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陽他們很偉大,你也很偉大!”顧懷遠這句話絕對是出自真心。


    顧琛緩緩搖搖頭,“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他們的勇氣是出自對其他生命的信仰,而我的勇氣是出自對自己生命的漠視。”他笑笑,並沒有隱瞞,“軍隊裏兄弟的殉職,師父的去世,幾乎把我整個人弄的崩潰。我常常做夢,醒來什麽夢也記不清,隻是記得他們的臉,我師父在跟我說話,可是什麽話也記不清,枕頭濕了一片,好像白天強忍的眼淚在夜裏都流幹了一樣。我去可可西裏是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勇氣的,有一次我躺著帳篷裏,狂風夾雜著雪粒重重擊打著帳篷,帳篷被吹得晃動,像地震一樣,呼吸有點困難,大腦也是懵的,我突然就想如果我這樣死去也挺好的,也算是他們的天葬了。”


    顧懷遠以前從來沒聽到他提過這些往事,顧琛就好像永遠是懶懶散散,瀟灑自在的。他的語氣並不算沉重,表情也淡淡的,以前那些生不如死的苦難,就在這短短幾句話之間說完了,倒像是冷眼看別人的故事,苦辣酸甜也可以那般一閃而過。


    “我去,你別用那種眼神看我!肉麻!”


    顧懷遠也真的沒有多說,他知道顧琛需要的不是什麽安慰。


    “其實與其說是我保護過可可西裏,不如說那片土地那些人拯救過我。於是我發現了生命的另一種活法,可以不論環境,不論條件,去追逐完全自由的靈魂。”顧琛笑了笑,又接著說,“沒有可可西裏的那次旅程可能你見到的就是前十六年的顧琛。”


    “前十六年的顧琛是什麽樣的?”顧懷遠知道顧琛的性格發生過很大變化,隻是不了解詳細情況。


    “是個,我自己都不喜歡的家夥。”


    “後來呢?”


    “後來啊,就是大學畢業的時候了。當時他們的可可西裏保護站建成,邀請我去參觀,可是直到畢業我才有時間。於是我第三次去了可可西裏,還帶了很多藥材過去,藏地高原很多藥材都是稀缺的。見到的卻是高勁的葬禮,他被盜獵者打傷胸口,醫治無效身亡。用酥油火葬的,把骨灰帶到山口隨風飄撒在了他守護的土地上,這是當地最高的殯葬規格。兒子才五歲,就這麽點大,虎頭虎腦的,”顧琛比了個高度,比一張桌子高不了多少,“我幫著卓陽料理完葬禮,問她要不要帶著孩子跟我走。我可以幫她在城市買一棟房子供他們娘倆居住,也可以幫她一起把孩子帶大。她拒絕了。


    我想過她會拒絕,隻不過沒想到她真的毫不猶豫,她總是出乎我的意料。她說她早就決定要永遠留在這裏,不會離開;她說做事不能半途而廢,即使力量微不足道;她說希望孩子長大看看他父親付出汗水、鮮血和生命的土地;她說……她說了很多話,後麵我都記不清了,我隻記得,二十一歲的卓陽和二十七歲的卓陽,眼睛都是一樣明亮的,好像從來都沒有變過。


    我改變不了她的想法,也不想改變她的想法。人言可畏,我也不敢多待,給錢她不會要,我隻有把藥材都抓好配好寫好標簽全部都留給她,這樣以後她也能送給周圍的人作為人情,孤兒寡母的日子不好過,這樣也能讓鄰居照顧照顧。


    離開之後,我沒去可可西裏,隻是去了一趟昆侖山,然後就離開了。這就是全部的故事。”


    “你和卓陽還有聯係嗎?”


    “她的手機換號之後我就沒她號碼了,斷斷續續的還會有照片寄過來,不過次數不多。我總覺得和她真的很久沒聯係過了,總想著去看看他們,隻是好像總有其他的事,然後又向後推遲。拍完這部戲,我真的要去看看他們了。”


    “我想,那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去。”


    “你決定了?”


    “決定了!”


    顧琛說服了顧懷遠,他自己卻又有些躊躇,“我也不知道這樣對可可西裏是好還是壞。可可西裏的每一株草都是不可再生的,很可能來人隨隨便便的一腳,就意味著一個物種的消失。讓更多的人關注到她,到底是保護還是傷害?”


    “老幺,可可西裏已經被所有人知道了,我們能做的就是宣傳更加正麵的能量,如果真的拍了電影上映,至少希望看過電影的人能自覺保護那片美麗的地方,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


    顧琛伸手跟顧懷遠擊掌,承諾說:“我可以免費提供技術指導。”


    顧懷遠嗤他:“幺兒別以為隻有你有愛心,我個人通過這個電影放映得到的全部收益,都會捐給可可西裏保護站,也算是我自己的一份心意。”


    “喲,老大,這是準備重新做一個品德高尚的人啊!”


    “當然,”顧懷遠被繞進去了,說完才反應過來被耍了,“你妹的,我本來就是品德高尚的人!”


    話音未落,就發現顧懷遠砰的一下站起身來,就要往門外衝。顧琛手疾眼快一把攔住,力道之大甚至把他都向後帶了一步,“我說,老大,廁所在那兒呢,往外跑什麽啊?”


    “來了來了,快讓我回屋。”


    顧琛沒和他多鬧,痛快的把顧懷遠放出去了,顧懷遠脫韁的野狗一樣奔回了自己的房間。依著顧懷遠的習慣,這就是妥妥的靈感來了,回去抱他的分鏡本寫寫畫畫去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顧琛和向霆一起來到片場的時候,就見到顧懷遠興衝衝地拉著他走到沒人的地方,把分鏡頭本遞給他。顧琛抱著厚厚一本看,第一頁是背著行囊的少年在火車上,第二頁是雪山下,第三頁出現了一個女生的身影,第四頁……直到最後一頁是青年在雪山之上回頭看。


    顧懷遠的分鏡頭手繪其實是極其漂亮華麗的風格,大學時期他導演完一部小作品分鏡頭本都能拿出去展覽,精彩的地方甚至還會上色,導師誇獎過很多次。不過顧琛手裏看的這個本子明顯很粗糙,隻隱隱能看出來人的輪廓動作,每一頁都留有大片的空白,偶爾幾頁有幾個細節的描繪,詳細記錄了顧懷遠的靈感。他們從房間分開的時候都是半夜了,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顧懷遠居然都能完全畫完,一看就是熬了整個通宵,難怪眼睛都像個兔子一樣布滿血絲。


    “怎麽樣?”顧懷遠迫不及待的問道。


    “從人類變成國寶了還想怎麽樣?”顧琛冷冷吐槽。


    “什麽國寶?”,顧懷遠剛開始壓根沒反映過來顧琛在笑話他,“邊兒去!我說這個分鏡頭怎麽樣?我這個月會完善一下它,準備寫劇本了。”


    “關鍵的問題你還沒搞清好麽老大,你都沒問過當事人是否願意當你的電影人物原型啊?”


    “你的意思還不夠明顯嗎?”


    “誰說我了,我說的是卓陽。總是要問過她的意見的。”


    “當然,我考慮過了,肯定要爭取她的同意,實在做不到的話,我們也可以完全改成你的故事,豐富一些其他情節。”


    “再說吧。我覺得她會同意的。”對可可西裏有幫助的事情,卓陽不會拒絕。


    “那樣最好,省了一道工序。不過確實還有很多麻煩,至少投資商就是個大難題,我沒什麽名氣,這題材又是個冷門,還是文藝片,更難!”


    “投資商的話,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人。”


    “誰啊?我怎麽不知道你認識娛樂圈的人?”


    “華廈老總,許釗啊。”顧琛疑惑的看著顧懷遠,“你不是見過麽?”許釗那長相氣勢應該不至於這麽快就被忘了啊。


    “我凸(艸皿艸)!”顧懷遠深深覺得自己當時被騙了,“你當時可是說和他不熟的!怎麽扯上的關係?”


    “大驚小怪!朋友嘛,不都是從不熟到熟的嘛!”


    “你當時還說人家是什麽變數要遠離呢!”


    “現在更是變數,”顧琛聳聳肩,“不過,我心裏有數就是了。”


    顧懷遠怪怪的看他一眼,“反正我也不擔心你會吃虧。”


    “先關心你有沒有本事讓人家投資吧!說好了,我可是隻幫你約出來哈,剩下的靠你自己談。”


    “過兩天吧,我把劇本大綱寫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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