幾個人能有我這種經曆。我活著走過了卓乃湖,活著走過了太陽湖,向導說活著走過卓乃湖的人不超過四十人,他自己甚至在卓乃湖的時候就獨自跑回去了,我比所有人都走得更遠!我在零下十多度的雪地挖過車,我在劈頭蓋臉的暴風雪中走過路,我見到了大批矯健的藏羚羊,我在荒無人煙的凍原開車野驢在和我賽跑,我甚至還追擊盜獵者追擊了兩天一夜……”


    顧琛沒能繼續說下去,顧懷遠已經傾身過來抓住他的手臂,死死地盯住他,語調也不在平穩:“你做了什麽?然後呢?”


    “然後我打傷了其中一個的右腿,又擊中了另一個的手臂,”顧琛安慰道,“放心,我有分寸,我沒有受傷!”


    “受傷就晚了你知道嗎?!他們都是亡命徒,手裏都拿著槍的,你一個小毛孩子逞什麽能啊!顧琛你怎麽從小就這麽不省心!”哪怕是這麽久之後提起來,顧懷遠都覺得自己跟著提著一顆心在嗓子眼差點要跳出來,老幺這熊孩子真是從小到大都不省心!有心想狠狠罵他兩句,一看顧琛現在低眉順目的樣子又有點不忍心,他從來拿他沒辦法!喘幾口粗氣,才又沒好氣的跟他說,“後來呢?”


    “後來啊,我把他們抓住了啊,我是想就讓他們失血而死的。”


    顧懷遠有些聽不下去了,他皺著眉頭問:“這不是有警察去管嗎?”


    “沒去過可可西裏的人是不懂那種對偷獵者的憎惡的!”


    顧琛在照片堆裏翻找了一下,將十幾張照片放在顧懷遠的麵前。觸目驚心!滅絕人性!血淋淋的藏羚羊屍體,堆疊在一起,皮毛都被扒掉,不知道是血還是光的反射,把屍體下的凍土映照的一片鮮紅。顧懷遠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隻知道自己聽到了這些矯健美麗的生靈的哭號和控訴,這是人類犯下的罪惡!顧琛的話還在源源不斷的衝擊著他的心靈。


    “這些照片都是不同的藏羚羊屍體。這一批有十六隻,這一批是二十五隻藏羚羊還有一頭犛牛,這一批是我自己遇到的那一群藏羚羊,最大的那隻公羊還和我賽過車,跑得快的不得了,那邊的母羊肚子裏還有小羊羔,連小羊都被他們剖出來,剝了皮!”


    顧懷遠跟著顧琛的話一張張看下去,看了六七張,鮮血淋漓,他不敢再看下去了。


    “老大你不忍心了是不是,你連看都不忍心,他們做起來卻沒有半點猶豫,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連還沒出生的小羊都不放過!說畜生都是抬舉了他們!卓陽說過,她用照片記錄最大的意義,就是把這些罪惡公諸於眾,讓更多的人知道,在這片美麗荒蕪的土地上,有這樣的罪惡,”顧琛喘了一口氣才繼續說,“後來我帶著他們向外走,遇到了巡邏的解放軍,更巧的是我還遇到了卓陽,她就在解放軍的車上,舉著相機在不停的拍攝。


    聊起來才知道,她真的留了下來,和當年救了我們的一個軍人結婚了,連孩子都快滿一歲了。當年那麽嚴重的高原反應也已經沒有了,臉頰被凍出了高原特有的紅暈,她真的紮根在了這兒。我見到了她的丈夫高勁,就在軍車的前麵坐著,國字臉圓寸頭,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像鷹一樣。我第一眼就看出來他不是普通的兵,後來一聊果然也是有故事的人。當年他是偵察兵的連長,全軍區比武的冠軍,當之無愧的兵王。後來得罪了一個有權勢的子弟,被一路下放到這個偏遠苦寒的地方。從前途無量的軍官,到環境艱苦的高原,難得的是他沒有怨天尤人,反而真的肩負起保護可可西裏的重任,把偵察兵中學到的巡邏崗哨都用在了這兒,身先士卒帶隊抓捕偷獵者。他帶的巡邏隊共破獲過12起盜獵案,抓獲過43個盜獵者,救過無數在可可西裏受傷的人。我敬他是條真漢子!


    我和高勁也算是一見如故,我住進了他們的家,也見到了咿咿呀呀的小寶寶。我把自己照的那些照片都給了卓陽,讓她去洗出來,和她拍攝的那些一起寄給攝影雜誌,一方麵能讓更多的人了解和保護可可西裏,一方麵可以得到稿酬籌建可可西裏的保護站。後麵的一個多月,我就和高勁卓陽一起去巡邏,很多時候也有藏民來看病,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也會獨自跑到昆侖山上待兩天。哦,”顧琛的表情突然變得眉飛色舞,“我還認識了一個朋友,如果有機會讓你見見她,你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哦?是什麽朋友?我為什麽會吃驚?”


    “哈哈,很好的朋友,到時候你就知道為什麽了。”


    這種吊人胃口的行徑實在是討厭!!!顧懷遠憤憤的鄙視著顧琛的小邪惡。


    “最後離開的時候,我把師父給我的護身玉送給了小寶寶,希望真的能像師父說的那樣護佑他平安喜樂!我跟卓陽說好,讓她時常寄照片給我,我賺了錢就會寄給她。他們夫妻起初自然是不肯的,隻是,這是我的心意,再者說可可西裏保護站的建設確實沒有其他支持。其實我知道,即使我寄了錢也是不夠的。這就是我當時寄錢的原因。”


    “你從來沒說過。”


    “老大,我知道我開口兄弟們不會拒絕。隻是,你們沒去過可可西裏,你們不是喜歡她的人,如果說願意給錢那也是看著我的麵子。可是我是真的喜歡那個地方,喜歡那個地方上的生靈,那些和我賽車的野驢羚羊,那些在貧瘠的土地上頑強生活的犛牛棕熊,那些默默無聞的保護著這片土地的人們。我很樂意貢獻我自己的力量,我想,這才是可可西裏保護站的意義,這也是給無數像高勁卓陽這樣的奉獻者的回報!我不能像他們那樣守護那片美麗的荒原,至少,我和他們一樣深深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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