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是賈母身邊的大丫頭,尤其是現在,賈母跟前跟鴛鴦鸚哥一輩的鳥雀為名的大丫頭出去之後,她也跟著被提了上來,隻是不如鴛鴦體麵罷了。而且,就本身的素質和各方麵能力來說,她在賈母跟前並不出挑。


    論資曆,她肯定是比不上鴛鴦的,論能力,琥珀能夠得賈母倚重、僅次於鴛鴦,運氣固然有之,琥珀本人的能力也占了很大的比例。而在琥珀之下,翡翠也比玻璃的存在感更強。


    可以說,雖然玻璃能夠擠進賈母一等大丫頭的行列,可她本身的素質,比起賈家最頂尖的那一批丫頭,還是有不少的距離的。


    不過,哪怕是玻璃的素質比鴛鴦等人差一線,可她終究是賈母身邊的丫頭,她的規矩終究是賈母的那一套。


    最明顯的,跟鴛鴦一樣,玻璃對林黛玉也隻有麵子情分。


    玻璃雖然是丫頭,可有些東西她還是知道的。比方說,母孝父孝,比方說什麽樣人配祭享,什麽樣的人不配祭祀父母。


    賈敏死的時候,賈母嘴上說得很好聽,還給林如海去了好多信,磨著林如海把林黛玉送了來,可實際上呢?賈母可曾考慮過林黛玉的母孝?林如海死的時候,賈母王夫人更是忙著賈元春省親的事兒,尤其是王夫人,對林黛玉為父守孝的事兒還有過不滿,甚至多次抱怨林如海死過不是時候,妨礙了賈元春,賈母也沒有什麽表示。


    與之做對比的是,鴛鴦父親沒了,不想參加賈母跟前熱鬧的宴會,賈母由著她;前幾日襲人的媽不好了,王夫人不止派了丫頭婆子跟著,還特地讓襲人穿著她曾經穿過的桃紅百子襖回家探親。


    可林黛玉呢?


    玻璃很清楚,如果不是賈琦,林黛玉根本就沒有這個機會給父母守孝。她出生名門又如何?是賈母的親外孫女又如何?林黛玉的衣裳還不是賈家準備的?賈家不給她準備孝衣隻給她準備綢緞衣裳,她難道還能不穿嗎?如果沒有賈琦,林黛玉敢不穿衣服、赤體以示抗議,玻璃能夠保證,就憑賈寶玉百無禁忌往姑娘們屋裏鑽的德行,林黛玉在父孝中勾引賈寶玉的名聲會傳得滿京城都是!賈家可不會說是他們沒有給林黛玉準備孝衣,他們隻會說林黛玉下賤!要林黛玉去死!


    林黛玉一張嘴又怎麽說得過賈家上上下下這麽多嘴?!那個時候,林黛玉就死了,也會跟秦可卿一樣,被人嘲笑、看不起,還會連累林家、連累林如海死後都不得安生!


    所以,玻璃根本就看不上林黛玉。即便這位表姑娘帶了那麽多錢財進賈家又如何?即便這位是賈家嫡嫡親的外孫女兒又如何?反正這位表姑娘不過是賈家隨時可以弄死的螻蟻而已。


    不獨玻璃一個人是這麽想的,就連鴛鴦、琥珀、翡翠一幹人,都是這麽認為的。在她們的眼裏,她們是賈母的丫頭,賈母跟前的貓貓狗狗都是金貴的,連賈寶玉賈琦探春這種賈母的親孫子親孫女都要敬著,更何況是父母雙亡寄人籬下的林黛玉?


    玻璃不止看不起林黛玉,在賈琦中舉,不,應該說,賈琦被任命為禦前侍詔之前,她連賈琦都看不上。


    大老爺家的琮哥兒和琦哥兒考中了廩生?


    廩生一年才多少錢糧?十兩銀子,外加白米若幹。


    這點子銀錢,根本就難以入玻璃這種賈母身邊的大丫頭們的眼。像玻璃這樣的大丫頭,每個月的月錢就是一兩,一年下來就是十二兩。可這十二兩銀子裏頭卻不包括衣裳首飾等份例,再加上逢年過節和遇到喜事的賞錢,不說玻璃這種賈母身邊的一等大丫頭,就是晴雯這個比她略低一等的,在賈寶玉屋裏伺候了這麽些年還有三四百兩的私房呢。


    至於白米,在賈家,那是給下麵的仆婦吃的,跟鴛鴦、琥珀等得臉的丫頭,都是跟著賈母吃胭脂米的。


    廩生一年十兩銀子外加白米若幹,是夠她們身上的衣裳還是夠她們吃的?


    更別說,賈政那裏養著一堆的清客,哪個沒有舉人功名?


    舊年拿著林如海的帖子求到賈政跟前的賈雨村,不也一樣是進士出身?還不是靠著賈家,靠著賈政才得到官職的?


    不是玻璃沒有腦子,實在是這種印象太過深刻,深刻到了讓她認為自己身為賈家的丫頭、身為賈母的丫頭有這個資格瞧不起外頭的舉人。


    加上賈母偏疼小兒子偏疼賈寶玉,卻對賈琦淡淡的,甚至還有些厭惡,更是讓她周圍的那些丫頭們瞧不上賈琦。


    鴛鴦的年紀到底大些又看上了賈璉,所以平時的態度不顯,可跟翡翠玻璃幾個卻是兩隻眼睛盯著賈寶玉那邊的,自然認為不得賈母看重的賈琦的將來是比不上賈寶玉的。


    直到賈琦成為禦前侍詔。


    就跟賈母的跟前的丫頭婆子比賈家的小主子們還金貴一樣,在玻璃的心目中,賈琦既然成了皇帝跟前得用的人,這身份自然就不同了。能夠伺候賈琦,自然是一件極為體麵的事情。


    怎奈跟她們這種賈母的丫頭要親近賈琦並不容易,一來,賈琦的眼裏隻有林黛玉,輕易不會跟她們這種丫頭們調笑,二來,賈母私底下也曾感慨過,賈寶玉天真爛漫,至今還需要自己這個老婆子為他操心,可比賈寶玉還小兩歲的賈琦卻是個軟硬不吃的,小小年紀,竟然把自己的屋子經營得跟個鐵桶似的,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因此,想親近賈琦的丫頭們、想給賈琦做通房做姨娘的丫頭們,也隻能采取迂回政策。


    好比說,先伺候林黛玉,做了林黛玉的陪嫁丫頭之後,再借林黛玉的手成為賈琦的姨娘。


    能被賈母送給林黛玉,玻璃的心中是高興的,卻又怕林黛玉是個容不得人的,比不得薛寶釵賢惠。


    玻璃認為,林黛玉應該知道這些,她應該知道,自己是賈母準備好給賈琦的人。


    雖然自己已經十四歲了,比賈琦大了整整四歲,可襲人也比賈寶玉大,甚至比薛寶釵還大些。襲人既然能做賈寶玉屋裏的第一人,還得到太太和寶姑娘兩個的看重,那自己為何不能成為琦哥兒身邊的第一人?


    雖然賈寶玉屋裏的丫頭們很多對襲人都十分不滿,可襲人依舊是賈府不少小丫頭的偶像。


    就跟不久前,襲人的媽不好了,襲人回去探親,穿的竟然是王夫人當年穿過的桃紅百子襖。


    玻璃也想跟襲人一樣。


    哪怕被人罵,她也想跟襲人一樣風光。


    玻璃仔細地比較過,賈琦比賈寶玉小兩歲,可她也比襲人小一歲。如果林黛玉出嫁早,她也有可能成為賈琦的通房,隻要生下孩子,無論男女,她都能成為姨娘。


    玻璃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她以為邢夫人和林黛玉會給她訓話,她以為自己會得到賈琦的注意,她以為自己很快就會陷入跟賈琦林黛玉身邊的丫頭們的爭奪。


    可出乎意料的是,什麽都沒有。


    邢夫人根本就沒有多給她一個眼神,林黛玉直接把她交給了來年就要出去的鸚哥,就連林黛玉跟前的嬤嬤丫頭們也沒有什麽表示,就好像她不是賈母給林黛玉的一般,那態度,就好像她是外頭剛買來的。


    至於賈琦,他甚至沒有給她一個眼神。


    賈琦才不管玻璃有沒有小心思呢。他的態度一直很明確,膽敢打他的主意的丫頭,一律丟出去。


    就是因為賈琦的這個性子,所以林黛玉很安心。因為她知道,賈琦不是賈寶玉,絕對舍不得讓她傷心難過,所以,她完全不在乎玻璃是否有別的打算。


    打邢夫人上房下來,林黛玉跟賈琦就來到後麵的積翠亭裏說話。他們身邊的丫頭照例遠遠地,或者站在廊下,或者坐在廊下,隻留了幽若一個在身邊伺候著。


    確認兩個人說的話不會被第四人聽見,林黛玉這才開口:“說罷,你竟然會跑到老太太跟前去顯擺那幾顆珍珠,一定另有緣故。”


    但凡有什麽事兒,賈琦必定會找自己商量的。這也是他們打林如海身邊的時候就養成的習慣。而賈琦的性子,也不是那種等閑會去賈母跟前顯擺的人。


    果然,賈琦聽見林黛玉開口,神色立刻輕鬆了許多,任何此時此刻,任何一個人都能夠從他的臉上看到他的喜悅。


    “林姐姐,我做到了哦。”


    “嗯?”林黛玉眨了眨眼睛,忽然道:“做到了,你是說……”


    林黛玉做了個口型,幽若看得明白,那分明是個船字。


    賈琦點了點頭。


    事實上,當初他們還在揚州的時候,賈琦在搜集海外作物的時候,就喜歡打聽海外的事情,那些商人為了討好賈琦,就說過朝鮮的事兒。


    大魏國內,很多人都自認天|朝|上國,認為萬國來朝,認為自詡小中華的朝鮮肯定是唯大魏馬首是瞻,所以,聽那個曹姓商人大叫著根本沒有這一回事情、朝鮮懷著不臣之心的時候,林家很多人都是不當一回事兒的,以為這個曹姓商人根本就是故意編出來哄賈琦開心的。


    可賈琦卻在沉思了五天之後,想辦法說服了林如海,讓林如海借了幾個人給他。


    賈琦將這些派去朝鮮,經過數年的努力,終於查探到,朝鮮的確有異樣,而那些大船就是證據。


    林黛玉道:“既然東西已經到了朝廷的手裏,我們也算是能夠安心了。想必上麵不會對朝鮮掉以輕心了。”


    賈琦道:“不止如此,你還記得之前我窩在翰林院的書庫裏,整整一旬都沒有回家嗎?”


    林黛玉點了點頭。


    她當然知道這個。雖然當時她還沒有出孝,可她也聽說了,賈琦沒有回家,賈母可是抱怨了好幾回呢。


    看著定定地看著自己的賈琦,林黛玉道:“你這個樣子……難道你找到了前朝寶船的航海圖?”


    “對!”賈琦道,“我還找到了海外物產圖!現在,折子已經在萬歲手裏了,萬歲也給東海水師下了命令。那一百八十條船到手之後,一百艘並入渤海水師,拱衛京師,另外八十艘歸入東海水師,即日南下,運糧。”


    任何一個人都能夠看出賈琦的歡喜。


    隻要是大魏人,隻要留了心,肯定會注意到,打前朝末年以來,各地就接連災荒。可以說前朝末年會各地造反,跟一連十幾年的天災是分不開的。


    大魏立國的時候,的確風調雨順了七、八年,可是現在,尤其是當今皇帝上位以來,各地又開始了接二連三地鬧災。朝野上下憂心忡忡。


    這也是為什麽皇帝會突然用自己才能夠享用的極品北海大珍珠賞賜賈琦了。如果來年那些海船真的能夠運回大量的稻米,別說是這幾顆極品大珍珠了,就是再多的賞賜,皇帝也舍得。


    林黛玉的眼睛裏麵立刻綻放出無盡喜悅。


    “阿彌陀佛,朝廷的官倉常平倉的虧空總算是能填滿了!謝天謝地,朝廷可算是有餘糧了!”


    林黛玉立刻明白了賈琦這些日子在做什麽。


    賈琦窩在宮裏的書庫裏麵,找到了前朝三寶太監的舊檔案,整理整齊之後,鼓動皇帝派人派船南下運糧。反正海外這些島嶼上的稻米一年兩熟三熟還白白爛在地裏,朝廷手裏缺沒有多少錢糧賑濟災民。


    雖然說去海外找糧食花費比較大,甚至還有可能遇到海上風暴,可比起嗷嗷待哺的百姓,這點花費又算什麽呢?


    林黛玉可以想象,賈琦從書庫裏麵出來,把折子交上去之後,內閣、樞密院,還有兵部和鴻臚寺幾處可是要忙得人仰馬翻了。


    不過,這折子就是功勞,賈琦既然拿了大頭,也該讓別人沾沾光。


    跟賈琦一樣忍不住滿心喜悅的林黛玉道:“來年,百姓可算是能輕鬆些了。”


    幽若很清楚,如果不是林如海和賈琦已經獻上了紅薯,就憑這個,賈琦就能夠為自己混到一個爵位,如今,也不過是幾顆大珍珠而已。


    幽若相信,這一點,賈琦知道,林黛玉也知道。不過,這兩位顯然不是那種跟薛寶釵一樣,力爭上遊的人。


    賈琦道:“百姓未必會輕鬆,不過,萬歲和朝廷的確會輕鬆許多。”


    林黛玉道:“隻要萬歲和朝廷手裏輕鬆了,總是會恩澤百姓的,區別也隻是多與少罷了。不過,今年朝鮮怕是沒有辦法過個好年了。”


    賈琦正要開口,卻看見一個外書房裏伺候的丫頭急匆匆地過來,得到允許之後,才進入積翠亭,見過賈琦林黛玉之後,方才對賈琦道:“四爺,朝鮮使臣帶了厚禮求見四爺,老爺問四爺,是不是上頭有別的事情,四爺要不要見一見?”


    賈琦和林黛玉相視而笑。


    賈琦道:“不用了。你去問問那個使節,到底為了什麽事兒。如果隻是禮節往來,那就罷了,我既然進了內閣,就要守內閣的規矩。這外藩使節歸鴻臚寺管,完全不用來尋我。如果有什麽要緊事兒,你直接跟那位使節說,我年紀小,蒙萬歲青眼,這才得以成為天子近臣,可終究是比不上諸位前輩的。就是有什麽要緊事兒,大人也不會跟我這個小孩子說,請他另想他法。”


    那丫頭應了,退了出去。


    賈琦和林黛玉又說了幾句閑話,這才分開。


    哪怕已經得了皇帝賜婚,可他們依舊是未婚夫妻,每日在邢夫人這裏相聚片刻已經是托賴邢夫人的庇護了。若是一天到晚膩歪在一起,就是有邢夫人護著,外頭看著也不像。賈琦可舍不得林黛玉麵臨那些流言蜚語。


    玻璃不認得那丫頭,隻是看見那丫頭才出了院子,賈琦也跟著離開,她自然就上了心。


    玻璃跟在林黛玉身後來到林黛玉的小院兒。


    這個院子是當初林黛玉剛來賈家的時候,賈赦邢夫人給林黛玉備下的,如今林黛玉依舊住在這裏,她帶來的財物,另外有庫房安放。


    賈赦這邊有很多這樣的小院兒,都是正房三間、左右廂房三間外加倒座的抱廈兩間這樣的格局。不過,舊年林黛玉跟賈琮賈琦南下之後,賈赦就說這樣的院子姑娘們小的時候住著還行,大了就小了,把後麵的夾道改成了後罩房,又把夾道後麵推平了,另蓋了花園。


    因此,如今這座小院兒已經不是一進了,而是兩進。


    這樣的小院兒,在邢夫人的正房後頭整整一排,足有七座。林黛玉住的,就是西北角上這一座,也是距離賈母那邊最近的一座。原本這座小院兒外頭就是夾道,去賈母那邊很容易,不過,現在夾道沒有了,要去賈母那邊就必須從邢夫人的正房這邊繞。


    這也是為什麽林黛玉父孝三年,賈寶玉一直沒機會見到她的原因。


    不是賈寶玉沒有來找過林黛玉,是邢夫人先一步把賈寶玉攔住了。


    玻璃一進這屋子,明明是寒冬臘月的時節,可這院子裏竟然還有一株紅梅,在冰天雪地裏越發嬌豔。紅梅正對著林黛玉書房的窗子,此刻,窗子大開,一眼就可以看到窗子裏的擺件。


    玻璃原以為,這樣的時節,又是門窗大開,屋子裏應該很冷才對,等她進了屋子卻愕然發現,屋子裏竟然暖融融的,竟然跟賈母的上房差不多。再四下裏看看,好像沒看見火盆啊。


    玻璃納悶了。


    鸚哥早就看見了玻璃,見林黛玉吩咐自己帶帶玻璃,鸚哥自然就明白了。


    論資曆,鸚哥比玻璃早,跟鴛鴦是同一批,隻是鸚哥被賈母送給林黛玉的時候隻是賈母身邊的二等丫頭,而玻璃雖然比鸚哥晚,運氣卻比鸚哥好,所以一直做到一等大丫頭。


    鸚哥也是賈家的家生子,她家裏一位堂叔娶了賴家的女兒,所以那年賈琦告禦狀的時候,她家裏也受了不少牽連,更別說,鸚哥家裏除了被問罪的那幾個,其餘的,有一大半去了莊子上,雖然現在鸚哥家裏混得還不錯,甚至比當初在榮國府裏做小管事還強些,可放在那些沒眼色的丫頭們的眼裏,鸚哥家裏就是那個已經敗了的。


    因此,從玻璃的眼睛裏麵看到了對自己的輕慢和同情,鸚哥一點都不意外。


    不過,鸚哥不在乎。


    因為鸚哥知道,玻璃這種人,除非她能夠及時轉過來,否則,她最後的命運肯定是被賈琦親手收拾掉。


    所以,鸚哥才懶得跟玻璃計較呢。


    鸚哥見玻璃驚訝,少不得解釋道:“這院子原本就有地龍,牆壁也是火牆,我們這裏又不缺炭火,所以,即便是開著窗子,屋子裏照樣暖和的,就是隻穿夾襖也無妨。”


    這可是當初賈赦決議將榮國府還給朝廷的時候,賈琦特別要求的。用賈琦的話就是,火盆容易中碳毒,再者這地龍和火牆乃是前朝就有的手藝,本朝又不忌諱地龍,更何況他們這樣的人家也不缺那一點炭火。


    賈赦覺得很對,可巧,沒過多久,賈琦就從賈赦為林黛玉淘來的某本雜記上看到一句話,磨著賈赦在山西那邊買了莊子,專門為府裏提供炭火。


    也就是說,除了賈母那邊依舊是銀霜炭,可賈赦這邊卻已經全用上石炭了。石炭混了粘土做了蜂窩煤,耐燒還省錢,更重要的是,屋裏不會有一絲兒的炭氣。比銀霜炭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玻璃咋舌:“這一個冬天下來,要多少炭火啊?!”


    捧著珍珠盒子的雪雁笑道:“這有什麽的?缺了誰的也不可能缺了我們姑娘的。”


    鸚哥道:“玻璃原來是老太太跟前的,不知道也是有的。”又對玻璃道:“放心,這炭原不是外頭買的,是下麵的莊子的孝敬。莊子上也樂意我們多用呢。我們用得多了,那莊子上的莊戶們就有活幹,就有飯吃。不然,處處儉省,下麵的人沒了生計,那是要出事情的。”


    玻璃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話,當時就愣住了。


    畢竟,薛寶釵儉省可是飽受讚譽的,就是賈母,內心深處並不喜歡薛寶釵,可在這種事情上,賈母還是要表示對薛寶釵的肯定。


    玻璃萬萬沒想到,在林黛玉這裏竟然是奢侈有理。


    裏麵,林黛玉在銀鷺和幾個二等丫頭的伺候下換了衣裳,去了琴房。出孝之後,每天這個時辰,她都要練一個時辰的琴,這個時候,她身邊是不需要人伺候的。


    可巧,司棋這個時候拎著個籃子進來,玻璃一見,就道:“司棋姐姐,有什麽要緊的事兒,要你親自跑這一趟?”


    司棋早就知道了賈母將玻璃給林黛玉,見玻璃開口,也不例外,隻是將手裏的籃子交給鸚哥,口中道:“上次林姑娘給了我們姑娘一套茶具,那花樣兒,竟然是頂頂雅致不過了。聽說那原本就是林姑娘的手稿?我們姑娘稀罕得不得了,說是這樣的東西就是擺放在屋裏都是極好的,哪舍得用他來吃茶?這是我們姑娘的回禮。別的東西我們姑娘也拿不出來,唯有我們姑娘的莊子上出的上好的葡萄,又大又甜,四爺又給了葡萄酒的方子,我們姑娘就說,這頭一批的葡萄酒,無論如何也要請林姑娘嚐嚐。隻是這葡萄酒不能晃蕩,一晃蕩,味道就澀了。所以我才親自拿了來。”


    說著,又側耳細聽,過了一會兒方道:“林姑娘的琴藝越發高超了,可惜,明年我怕是聽不到了。”


    鸚哥道:“這麽說來,你的事兒已經定了?恭喜,恭喜。”


    司棋也笑了。她素來爽利潑辣,倒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樣,提起婚姻大事就羞澀、不敢開口。


    玻璃這才反應過來:“司棋,你不給你們姑娘做陪嫁丫頭了?”


    玻璃萬萬沒想到,賈玥這個養女竟然也是個容不得人的。


    司棋看著玻璃一眼,臉上是笑著的,眼神卻是冷的:“正經的人家,誰會稀罕丫頭肚子裏爬出的孫子?也隻有那等沒見識的女人,認為兒媳婦就應該跟掛著鑰匙的丫頭一樣伺候她,認為給兒子屋裏塞一堆人讓兒子跟兒媳婦起了嫌隙,才是好的。”


    剛剛進來的銀鷺見狀,便道:“早些日子就聽王媽媽說過,如今姐姐可是定下來了?不知道是誰家的兒郎這麽有福氣?”


    司棋笑道:“是我姑媽家的表弟。”說著,又笑道:“我就是嫁出去了,依舊是我們姑娘的陪房,比不得鸚哥姐姐,來年出嫁就是秀才娘子。聽說這家人光聘禮就給了一套金的?”


    鸚哥笑道:“這哪裏是給我的?分明是給我們姑娘看的?”


    銀鷺笑道:“可不是。我們姑娘一看到這個就笑著說,將來給鸚哥姐姐的嫁妝可不能少的。”


    司棋道:“很是。將來鸚哥姐夫中了舉人,或者是做了官,也是四爺的一條臂膀。林姑娘必定不會小氣的。”


    羞得鸚哥拿著帕子就來打她:“你這個小蹄子,倒是取笑起我來!”


    正在笑鬧著,卻看見王善保家的捧著一個極精巧的盒子進來,後頭還跟著綠雲。


    幾個丫頭立刻停止了笑鬧,紛紛給王善保家的見禮。


    王善保家的笑笑,道:“方才朝鮮使節來過了,送了好些極品高麗參。太太自己留了一些,另外留了一支已經給大姑娘添到嫁妝單子上,還有一支太太讓林姑娘收著。”


    司棋連忙代賈玥想王善保家的道謝。


    王善保家的道:“大姑娘終究是我們大老爺的嫡長女,而且有風聲說,用不了多久,大姑娘的公公就要進內閣了。”


    王善保家的話引起了一片驚呼,反應最大的,自然是玻璃。


    王善保家的道:“這事兒你們知道就行了,不要到處亂說。”說著,看了玻璃一眼,又道:“璉二爺的差使是祁家幫忙說道的,如果沒有祁家,璉二爺也不可能做了工部員外郎,更不會有璉二爺升任工部郎中的事兒了。就是我們四爺生性聰慧,可是四爺終究是個孩子,一個好漢三個幫,日後我們家少不得還要借祁家的力的。不過,大姑娘也不用妄自菲薄,我們四爺比祁家老爺先一步進了內閣,二爺在工部做得好,四爺進了內閣,都是大姑娘的底氣。所以,將來大姑娘出了門,該怎麽樣就怎麽樣。橫豎不是大兒媳婦也不是幼子媳婦,上頭還有一群嫂子,將來就是有什麽事兒,也輪不到大姑娘管家,大姑娘隻要把自己的小院子打理好就成。這些事兒,司棋,你記得提醒你們姑娘。你們姑娘靦腆,你倒是個有決斷,隻是做了人家的媳婦,就不比在家裏,在家裏靦腆,有個什麽事兒,老爺太太會顧著,嫁了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了,有事兒就要學著自己解決,若是遇到什麽疑難的事兒,別人不好請教,自己的夫婿卻是可以請教的。不要自作主張,也不要被人拿捏了去。這裏頭度,可要掌握好。”


    司棋連連點頭。


    她知道,王善保家的會這麽說,完全是為了她們姑娘好,也隻有賈玥好了,作為賈玥的陪房,司棋也才能跟著好。


    王善保家的叮囑過司棋之後就走了,綠雲卻留了下來。


    “我們爺讓我來跟林姑娘說一聲,當初給邢姑娘的那幾件衣裳已經全部都找回來了,我們爺親自看著燒了。我們爺讓林姑娘放心,外頭就是有話,也不會落到林姑娘頭上。”


    玻璃道:“琦哥兒可真是大方,那麽好的雀金裘和鳧靨裘,說燒了就燒了。”


    綠雲似笑非笑地看了玻璃一眼,道:“之前你是老太太的丫頭,因著老太太,你們直接喚我們四爺的名兒,我們管不著。現在,你是我們這裏的丫頭,就要守這裏的規矩。我們爺的名字是你能喚的嗎?還不直接改了去。”


    鸚哥看了看漲紅了臉的玻璃,笑道:“你也知道她原來是伺候老太太的,老太太慈悲,跟前的規矩鬆散,她又是今天才來的,一時改不了也是有的。你放心,我會看好她的。”


    綠雲道:“這麽說來,林姑娘把她交給了姐姐,那姐姐可要辛苦了。”


    鸚哥道:“不妨事。我如今也沒有多少事情。她既然能夠做到老太太跟前的一等丫頭,想來也是個聰明的。隻是一時還轉不過彎兒來罷了。”


    綠雲道:“可是姐姐來年就要出去了,將來還有誰能壓得住她呢?”


    鸚哥道:“不妨事兒。若是她屢教不改,直接交給沈嬤嬤楊嬤嬤便是。”


    沈嬤嬤楊嬤嬤就是林黛玉的兩位教養嬤嬤,是林黛玉得封縣主之後宮裏賜下的。這也是規矩。平日裏,沈嬤嬤楊嬤嬤也隻指點些林黛玉進宮的規矩,並不幹涉林黛玉屋裏的事情。沈嬤嬤楊嬤嬤也知道,林黛玉不用進宮,加上林黛玉本人又十分出色,將來還會給她們養老,她們又離了宮廷那種一不小心就會丟了性命的地方,已經開始進入愜意的養老退休生活。


    不過,對於玻璃這種大丫頭來說,去伺候宮裏出來的教養嬤嬤,那就跟流放沒有什麽兩樣了。


    玻璃又羞又氣,偏又無法反駁,隻能紅著眼,低了頭,退到邊上去了。


    等玻璃轉過身,綠雲才道:“對了,鸚哥姐姐,你們聽說了嗎?紫鵑的爹沒了。林姑娘可有什麽章程?”


    鸚哥連忙道:“紫鵑的親娘早就沒了,現在的這個娘是繼室,跟她又不親,就是下麵的幾個兄弟,也都是她繼母養的。現在她爹沒了,依我們姑娘的性子,怕是不忍叫她出去。”


    綠雲點了點頭,道:“這麽說來,紫鵑依舊留著?”


    “可不是留著?我們這樣的人,哪裏有資格替父母守孝的?”


    綠雲道:“不過,紫鵑這個人有些小心思。”


    鸚哥道:“就是她有些小心思又如何?她對我們姑娘的心也不是假的。再說了,她那點小心思,四爺是不知道?還是會跟寶玉一樣?隻要略有姿色的女孩子都是寶玉心頭的寶,可四爺隻會把我們姑娘當成寶。”


    綠雲聽說,也笑了:“可不是這話。如此,我就可以回我們爺了。”


    又說了幾句閑話,綠雲就起身告辭了。


    綠雲這一走,玻璃就嘟嚷道:“管得這麽寬,我看她跟襲人一樣,想把四爺從頭管到腳呢。”


    鸚哥盯著她看,一直看到她心裏發虛,這才慢吞吞地道:“這個你放心,綠雲伺候四爺也有八年了。就是她仗著王媽媽的親孫女兒的便宜,進來得早,可四爺早就說過,他身邊的丫頭,十八歲就要出去配人,就是留得再遲,十九歲也要出去的,絕對不會留到二十。不獨四爺那邊是如此,我們這裏也是如此。跟司棋這樣,趕上大姑娘婚事將近,出去得更早。”


    玻璃心中一驚。


    那豈不是說,她沒有機會伺候四爺了?


    銀鷺也道:“你之前一直是老太太屋裏,所以不知道外頭的事兒。國法有規定,以婢為妾、以婢為妾都是罪,一旦被人告發,輕則貶職,重則奪官。所以,太太早就放了話,但凡有那想做四爺的姨娘的丫頭,趁早死心,如果敢跟襲人一樣,勾引哥兒行那*之事,一旦被發現,太太提腳就賣了,絕不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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