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寶音是不知道,打從去年還沒有進入臘月,真元帝就已經不能上朝。


    朝中的事務一應由赫連淨土和宇文淳一起決斷。


    至於她的舅舅秦纓,還是那個閑散的太子,是個誰都可以欺負的。


    秦愫不願意多提南朝的事情,無非是因著提了也沒有什麽用處,如今她在大周,可以辦的事情早在來大周之前都已經辦好,北梁洲的接應可是一直都在那裏。


    玉寶音見她娘低頭不語,也不好一直糾纏不清,隨著她娘在皇宮中緩步前行,不一會兒,就到了寶新宮的大殿前。


    大殿前已經立滿了人,秦愫同幾個泛泛之交點了點頭,便由太監引著先去了蕭太後的寢宮。


    秦愫和玉寶音到的時候,何氏已經帶著幼女蕭筱筱和田少艾坐在了蕭太後的寢宮裏。


    田少艾一見了寶音,牙都是癢癢的。


    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她娘家卻自有聰明人。


    前日她回了一趟娘家,同她母親說起了佛經的事情,她母親便問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


    田少艾想了又想,若說特別,唯有她故意在玉寶音麵前摔倒的事情了。


    她母親便道,症結就在此。


    田少艾不解,問她母親,“那玉寶音,和蕭家可是沒有一點血緣關係,祖父為什麽要維護她呢?”


    她母親道:“大塚宰維護的哪裏是她,維護的是已經遷出去的三房罷了,她就算和蕭家沒有血緣關係,可她是三房的人,你明明白白的欺負她,讓武烈將軍知道了,就會覺得二房壓在了三房的上頭,心中一定會產生芥蒂。大塚宰提前罰了你,實際上也是想堵住武烈將軍的嘴而已。”


    田少艾可算知道她前些日子受的罪是怎麽來的,可她母親還說了,再不可去招惹與玉寶音。


    更何況是在蕭太後這裏,她也就隻有幹瞪著她的份了。


    玉寶音也發現了田少艾不善的眼神。


    是了,就是這種眼神,她就喜歡別人看不慣她,又拿她沒有辦法的切齒表情。


    她依舊我行我素的,給蕭太後行禮,還不忘說幾句好話哄蕭太後高興。


    蕭太後心想,她兒子讓她找幾個順眼的誇誇,再找幾個不順眼的訓訓。


    那是對外人的不錯,對自己人也得用這個辦法。


    何氏才接管了蕭家,就給她惹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又不能當著外人的麵訓她,隻能抓緊時間在寢宮裏好好的訓一訓。


    蕭太後沒有將秦愫當做外人,這就當著她和玉寶音的麵,劈頭蓋臉將何氏好一頓訓。


    末了還道:“你若是管不好這個家,趁早讓賢的好。”


    何氏的心裏頓時一驚,顧不上將眼淚擦幹,就將秦愫望定。


    秦愫是個躺槍的,蕭太後的意思是,何氏都已經做婆婆了,還管不好家,不如就交給兒媳。


    想來,田灃西教出的孫女,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蕭太後高看了田少艾一眼,很快她就發現自己看走了眼。


    何氏想要將莊子裏發生的事情解釋清楚,蕭太後就和她兒子一樣的心理,解釋什麽呀,讓這種事情傳到外邊成了別人的把柄,那就是何氏的不對。


    何況在蕭太後的心裏,何氏本就是一個膽子小,辦事不夠果斷,還一根筋的人。


    蕭太後歎了口氣道:“什麽都不說了,你盡快想辦法把這件事情解決了,還得不留人口實。你若是實在不行,就不要再管這件事情,回頭我交給阿景去辦,總能有個圓滿的結局。”


    不為別的,不過是因著蕭景經常辦善後這種事情。


    上一回玉寶音的馬差一點闖進了唐家的府邸,唐真想要揪住玉寶音的過錯不放,一語不合,還以為一打一,一定可以挽回曾經丟失的名譽,結果……又挨了頓打。


    唐家的動靜,是當下就進宮請了禦醫。


    別人都說,這一下唐律和蕭景的梁子結大了。


    可半個月以後的唐律大壽,蕭景乃是座上賓。


    而壽宴上,唐真居然腫著一顆豬頭給玉寶音賠禮,成了去年年末最後一件驚悚了眾人的事情。


    不隻是因著唐真的豬頭驚悚,還因著這一場景,驚悚了很多看熱鬧的心。


    所謂的能人便如蕭景,能別人所不能,還不顯山露水。這也是蕭太後喜歡蕭景的原因。


    那廂,何氏的帕子都快絞爛了。可她還記得,坐在高座上的,雖是她的小姑子,卻也是太後呢!她不敢反駁,隻能緊緊地咬著牙關。


    不多時,她的口中便彌漫著血腥。


    何氏是旁人眼中的老實人,老實人的話少,想的可不少,還喜歡生悶氣。


    一不小心,就恨毒了別人,氣壞了自己。


    蕭太後卻是個說過就忘的脾氣,她劈裏啪啦說了一大堆,她自己沒了火氣,以為別人沒有上火,轉臉又笑,領著何氏和秦愫一起去了大殿裏。


    飲飲花釀,吃吃春餅,再看一看歌姬們舞蹈。


    蕭太後忽然點名讓白夫人的新兒媳姚氏獻藝,話說的好聽,說的是“這麽漂亮的美人,跳起舞來一定像個仙女”。


    這姚氏乃是白喚的新婚妻子,說的是出自惠安姚氏,可蕭太後的印象裏,惠安姚家哪有這個歲數的閨女。


    要麽是庶出,要麽不過是遠親。


    白喚能娶這樣一種身份的女子,恐怕就是因著她年輕靚麗。


    三十多歲的男人,續娶了十五六歲的妻,這妻子比白喚的三個女兒,並沒有大上幾歲。


    偏偏白夫人走到哪裏,都喜歡帶著這個新兒媳。


    蕭太後的眼裏充滿了鄙夷,叫誰看了這都是要找事的。


    白夫人的心裏一凜,雖說早已預料到了這種情形,可實際發生的時候,還是很震驚。


    她按照在家中演練過的,拉著姚氏就跪在了大殿當中,“請蕭太後恕罪,我這兒媳昨夜腹痛,請來了大夫才曉得已有一個半月的身孕。因著時間倉促,沒來得及告假,還望太後體諒。”


    蕭太後沒有想到白家敢唱出這樣一出戲,那姚氏的身孕不會是假的,至於是什麽時候查出來的,不過是信口開河胡說一句。


    偏偏蕭太後還不能生氣,還得笑著跟白夫人說“恭喜”。


    自打皇帝一年一年長大,蕭太後就越發見不得別人添丁。還有她那兄弟蕭景,是不是也猜出了她的心裏,同高遠公主成親了幾年,也不見有好消息哩。


    蕭太後本來是想要找個不順眼的訓一訓,不成想,剛剛散去的火氣,又一擁而上。


    她抿了口花釀,突然將酒杯扔到了地上,怒道:“我要的是桂花釀,誰讓你們給我上桃花釀,你們的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太後了?”


    蕭太後一發怒,樂聲頓止,大殿中安靜的隻剩下了呼吸的聲音。太後身邊伺候著的左右宮女,呼啦啦跪了一地,齊聲喊著:“太後息怒。”


    將將才坐穩的白夫人繃直了背脊,她心裏明白,蕭太後的怒火,是燃給白家人看的。她那句“你們的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太後了”,也是在問白家人。


    她不大懂朝堂中的事情,可她知道,如今的蕭慕還是太後。蕭太後若是一任性,在這宮中想讓她死的辦法可不止一個呢。


    白夫人的緊張,使得身旁的姚氏也不敢出大氣。


    這個時候,總要有人站出來緩和一下蕭太後的情緒。


    秦愫瞧了瞧玉寶音,她女兒人小,又是個討喜的,這個時候跳出來說什麽都可以。


    玉寶音當下就會了意,掂起自己麵前的酒壺,笑嘻嘻地道:“太後姑母,我同你換一換吧!桃花釀好,越喝會越白皙。太後姑母就是喝了桃花釀,麵色才這麽好的,明明是沒有搽粉,比搽了粉還美麗。”


    蕭太後的目的就是發發邪火,發完了就笑,這符合她的脾氣。


    她嗔怪道:“小丫頭也敢拿我打趣!”


    她揮了揮手,樂聲又起。


    伴著樂聲,白夫人悠悠地出了口長氣。


    一個人唱紅臉,一個人唱白臉,這戲才能唱得下去。


    白夫人的心裏明白,卻仍舊莫名有些感激玉寶音。


    另一邊,蕭太後真的和玉寶音換了酒,不過一喝才知道,她的也是桃花釀哩。


    蕭太後又不是真的不喜歡桃花釀,她愜意地抿了一口,還特地賜了兩壇桃花釀給玉寶音。


    何氏的心裏越發的不是滋味兒,猛灌了幾杯花釀,隻覺得頭很暈。


    也不知是真的醉酒,還是氣暈了自己,何氏隻覺自己快要坐不下去,遂低聲吩咐田少艾扶她去偏殿休息。


    與此同時,皇帝身旁的小太監陸小簧來找玉寶音,說是皇帝在寶新宮外的九霄亭等著她哩。


    也不知皇帝找她何事?


    玉寶音稟過了秦愫,悄悄地溜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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