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苗不愁長。


    這話不僅用在玉寶音的身上合適,用在蕭般若的身上也很適合。


    十四歲的蕭般若,也不知道從哪天起,竟然開始抽條長。如今的身量,雖還沒趕上蕭景,卻和已經十八歲的蕭翰飛一樣。


    關鍵是,抽條長了以後的蕭般若去赴誰家的宴席,總有姑娘要給他繡荷囊,也就是他不敢要罷了。


    就連秦愫也道:“般若的長相在你蕭爹之上。”


    玉寶音下意識道:“我蕭爹長的很好?”


    這話問的秦愫直笑,她以為她女兒長大了,眼光就不會那麽清奇,誰知道還和小時候一個樣。


    蕭景的長相雖不是萬裏挑一,卻也是一表人才、氣宇軒昂。


    到了蕭般若那兒,不隻繼承了他爹較好的皮相,氣質上還比他爹討喜,沒有他爹那種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的拒人之千裏的氣息。


    重點是,麵嫩,此一樣便無敵。


    秦愫笑話女兒是個不會審美的。


    玉寶音不隻眼光清奇,活得也很別具一格。


    她的總結是:“他又不準備靠臉吃飯,長得再好看也派不上用場啊!”


    秦愫一噎,無言以對。


    跟玉寶音說什麽賞心悅目、秀色可餐,就跟對著她彈琴一樣,她聽得懂曲調,但根本不解其意。


    關於美與醜的話題,秦愫再也不提。


    倒是過了幾天,蕭景和她說起了玉寶音的身高問題。


    當然不是沒事閑敘,為什麽想起說這個,起因是這樣的。


    蕭般若每隔七天,總要回蕭府一趟。玉寶音是個護短的,每次總要跟著他去。


    說的就是前兩日回蕭家發生的事情。


    十八歲的蕭翰飛於兩年前已經娶妻。


    妻子是田家的嫡孫女田少艾。


    說的正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蕭家這位新晉的少夫人,做閨女的時候就被人戲稱為“小氣神”。


    且不論長相,不管是身份還是地位還是脾氣,都和蕭翰飛門當戶對。


    婚後,小夫妻倆的日子過得也挺甜蜜的。


    矛頭一致對外,夫唱婦隨。


    自從田少艾知道了蕭翰飛和他那個便宜的公主妹妹有過節,就沒少找玉寶音的麻煩。


    昨日玉寶音站在走廊上,田少艾打她身邊路過之時,“哎呀”一聲,跌倒在地上。


    嚇的伺候她的丫頭婆子們好一陣慌張。


    田少艾卻笑著講:“無妨,不過是寶音妹妹的腿,絆了我一下。”


    這下好,蕭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玉寶音絆倒了新晉少夫人。


    至於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當事人可沒有講。


    蕭彌堅帶口問了一下。


    玉寶音眼也沒眨就道:“許是我腿太長,少夫人的身子太輕,反正我是不承認絆了她的,根本就沒感覺到。”對於田少艾那種沒事兒找事兒的人,她連句麵子上的嫂嫂都不願意叫。


    然後蕭彌堅一句話都沒有講,第二天一早就突然對田少艾道:“你祖母的忌日就快要到了,你手抄幾卷佛經,送到祠堂供奉。”


    這也沒什麽不對,關鍵就是蕭彌堅說的“幾卷”到底是幾卷呢?


    抄的少了,怕人說她心不誠。


    抄的多了,如今正是倒春寒的時節,田少艾又是個嬌生慣養的,抄了兩天手上就起了凍瘡。


    到現在了還沒明白到底為什麽突然讓她抄佛經。


    不是因著她笨,不過是因著她怎麽想都想不到蕭彌堅會向著玉寶音。


    玉寶音算什麽呢,不過是他們蕭家的一個便宜親戚。


    蕭景就是在和秦愫說這件事情,他的意思是讓秦愫提醒玉寶音,得防備著田少艾。


    田少艾雖然現在還沒想過味兒來,但總有一天能明白蕭彌堅的意思,到時梁子已經結下,指不定又會出什麽幺蛾子。


    蕭景和秦愫一樣,最討厭這些不上台麵的亂七八糟事。


    可旁的人喜歡啊,又不能因為那三兩人就斷了血緣至親。


    蕭景便半調笑著,說:“咱女兒腿長,你得提醒她走路小心。”


    秦愫微微一笑,沒有言語。


    怎麽說呢,她女兒從小都不讓她操心,估摸著長大了也不用她為她操多少心。


    蕭家的那幾個人,她和女兒不過是看在蕭景和蕭般若的份上不想收拾他們而已。


    與此同時,蕭般若也在和玉寶音說著她被田少艾誣陷的事情。


    蕭般若怪她為何當時不辯解。


    玉寶音不屑地道:“和糊塗人說一百句,還不如和明白人說一句。”


    蕭般若急道:“那若是你碰不到明白人怎麽辦?”可不是什麽人都和他祖父一樣,是個頭腦拎得清的。


    玉寶音一挑眼皮,笑道:“那我就是把她給絆倒了,她又能拿我怎麽樣?”


    那些良善的名聲對於她來說,還真是無所謂的。


    正所謂打蛇要打七寸,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她最緊要的是什麽,怎麽折騰都是徒勞。


    蕭般若就是覺得生氣,他們家捧在手心裏的寶,卻成了別人嘴裏囂張跋扈的妖。


    遲早要找個機會,和那幾人算一算總賬。


    如果說玉寶音是個耐不住性子的,那蕭般若便是忍耐的好手。蕭家徹底將白家壓在了腳下,用了30年的時間。他想自己徹底和蕭翰飛翻臉,至少要等到他祖父過世之後。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主要是隻要是個人誰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可以說,蕭家比起其他家來講,還算是好的。


    好在哪裏?好在他們三房是個不爭不搶的脾氣。一方爭,一方避,總好過兩方齊上力。


    這算是隱忍,也算是為了保存自家的實力。


    從前他不懂,堂堂的南朝長公主怎麽會淪落到來大周和親的地步。現在他知道了,他母親是個聰明的,還有皇家那本經,比尋常人家更難念。


    譬如,這都幾年過去了,宮中的美人從八位變成了十八位,又變成了二十八位。他也不好問他皇帝表哥到底有沒有睡過那些美人,他隻知道他表哥沒有子嗣的問題,就像是一把刀子紮在了他姑母的心上。他們母子的關係,也因此降到了底。


    還有南朝的真元皇帝,一年病三回,可就是不肯傳位給太子,三天兩頭的還叫囂著要廢了太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保太派”的勢力太強大,還是真元帝是個愛開玩笑的,雷聲大雨點小,太子還是寶音的親舅舅。那位沒見過麵的舅舅的承受能力,還真是不容小趨,一般人哪裏能禁得住反反複複的驚嚇!


    想到此,蕭般若道:“我聽人說,真元帝又病了。”


    玉寶音半天都沒有反應,直到蕭般若“唉”了一聲,她才道:“我都快忘記我外祖父長什麽樣子了,倒是一直記得我外祖母的樣子。不過,就是記得他長什麽樣也沒用,這都幾年不見,他的頭發和胡須,一定白到了底。他若見了現在的我,他不一定會認得出我。我若見了現在的他……就是能認的出來我也不會叫他。”


    蕭般若想說,真元帝不過是犯了一個錯誤,那就是不該將她們母女丟在風口浪尖不聞不問,或許他已經後悔,若不然也不會每年都給她們母女送東西。


    還都是一船一船的送來。


    長安城中誰不知道,高遠公主府的吃穿用度可堪比皇宮。可宮裏的誰都不能多說什麽,隻因那些金銀珠寶都是打南朝來的。父親疼女兒,誰敢說不可以呢!


    可蕭般若知道玉寶音的脾氣,那些她不在乎的人怎麽傷害她都行,她一點都不會記在心裏,她隻會當下就打回去。


    而那些她在乎的人,傷過她一次,她便銘記在心。隻因那些人,她沒法還回去。


    蕭般若覺得他今天一定沒有將腦子帶出門,說的都是什麽話題,隻會讓她掃興。


    他和她住在一起不錯,卻不是時時都會在一起。他住在韶年居,她住在渺風樓,中間還擱著他們父親母親的浮曲苑,有時一天都不一定能見得上一麵。


    她跟著商軌學習,他跟著郭薈,且從去年起,他還會時不時地被叫進宮裏,解決皇帝派給他的一些小事情。


    他的皇帝表哥已經20歲了,再也不是那個任性的小皇帝。


    長大的皇帝就更加的不好親近。


    他表哥是如此,想來寶音的外祖父也應當是如此吧!


    孤家寡人,說的還真是一點都不假呢。


    ***


    在定鼎宮批奏折的元亨,打了一個噴嚏,他隻當是哪個美人又在惦記著怎麽算計他,不由地升起了怒氣,將手中的奏折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大中伸頭一看,那奏折剛好是白程錦聯合了幾個三品官彈劾蕭家的。


    說的是,蕭家在長安城外三十裏的地方有一個莊子,莊子的管事蕭鵬,仗勢欺人,欺男霸女,因此鬧出了一樁人命。


    大中的心裏有些忐忑,弄不明白皇帝是因為白家彈劾了蕭家而生氣,還是因為蕭家鬧出了人命才生氣。


    他小心翼翼地喚道:“皇上……”


    元亨不快地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


    過了半晌,才道:“你將這奏折呈給太後,剛好分散分散她的注意,省得她整天追著朕要孫子。”


    大中點了點頭,拾起地上的奏折就退了出去。


    才退到門邊,就聽皇帝叫住他道:“告訴太後就說是朕說的,最近的皇宮太清靜了,那些世家的貴婦恐怕都快忘了宮裏還有一個蕭太後了。”


    大中越來越摸不清皇帝的心思,但皇帝說的話他還是能聽得懂的。皇帝的意思是,讓蕭太後將那些世家貴婦召進宮裏,隨便和幾個順眼的聊上幾句,再隨便找幾個不順眼的訓一訓。告訴那些世家貴婦,皇太後可是姓蕭的,不要什麽人都妄想騎到蕭家的頭上來。


    其實大中想的有點兒多,元亨不過是想見一見玉寶音。


    人隻要一長大,首先學會的就是隱藏心思,再不會像從前那樣,想見哪個,想要什麽,恨不得吆喝的全世界都知道。


    尤其他是皇帝,皇帝應該是沒有任何弱點的,他對什麽都不癡迷,不癡迷女人,不癡迷玩樂,更不會癡迷於哪個人哪個姓。


    元亨上一次見玉寶音還是在除夕宴上,她說她和商軌學了一套劍法,練熟了就耍給他看看。


    自打他懂得了克製心緒,不再頑皮。玉寶音又徹底脫離了皇宮,他們兩人一年也就見那麽三幾次,關係也不似從前那般的不和諧了。


    還別說,一個月不見還怪掛記的,總想著她那套劍法練的怎麽樣了。


    元亨擱下了手中的筆,又叫了個太監去給大塚宰送信。


    人是不服老不行,他外祖父治家一向嚴格,可畢竟年紀擺在那裏。這幾年慢慢放手將家族中的一些事情交給了他二舅和二舅母,便出了今日的事情。


    他不問事情的來龍去脈,像這種事情傳了出來給外人知道,就是蕭家的不應該。


    他和蕭家是連在一起的,白程錦彈劾蕭家治家不嚴,還不是在說他縱容蕭家。


    他可不想要這樣的汙點。


    ***


    春耕節過後,蕭太後下了帖子,請各家的貴婦到皇宮中賞青。


    除了有身孕的提前告假,收到帖子的人家,不管內心是否真的情願,二月初七的早上,悉數到場。


    秦愫也在受邀之列,玉寶音本是不打算去的,想了想,還是騎上了追星,護著她娘到了皇宮。


    無他,不過是覺得皇宮危險,她得護在她娘的身旁。


    一踏進皇宮的大門,玉寶音就想起了蕭般若的話,對她娘道:“我外祖父又病了?娘你總是不跟我說南朝的事情,老是這樣下去,隻怕我會將南朝的一切都忘記。”


    傷感一下子湧上了心頭,秦愫愣了一下道:“忘記就忘記吧,也沒什麽不好。”


    玉寶音急道:“那可不行,我舅舅和上哥哥還在南朝呢!”


    秦愫真不想說,或許很快她就能看見秦纓了。


    打南朝來的消息,說的是國之將傾,何人能醫?


    秦愫也不知究竟何人能醫,總之那個人不會是秦纓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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