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而不往非禮也”,這句話是赫連上揍宇文綽之時說過的,從那時起就成了玉寶音的人生信條之一。


    至於赫連上為什麽要揍宇文綽,玉寶音已記不太清了。


    反正,南朝的赫連家和宇文家的關係,就好比大周的蕭家和白家,是互相牽製、互相抵觸,還是不死不休的。


    而決定了兩家輸贏的人,一般來講都是皇帝。


    雖說大周小皇帝的身上流淌著蕭家的血,但蕭家的人從蕭彌堅到蕭般若從不認為這就是蕭家的優勢。


    像那種自家人一定會無條件地相信自家人,還有自家人一定會無條件地為自家人謀福利,這樣的美夢從不會出現在蕭家人的夢境裏。


    無他,隻是蕭家第一個踏進名利場的那位先人,給後輩們留有一條訓誡,那就是“登權者的眼中隻有權力”。


    不知那位蕭家的先人究竟經曆了多少血淚,才總結出了這個十字箴言。


    可以肯定的是那位蕭家先人口中的登權者,絕對不會是至高無上的皇帝。


    由此可見,普通的登權者已是如此,更何況是擁有天下所以財富與權力的皇帝呢。


    哪怕大周的小皇帝是蕭家一手教導出來的。


    不能在皇帝的麵前托大,也不能總和皇帝套交情,是蕭彌堅經常掛在嘴邊的話語。是以,對於小皇帝的任性,蕭般若除了欲言又止,也就隻有無聲地譴責了。


    小皇帝有些心虛,指著他的鼻子道:“你就是個怕挨打的,還不如個小丫頭對朕忠心。”


    這是在倒打一耙。


    蕭般若頓覺委屈,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一旁的玉寶音慢悠悠地道:“忠心是什麽點心?好吃嗎?是紅豆餡的嗎?”


    自認為見識頗廣的小皇帝,一直以為自己什麽奇葩都見過,但還真沒見過玉寶音這樣的,他道:“你身量那麽高,怎麽是個傻的呢。”


    玉寶音不客氣地反擊:“也不知我同你到底誰傻,你都十六了,我才六歲而已。我六歲不喜背書還可以說是小孩天性,你都十六了還不喜背書,難道是少年天性?有本事,你明天上朝的時候,同那些文武百官嚎上一句‘我就不喜歡背書’,你看他們是否會偷偷笑話你!”


    小皇帝覺得自己這一輩子真的是和女人犯克,小的時候,隻要一碰上他爹的那個什麽焦夫人,他就會沒有原因地渾身戰栗。


    後來焦夫人給他爹陪了葬,他一躍成了皇帝,他母後也一躍成了太後。他以為再也沒有女人同他為難的時候,他母後就似突然轉換了性情,一見他的第一句話不再是“我的皇兒,今日睡的可好?飯吃的可好?”,而是“皇帝,你今日念了多少書?可理會書中的含義?”


    在小皇帝的心裏,並不覺自己長大了,而是他母後變了。


    還想,變就變吧,他也不能拿她怎麽樣,誰讓她是他的母後呢。


    在他的生命裏,有他母後一人嘮叨就行了,誰知,半路上殺出了這麽個頂點兒大的小丫頭呢。關鍵是,她說的話,他竟無法反駁呢。


    小皇帝惱羞成怒:“朕是皇帝,你敢說朕傻?”


    蕭般若生怕他皇帝表哥一生氣,傷了他未來的妹妹,站在了兩人中間,衝著玉寶音道:“還不快和皇上賠罪。”


    玉寶音悶哼了一聲,對他理也不理,又對著皇帝道:“我才不說你傻,我要是挨了板子,我就坐在宮學外哭,再去宮門口哭,還要去菜市上哭。別人若問‘小姑娘,你哭什麽?’,我就說‘皇帝背書背不會,害的我被大塚宰打了板子’。我不說你傻,自會有人說的。”


    小皇帝“你,你,你”了半天,氣悶地道:“你要是個男子,朕現在就揍的你哭,你信不信?”


    說的再溜也沒用,拳頭硬才是真道理。這是小皇帝的人生信條之一。


    玉寶音卻不屑地道:“隻有翹翹才會動不動用前腿解決問題。”


    小皇帝又不知道翹翹是哪個,一臉迷茫的表情,隻覺和她不好溝通啊。


    蕭般若……找個地兒先笑會行不行!他吃飽了撐得才會告訴他表哥,翹翹是頭馬,還是頭雌的!


    小皇帝和玉寶音擺明了誰也不服誰,尤其是小皇帝,他覺得揍個小丫頭,或者降罪於她,都是特別掉份的事情。


    可他偏偏又嚇唬不住她。


    擦,擦,擦!就是小皇帝心裏的情緒。


    結果就成了……小皇帝一臉煩躁地背起了書。


    他真的不是怕她哭,隻不過……他是男人嘛,男人不應該讓女人流眼淚。雖說玉寶音還是個丫頭,可丫頭長大了也不會突然變成男人的。說到底,她還是個女的不是!


    唉!背就背唄,沒什麽了不起。


    照這樣下去,他遲早會成為皇帝中的有學之士,說不定還會名垂青史呢。


    小皇帝的知識來源頗為廣泛,其正統的學識,一般都來自蕭彌堅。


    關於不正統的……也就白程錦偶爾會在他的麵前爆幾句金句,譬如:南朝的女人都是水做的啊!


    金句果然是金句,說的也太對了哩。


    如今的小皇帝就是被一個南朝小丫頭的眼淚給恐嚇住了,關鍵這還是隻聞其聲,並沒真正見識過呢。


    小皇帝生氣歸生氣,調皮也歸調皮,可認起真來,還是挺像那麽回事的。


    他不過隻將《愛民說》讀了三遍,就道了一句:“朕會了。”


    剛好也到了用午膳的時間。


    小皇帝本是想同蕭般若和玉寶音一起用午膳的,可是他覺得自己背書了實在沒法麵對玉寶音。


    其實不背也是不好麵對她的。


    說白了,小皇帝就是心裏覺得別扭。


    於是,一到午膳的時間,他抬腿就出了宮學,看也沒看一路之上,叩拜他的其他“同窗”。


    這是什麽機會都不給去。


    徑直就去了他母後的寢宮。呀,因著玉寶音的襯托,他母後都不顯聒噪了。


    去的正是時候,午膳已經擺上,再添一副碗筷就行。


    蕭太後挺久沒和兒子一塊兒吃飯了,問東問西,問的最多的還是宮學怎麽樣。


    小皇帝幾次張口,都想和他母後說,這宮學咱不辦了行不行!對他一點兒好處也沒啊。


    嘴巴是張挺大的,可就是說不出話來。


    小皇帝這頓午膳吃的也夠憋屈的。用完了午膳,他還得到定鼎宮。當然不是去午休,而是到了批閱奏折的時間了。


    小皇帝也和大塚宰一樣,要忙的事情不止一件。


    再有三個月,天天喊著自己十六歲的小皇帝才正式十六歲。


    十一月初三,小皇帝的十六歲生辰一過,才到獨立處理政事的年紀。


    是以,他如今批閱的奏折,基本上都是由天官大塚宰領著地、春、夏、秋、冬五官審閱過的,並在一旁附上了批閱的建議。


    饒是如此,小皇帝……也得批閱不是!


    小皇帝走的太急,沒能撞上來給蕭太後請安的蕭景。


    蕭景來寶新宮之前,已經去宮學瞧過他兒子和未來女兒了。


    對於兒子和未來女兒成了小皇帝的伴讀,蕭景沒什麽意見。小皇帝就是再難搞,他相信自己的那對兒“好”,也是可以搞定的。不行,就2對1啊。


    小皇帝正是好麵子的年紀,不管輸到了誰的手裏,一定是不好意思往外說的。


    處罰什麽的,那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自己生氣了。小皇帝才不會幹那種事情。


    還別說,蕭景對小皇帝元亨的性情,摸的真挺準的。


    小皇帝一個人窩在定鼎宮鬧心,心想著玉寶音一定在宮學裏偷笑呢,越想越生氣。


    殊不知,玉寶音也在鬧心。


    小皇帝一走,三樓就成了她和蕭般若的天下了。


    蕭般若自是不肯放過這個機會,跟她講了這麽一句話,“為了你以後的父親和我以後的母親,咱們和解行不行?”


    誰是他母親?!母親是不可以分享的。玉寶音怒了,本想撲上去咬他一口的,可她還記著她答應過她娘,絕對不能惹事。


    她瞪了他一眼、兩眼、三眼都不覺過癮,瞪著瞪著就紅了眼眶,有不聽話的眼淚想要冒出來哩。


    蕭般若傻眼了,手足無措。不是……她怎麽了?他也沒說什麽呀!


    蕭景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蕭般若看見他爹的第一句話就是:“阿爹,我什麽都沒幹。”


    蕭般若的信譽一向不錯,蕭景自是相信兒子的。


    他嘿嘿笑著同玉寶音打招呼。


    可她連他都不搭理,哭是沒有哭出來,可渾身上下都仿佛寫著“我在鬧情緒”。


    父子兩個嘀咕了一陣兒,實在是找不出原因,對視了一眼,皆心道:難道就是因著…任性?


    緊接著,蕭般若主動交代了他和玉寶音說的那句話語。


    蕭景思了片刻,揮揮手,讓蕭般若先出去。


    而後,他走到了玉寶音的麵前,蹲下,道:“其實般若也和你差不多呢,他五歲就沒了母親。”


    差不多的話,蕭景也跟蕭般若說過,他承認他在算計孩子的同情心。像這種情況,講道理是不行的,什麽“我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你們會有共同的父親和母親”之類的話語,隻能讓孩子產生更抵抗的情緒,隻有博取同情心或許還是有用的。


    蕭景沒再說其他的言語,隻臨走的時候同玉寶音說:“不用多久,你就能有小馬了。”


    這就很放心地離去了。


    真沒什麽再好擔心了,蕭景覺得玉小公主的情緒已經有所緩和,再給她一些時間,她一準兒能接受蕭小爺的。


    蕭景像半仙一樣,又一次言中,隻不過連他都想不到玉小公主會這麽快就接受了蕭小爺。


    用一隻打鳥的彈弓,將圍攻蕭小爺的白家和唐家子弟,打了個落花流水。


    那叫一個用“弓”如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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