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麽蜜桃?


    華珠一頭霧水,他溫軟的唇已經再次覆了上來。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滋味,讓華珠的腦海裏,浮現起他們每一次的親吻、擁抱、纏綿。


    心頭微微一顫,小腹有電流劃過,一聲低低的淺吟自唇齒間流瀉而出,仿若一支催情的夜曲,將某人埋藏於內心深處最幽暗的欲。望輕輕地引了出來。


    他忽然加深了這個吻,吸允著她甜美的香舌,又似帶了一分啃咬的力度。似有還無的疼痛,酥酥麻麻的感覺,讓華珠渾身的細胞都覺醒了起來,腦袋卻越發暈暈乎乎了起來,隻是情不自禁地抱住他脖子,無言地傳達著自己的享受與喜愛。


    廖子承一手繞過她後背,摟緊她纖腰,另一手落在她粉肩,細細地流連,然後長指一挑,解開了她褻衣的絲帶。


    胸口一涼,華珠意識回籠,鬆開了與他緊緊糾纏的唇瓣,含了一絲惶恐地看著他。她白嫩的肌膚不知何時變成了淺淺的粉色,仿若一塊籠了粉霧的羊脂美玉,那雙秋波盈盈的眸子,又清晰映著他幽暗深邃的眼。而他那幽暗無邊的魔域中,仿佛也隻有她這雙無辜迷離的眼。


    “怕嗎?”廖子承輕輕地問。


    四月天,他衣衫單薄,額角卻滲出細密的薄汗。


    這副隱忍的樣子,令他看起來迷死人的性感。


    華珠的喉頭滑動了一下,垂下眸子,怕再多看一眼,便忍不住天雷勾地火、生米煮熟飯了。華珠將被他撩開的衣襟輕輕合攏,並揪緊了,說道:“怕。”


    廖子承勾了勾唇角,大掌輕輕覆上她的,如水一般地溫柔,讓人忍不住想溺在裏邊。


    突然,他用力一扯,將華珠的手扣在了頭頂。


    剛剛還溫潤如玉的公子,仿佛頃刻間變成了冰冷霸道的君主。


    華珠的身子輕輕一抖:“你……”


    話未說完,他咬住了她鎖骨。


    輕微的疼痛,讓華珠的身子遽然緊繃。隨後,他輕輕一拉,衣襟散開,她誘人的美景如畫卷一般徐徐呈現在了他眼前。


    “唔……”是他驚訝又驚喜的聲音。


    華珠羞得閉上眼,恨不得挖個地洞把他埋進去!


    活了兩輩子,還從沒被哪個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明目張膽、如此毫無遮攔地……觀摩。


    但觀摩怎麽夠呢?


    溫熱的呼吸,靠近了她胸口,在盛放著她最嬌嫩嬌美的地方停住。然後,落下一枚繾綣的深吻……


    ……


    茗香居內,染老夫人對著鏡子抹了頭油,又戴上珍珠發簪,確定自己端莊美麗雍容華貴梳雲掠月了,才笑眯眯地用了早膳。


    用完早膳,染千樺風風火火地打了簾子進來,隻聽得呲啦一聲,簾子又爛了。


    染老夫人看著掉了一半的簾子,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第多少個了,已經數不清了。孫女兒的手,比男人的還重。染老夫人看向染千樺,問道:“急什麽?又出了什麽事兒?”


    染千樺少有地露出一抹似有還無的笑來:“子承醒了。”


    染老夫人渾濁的老眼慕地一亮:“當真醒了?”


    染千樺點頭:“醒了,還叫小廚房做了綠豆糕。”


    “阿彌陀佛,謝天謝地,總算是醒了!我的心肝兒喂!”染老夫人拍著胸脯起身,與染千樺一道前往了蘭芳閣。


    染府占地麵積廣,幾乎有三座顏府那麽大,主子們居住的院落也相應較遠。染老夫人的茗香居與染如煙的蘭芳閣已是距離最近的兩處院子,可步行依舊需要一刻多鍾。


    染千樺命人抬來轎子,染老夫人難掩激動地擺手:“不用,我精神好著呢!走得動!”


    二人攜手來到蘭芳閣,見廖子承不在主臥,便朝華珠歇息的抱廈走去。


    這一去,不得了,染老夫人的眼珠子差點兒沒掉下來。


    她看到了什麽?


    年華珠趴在柔軟的床鋪上,烏發如光潔的綢緞散在美背上,顯得烏發更黑亮,肌膚更雪白,她死死地揪住被子,時不時因為廖子承撓弄她腰身而發出悶悶的笑聲。從她的角度看去,廖子承雖緊繃著臉,眼底卻滿滿的都是笑意。


    廖子承聽到了門口的動靜,隨手一拂,放下了帳幔,爾後站起身望向了來人:“你們來幹什麽?”語氣和眼神迅速冰冷了下來。


    染老夫人的眸光一暗,看了看帳幔後的身影,又討好地笑著道:“我已經跟年府定下了你跟華珠的親事,年侍郎和年夫人都很高興,婚期定在九月,要是你嫌晚的話也可以提前。我是想著呢,你娘走了那麽多年,這蘭芳閣額該翻新翻新了。等你們大婚後,喜歡的就住蘭芳閣,不喜歡也可挑個別的院子,你覺得沁芳齋怎麽樣?或者……墨荷院?”


    廖子承淡淡地看向她:“說完了?”


    “啊?”染老夫人被他毫不在乎的表情澆了盆冷水,怔住。


    染千樺看著自己祖母喋喋不休地討好廖子承,廖子承卻完全無動於衷,心裏不由得升起一絲惱怒:“子承!”


    廖子承的眼皮子都沒動一下,便漫不經心道:“說完了的話我和年小姐要走了。”


    染老夫人的臉色微微一變,上前抓住他的胳膊:“走?你要走去哪裏?這兒才是你的家呀。”


    “我不記得我跟你們染家有什麽關係。”


    “子承,你是如煙的孩子,怎麽會跟我們沒關係呢?我是你外祖母,樺兒是你表姐,侯爺是你表哥……”


    廖子承麵無表情地打斷她的話:“從你們把我娘逐出家門的那一刻起,她就跟你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了。我是她兒子,我跟你們也沒關係!”


    “子承……”染老夫人的眼眶一紅,淚水滾落了雙頰。


    廖子承淡漠地眨了眨眼,又麵向染千樺道:“穎蘿的案子破了,梅莊地圖是不是應該給我了?”


    染千樺抿了抿唇,神色複雜,定定地看著他,幾番欲言又止,最終從懷裏掏出一塊折疊好的地圖,遞到了他手上。


    廖子承拿過地圖看了看,仿佛懷中,又對著帳幔問:“好了沒?好了我們就動身。”


    華珠想死的心都有了,上回是被父親抓包,這次又被染老夫人和染千樺抓包,她的臉子已經掉得七七八八了。偏廖子承還問她好了沒?要下逐客令,能別扯她做筏子不?


    染千樺帶著淚流滿麵的染老夫人離開了,臨出門前,染千樺回頭,神色凝重地看了廖子承一眼:“不要尋找梅莊。”


    華珠一愣,怎麽跟柳昭昭講一模一樣的話?柳昭昭臨死前,叫月伶帶話給她——不要尋找梅莊。時隔四月,華珠又從梅莊第三女的口中聽到了同樣的話。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帶著疑惑,華珠與廖子承走出了蘭芳閣。


    此時陽光明媚,天空澄碧,周圍的景物格外鮮活與豔麗。


    左邊是一片茂密的楓林,右邊是一個芳香的花圃,花圃中,種滿了染如煙偏愛的墨蘭。一個愛種蘭花的女子,一個字跡娟秀的女子,到底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錯,要被生身父母逐出家門呢?就因為她堅持與餘二老爺和離了嗎?


    “染家的園子可不得比禦花園大,需要跑到行宮來賞花?風大,玉湖的水都快被吹幹了,我要是您呀,就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免得被玉湖的風吹瞎了眼睛。”


    那天,染老夫人就是聽了餘老太君的這番話才氣得中風的。


    話裏兩度提到了玉湖,可據她所知,京城根本沒有哪個湖泊叫玉湖。


    思量間,花圃深處,傳來染老夫人聲嘶力竭的哭吼。


    “都怪你!都怪你!把我好端端的女兒趕跑了!害她年紀輕輕客死他鄉,害子承在福建吃了那麽多年的苦!我的外孫啦,居然被全縣丞的人指著鼻子罵災星、罵棺材子!都是你害的!你混賬!你賠給我!你把如煙賠給我!你把子承賠給我!”


    華珠循聲望去,就見一名頭發花白的老者坐在輪椅上,背對著華珠,華珠看不清他容貌,隻能通過染老夫人的言辭與捶打他肩膀的動作,隱約判斷出他就是曾經立下過汗馬功勞,並架空了神策軍的染老將軍。神策軍把控朝堂多年,曾一度擁有廢黜皇帝的特權,弄得整個皇室人心滌蕩。直到染老將軍這匹黑馬出山,才將神策軍趕下了政治舞台。


    說起來,染老將軍算得上是北齊史上的軍事神話了。但他的私生活比較簡單,一生隻娶了染老夫人一妻,二人育有兩子一女,長子是前任寧遠侯,兩年前辭世,由長孫染世林繼承衣缽;次子駐守東部邊關,任驃騎元帥,他的夫人孩子也全部都在那邊。


    眼下染府中居住的染侯爺、染二爺、染三爺、染四爺、染千樺,皆為前任寧遠侯所出。由於她提前打了招呼,在染老夫人的授意下,他們沒上蘭芳閣探望廖子承。其實,她挺想見見染四爺,因為他很有可能是年希珠未來的夫婿。


    “年華珠你還走不走?”廖子承停下腳步,冷冷地問向落後一丈遠的華珠。


    華珠嘴角一抽,跟了上去。


    自從穎蘿死後,流風的情緒一直不怎麽高漲,廖子承叫他坐在車廂內,他不幹,自己騎馬走在前頭。


    廖子承的天花並未完全治愈,身上仍有不少疹子。華珠拉好窗簾,盡量不讓冷風灌入。見他把玩著從染千樺那兒得來的地圖,悶不做聲,華珠知他想起了早逝的娘親。華珠的嘴皮子動了動,想問當年到底出了什麽事兒,可礙於他冰塊一般的臉色,又決定先問點兒別的拋磚引玉。


    “你還沒告訴我夢見蛇,代表什麽?”


    廖子承唇角一勾,麵色如常道:“代表性,和恐懼。”


    性……性?!華珠的臉“唰”的一下紅了。


    廖子承握住她不知該往哪兒放的小手,輕聲道:“我們早點完婚。”


    早點完婚,早點圓房?!他是這個意思嗎?怎麽弄得跟她多欲求不滿似的?她才沒有那方麵的想法!鬼曉得,她怎麽會夢見跟性有關的東西!她好像也沒幹什麽呀,沒看小黃書,沒看春宮圖,也沒……


    腦海裏忽而閃過那句“好癢,抓抓”。


    華珠瞪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氣,抽回被他握住的手,正襟危坐道:“你誤會我了,我沒那方麵的想法。”


    “嗯。”廖子承輕輕地應了一聲,又看向她明顯清瘦了許多的小臉,目光一動,“會盡早完婚的。”


    一個人的夢境,能夠非常真實地反映他的內心。華珠不知道的是,一場把自己氣得夠嗆也嚇得夠嗆的夢,除了性意識的萌動之外,也讓廖子承看到她對婚事的不安、對生存環境的排斥。


    華珠不知廖子承想了那麽多,隻是嘀咕著他剛好一天便開始欺負她,小臉臭了好一會兒,見車廂內的氣氛又冷凝了起來,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把話鋒一轉:“為什麽染將軍跟柳昭昭都說不要尋找梅莊?是不是她們去過梅莊?”


    廖子承凝眸道:“不清楚。”


    華珠繞了繞腰間的流蘇,睜大眼問道:“我們好像從來沒問過她們為什麽會擁有梅莊地圖,又為什麽會被梅莊選中?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廖子承深邃的眸子裏也掠過一絲困惑:“我問過染千樺,她說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成為梅莊第三女,為什麽會有梅莊地圖。她隻是一覺醒來,就有了地圖,有了一本《梅莊五女》。”


    華珠拿出小冊子和筆,很認真地記下了這些疑點。記完,華珠又問:“已經有兩張地圖了,下一張找誰拿?”


    廖子承點了點桌麵,淡道:“不是兩張。”


    “嗯?”華珠眨了眨亮晶晶的眸子,疑惑不解地看著他。


    廖子承從懷裏掏出另外兩張地圖,放在桌上。


    華珠定睛一看,蔥白指尖一一點過它們,數道:“一、二、三!染千樺的,柳昭昭的,最後一張是誰的?”


    “長樂公主的。”廖子承淡淡說完,見華珠一臉不解又皺著小眉頭看他,便解釋道,“穎蘿死後,我在燈籠裏發現了迷香,開始懷疑陳軒。你和染千樺來帝師府看我的那天,陳軒刻意引誘公主跟蹤他,又當著公主的麵演了一出深情戲碼。那時,我就懷疑,他是想擊潰公主的最後一道心理防線,引誘公主以梅莊地圖做條件換取他存活的機會。”


    華珠似有頓悟:“啊,難怪女道士總是告訴那些信徒,隻要大家把最好的東西奉獻給天神,天神便會福澤他們。陳軒、染將軍和公主各自離開後,你說有好戲登場,叫流風跟上,就是為了偷地圖?”


    廖子承點了點頭:“嗯。流風曾經潛入過公主府找地圖,但是沒找到。長樂公主常得非常好,連最信任的駙馬都沒告訴。我也隻能等到她翻出地圖,再偷梁換柱了。”


    想起流風偷她肚兜又偷廖子承褻褲的本事,華珠絲毫不懷疑流風會失手。所以女道士燒掉的地圖是假的,難怪長樂公主與陳軒都嚇得半死,廖子承卻一絲慌亂都無,敢情他一早將真地圖收入囊中了。


    這個男人啊……


    華珠暗暗搖頭,又問:“對了,這一次得天花,好像是故意爭對你和長樂公主,染將軍和陳軒都沒被傳染。我的話,不大清楚是不是他們的目標,畢竟我對天花免疫。”


    “你不是,他們要對付的隻有我和長樂公主。”廖子承平淡無波地給出了回答,仿佛談論著別人,半分驚慌都無。


    華珠蹙了蹙眉,若有所思道:“這我就想不通了。女道士與陳軒謀害長樂公主是因為他們有謀害她的理由,可你呢?你跟女道士無冤無仇,與陳軒也不曾結過梁子……”


    廖子承的眸光一涼,唇角扯出一抹冷冽的笑來:“所以,這場局的背後,還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想要置我於死地。”


    華珠的小眉頭皺得更緊,捏了捏拳,把心一橫,說道:“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廖子承看著她,示意她往下說。


    華珠垂下眸子道:“女道士跟我說了一句‘帝師府,好兒郎,芳心許,情愫藏’。當時我差點兒以為她真的能讀出我的心思,而今想來,怕是陳軒從陳嬌那兒得知了我們的關係,然後告訴了女道士。”


    “陳軒不知道我們的關係。”廖子承斬釘截鐵地否定了華珠的猜測,“第一次去天師雅居時,我仔細觀察了每一個人的表情,染千樺、穎蘿、長樂公主對我們兩個以及他們各自雙方的出現都感到非常意外,她們三個是完全不知情的。陳軒看見你時沒多少驚訝,看見我時卻非常詫異。他沒料到我會跟你一起出現,他是坐下來看見我們兩個舉止親昵才篤定我們關係匪淺。”


    華珠用食指摸了摸臉蛋:“看來,女道士不止跟駙馬合作了,也跟另外一個人合作了,而那個人,對我們兩個非常了解。駙馬想要梅莊地圖,女道士想要公主的命,那個人……想要你的命。會是誰?誰知道我們的關係?染千樺?她不會傷害你。王帝師也不會。那麽……還剩陳嬌?不能吧,她要是這等心機,也不至於被盧高騙了那麽多年。”


    “帝師府,好兒郎,芳心許,情愫藏。”廖子承默默呢喃了一遍,唇角浮現起一抹譏諷的冷笑,“除了染千樺、陳嬌和王帝師,還有一個人知道我們的關係。”


    “回避——回避——”


    前方,傳來一名太監的吆喝。


    七寶駕著車駛入小巷子中回避。


    聽聲音,像誰的儀仗在出遊,可衛兵偶爾吹起的號角又不像是私人所有。


    華珠欲挑開簾子看看,又想起廖子承不宜吹風,隻得打消這個念頭,問:“外邊的是誰?”


    七寶在外頭答道:“他們呀,和親胡國的仕女和使者。”


    難怪上次長樂公主威脅她若不獻藝,便告訴太後讓她和親胡國,敢情真的這麽快便開始兩國聯姻了。這些仕女,都是從世家中挑選的德才皆備、姿容豔麗的女子,由皇室授予公主或者郡主的封號,送往胡國。表麵上是嫁給當地權貴為妻,實際隻是胡人的玩偶。一旦玩膩了,他們會相互交換,直到玩得再也沒了新鮮感,等待這些仕女的將是永世圈禁,或賞給部下為妾。


    華珠惋惜地歎了歎,隨即有些慶幸,慶幸自己不在和親名單上。


    “咦?這不是廖提督的馬車嗎?這麽巧?”


    伴隨著一陣慢悠悠的馬蹄聲,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了車廂。


    華珠的小眉頭一皺,這邊,廖子承已經挑開簾幕,望向了來人。


    餘斌騎在高頭駿馬上,穿一件藏青色直墜長袍,腰束玉帶,腳蹬黑色淨麵小短靴,依舊是一身儒雅、滿臉溫華。簾幕掀開的一霎,他微微揚起唇角:“聽聞廖提督不幸染了天花,我正打算上抽空去瞧瞧,沒想到就碰上了,我與廖提督果然有緣。”


    說著,目光透過簾幕的縫隙,落在了華珠白嫩卻清瘦了不少的小臉上,笑容越發柔和了,“表妹也在,幸會,幸會。”


    華珠幹笑了兩聲:“表姐夫好。”


    廖子承淡淡一笑,似嘲似譏道:“餘訟師最近不打官司了?好像閑得很。”


    餘斌笑了笑,仿佛頗有些無可奈何:“沒辦法,自從輸給你們,我的生意冷淡了許多。”


    “餘訟師是在怪我們砸了你金牌訟師的招牌,難怪,難怪。”廖子承也學著他語氣,好似漫不經心地來了一句。


    餘斌依舊微微笑著,可眼底分明因為廖子承的這句話而閃過了什麽,須臾,他又問道:“你們也是打算入宮嗎?”


    廖子承倨傲地看著他,淡道:“看來餘訟師也要入宮,怎麽辦?我突然不想跟你走一條路。”


    餘斌無辜地攤了攤手:“對不住了,若換成以往我定不跟提督大人搶路,可今日我奉旨護送太子良娣入宮,不能誤了吉時,所以,不能為提督大人讓路了。”


    廖子承望了望他身後的華麗馬車,目光微微一凝,閃過一絲意味難辨的笑:“哦,原來馬車裏坐著的是良娣。那好,你們先走,反正我們不趕時間。”


    這樣的笑,雲淡風輕,又似暗藏殺機,令餘斌感到一股莫名的壓力,餘斌牽了牽唇角,勒緊韁繩道:“我還沒恭喜廖提督與染家相認,想必二嬸泉下有知,一定會非常欣慰的吧。啊,我忘了,染如煙已經不是我二嬸了。不知染如煙是在餘家過得好呢,還是在廖家過得好?”


    這話真是誅心,明明染如煙生完廖子承便過世了,他還故意問染如煙在廖家過得好不好。難怪在琅琊的時候她便覺著餘斌對廖子承有股莫名的敵意,原來是把對染如煙的記恨轉加在了廖子承的頭上。


    廖子承卻仿佛一點兒也不惱怒,淡淡笑道:“你有功夫管別人的閑事,真不如費點心思在自己身上。還是那句話,步子太大,會扯到蛋的。”


    餘斌的笑容一僵,皮笑肉不笑地離開了原地。


    華珠放下簾子,用手摸了摸他額頭,不燙,神色稍霽,又拿過一件氅衣給他披上,像他為自己係絲帶那樣為他係好。做著這個動作時,才體會到了他當時的心情,不由地勾起了唇角。


    廖子承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在她係完打算坐回去時,飛快地親了親她臉蛋。


    華珠心口一漾,抿抿唇,也歪著腦袋親了親他。


    廖子承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華珠快要融化在他灼熱的視線裏,低下頭,岔開話題:“你還沒告訴我,另外一個知道我們關係的人,想置你於死地的人是誰。不許隱瞞,我會睡不著覺的。”


    一害羞便想岔開話題,他以前也常常岔開話題,會不會……也是害羞?華珠這麽想著,竟噗嗤一下,笑出了聲。但很快又記起自己在談論一個很嚴肅的話題,正了正身子,斂起笑容,“誰?”


    廖子承將她神色盡收眼底,語氣如常道:“餘斌。”


    竟然……是他?


    華珠素手一握,明亮的眼眸裏遽然掠過了一股暗湧,盧高一案有他,天師一案有他,他可真是無孔不入!


    “如果……如果我早些告訴你女道士的那句話,是不是你也能早些猜到餘斌插了一腳?”是不是會多留個心眼,不至於著道得了天花?


    廖子承拉過華珠握成拳頭的小手,看著她因愧疚而幾乎落淚的眼睛,不甚在意地說道:“我因禍得福,從此對天花免疫,以後都能橫著走了。”


    華珠還是很愧疚,他熬過去是他命大,萬一沒熬過去呢?華珠不敢想。


    廖子承知她自責,就捏了捏她粉嫩嫩的臉蛋:“說了沒事了,好好給公主治病,我都好了,她應該也差不多了。”


    華珠雙臂圈住他脖子,緊緊地摟住了他:“我真想殺了餘斌這個混蛋!”


    廖子承輕輕一笑,撫摸著她光滑的背,說道:“還記得我跟你提過,顏寬算計太子,其實是有同盟的嗎?”


    “記得,怎麽了?”都帶了哭腔。


    廖子承就道:“那個人會送給餘斌一份很奇特的大禮,我們等著看好戲。”


    *


    鸞鳳宮內,長樂公主披頭散發地坐在梳妝台前,容顏憔悴,素白寬袍與羅裙層層落下,疊於光潔如新的地板上。


    溫女官奉了太子妃之命,前來掌管鸞鳳宮事宜。她見長樂公主不肯喝藥,便從旁勸慰道:“公主,藥不燙了,您趁熱喝了吧。”


    長樂公主目光呆滯地盯著銅鏡中黯淡無光的臉,沉聲道:“本宮要見駙馬。”


    駙馬早被處斬了呀。溫女官的瞳仁動了動,溫聲道:“公主您先喝了藥,等痊愈了,想見誰都可以,不是嗎?”


    長樂公主慕地站起,轉過身走向溫女官,一把打翻了她手裏的藥碗:“本宮要見駙馬!你聽見沒有?本宮病了,快召駙馬來侍疾!”


    “陳駙馬死了,如果公主還想要駙馬,就得再挑一個。”華珠從容不迫地走了進來,稚嫩的小臉上,掛著與年齡格格不入的鎮定與冷凝。


    長樂公主呆滯的眸光忽而變得犀利,死死地朝華珠射了過去:“你說什麽?誰死了?”


    華珠看了看溫女官,輕聲道,“勞煩溫女官再去熱一碗藥來。”


    溫女官感激地退下。


    華珠又看向長樂公主,不卑不亢道:“陳軒死了。”


    “啊——”長樂公主按住耳朵,瘋一般地尖叫了起來。


    外頭的宮人聽到動靜,提步要往裏衝,被溫女官攔下。


    長樂公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住腦袋嚎啕大哭:“你們全都欺負我!全都不是好東西!你們燒了我的地圖,又殺了我的駙馬!你們才該死!”


    華珠靜靜地站在一旁不說話,就等她發泄。長樂公主十三歲便嫁給了陳軒,十五年夫妻,陳軒為她構建了一個天堂般的夢境,聽說,她在公主吃飯,全都是陳軒一口一口喂的,起床更衣,也是陳軒一件一件為她穿的。不論走到那裏,她都要挽住陳軒的胳膊……一夕之間,夢境破滅,也難怪她會承受不住。


    長樂公主哭得聲嘶力竭,哭到喉嚨沙啞,終於,她不哭了,抱住雙膝,像個被人遺棄的孩子,呆呆愣愣地道:“知道我為什麽喜歡駙馬嗎?駙馬比我大八歲,又不算特別英俊神勇,可你知道我為什麽拚了命也要把她從染千樺手裏搶過來嗎?”


    華珠拉開衣櫃,取出一條薄毯披在了長樂公主身上:“我不知道,但如果公主願意說,我洗耳恭聽。”


    長樂公主笑了笑,眼底水光閃耀:“眾所周知,我是太後的小女兒,太後待我如掌上明珠,哥哥姐姐也視我如珠寶。我的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你是知道的吧?”


    “聖上、燕王殿下與寧華長公主。”華珠在她身旁坐下,輕聲回答了她的問題。


    “聖上與寧華長公主是龍鳳胎,他們的父親是南越皇帝,燕王的父親是已經歸隱的沐大人,但你知道我的父親是誰嗎?”長樂公主直勾勾地盯著地板上倒映的燭光,含了一絲嘲諷地問。


    華珠搖了搖頭:“不知。”


    “我也不知。”長樂公主苦澀地笑了一聲,“每次看見他們逢年過節去探望自己的父親,我都會問母後,我的父親呢?哥哥姐姐們都有父親,為什麽我沒有?我不求像大哥大姐那樣,有個做皇帝的父親。也不求像燕王那樣,有個與母後相濡以沫的父親。我隻是……想有個父親!可是不管我問多少次,母後的回答總是那句‘你是我的孩子,這就夠了’。”


    明德太後對她的縱容與盛寵,與這個或多或少也有點關係吧。也許,她的父親已經死了。也許,明德太後也不知道她的父親是誰。也許……華珠的心底浮現起許許多多的也許,但無一種能講出口。


    長樂公主吸了吸鼻子:“我有一次去染家,看見寧遠侯跪爬在地上,染千樺騎在他背上,寧遠侯馱著她滿屋子跑,她一邊揮動小鞭子,一邊格格發笑。那一刻,我真的好嫉妒她!”


    世人皆以為長樂公主爭對染千樺是為了陳軒,誰又知道內幕是這樣子的?她不嫉妒染千樺與陳軒青梅竹馬,反倒是嫉妒染千樺有個能為她扛起一天空的好父親。所以,她也想找一個能嗬護她、關心她、寵著她、讓著她,像父親一般的成熟男子。


    而陳軒,恰好符合所有條件。


    她每一次與陳軒大秀恩愛,不是在炫耀夫妻之情,隻是想告訴染千樺,那個天塌下來也要為你撐住的男人沒了,可我的還在。


    華珠暗暗一歎,一時啞然,想說什麽,又多覺多餘。長樂公主對駙馬的感情,有別於普通的夫妻之情。所以,不會因為駙馬背叛了她,就徹底恨上駙馬或放棄駙馬。


    華珠在想,如果哪天自己的父親因為功名利祿而利用她或者拋棄她,她會惱、會怨,但絕不會想置自己的父親於死地。


    長樂公主……應該也是這麽想的吧。


    可長樂公主怎麽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後怎麽決斷。太後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傷害自己孩子的人,哪怕對方是孩子的親生父親。何況陳軒還不是,他隻是個駙馬。


    ……


    喂長樂公主喝完藥,出來時已是日暮時分。


    廖子承在車上睡著了,難為他大病未愈便這麽辛苦地等著,華珠不忍心吵醒他,就拉過薄毯給他蓋好。


    馬車停在年府門口,華珠見他睡得香甜,也沒叫他,隻是寫了個藥方給七寶,叫七寶好生照顧他。


    吻了吻他溫軟的唇瓣,又癡癡地捧著他俊美的睡顏端詳了良久,華珠才依依不舍地下了馬車。


    夜風微涼,茉莉花香。


    走在本該熟悉卻因為少了一個人而倍覺陌生的小路上,思念如潮。


    這些天的朝夕相處,早已習慣了睜眼是他、閉眼是他、一轉身一回頭,滿世界都能找到他。突然回了府,再怎麽張望、再怎麽尋找,也看不見他身影、聽不見他聲音。


    這種失落的感覺,像有誰用匕首在心口剜了一塊,一呼一吸間,涼涼澀澀地發痛。


    華珠揪住衣襟,仰頭,深深、深呼吸。這一刻,是真的很期待大婚了。


    “二小姐。”


    房媽媽邁著碎步追了上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笑容滿麵道,“您可算是回來了,老爺與夫人都在您屋裏等著呢。”


    華珠微微一笑,看向房媽媽道:“好,我馬上回去。”


    語畢,加大了步子。


    房媽媽握住她胳膊,笑眯眯地道:“不是那邊兒,是這邊兒!您的屋子呀,在正院!”


    正院,那可是大夫人、年政遠居住的地方,除了嫡出的孩子與大嫂,她們三個是沒資格擁有那兒的屋子的。華珠疑惑地眨了眨眼,結合房媽媽一反常態的熱絡,隱約有了答案。


    “你們動作輕點兒啊!琉璃很容易碎的!你,對,就是你,別毛手毛腳的!”大夫人一邊指揮下人將庫房的好東西搬入華珠的屋子,一邊輕點著手裏的清單。


    翡翠進來,小聲地在她耳邊稟報了幾句。


    大夫人冷冷一笑:“憑她鬧!我倒要看看她還能鬧出什麽名堂!老爺呢?”


    翡翠就道:“被三小姐請荷香院了。”


    大夫人不屑地嗤笑:“利用女兒來固寵,拙計!你去告訴老爺,二小姐回來了,要跟他說染家的事兒呢!”


    “是。”翡翠打了簾子出去,片刻又這回,“燕王府的帖子您還沒回,去不去,去的話咱得讓小主子們準備禮物了,好歹是份兒心意。”


    大夫人翻了個白眼,若是可以,她寧願一輩子不跟燕王府打交道,一胎兩寶,老大嫁了王爺,她卻隻嫁了個芝麻官兒。真是……酸啦!大夫人歎道:“她親自下的帖子,我能不去嗎?真是鬧心!”


    當她不知道嗎?這個好姐姐,怕是又想跟她炫耀什麽了!


    翡翠沒接話,去荷香院叫年政遠了。


    華珠被房媽媽帶進來時,年政遠還沒到。


    華珠給大夫人行了一禮:“母親。”


    大夫人溫柔地拉過她小手,又摸了摸她清瘦的臉,歎道:“可憐的孩子,一個月不到,怎麽瘦成這樣了?房媽媽,快叫廚房燉一碗血燕來。”


    房媽媽笑盈盈地去了。


    大夫人拉著華珠在貴妃榻上坐好,下人們三三兩兩入內,按照吩咐擺著東西。


    華珠四下一看:“父親呢?”


    大夫人不甚在意地撇了撇嘴兒,把一盤糕點推到華珠麵前:“他快來了。吃飯了沒?沒吃的話先用些點心壓壓肚子,小廚房為你留了飯的。”


    華珠瞬間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大夫人對她也……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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