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學的第一堂課,是胡子發白的宗伯傅庸講史。重點講的就是前朝的事情,中心思想也多半是要以史為鑒之類的。


    蕭般若沒有心情仔細聽,絞盡了腦汁,隻想著怎麽才能和玉寶音單獨見上一麵,然後達成了和平共處的協議。


    而二樓的淑女課,則是由蕭太後身邊的老嬤嬤常氏講《女戒》。


    若說一樓的那些小子們來宮學的目的,是期望能入得了小皇帝的眼睛。


    那麽二樓的淑女們自然也懷著同樣的目的,且不僅要入小皇帝的眼睛,還想入後宮呢。


    因此,各家送來的淑女多半是同小皇帝年紀差不了多少、剛好適婚,又貌若天仙的。


    唯有玉寶音是個奇葩,隻有六歲而已。


    這個暫且不提,單隻說這《女戒》,以她們的年紀,哪個不是在家早學過的。


    可她們來這兒就是為了博取好感,哪怕博不到小皇帝的好感,能博得到蕭太後的也行。


    是以,即使學過又有什麽關係,再學一遍給人看,完全沒有壓力。


    這就苦了玉寶音。


    她雖然沒有學過《女戒》,可她就是不想學哩。


    她東瞅瞅西望望,想找個說話的人都不行。


    身邊的同窗全都不是同齡人,個個都懷著一顆少女心。她們聚在一起談論的是胭脂、婚事,甚至是各家拔尖的子弟。


    而她不過想找個人說說中午吃啥,有沒有紅豆餡的點心。


    這……就是差距。


    玉寶音若能想到宮學是這樣的,打死都不會來的。


    她正後悔的緊,就聽外頭有人吆喝了一聲“皇上駕到”。


    她頓時樂了,嘿嘿,又來一個受罪的。


    再四下一瞅,隻見那些姐姐們,各個蠢蠢欲動,恨不得立時跑出去接駕。


    常嬤嬤咳嗽了幾聲,以示提醒。


    緊接著,外麵嘈雜了一陣,很快又安靜了下來。


    可是二十幾顆少女心,卻就此不能平靜。唉,雖說皇帝也要來宮學學習,可多半會是在一樓,想要同皇帝見上一麵,恐怕也不會容易。


    說起來,還得靠自家的兄弟,若他們能在皇帝的麵前提起自己……


    ***


    小皇帝是不知道如今的自己正被樓下的二十幾個淑女惦記。


    他很煩躁,任誰才下了朝就得來宮學,也會心煩不已。


    關鍵,還是單人單房,一對一的學習,這和在定鼎宮時又有什麽區別呢?不過是現在在勤書坊的三樓,比定鼎宮高點兒而已。


    小皇帝問:“般若呢?”


    將他“押送”過來的蕭彌堅道:“在一樓。”


    小皇帝又問:“那丫頭呢?”


    蕭彌堅自是知道說的是玉寶音,便又道:“在二樓。”


    小皇帝歪著臉看他外祖父,吩咐了一句:“去將他倆叫上來伴讀。”


    “這……”蕭彌堅又不是不知這宮學是為了什麽而辦的,他假裝為難地說:“……恐怕不太合適。”


    小皇帝怒了:“那就把宮學解散!全部都趕出去!”


    那……絕對是不可以……哪能才辦了半天,就讓解散呢!


    蕭彌堅順勢提出了條件,“皇上想要伴讀並不是不可,臣每日會指點皇上要學什麽,若皇上學不會,他二人一人挨十板子可行?”


    小皇帝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呢,以前替他挨板子的都是他身邊的太監,如今……大塚宰要換花樣了,真沒什麽不可以。


    他道:“行,怎麽不行。”反正挨板子的是他外祖父的親孫子和繼孫女,怎麽想他都不吃虧呢。


    蕭彌堅還怕小皇帝反悔,和他擊掌,以示君子之約。


    不多時,他就給小皇帝劃定了學習的範圍,而後撤了。作為大塚宰,要忙的事情簡直太多太多了。教導小皇帝,不過是其中之一。


    與此同時,蕭般若和玉寶音也分別接到了聖旨,要給皇帝做伴讀去。


    這個重磅消息,立時打破了一樓和二樓好不容易才維持的安定。


    年紀六歲的玉寶音,突然就成了眾淑女的公敵。


    可她們並不敢妄加非議,隻因常嬤嬤正在看著。甚至還有人在揣摩,說不定這就是蕭太後給她們的考驗呢。


    可蕭般若那裏,因著坐鎮的隻是宗伯傅庸,並不是皇帝或者蕭太後身邊的什麽人,很多人在怪聲怪語。


    其中白家大房的長子白瀾叫的最凶,道了一句:“憑什麽選他做伴讀,這不公平。”


    立時就遭到了蕭翰飛的譏諷:“有本事你到皇上的麵前去要公平。”他並不是不嫉妒自己的堂弟,可像眼前的情況,蕭家的人必須站在一起。


    蕭般若沒有言語,這種情形,真沒什麽好說的。他不覺惶恐,也絲毫沒有傲氣,給傅庸行了師禮,又衝其他人行了平輩禮,這就出了一樓,往三樓而去。


    行至二樓之時,正趕上也要上樓的玉寶音。


    他“唉”了一聲,卻隻換來了玉寶音的一個白眼。她噔噔噔,跑到了他的前頭去。


    不叫“胖哥哥”了是挺好的,可老翻白眼是幾個意思呢?


    更奇怪的是,他的心裏居然有一種好似悵然若失一般的情緒。怎麽想都想不出原因,他皺了皺眉,決定先將這種情緒壓在心底。


    玉寶音和蕭般若像是事先約好的,一到了內裏就直勾勾地將小皇帝望定。


    小皇帝被這種眼神盯的發毛,問了句:“怎麽了?”


    玉寶音和蕭般若異口同聲,“沒事兒,沒事兒。”


    這個時候,玉寶音也懶得和蕭般若計較,隻在心裏想著:多謝你將我從胭脂堆裏救了出來,那裏實在是無聊的緊。


    說真的,不管是在南朝還是在大周,她都是沒有女人緣的,不,確切了說是姐妹緣。


    另一邊的蕭般若同樣對小皇帝充滿著感激之情。幸虧有表哥,他終於可以和她好好談談了,表哥還剛好可以作見證呢”。


    “你們沒事兒,朕有事要提前說明。”小皇帝撓撓頭,歎了口氣,“大塚宰讓朕今日將前朝雲帝所作的《愛民說》全部背下來……”


    他頓了一下,看了看蕭般若,又看了看玉寶音,忽而一笑,又道:“朕最討厭的就是背書,會背書的人全部都是死腦筋。”


    蕭般若早就知道他這皇帝表哥的性情,他不覺奇怪,隻是奇怪他為什麽要和他們說這樣的話語。


    玉寶音就覺得碰上了知己,樂嗬嗬地道:“我也最討厭背書了。”


    “可是大塚宰說了,朕若背不出,就要打你們兩人的板子哩。”這麽說的時候,小皇帝笑的快沒了眼睛。


    所以說啊,事出反常必有妖。這是蕭般若的心理。


    玉寶音覺得碰上了比她還壞的,一挑眼睛道:“那也沒關係。”誰害我挨打,我會還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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