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殿,慎夫人見到了雅歌,雅歌是與染千樺一起來的。慎夫人已經得知榮王離京的消息,也知道雅歌這段日子都跟著染千樺住帝師府,起身,朝染千樺行了一禮:“多謝將軍照顧雅歌。”


    染千樺扶住她,麵無表情道:“娘娘不必多禮,跟雅歌一起的日子,我也很開心。”


    這話雖句句發自肺腑,不過在旁人耳朵裏也僅僅是些客套話罷了。


    宮女們奉上茶水與糕點,慎夫人擺手示意她們全都退出去。


    等到殿內隻剩下她們三人時,雅歌撅嘴兒靠進了慎夫人懷裏,以前在胡國的時候,她每天都有大把的時間與母親相處,可自打母親成了什麽狗屁皇帝的夫人,她便三天兩頭見不著了。真是可惡!


    慎夫人摸著女兒的小腦袋,柔聲問:“這些天有沒有乖乖吃飯,乖乖睡覺?”


    “有啊。”雅歌情緒不怎麽高地回了一句,隨即響起一路走來時與染千樺聽到的有關母親的言論,好像母親被幾個妃子聯合起來欺負了,“母親,你在宮裏是不是過的很不好?”


    慎夫人的臉色微微一變,看了染千樺一眼,染千樺挑眉,表示不是她告訴雅歌的,慎夫人又看向雅歌,眼神微閃道:“沒啊,我過得很好。你看,我住在皇帝的寢宮,吃的、用的、穿的,都是北齊最好的!”


    “可是我聽說她們欺負你!你有沒有受傷?”蹙眉問著,雅歌一把揪住慎夫人的胳膊,慎夫人倒吸一口涼氣,雅歌眉心一跳,“疼嗎?受傷了?”


    捋起慎夫人的袖子,仔細檢查了皮膚,卻又看不見任何傷口。


    慎夫人放下袖子,訕訕笑道:“沒有受傷。”


    染千樺是習武之人,一些暗傷普通人看不出來,她卻一眼就能瞧出端倪,她拉過慎夫人的胳膊,催動內勁一點,幾道淡紫色的淤青浮現在了表麵。


    雅歌驚得尖聲大叫:“這是怎麽搞的?是皇帝嗎?是不是他虐待你了?”


    慎夫人趕忙搖頭:“不是的,不是聖上!”


    “那是誰?你告訴我!是不是那兩個賤妃?我就知道她們沒安好心!一個一個的都見不得你好過!在府裏的時候,那些姬妾也愛在背地裏耍手段!”雅歌氣得不輕,一拍桌麵,“我這就去找算賬!”


    “雅歌!”慎夫人抱住女兒的腰身,阻止了她的離去,蹙眉歎道,“我沒事了,都是些皮外傷,聖上已經替我討回公道了。”


    雅歌想起那些宮女的流言,不信地眨了眨眼:“真的隻有皮外傷嗎?我怎麽聽說她們還給你灌了絕子藥?”


    慎夫人的表情僵住了,避開雅歌的注視,低頭望著自己的繡花鞋,沉默了半響,輕聲道:“生不生孩子又有什麽打緊?我有你就夠了。”


    雅歌鼻子一酸,坐到慎夫人懷裏,淚水掉了下來:“母親!”


    慎夫人環住女兒的腰身,忍住淚水,哽咽道:“京城不是久留之地,你還是趕緊回胡國去吧!”


    “我不走!”


    慎夫人拍了拍雅歌的背,看向染千樺,哀求道:“染將軍,我求你,送雅歌回胡國好不好?”


    “我說了我不走!”雅歌激動得跳了起來,目光凜凜地看著慎夫人,“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你非得叫我回胡國的話,除非……除非你跟我一起走!”


    “傻孩子!我都已經是皇帝的宮妃了,哪裏還走得了?”


    “那我們可以逃啊!”


    慎夫人撇過臉,淚水滑落,順著唇角流入口腔,鹹鹹而發澀:“逃?逃不掉的,孩子。皇宮裏到處都是護衛,還有許多我們看不見的暗衛,我的模樣,誰都記得清清楚楚了,想從這裏逃出去,根本是天方夜譚!”


    雅歌愣住了,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思念過父親留給她的影衛。要是有他們,她和母親一定可以衝出重圍。可惜的是,她聯係不上影衛,每次隻有她遇險,影衛才會出現。解決完險情,他們又會消失無蹤。父親這麽安排,大概是怕她心智不夠成熟,利用影衛為非作歹吧。可是可是,父親啊,你害慘我了!


    雅歌皺眉,在心中閃過無數念頭,忽而,靈光一閃,她走到染千樺跟前,跪了下來。


    染千樺長睫一顫:“雅歌,你……”


    雅歌挺直了小小的脊背,舉眸道:“將軍,我求你,幫我母親逃離深宮吧!等我回了胡國,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


    這個要求可真無理啊,染千樺是北齊戰將,慎夫人是北齊皇妃,把慎夫人“偷”出去,豈不是背叛聖上嗎?雅歌自幼在王庭長大,哪裏拎不清這些道理?但一則,她實在走投無路了;二則,說不上來為什麽,她覺得染千樺會幫她。


    慎夫人無疑是想逃離深宮的,這時若說什麽別給染將軍帶來麻煩,未免太假惺惺了。她咬唇,低下了頭:“萬一被發現,後果很嚴重的。我應該沒事,聖上他……很寵我,可將軍你……”


    這話,分明也是覺得染千樺會答應。


    是啊,染千樺又怎麽會不答應?從小到大,雅歌都沒這麽求過她。染千樺握住雅歌的手,把她抱在自己腿上,也許,隻有這種時候,雅歌才不會排斥與她的親密。染千樺呼吸著雅歌身上的氣味,稚嫩中帶著一絲清甜,像長在山澗的青梅,被陽光照出青春的意味。沒人知道,她有多貪念這一刻的溫存,像在沙漠中徒步幹涸了十四年,才終於等來的清泉,轉眼,又要飛到世界的另一邊。


    染千樺不舍地摟緊了雅歌的腰肢,語氣如常地問慎夫人:“我有法子不被發現,但你想好了嗎?真的要放棄宮中的榮華富貴?”


    “我不知道這深宮對別人來說是什麽,對於我而言,它是一座把我和女兒生生禁錮的牢籠。我想逃。”慎夫人如是說。


    染千樺沒再答話,隻更大力地摟緊了雅歌。


    ……


    接下來的幾日,慎夫人很乖、很溫順,對皇帝有求必應,晚上也盡力迎合皇帝的需求。皇帝以為自己總算征服了這個女人,身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至於,也不再那麽限製慎夫人的自由。


    慎夫人能在皇宮隨意走動了。


    偶爾碰到幾個上前挑釁的妃嬪,慎夫人全都一字不落地稟報皇帝,結果自然是得罪慎夫人者,痛不欲生。


    皇帝的縱容讓慎夫人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這一日,皇帝下朝,心情不錯,慎夫人為他寬了衣,又將他引到餐桌旁,端出親自熬的酥油茶,溫聲道:“我來了北齊這麽久,還沒看過民間的大戲,好想看。”


    民間的大戲?皇帝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那些魚目混珠的人有什麽好看的?你喜歡什麽曲目,隻管叫尚儀局的人排練就是了。”


    “感覺會不大一樣。就好比,同樣的酥油茶,我泡的,跟宮女泡的,聖上必定更喜歡我的。”


    “哈哈!”皇帝被逗樂了,拍了拍她的手,卻依然沒鬆口。


    慎夫人抿了抿唇,忍住心底的不耐,主動坐到皇帝的腿上,嫵媚而大膽地取悅了他一番。


    皇帝被伺候得欲仙欲死,到達頂峰時,一鬆口,就答應了。


    “看大戲?”王歆放下手中的筆,狐疑地望向了溫女官。


    溫女官福了福身子,答道:“回太子妃的話,是看大戲,慎夫人請了民間的戲班子,問太子妃與二皇子妃要不要一塊兒過去看看。”


    華珠與王歆對視了一樣,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幾許疑惑,但轉念一想,慎夫人寵冠後宮,皇帝會答應他看大戲也不足為奇。


    二人給麵子地去了。


    禦花園內已搭好戲台,樂師在戲台上給樂器調音,戲子在後台換衫化裝,打雜布景的忙著裝飾現場,班主叉腰立於一旁,時不時指點一二。


    王歆與華珠都不是戲迷,選了個靠後的位置坐下。同來的還有許多其它的妃嬪,包括剛剛遭受貶斥的賢妃、德妃,眼下應該叫張嬪與趙嬪了。


    張嬪與趙拚打扮得花枝招展,滿頭珠釵、一身環佩,恨不得連新嫁娘都要被她倆比下去。當一個人女人要通過外表來顯示自己的尊貴時,本身已無尊貴可言了。


    華珠收回視線,又望向了另一邊,這一次,她驚訝地發現染千樺也來了。記憶中,染千樺最討厭這些咿咿呀呀的東西……


    不過這種疑惑在看到染千樺是身邊的雅歌時頓時沒有了,隻要能跟雅歌相處,上刀山下油鍋她也是願意的吧。


    須臾,人群傳來一陣躁動,華珠順著大家看的方向看了過去,卻原來是慎夫人來了。


    慎夫人穿一件寶藍色宮裝,輸參鸞髻,點綴了一隻紫金釵,滿臉都是小女兒的幸福笑意。她挽著皇帝的胳膊,大庭廣眾之下,招搖過市而來。


    張嬪與趙嬪在看見皇帝的那一刻,暗淡的眼底光彩重聚,正是因為聽說皇帝也會來聽戲,她們才打扮得如此漂亮。二人理了理衣襟,揚起最得體、最美麗的笑容走向了皇帝。


    誰料,她們尚未靠近,皇帝便摸了摸慎夫人的臉蛋,然後離開了!


    張嬪與趙嬪氣得麵色發紫!


    周圍已有不少宮妃朝她們看了過去,她們想要上前參拜皇帝卻落了空的狼狽沒逃過那些人的眼睛。二人臊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可她們不敢埋怨皇帝,隻能把罪過全部算在慎夫人的頭上!


    她們覺得,一定是慎夫人怕她們倆搶了她的風頭,所以趕在皇帝注意到她們之前把皇帝支走了,這個惡心巴拉的女人,簡直是蘇妲己轉世!


    慎夫人邁著優雅的步子走了過來,由於二人正在氣頭上,絲毫沒察覺到慎夫人的靠近,直到一聲不屑的嗤笑響在耳畔,才驚覺自己失禮了。


    慎夫人冷冷地看了她們一眼,恣意的笑道:“見到本宮為何不行禮?若本宮記的沒錯,本宮位列從一品夫人,張嬪與趙拚都隻是正四品的宮嬪。二位妹妹入宮多年,竟還沒學會規矩,要不,本宮就勉為其難,教教妹妹們好了。”


    說著,對一旁的小宮女揚了揚手,待到小宮女靠近了,吩咐道,“拿兩個墊子來,張嬪與趙嬪要在這兒領悟規矩,怕是得花不少時間呢。”


    張嬪與趙嬪氣得嘴角直抽,那麽多看戲的宮妃,還有太子妃、二皇子妃,以及民間的藝人,要她們在這裏下跪,豈不是當眾打了她們的臉?


    張嬪咬牙,扯出一句:“妹妹知錯了,請姐姐恕罪。”


    “罰你是為你好,省得外頭人說咱們皇宮沒規矩。”說著,笑著看了看戲台子上已經在往這邊看熱鬧的樂師和戲子。


    張嬪和趙嬪的臉都綠了!


    小宮女把墊在放在了禦花園門口最醒目的位置,如此,不僅園子裏的人能看到,園子外的過路者也能看到。


    “還不跪?!”慎夫人一聲厲喝,張嬪、趙嬪雙腿一軟,跪下了。


    “哼!”慎夫人漫不經心地睨了睨她們,仿佛再多看一眼,都是對自己的侮辱。


    回到座位上後,慎夫人一改先前的囂張,抓緊染千樺的手,喘著氣道:“我剛剛有沒有穿幫?”


    “沒,你做的很好。”若非提前練習了無數遍台詞,染千樺幾乎要以為慎夫人原本就是那麽強勢與淩厲的人。


    慎夫人拍著胸口,驚魂未定一般地笑了笑:“剛剛嚇死我了,那麽多雙眼睛看著,我差點兒忘了台詞!她們會上鉤嗎?”


    “應該會。”染千樺淡淡說完,慎夫人長長地舒了口氣。


    另一邊,王歆和華珠也注意到了禦花園門口的一幕,王歆伸長脖子看了看,說道:“是慎夫人發飆了嗎?我以為她那麽溫順的人沒有脾氣呢。”


    華珠朝慎夫人看了過去,此時的她正與染千樺、雅歌談笑風生,滿臉溫柔,絲毫瞧不出先前的彪悍,華珠挑了挑眉:“是啊,我也嚇了一跳呢,這麽溫柔的人也會有如此彪悍的一麵。”


    王歆摸上四個月大的肚子,幽幽一歎:“唉,說到底也是張嬪與趙嬪太過分了,慎夫人還年輕,她們狠心給慎夫人下了絕子藥,等到聖上的恩寵淡了,慎夫人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華珠凝了凝眸,隱約覺得慎夫人和染千樺的表現有些怪異,就道:“你派人看著她們點兒,我總覺得她們會做什麽。”


    王歆順著華珠的提示又朝那邊看了一眼,似是不信,卻仍點了點頭:“好。”


    華珠又道:“對了,我讓你查的事查的怎麽樣了?”


    王歆的笑容一收,說道:“查了,就是他!”


    原來,內奸一直在太子周圍,難怪淑雲那麽容易就與太子有了接洽,也難怪雅歌小郡主入宮第一天就驚了馬。


    “你是怎麽懷疑到他頭上的?”王歆又問。


    那天赫連笙讓他去馬棚查誰給馬匹動了手腳,他一回來邊說管事的薑太監畏罪自殺了。他們連審都沒審,他怎麽一口咬定是畏罪自殺,而不是遭人滅口?很大一種可能就是他心虛,想要誘導赫連笙跳過滅口這一茬,免得按圖索驥查到了他。


    “廖子承給我飛鴿傳書提了這件事。他隻是劊子手,幕後主使另有其人。”至於幕後主使是誰,答案太明顯了,“如果他是內奸的話,我們與榮王簽約的事,以及我們把消息散播到胡國王庭的事,應該已經走漏風聲了。”


    “走漏風聲?走漏給誰?”王歆的手倏然握緊了。


    華珠想了想,說道:“榮王。我想,榮王大概快要有所行動了,或者,他已經在行動,隻是在某些人的幫助下,瞞過了我們的耳目。”


    王歆看完手中的飛鴿傳書,疑惑地眨了眨眼:“等等,子承說雅歌郡主身邊可能有一支很厲害得暗衛,叫我們小心提防?”


    華珠剛要回答,流風一溜煙兒跑了過來,拉過華珠的手,在華珠掌心寫下了幾個字。華珠眼眸一眨,正色道:“沒看錯?”


    流風搖頭。


    華珠對王歆說道:“我出宮一趟,你安心呆在東宮,注意一下染千樺與慎夫人的動靜,希望是我想多了。”


    台子上的大戲華麗開場了,對於沒看過中土戲曲的雅歌來說,這無疑是一次非常有趣的體驗。她指著戲子們臉上的妝容,笑得合不攏嘴兒:“畫成那樣,真有意思!”


    慎夫人寵溺地摸了摸雅歌的手,倒了一杯果酒給她:“喝點潤潤嗓子。”


    雅歌不伸手去接,隻張嘴任由慎夫人喂她喝完。喝了一口,砸砸嘴:“好喝,母親你也嚐點兒。”


    慎夫人把雅歌沒喝完的喝掉了:“很清甜,染將軍嚐嚐。”


    說著,又倒了一杯,這回,拉過雅歌的手把杯子放到了她掌心,“別隻顧著自己喝,也敬染將軍一杯,今天多虧了她,我們才能有這麽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等我們回了胡國,再見染將軍,怕是沒什麽機會了。”


    是哦,她大概再也不會來京城了。雅歌歪了歪腦袋,雙手捧著酒杯遞到染千樺手中:“我敬你一杯,多謝你的成全。”


    染千樺看著雅歌天真無邪的臉,眼底忽而湧上一層淚意,拿過酒杯,撇過臉,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她捉住雅歌的手,隱忍著喚道:“雅歌……”


    “嗯?怎麽了?”雅歌眨了眨亮晶晶的眸子。


    染千樺的喉頭滑動了一下,忍住哽咽,說道:“你父王說,你生母是北齊人,你……你真的不找她了嗎?不在乎她是誰,不在乎她這些年想不想你?”


    雅歌板起小臉,哼了哼:“她都拋棄我了,我幹嘛要找她?不找!”


    染千樺心口一陣撕裂般的劇痛,仰頭,把淚意強行逼回眼底,又笑了笑,問:“也許……她當時也是逼不得已,這些年也很思念你?”


    雅歌冷冷一哼:“算了吧!她真要在乎我當初就不會不要我,不管她有什麽苦衷,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更不會認她!”


    染千樺心口的血液一陣湧動,幾乎要噴出喉頭。


    雅歌這次總算察覺到了她的異樣:“你怎麽了,染將軍?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染千樺搖頭,苦澀一笑:“沒有,我很好。”


    慎夫人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又望了望那邊跪得滿頭大汗的張嬪與趙嬪,道了句“我先去了”,便起身,離開了觀眾席。


    雅歌隨後也跟著起身:“那我也去了,我們在宮門口會和。”


    “雅歌。”染千樺顫抖著嗓音,叫住她。


    雅歌停下腳步,回眸一笑:“怎麽了?”


    染千樺定定地看了她良久,似有千言萬語,最終也隻說了一句:“我送送你。”


    爾後,牽了雅歌的小手,與她一道走出了禦花園。


    台子上的大戲唱得非常精彩,沒人注意到她們相繼離席。


    走在蔭蔽的小道上,染千樺的淚水一滴一滴流了下來,從小,爺爺就教她,我們染家的孩子,隻許流血不許流淚!她衝鋒陷陣,最慘的一次被砍了三十幾刀,也強忍著沒落一滴淚,可為什麽,現在不過是要送走雅歌,她就止不住地落淚?


    身體某一處死命地疼,比被群馬踏斷肋骨還疼。


    眼看著就要走到宮門盡頭,染千樺一個轉身將雅歌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雅歌一怔:“染將軍,你怎麽了?”怎麽哭了?好燙的淚水,全都滴進她衣領裏了。唉,她一個鐵娘子,也跟尋常女子一樣會難受會流淚嗎?


    留下來!不要走!我疼你還沒疼夠……


    “染將軍,是不是誰欺負你了?是顧緒陽嗎?他是不是在外麵有了別的女人惹你傷心了?”雅歌想了半天,隻能想出這麽個理由了。


    染千樺張嘴,想告訴她不是,也想告訴她她的親娘是誰,可話到唇邊,仿佛遇到一塊頑石,死活都蹦不出來。


    “染將軍,你該去接我母親了。我現在好慌啊,我想,我可能是太擔心她了。”雅歌被抱得無法呼吸,推了推她。


    染千樺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放開雅歌,紅著眼,摸上她鬢角的發絲:“雅歌,也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你以後,會不會想我?”


    雅歌笑著點了點頭:“會呀!你是除了母親之外,對我最好的人了!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你的!”


    染千樺眸光一動,親了親她額頭,隨即握拳轉身,去往了小芳齋。


    ……


    “喂!我們倆幹嘛要跟蹤慎夫人啊?”槐樹後,趙嬪鬼鬼祟祟地問向同樣鬼鬼祟祟的張嬪。


    張嬪陰冷地揉了揉樹幹,雙目如炬道:“當然是找個機會收拾那個賤人了!你沒看她喝醉了嗎?”


    趙嬪臉色一變:“你瘋了!萬一她又告訴聖上,聖上會把我們打入冷宮的!”


    “切!”張嬪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狠戾,“聖上為她動怒,是因為動怒了能取悅她、博得她芳心,但如果她死了呢?聖上哪可能為一個死人治兩個大活人的罪?況且你不說、我不說,誰能知道是咱們幹的?”


    “這……這……”趙嬪的膽子沒張嬪的大,“教訓一下就夠了吧?殺人會不會太過分了?”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等她活著來找我們倆報仇嗎?傻子!”張嬪啐了一口,心中開始迅速計量要使什麽法子把這個可惡的女人徹底從這個世上鏟除。


    慎夫人仿佛喝多了酒,半靠在小宮女的肩頭,由著小宮女扶她來到禦花園附近的小芳齋歇息,走到門口時,她停住,嫵媚一笑:“去,告訴聖上,本宮喝多酒了,叫他來。”


    一個喝多了酒的女人叫一個男人來做什麽?答案太明顯了!張嬪與趙嬪氣得牙癢癢,霸占聖上的雨露倒也罷了,白日她也敢宣。淫。,還是用那種命令的口氣!不用說,聖上一定會來了!聖上寵這個女人都快寵到骨子裏了,二人隻要一想到聖上抱著慎夫人滿床打滾的情景,就嫉妒成魔,恨不得一刀把她給殺了!


    小宮女走了幾步,慎夫人又道:“回來。”


    “娘娘,有何吩咐?”


    “秋季幹燥,你先去叫人把院子裏的柴火和火油搬走,免得一不小心走水。”


    “是。”小宮女退下了。


    張嬪眼睛一亮,正愁沒法子弄死她,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誠如慎夫人所言,天幹物燥,容易走水。何況這兒又不知被誰給放了火油,她隻需弄點兒火星子進去,讓火油燃起來,那麽慎夫人便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待到慎夫人步入房間,張嬪跑到附近的小院落,自柴房裏偷了一個火折子,爾後與趙嬪一塊兒把火油潑在了房間的後牆。


    火折子一丟,噝啦一聲,烈火燃燒了起來!


    張嬪拍了拍手,滿意一笑,拉著趙嬪逃開了。


    而在大火燃起的一刻,染千樺躍窗而入,將一套小太監的衣裳遞給了慎夫人,慎夫人迅速換上,又拔了珠釵手勢投入火場,隨即由染千樺帶著她,從側門溜了出去。


    皇宮,因為這場大火,亂成了一鍋粥。太監宮女紛紛朝小芳齋跑去,誰也沒注意到染千樺身邊的慎夫人。染千樺一路帶著慎夫人出了皇宮,午門的侍衛是染家軍的人,見到染千樺,令牌都沒要便放行了。


    二人按照提前商量的路線左拐,一直走到盡頭,再左拐,第三個巷子口停放了一輛馬車,那是與雅歌的會和地點。


    染千樺掀開簾子:“慎夫人,你快上馬車,我……”


    後麵的話在看見空空如也的車廂時戛然而止,雅歌呢?


    慎夫人上前一步,往裏一看,“啊”的一聲叫了起來:“雅歌去哪兒了?”


    染千樺跳上馬車,低頭找了找,拾起一塊玉佩,雅歌的飾品她都很清楚,這塊玉佩不是雅歌的!


    慎夫人顫顫巍巍地奪過玉佩,翻來覆去端詳了一番,勃然變色:“榮王的東西!”


    榮王?這麽說他來了這裏?帶走雅歌的人是他?


    慎夫人盯著座位下的地板,搖手一指:“信……一封信!”


    染千樺拾起信件,拆開一看,麵色冰冷了!


    “給我年華珠的人頭,否則我殺了雅歌!——烏蘇圖。”


    慎夫人捧著烏蘇圖的親筆書信,渾身顫抖:“都是我不好,我不該離宮的,不該叫榮王鑽了空子,現在怎麽辦?我們該怎麽辦?”


    染千樺看了一眼信箋上留下的地點,眸色一厲:“你先找間客棧住下,我去救雅歌,明早與你會合。”


    慎夫人一把揪住她袖子,惶惶然道:“不行!你不能去!這明顯是衝著你來的!它……它有可能是一個陷阱!烏蘇圖是雅歌的養父,也是雅歌的二叔,他……他應該……不會真的傷害雅歌……”


    “應該?我無法去賭這個‘應該’!”


    “那我去!”慎夫人張開雙臂,攔住了染千樺,眸光微顫地看著她,“我好歹與烏蘇圖做了十幾年夫妻,我去,比你去,可能更安全一些!”


    染千樺淡淡說道:“你去就是羊入虎口,他會擒住你,再次利用你來跟聖上談條件,把沒能帶走的糧草與白銀全部甚至加倍地要走!”


    “這……”


    染千樺望向別處,眸光變得悠遠:“我最擔心的是,萬一他以你做要挾,叫聖上拿華珠的性命來換,聖上是選你,還是選華珠?”


    慎夫人張嘴,良久無言了。


    染千樺推開她,麵無表情道:“所以隻能是我去。”


    在染千樺與她擦肩而過時,慎夫人提醒道:“將軍,烏蘇圖或許真的不會傷害雅歌,但你去了,卻是真的會有危險,我奉勸你,別自投羅網。”


    一個人害怕危險,是因為懼怕死亡。而一個人懼怕死亡,是不想承受死亡的痛苦、不舍世間的人或者物。她染千樺,除了雅歌,好像已經沒什麽可以失去的了。


    染千樺笑了笑,“我這輩子,從沒為她做過一件事,她很痛恨我,痛恨我當初不要她。這一次,我說什麽也不會拋下她了!”


    “將軍!不要。”


    但人已經走遠了。


    慎夫人坐上馬車,換了一身男裝,將三千青絲挽成高髻,霎時,弱不禁風的她有了英姿颯爽的氣息。她眉尾一挑,選了一片馬,朝染千樺追了過去。


    酒樓的豪華廂房內,華珠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餘斌。


    餘斌斜斜地靠在椅背上,仰頭望天,一臉閑適。聽到推門的聲音,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就輕輕笑道:“你終於肯露麵了。”


    “榮王呢?你們兩個到底狼狽為奸做了些什麽?”正色問完,華珠與流風一起走進了房間。


    餘斌笑了笑,終於推著輪椅轉了過來,看了流風一眼,指向對麵的椅子:“二皇子妃,請坐。”


    華珠不坐。


    餘斌就道:“說來也巧,今日客棧之中來了位說書先生,他走南訪北、見識頗廣,但凡他講的故事總有七八分來曆,二皇子妃不介意的話,就一起聽一聽吧。”


    他話音一落,一樓的大堂內便響起了拍板子的聲音。華珠循聲望去,就見一名身著青衫、年紀四五十、模樣清瘦的先生執一柄折扇,在一個放了清茶的方桌後坐了下來。


    這位先生,長得好生熟悉。


    “是不是覺得在哪兒見過?何止見過,他講的東西,二皇子妃還聽過呢。”餘斌注意到了華珠的臉色,意味深長地笑了。


    華珠想了想,眸光一凜,這不是她和廖子承、顏博入京的時候在驛站碰到的說書先生嗎?餘斌說她不僅見過,還聽過他講的東西……餘斌怎麽知道他當時講了什麽東西?難道……餘斌那時也在驛站?


    “餘斌!那場刺殺是你安排的?”


    餘斌揚眉一笑:“說起刺殺……嗯,我那一回不過是想給你們一些警告,真正的刺殺你怕是沒有見過吧?”


    真正的刺殺……


    染千樺騎著赤翼,一路狂奔,赤翼極富靈性,無需染千樺揚鞭,便如蛟龍一般直直奔向了前方。


    穿過喧鬧的街市,走過靜謐的小道,駛入一處幽深僻靜的竹林。馬兒跑得如此之急,半路卻未有飛禽走獸被驚起,多年征戰的經驗告訴染千樺,這裏已經被更龐大的隊伍驚擾過,野獸們紛紛逃開了。


    染千樺握緊韁繩:“赤翼,快!”


    赤翼的速度已接近極限,它猛地打了個呼呼,用盡全力,將自己逼過了極限!


    染千樺從未像現在這般焦急過,急得胸口仿佛有鮮血湧動。她能感受到自己進入了敵人的包圍圈,且越來越深入。幽暗的路,像黑夜之神張開了大口,她正一步一步進入它囊中。


    咻!


    一支利箭閃電般地自側麵射來,染千樺左臂一論,將箭擋了開去。她左手廢得無法再拿兵器,隻能做了一個特殊的鐵套套在手臂上。她左臂一繞,將韁繩緊緊圈住,右手拔出腰間的寶劍,一招劈向了利箭馳來的方向!


    隻聽得“嘭”的一聲爆破,十多顆竹子被劈成了碎末,一名銀衣刺客身軀一震,倒在地上氣絕身亡了!


    緊接著,四麵八方,十數道黑影從天而降!每個人身上都釋放著不弱於沙場猛將的氣息!


    北齊,什麽時候有一支這麽厲害的力量了?


    來不及思考,刺客們便紛紛揮劍殺向了染千樺。


    染千樺朝後一仰,倒在馬背上,避過二人的左右夾攻。同時,她以臀為軸,向左一轉,一腳踢開了左邊的刺客,右手的劍也刺穿了右邊的刺客。


    二人倒下後,很快又湧上新的刺客。


    ……


    “小的初到貴地,來給各位講段故事!說的是十五年前,被咱們北齊壓製了三十餘年的胡國突然殺出一匹黑馬!其人才貌雙全、舉世無雙!用起兵打起仗來更是有如神助!短短三月,他率領胡軍攻破我北齊防線,殺入我北齊境內,一連掠奪城池十、三、座!朝中派了十多名熟知兵法謀略的將軍指揮作戰,結果全都敗在了此人手上!你們可知此人是誰?”


    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秀才不耐煩地擺了擺袖子:“果然是外地來的!這故事咱們從小聽到大,如今都懶得談起它了!”


    說書先生的臉色變了變。


    一名老伯笑嗬嗬地道:“十幾年前的那場戰役,我兒子還參加過呢!我兒子說啊,那名軍師穿著銀色的盔甲,一路馳過沙場,像天降雷霆銳不可當!但他這身本事卻是來自中土,來自咱們北齊赫赫有名的染家!”


    “他到底誰?”一名外地來的壯漢好奇地問。


    老伯就道:“染老將軍的關門弟子!”


    壯漢倒吸一口涼氣,期待老伯給出更詳細的解答,老伯卻優哉遊哉地拿起筷子吃菜,不樂意多說了。壯漢與幾名外地遊客紛紛看向了說書先生。


    說書先生笑了笑,撩開下擺,一腳踩在了凳子上:“沒錯!那人就是染老將軍的關門弟子!他二十多年前,一個風雪飄搖的夜晚,染老將軍下朝歸來,在路邊撿到一名裹在繈褓中、哭得聲嘶力竭的小男嬰,那娃娃生得粉雕玉琢,好生可愛,一見到染老將軍便止住了哭泣,睜大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那可憐的小模樣,把染老將軍的一顆心都給溶掉了!染老將軍見天賜男嬰,幫取名為染天賜,可誰能想到,這個因一時的惻隱之心而收留在家的天才男嬰居然是胡國的皇子呢?”


    “哇!引狼入室啊!”壯漢驚得身軀一震。


    “何止引狼入室?還傾囊相授,把他培養成了天下第一神將!”說書先生把折扇一晃,憤憤不平道,“染老將軍一朝養虎為患,終究鑄成大錯!染老將軍在金殿立下軍令狀,不殺此逆賊,願以滿門性命祭奠邊關的數萬亡魂!染老將軍揮師東上,欲親手砍掉那逆賊頭顱!誰料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染老將軍非但沒能清理門戶,反倒將自己的一雙腿給搭了進去!聖上急了,染家也急了!染老將軍已是我北齊第一猛將,連他都拿不下的戰役,誰還有法子?難道說……果真應驗了那句話,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胡人韃子要翻身做主奴役咱北齊了?可咱北齊不能臣服胡人韃子啊!他染家數百口人也不能白白給死去的將士賠命啊!這時,染老將軍的孫女兒,也就是染將軍,挺身而出,帶領一隊死士潛入胡國,進行了為期三個月的暗殺,終於將那逆賊剁成了肉醬!”


    壯漢若所有事地撓了撓頭:“這麽說,那個什麽國師什麽皇子,哦,還是叫他染天賜吧,你既然說他是天下第一神將,那染將軍又怎麽是他的對手?”


    “對呀對呀,染將軍是他小師妹,按理說打不過他吧?”另一邊,有人附和。


    說書先生神秘兮兮地品了一口茶,笑道:“染天賜這一生隻想要兩樣東西,一,天下!二,染千樺!不過天下與染千樺之間,他最終選了後者。”


    語畢,說書先生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瓷瓶,一字一頓道:“軟、骨、散!”


    一刀落下,染千樺避之不及,被砍傷了左臂。


    染千樺翻身下馬,單膝跪下,用劍支撐起好似突然間便失了大半力氣的身體。


    周圍的殺機,並未因她的虛弱而有絲毫減弱,反而更加迅猛、更加狠辣地朝著她攻來!


    後頸一涼,染千樺轉身,一劍橫斬,卻沒像以往那樣將對方砍成兩半。不僅體力,連內功也一瞬間消失了。


    又是一劍砍中了染千樺的後背,鮮血四濺,噴到赤翼的腿上,赤翼揚蹄狂嘯,跨過染千樺,朝對麵的刺客猛踏了過去!


    “啊——”一聲慘叫,卻是刺客被赤翼的馬蹄踩碎了胸骨。


    刺客開始分成兩撥,一撥圍殺染千樺,一撥圍殺赤翼。


    染千樺的身體越來越軟,越來越虛弱,她的身上,已經中了五劍,左臂兩劍、後背兩劍、右腿一劍。可她還不能倒下,她還沒見到她的雅歌!


    咬咬牙,忍住劇痛與虛弱,染千樺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那嗜血的眼神,讓準備舉劍衝向她的刺客頓了頓,但很快,又繼續更為淩厲的衝她衝了過來!


    “嘖嘖嘖,中了藥還能這麽凶猛,不愧是北齊的戰場神話。”


    慕地聽到熟悉的女子話音,染千樺持劍的手一頓,看向了來人。


    而就在這轉身的一刹那,一支閃動著銀光的短箭弧線飛來,戳進了她的胸膛!


    染千樺身軀一震,直直倒在了地上,眼睛,卻死死地看著女子走來的方向:“怎麽……是你?”


    “很詫異嗎?染千樺?”女子淡淡一笑,再不複一絲一毫的嬌弱與可憐,“一心一意為對方赴死,結果卻被對方下藥拖累致死,染千樺,天賜的痛你感受到了嗎?”


    染千樺瞳仁一縮,想起雅歌遞給她的一杯果酒,是雅歌……雅歌給她下了藥。


    “你……你利用雅歌……你好卑鄙!”


    女子很坦然地點了點頭:“是,我是利用了雅歌,但天底下誰都有資格批評我,唯獨你沒有!染千樺,我生來就是天賜的妻子,如果沒有你,我們現在一定生活得很好,有很多孩子!他會是下一任的可汗,我會是下一任的王後!但這一切,都被你無情地毀了!你利用天賜對你的感情,一步一步地靠近他、利用他、最後還殺了他!染千樺,你有今天,全都是你的報應!”


    胸口一痛,染千樺吐出了一灘血水。


    女子低頭,笑得肩膀都在顫抖:“染千樺,快要不行了嗎?你到死,都沒聽你女兒喚你一句娘親呢!你甘心嗎?不甘心的話爬起來呀,爬起來殺了我,殺了他們,殺光天賜留給雅歌的影衛!”


    “你……你……”


    “是,我也是天賜訓練出來的影衛,我們全都在天賜的床前立下血誓,要一輩子保護雅歌。來呀,來跟我們同歸於盡!但這樣,你女兒就沒有保護傘了。沒關係的染千樺,反正你已經拋棄過她一次了,再拋棄一次也沒關係。”


    染千樺又咳出了一灘血水,她沒力氣殺出重圍,隻能以自爆的方式與他們同歸於盡,但真的同歸於盡了,她的雅歌怎麽辦?要怎麽辦……


    女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底掠過一絲極強的嘲諷:“我等這一天,等了足足十四年!我告訴自己,哪怕是犧牲我最寶貴的東西,也要叫你、叫染家、叫北齊,叫所有對不起他的人付出血的代價!染千樺,你好好看著,看著我博爾濟吉特·納珠,如何粉碎你的戰功!如何絞殺你的染家軍!如何讓被你護在羽翼下的北齊分崩離析!”


    冷冷地說完,慎夫人,不,博爾濟吉特·納珠腳尖一點,施展輕功躍入了叢林深處。


    那裏,隱約有少女擔憂的聲音,含了一絲哭腔,飄渺地傳來,依戀地喚著“母親”。卻又不知道,這一方天地,她的生母正為她而死去。


    染千樺的視線模糊了,隻能依稀看見赤翼在她旁邊跪下,大大的眼睛流下悲傷的淚水來。染千樺虛弱地抬起右手,抹掉赤翼的淚水:“去找……雅歌……照顧她……不要……再回來……”


    赤翼的淚水一滴一滴流了下來,砸在染千樺滿是鮮血的臉上。但此時的染千樺,已經看不見它眼底的悲傷了,她什麽都看不見了,一片黑暗。隻有耳畔,似清晰還模糊地環繞著各種聲音,染天賜的聲音、爺爺的聲音……


    “染千樺!老子就要娶你,你嫁不嫁?誰不許你嫁,老子把他的天給掀了!”


    “聖上!老臣識人不明、養虎為患,而今釀成大錯!但老臣絕無勾結胡國之意!老臣確實不知他是胡國的血脈!老臣愧對聖上多年愛重,今自斷雙腿,並立軍令狀,不殺此賊,滿門滅之!”


    爺爺,這輩子……我一直在做你的孫女、做染家的千金、做北齊的將軍,若有來生,我可不可以隻做我自己?


    天際,一顆流星燦燦地劃過。


    ------題外話------


    留個表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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