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兒給姬蓮送的東西裏還真有些不妥的,那就是之前她說的皇後賜下的燕窩,這燕窩裏頭摻了些麝香,不過量並不大若不是仔細聞還真聞不出那味道來。當書紅把燕窩交到姬蓮手上的時候,姬蓮覺得陪著李玉兒演了那麽久的戲倒也不是白演,至少這東西送的還真是恰到好處。姬蓮本就想著能有什麽能把孩子落了,可是再怎麽樣她也不能自己去找那些湯藥來吃,所以隻能盼著誰想著要她不好的給她送來了。可是懷孕至今,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兒竟然半點來挑事兒的都沒有,就算是有送東西的,也小心的避開了貼身用的和吃食,就算是其他東西也都幹淨的很,倒是半點機會也不給她。


    姬蓮這孩子已經兩個月了,她自個兒知道若是再拖下去,待到三個月後孩子坐住了再流可就麻煩多了,所以這回李玉兒送來的東西當真是幫了姬蓮一個大忙。所以到了第二日,書紅還在抱怨說那玉娘娘不安好心的時候,姬蓮抬了眼看了書紅道:“無論她打的是什麽主意,這玩意兒還真是送到我心坎上了。書紅,把這個燕窩煮了吧,一會我要用。”


    “可是娘娘,這裏頭……若是您用了,您肚子裏的孩子……”書紅一下子就愣住了,她有些不太確定姬蓮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知道。”姬蓮伸手摸了摸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然後歎息了一聲,“這孩子與本宮無緣……書紅你也別問了,照本宮吩咐的去做便是。”


    書紅在原地站了好一會,才應了一聲,然後拿著燕窩退了下去。書紅的確不知道姬蓮在想些什麽,也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在書紅看來,即便姬蓮與花唯有了首位,這個孩子保下來也是利大於弊的。一個女人這一輩子,盼的可不就是有個孩子?隻是,姬蓮現在如此吩咐了,她也不得不去做。


    把這個孩子流掉,是因為姬蓮並不希望在自己和花唯之間留下一個無法消弭的裂痕,但是這也是她對於花唯的信任,她信他會一輩子對她好。這個時代的女人為何總是把生孩子看的那麽重要,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女人所生活的那一片地方隻有一個後宅而已,然而男人的愛情並不那麽靠得住,所以與其靠男人不如指望有個出息的孩子,有多少母憑子貴的便是如此了。到了姬蓮生活的那時代,孩子依舊是重要的,卻早不是女人唯一所盼的了,因為女人也有了自己的事業,所生活的世界也不是僅僅靠一個男人所支撐的了。所以在姬蓮的觀念裏,孩子並不是一個“必需品”,更不想犧牲自己孩子的幸福用來“固寵”,而她邀寵的對象還不是她所喜歡的人。


    當書紅把燉好的燕窩端上來了之後,姬蓮沒有猶豫地就一口氣喝了,然後就這麽靜靜坐了一會兒,直到覺得小腹隱隱有些疼痛的時候她才站了起來,伸手讓書紅扶了,輕聲道:“去請太醫。”頓了頓又道,“還有陛下和皇後那兒也去請了。”


    姬蓮的聲音很平靜,讓書紅的心裏有有點忍不住打顫兒。


    很快澤芝宮的主子娘娘見紅的事兒跟長得翅膀一樣在宮裏傳了開來,花唯是知道姬蓮不想留這個孩子的,可是在寶正帝身邊伴駕的時候見全子進來報了姬蓮孩子要不好的消息時,他還是差點沒能克製住衝去她身邊陪著他,可是即便心裏再焦急他不能在臉上顯露半點,他隻是轉頭看了眼寶正帝,若是寶正帝去了他自然也會跟著過去,若是寶正帝沒那心思他自然是得留下來伴駕。


    之間寶正帝皺著眉沉吟了一會之後才起身道:“走吧。”花唯和全子知道寶正帝這是要去澤芝宮瞧姬蓮了,連忙跟上。


    在傲霜宮的李玉兒接到姬蓮的孩子可能留不住的消息的時候她也是吃了一驚。李玉兒是知道自己送的東西裏有是有什麽貓膩的,隻不過李玉兒這回給的東西隻要不是太過粗心大意的都能發現不妥的,她可不覺得姬蓮和她身邊伺候的都是那般沒腦子的就能不當心吃了。所以這便剩下了兩個可能,一是這回的事兒和她送的東西無關;二便是姬蓮明知道這裏頭有不好,還故意去往坑裏跳,要拿自己的孩子來做局。李玉兒從沒想過姬蓮可能會想要不要這孩子,畢竟雖然姬蓮抱養了大皇子,可是那畢竟是淑妃的孩子,哪能就真的比得過親生的了?所以她才敢把東西就這麽送出去……隻是現在這發展倒真不是她所能猜到了的。


    等到太醫趕到澤芝宮的時候,姬蓮的下|身早跟被血浸了一般的了。今日當值的不是別人,正是江太醫,當他看到姬蓮這樣子的時候就明白必是用了什麽不好的東西了,前段日子他來給姬蓮請了平安脈還沒什麽問題,哪能在這一點時間裏出了這般的事兒。


    姬蓮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既不哭也不鬧的,平靜的好像已經死掉了似的,隻有姬蓮自己知道現在有多少的五味雜陳。雖說決定流掉這個孩子的人是她自己,雖然她對這個孩子的父親半點感情也沒有,可是感覺到這個孩子從自己身上剝離的時候姬蓮依然覺得難受的很,這是她兩輩子裏頭的第一個孩子多半也是最後一個孩子了。姬蓮聽著身邊的人進進出出,書紅似乎在拉住她的手說什麽,可是她全都沒有聽進去,她現在隻能聽見自己的耳鳴聲,嗡嗡嗡的吵得人頭疼。


    到了最後姬蓮感覺到了有什麽從自己身體裏落了出來,她轉頭看去,隻見那宮女手裏拿著一個血盆子,裏頭血肉模糊的一塊便是她那連形狀還沒出來的孩子。直到那時,姬蓮才有了些實感,這孩子是真沒了,那時候她才明白身為母親,即使這個孩子的父親並不是她所喜歡的,她依然會心疼,會舍不得,會放不下,她不由就想:若是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花唯的話,該有多好,她一定會很幸福吧?這個孩子一定也會很幸福,不用在還沒出生的時候就被她給拋棄了。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也沒有不需要付出代價就能獲得的幸福。


    姬蓮知道這一輩子,她可能都不會忘了這一幕了,也一定忘不掉這個被她親手扼殺的孩子了。


    在外頭等著消息的寶正帝聽說姬蓮的孩子沒有保住的時候皺起了眉頭,不過他想了想後還是進了房間。房間裏姬蓮由書紅扶了坐著,一張臉毫無血色,臉上也沒有什麽悲戚的表情,隻是木愣愣地坐在那兒,在聽到響動之後才轉頭抬了眼向門口看去。


    在姬蓮的眼中倒印出寶正帝那明黃色的身影的時候,她不由就微笑了起來,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在為什麽微笑。瞧,這便是她那孩子的父親,讓她受盡了委屈的男人,這男人的弟弟想要殺了她,他還想把她的妹妹嫁給那弟弟,還打著主意要好好利用她那兩位哥哥。是了,身為皇帝他的確不算最差的,但是對於她來說,他真是個糟糕到不能更糟糕的男人了。


    姬蓮這一笑讓寶正帝的腳步停了下來,而跟在寶正帝身後的花唯也停下了腳步,他攏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捏成了拳頭。


    “陛下。”


    “陛下,臣妾有罪。”


    “臣妾沒有能保護好您和臣妾的孩子。”


    房間裏靜悄悄的,隻有姬蓮柔和的聲音,這三句話輕飄飄的,可是卻敲進了所有人的心裏頭。


    寶正帝歎息一聲,大步走到了姬蓮的床邊坐下,伸手一把抱住了她:“阿蓮,想哭的話便哭吧。孩子……還會再有的。”


    姬蓮被寶正帝擁抱著,她趴在他的肩頭,眼神卻越過了他的肩膀與花唯的相遇了書紅和全子在一邊立著,都低著頭仿佛沒瞧見這一幕一般。


    這是何等的諷刺,現下裏她竟然讓寶正帝摟著安慰,可她喜歡的男人隻能這麽站得遠遠的,連一句話也不能與她說了。她多希望現在抱著她的人花唯呀,可是即便她知道他再心疼,他也不能上前一步——這是為了她好,也是為了他好。想到這裏,姬蓮真是萬般委屈,眼淚就這麽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


    在看到姬蓮眼淚滴落的時候,花唯仿佛是快要受不了似地躲開了她的眼神。花唯害怕,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他會忍不住上前把姬蓮從寶正帝懷裏給搶出來。


    姬蓮就這麽大哭了一場,最後終於因是哭累了而沉沉睡去。寶正帝見姬蓮睡了才讓書紅扶了她躺下,然後站起身離開,在走出房間的時候他的目光落在低著頭看似相當恭敬的花唯身上,寶正帝看了花唯好一會才讓花唯留了下來,讓他查清楚姬蓮這次流產到底是怎麽回事。


    花唯領命送走寶正帝之後,書紅和全子都鬆了一口氣,就在剛才他們都以為寶正帝又要向花唯發難了,如果隻是查實姬蓮流產的事兒那就好辦多了——在這澤芝宮裏頭,無論花唯想要的是什麽樣的“事實”他都能“查”出來。


    “師父……”全子上前剛想要與花唯說事情的始末,卻發現花唯站了的地方腳下有些血跡,於是說道一半的話被他咽了回去,轉而問道,“師父您受傷了?”


    聽全子這麽一說,花唯才像是回過神來一般,低頭一瞧他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的手心早就被指甲嵌破而變得鮮血淋漓了,可是他竟然半點都不覺得疼。花唯瞧了自己手心裏的傷,又瞧了眼地上的血跡,然後留下一句:“收拾掉。”便轉身出了房間,沒有再多看姬蓮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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