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一片喧嘩,聽不真切。


    徐中正想出去瞧瞧,就見孫二威氣呼呼地進來,朝床邊一坐,張口便罵:“狗娘樣的,老子原先瞎了眼,還當他是好兄弟!”


    “張勇?”


    “除了他還有誰?”孫二威氣得臉都青了,道,“你媳婦兒昨天就說,這事八成都是姓張的設下的圈套,我們幾個當時還不信,都說他打人那事辦得不地道,但也不至於毒到這個份上!”


    徐中一聽便直起身子,急道:“是不是那邊有消息了?”


    孫二威看他一眼,皺眉歎了口氣,將知道的一五一十講來。


    這回真被盧淵說中了,敵人引出來,張勇卻找借口百般推脫,絲毫沒有要發兵的意思。然而最多到明天,雙方就會短兵相接,援軍不到,後果不堪設想。


    這次從韓錚往下,連同常飛虎在內的好幾位寨主都跟著去了。如果真有意外,大盤山這夥人就是群龍無首,再別提什麽東山再起了。


    孫二威這才坐不住,找張勇爭執起來,結果隻換來一句“正因為有各位寨主在,本將才相信他們能多撐一陣,等魯賊把鉤子咬實了,才是咱們釣大魚的最好時機啊。”


    徐中聽完簡直氣樂了:“這哪是殺魯賊的好時機,根本是姓張的把咱們連窩端的好時機。”


    “誰說不是?我算看明白,我們幾個寨主早就礙他眼了,等我們死光,這幾千人還不是全變成張家軍?”孫二威攥著拳頭狠狠一錘床沿,“老子今天忍到頭了!”


    徐中道:“三哥,你別著急,有咱們在,由不得他胡來。我早聽人說,張家軍能打出名堂,大都是因為張勇他哥哥有勇有謀,現在軍隊落在他手裏,肯定是不行了。姓張的想吞掉咱們,咱們就不能反過來,先吃了他?”


    孫二威一驚,轉過頭來,壓低聲道:“兄弟,你想殺他?”


    “不是我想,是他把咱們逼到絕路上了。我媳婦兒和咱大孟山那麽多兄弟在外頭給他賣命,他倒好,在後麵拆他們的台,要不除掉他,咱們都沒活路。”


    孫二威沉默下來,半晌,點頭道:“你說得對,他雖然幫過咱們,但到這份上,也不能怪老子不仁義了。”


    “那就不能等了,越快動手越好。”徐中道,“三哥,你跟先我說說外頭是什麽情形,萬一打起來,咱們能打贏不能?”


    孫二威道:“難啊。張家軍的人本來就多,幾位寨主一走,咱們更拿他沒辦法了。從昨天開始,他防我們幾個寨主就跟防賊似的,哪有機會動手?”


    說著,他帶徐中到門口,突然一掀帳簾,果然見不遠處有兩個探頭探腦的士兵縮了回去,顯然是奉命來監視的。


    “三哥,你讓我想想。”徐中也發愁,咬著嘴趴床上想主意。盧淵隻讓他在必要的時候殺掉張勇,可沒說要怎麽殺。媳婦兒啊媳婦兒,你可是給我出了個難題。


    明著來肯定不行,就算張勇死了,他手下那些人也饒不了自己。怎麽才能殺了張勇,還不被人懷疑?


    徐中頭疼屁股也疼,肚子還咕咕叫喚,拿起碗裏的麵餅咬了一口,倒是真香。


    麵餅?麵……


    徐中突然眼睛一亮,道:“三哥,我記得你說過,夥頭兵裏有你的人?”


    “是啊,你問這個幹什麽?”孫二威愣了一下,隨即臉色大變,“老弟,你不是想給張勇下毒吧!別說沒地方弄藥去,就算有,也沒辦法下啊。”


    現在兩撥人並成了一撥人,眾匪和張家軍的同在一口鍋裏吃飯,且條件簡陋,連各寨主和張勇也沒有單獨的爐灶,都是跟士兵們同吃同喝,要真下了毒,還不一定毒死敵人還是兄弟。


    徐中卻樂道:“哥哥你想哪去了,我不用藥,用兩袋子青稞粉就夠了。”


    “那玩意兒有什麽用?”孫二威頓時懵了,使勁揉了把後腦勺,徐中便把他拉過來,低聲說了一陣。隻見孫二威的臉色變了又變,好半天才一臉懷疑道:“老弟,這辦法能行嗎?我長這麽大,聽過拿青稞粉做餅子的,沒聽過拿它殺人的。”


    徐中道:“雖然沒十成把握,但也有個七八分吧,總比直接殺過去強。萬一不成,咱就跟他們拚命。”


    徐中沒殺過人,但跟著盧淵走這條路,那是遲早的事。


    他心裏早有這個準備,隻不過事到臨頭,還是不由自主地緊張。何況他還不知道自己這個法子行不行得通,萬一失敗,就隻能跟盧淵去地府裏做對鬼鴛鴦了。


    孫二威想了片刻,一拍大腿道:“行,就聽你的,是生是死,也就在今天晚上了。”他抹了把臉,離開後立刻把一名在軍中負責夥食的飛虎寨小兵喊去,暗中交代了一番。


    一炷香後,那小兵扛著今晚餘出來的幹糧,跟其他幾個夥頭兵一起,來到充作倉庫的軍帳前。


    門口有兩名張家軍兵士把守,見這幾人都是熟麵孔,又有張家軍的人在其中,也沒太留心,隻按例稍作盤查,便即放行。


    入內後,趁著其餘人放置糧袋的機會,小兵按孫二威吩咐,擰開藏在懷裏的水囊,灑在幾處整齊摞著的麻袋上,然後喊道:“糟了,糧食怎麽都潮了!”


    眾人皆驚,都圍過來彎腰檢查。


    “最近不好,是不是帳篷頂上破了口子,漏雨啊?”


    “快都倒出來,萬一糧食發黴,上頭準得治咱們的罪。”


    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那小兵在旁邊道:“說不準哪天還下雨,還是趕緊把東西挪個地方。”他說著朝前一指,“那邊有兩個空帳篷,咱先把糧食搬過去,明天再跟將軍稟報不遲。”


    其餘人看天色已晚,怕打擾上司挨罵,都點頭讚同。他們和帳外的守衛說明情況後,便開始分頭搬運,直忙活了一個時辰,帳中的糧袋終於見底。


    飛虎寨小兵記得孫二威的吩咐,特意慢了幾步,落在後頭,等所有人都出去,他立即吹熄了燈火。


    “怎麽回事?”外頭的守衛警覺起來。


    那小兵忙道:“不打緊,燈給風吹滅了。”


    守衛“哦”了一聲,又問:“要不我拿火把給你照著?”


    小兵道:“不用不用,就差最後兩袋子,我扛上就出來了。”聽外頭沒了動靜,他掏出隨身匕首,割開兩隻麻袋,把裏麵的青稞粉揚了出來,很快就漫得整個帳篷裏都是。


    他一鑽出糧倉,就發瘋似的大喊起來:“有鬼啊!有鬼啊!!”


    門口那兩名守衛拔刀衝進去,卻見四周隻是黑漆漆的一片,什麽也沒有,又出來問他:“你瞎叫喚什麽,哪有鬼?”


    小兵瞪著倆眼珠子,驚嚇道:“地上寫著一行字,是血寫的字!不點燈都看得見,還不是鬧鬼嗎?”


    守衛們互相看了一眼,都是猶疑不定的神情。他們剛才進去,真是什麽也沒看到,但這小兵說得有鼻子有眼,大晚上聽著還是挺滲人,畢竟鬼這東西,不是誰都能看見的,保不準就……


    “幹什麽大吵大鬧的?”孫二威人未到聲先到,遠遠地喊了一嗓子,待“了解”原委後,黑著臉哼了一聲,道,“老子才不信牛鬼蛇神,你說地上有字,是什麽字啊?”


    小兵低著頭道:“小的不敢說。”


    “叫你說就說,別像個娘們似的!”孫二威發了一通火氣,見他還是支支吾吾,便道,“好啊,老子的話不頂用了,去,把張將軍請來,讓他親自過問吧。”說完轉頭就走。


    然而被他大嗓門一陣嚷嚷,周圍的人全都聚來看熱鬧。


    不多時,張勇也得到消息趕來,聽那小兵又將事情講上一遍後,眼中先是有幾分驚訝,隨即命人將他拿下,怒喝道:“膽敢胡言亂語,擾亂軍心,說,你是誰派來的奸細?”


    小兵被按翻在地,大叫道:“冤枉啊!小人說的句句都是實話!”


    “實話?”張勇眯縫著眼睛,冷冷道,“那你說,地上寫著什麽字?本將稍後進去要是看不到字,就把你腦袋砍下來。”


    “小的不敢瞎說,地上的確是寫著……寫著……”小兵跪在地上,半天才哆哆嗦嗦道,“寫著張勇死……死於此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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