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法在曆年以來的戰爭中都是必要的存在,代有傳書。


    在戰場上,陣法應用的好,以少勝多的例子多不勝數。江複自然也知道麵前這個巨石陣隻怕不簡單,這裏的巨石高度不等,但大部分都是兩丈左右,最矮的也不會低於一丈,若是不能解陣,或對陣法了解不深的人走進去,隻怕這一生就要困在裏麵出不來了。


    也不知道這巨石陣是什麽人建造?這麽巨大的石塊的搬運,顯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不知搬這一塊巨石需要多少勞力,隻怕還要借助械具等外力。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江複眼中明顯露出了驚駭之色,楓山北側的斷崖……


    那斷崖如何得來無人知曉,世人相傳的便隻有一個牽強附會的神話傳說,他想到了一個十分大膽的猜測,或許這些巨石就是從楓山北側開采而來。如果果然如此,那麽,這個巨石陣存在的時間一定不短了。怪不得曆朝以來都會將這裏封山。


    而此時的謝通早就想到了一個人,他跟隨容錚走南闖北,見識自然不少,上前對容錚道:“殿下,玄得大師博聞強記,對陣法也知之甚多,不如請玄得大師前來解陣。”


    江複撇嘴笑道:“他一個釋教的老和尚,會道家的陣法?哈哈哈哈!”


    容錚淡淡道:“帶五十弓箭手跟我進去,剩下的人在此地等候。”說著提步就進了巨石陣。


    謝通還沒反應過來,仍張大著嘴,一副驚愕的神情。江複反應比他快,點五十人隨後跟了進去。


    等謝通回過神兒來,也要急忙跟過去時,才進去不過兩步,就已經看不見容錚和江複等人的身影了,他頓時嚇出一身冷汗來,也不敢逞強,抹了把汗退了回來。


    這些巨石的位置擺放玄妙,會讓人有種巨石在悄然挪動位置的幻覺,江複是一眼不錯的跟著容錚,他對陣法一竅不通,若跟丟了可就出不去了,其餘五十人則是後一人牽前一人的弓箭,絲毫不敢放鬆精神。


    容錚走的很穩,也很果斷,邁出去的步伐就沒有收回過,如此走了大約半個時辰,抬眼便見前方是一片楓林,視線陡然開闊,讓人有一瞬間的不適應,就在這一瞬間,已有密密麻麻的箭鏃射了過來。


    饒是眾人反應迅速,且一直拿盾牌抵擋著,也有六七人立即身亡。


    容錚眯了眯眼睛,下令,“動手吧。”


    江複早就在等這一句了,他帶過來的人雖不多,卻個個是一以抵十的精兵,且太子雖有準備,但因離宮時沈意穠病重,無法疾行,為了減小規模不易令人察覺,故而所帶兵將也並不多。


    江複“呸!”了一聲,他最看不上的就是這種為了一個女人不顧大業之人,活該他死!


    ~~~


    簷下的氣死風突然沒來由的掉下來了一個,丹鷺跑過去揀起來,大驚小怪道:“別不是地動了吧!”


    意穠聞言心中忽地就是一陣恐慌,心裏似乎燒沸了一壺水,溢出來一些,灼得她疼痛難忍。也不知是不是幻覺,她似乎聽到了廝殺及呐喊聲,戾氣衝天。她忙起身下地,因起的急了,她一不小心便崴了腳,彤魚急忙衝過去扶住她,道:“姑娘,聖上吩咐了,說用完飯讓你歇個午晌,這時候太陽光毒,讓姑娘不要出去。”


    是了,他讓自己不要出去,他想讓她蒙在鼓裏。他向來喜歡如此,以為有他護著,所以就什麽都不跟她說。


    她顧不上腳疼,擺脫彤魚,雙手提著裙擺,就跑了出去。


    她果然沒聽錯,那廝殺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近的似乎就在眼前,她跑過去,遠遠就看見楓林間那個白色的身影。她好像並沒有意識到,也或許是她不願意承認,他的身影雖然模糊卻早就十分強悍的印刻在了她的心裏,以至於隻是一個不甚清楚的背影,她也能一下子就認出他來。


    不遠處的一株楓樹後,有一個人竟遙遙的朝她笑了笑,然後利落的搭弓、射箭,不帶絲毫停頓的,那支箭飛速的向容鐸射了過來。


    就在這一霎那的時間裏,她的腦海裏竟然異常清晰的浮現出他對自己的好,那些她想要刻意忽略的細枝末節,像漣漪一樣一圈一圈的擴大。


    她用盡自己最大的力氣衝過去,要將他推開,她已經觸到他的身體了,然而他快她一步的揮臂將她擋在了一邊,然後她眼睜睜的看著那支箭從他的身側擦肩而過,而另一支箭已經從背後射進了他的身體。


    看他倒在她的懷裏,她幾乎不敢動一下,眼前模糊成一片,她伸手抹了一把,滿臉都是淚水。


    容鐸的嘴角慢慢翹起,就像他們初見之時。


    “好姑娘……”


    他留給她的最後一個表情,仍是他那悲天憫人一般的笑容。


    這個世上,唯有如意最難。


    因為你明明已經得到了先前一心想要的結果,等你得到了,卻發現,你想要的並不是它。


    不遠處的容錚站在楓樹下靜靜的看著他們,然後波瀾不驚的挪開了眼睛,淡淡吩咐:“將這裏的人都帶回去。”言罷,連多餘一絲一毫的視線也未掃向她。


    江複拿好弓箭,走過去毫不留情的對意穠道:“是你害死了他,如果不是為了要將你擋開,他也不必非要承受背後射來的那一箭。我當著你的麵射出的那一箭不過是虛晃罷了,背後那一箭才是要命的。”然後就意料之中的看到她哭得更厲害了。


    他撇了撇嘴角,婆娘們都是一個樣兒,哭有什麽用,還不是什麽都改變不了。


    ~~~


    意穠仍被安置在了寶福殿。


    三個月來眾人嘴裏口口聲聲痛罵的逆首已得登大位,受朝臣三跪九叩之禮。


    晚上,意穠躺在熟悉的床榻上,疲累的隻覺得身體似有千金重,她卻睡不著,睜著眼望著帳子頂,在楓山上江複的那句話幾乎將她壓垮,她從不敢去麵對自己的內心,仿佛揭開了,便會看到血淋淋的傷口。容鐸對她的感情,她即便刻意的漠視,也能清楚的感受到。她心裏像是燃了一團火,還有一團理不清的絲線,她小心翼翼的穿過那團火,去理絲線,卻被灼得五髒六腑都跟著一起疼。


    夜半時分,寶和殿。


    容錚掙紮著從夢中醒來,他頭痛欲裂,幾欲發狂,隨手抓過掛在床前的幔帳,狠狠摜在地上,揮掌將繡枕亦掃落在地。室內燭光微晃,他竭力壓抑胸腔裏那團幾乎抑不住的燥氣,強令自己坐在床榻之上,死死按住額角,鬱聲道:“來人!”


    謝通早就聽到裏頭動靜了,隻因先前沒有容錚的吩咐他不敢進來,此時得令,急忙衝進來,一看容錚的臉色,就知道他頭痛病又犯了,這病也不知是怎麽來的,最近這一個月犯得越發頻繁,發病時雙目赤紅,比那魔鬼還可怕。


    他也是戰戰兢兢,好在也算有經驗了,命人端了滿滿一大盆冰水進來,容錚將頭整個紮進去,那刺骨的寒才能緩解一絲疼痛。


    太醫很快就到了,沒有旁的法子,隻能開些鎮痛安神的方子,給他服用了。


    折騰了兩個時辰,將眾人都譴下去了,他在床上重重躺下來,用手臂遮住眼。


    因新帝登基,朝中要處理的大事繁縟,等空出手來,幾位朝臣的諫議疏就呈了上來,國不可一日無君,正如後宮不可一日無後,立後乃當務之急。幾位朝臣言辭咄咄,直言文家於朝廷有功,文氏女立為皇後再合適不過。之後附議之人不斷跟上,雖文家並未出言,但其在背後的影響力由此可見。


    容錚將那份奏疏留中不發。


    八月未過,竟查出文世忠嫡長子文靖才與富商勾結,在運軍糧時以次充好,引起眾人不滿,聖上僅作口頭警告,並未處罰。


    九月初十,又查出文世忠次子貪墨賑災糧款,群臣嘩然,聖上大怒,卻仍念文家一片忠心,隻略作懲處。


    然而才過三日,文靖才與西戎達成密議,私販軍火之事就被曝了出來。聖上震怒,三樁罪齊發,文家十四歲以上男子盡數流放,女子沒入官奴。文含芷亦自裁而亡。


    文家被如此雷厲風行的鏟除,除一些舊門閥世族恐牽連自身之外,其餘眾臣也都戰戰兢兢。


    大虞曆代君王就沒有不想鏟除文家的,文家勢力龐大,盤根錯節,如一棵生長了百年的大樹,它的根須早就已經滲透到大虞的每一寸土地上。文家軍獨立於大虞的軍隊之外,甚至能左右皇位繼承,沒有哪位君王會容忍身側有這樣一支勢力的存在。


    文世忠雖然老謀深算,但他的兩子均不成器,文家之倒塌,早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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