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時不時的雷陣雨,把天空清洗的湛藍湛藍,像一副色彩熱情強烈的油畫。


    依海的心情也跟這天氣一樣的明媚,他知道自家閨女學習好受老師歡迎,到了學校才知道自家閨女竟然這麽地出名,學校的牆上到處都是閨女捧著獎狀的照片。


    “姐,等你考完試,咱就把這些照片扣下來沾咱家牆上,倍兒有麵子。”依小胖的聰明勁兒沒用到學習上,成績馬馬虎虎,不上不下,理所當然地,她沒拿過獎狀,對二姐與大姐這種學霸級人物,心存崇拜。


    孫書惜戳戳依小胖的腦門,笑罵:“想要有麵子,自己拿一個。這次期末考試,如果再不好好複習,你就等著挨餓吧。”


    “別呀,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再怎麽著也不能拿身體開玩笑。如果您實在氣不過,就罰我去地裏幹農活唄。”依小胖對自己期末考試沒啥自信,可不敢誇下海口,未雨綢繆才是王道。她力氣大,幹農活對她來說,小菜一碟碟,她一個能頂兩兒。


    依米看著三姐姐這麽著急,坐在孫書惜的懷裏,也跟著瞎攙和地附和:“小姐姐力氣大,可以幫媽媽摘棉花,媽媽就不累了。”


    依小胖麵色痛苦的一拍額頭,“哦,不。”她最討厭摘棉花了,這種仔細活兒,她幹不了,她寧願跟著爹去工地抗沙袋。


    “怪模怪樣,不想我罰你,那你自己心裏就有點成見,你要是沒考上初中,我們是不會拿錢去走後門的。”孫書惜眼中含著笑說著,她親自給三丫打的基礎,自然清楚三丫的底子很好,三丫就是貪玩不好好用功。


    依小胖噘嘴,對孫書惜的話不滿,“我怎麽會考不上初中呢,關鍵時刻,我拉過後腿嗎?娘太不信任我。我很傷心。”


    孫書惜捏了把依小胖的臉腮,笑:“我可是聽到你剛才做的保證了,要是考不上初中,就真的在你那些小弟麵前站不直腰了。”


    “小姐姐一定能考上!”依米這才算聽明白了,握著個小拳頭,給依小胖加油鼓起。


    依小胖捧著依米的臉,使勁地啃了好幾口,信誓旦旦地說:“那是!姐的成績碾壓一個小學校不成問題。”


    依佳怎麽看三丫,怎麽感覺三丫這牛皮是吹大了。就三丫在數學方麵的笨勁兒,還碾壓?擠近前十就不錯了。


    考慮到依佳的特殊情況,學校給她騰出來了個學生宿舍,六張床,再加上依佳依閔過冬的被子還沒有拿回家,一家子也不用愁晚上睡覺的地兒。


    依佳對自己的期待很大,她要拿省高考第一名這個稱號,她想著如果拿到這個稱號,她的學費就不用愁了。有了這樣迫切的想法,心裏也不受控製地緊張起來,躺在床上,輾轉著睡不著覺。看到睡的酣甜的大姐,又是羨慕又是著急。睡不好肯定影響發揮,越是逼著自己睡越是睡不著。


    “睡不著?”孫書惜輕聲地問著。


    依佳從床上坐起來,靠著牆,看著孫書惜點頭。


    依米睡覺淺,孫書惜剛準備起身給依佳倒點水,依米就揉著眼睛坐起來,扁著嘴,要哭不哭的樣子。


    孫書惜被依米這幅鬧覺的樣子逗樂。平日裏小丫乖巧聽話,總是安安靜靜的,一到這種哭鬧的時候,她反而覺得可愛極了。這種心理就像,平日裏三丫滿院子撒歡,一旦肯安靜下來,她就願意多給兩塊糖。


    四個閨女,她都是散養,一個閨女一個性子,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各自相互摩擦雕飾,性子也就左不了了。


    “也許,你可以抱著她睡,會做一個美好的夢。”孫書惜把發困掉淚的依米放到依佳的床上。


    依米被依佳抱著哄了一會,很快就含著淚又睡了過去。


    也不知是因為懷裏多了這麽個軟軟乎乎的小東西,還是她累了,再躺下時,還沒來的及多想,就睡了過去。


    耳邊聽到輕淺規律的呼吸聲後,孫書惜才安下心來。


    考場門口,人山人海,每個陰涼地都擠滿了人。


    碰見這種境況,就是依小胖的主場了,給孫書惜說了一聲,就躥上躥下地開始找陰涼地兒。她非鬧著要跟著來市區看二姐高考,就得用事實說明,她跟著,不是來拖後腿的。


    不負眾望,依小胖隻用了六分鍾就找了又幹淨又清靜又涼快的地兒。雖說離校門口有些遠,但這處是高地,隻要一允許進場,在這裏立馬就能看到。進場時間足足半個小時,到時候依海把依佳抱到門*給監考老師就可以重回到這裏等著依佳出來。


    考場門口有便衣保安,各個角落又安著攝像頭,不怕鬧亂子。在依小胖嫌無聊打算出去玩耍時,孫書惜也讓依米跟了過去。


    依小胖稀罕妹妹,特別樂意帶著出去玩,在聽了孫書惜的話後,就拍著胸脯保證,一定不會讓妹妹磕到碰到。


    說要玩,一離開孫書惜的視線,依小胖拉著依米的手,就向小賣部衝去。


    一路人人很多,三頭身的依米總是被幾隻大腿擋住,依小胖一個心急,就把依米放到脖子上。這股子的傻力氣把周圍人都給驚呆了。


    噗呲,站在學生公寓往下眺望的大男孩看到這一場景,笑噴了。拿起表哥的手機就向外走。


    “拿著你表哥的手機去幹什麽?”一個四十歲出頭的女人想要拉住大男孩的胳膊。


    “瞧熱鬧。”大男孩一個閃身,躲開了女人的手,小跑到門口,才回頭喊道:“媽,表哥又買了個新手機,說要把這個舊的送給我。”


    女人瞪了過去,罵:“這手機你老爸都不舍買,你就用上了。這麽個稀罕的寶貝,被偷了搶了,賣了你都不值這個價。”


    大男孩把門一關,就當沒聽見。手機這個先進的東西,他也隻見校長與主任手上有,學生裏,他是有一個,等開學了,就把手機拿到學校給他們這群土包子們張張眼。也不知老爸什麽時候才能調離這個破地方。這地方跟姥姥姥爺那裏沒得比,他要是早知道這裏會這麽枯燥落後,他就不跟著爸媽了,姥姥姥爺養了十多年,再養幾年,應該也不成問題。


    大男孩心裏懊悔著,腳下的動作卻不慢,滑著樓梯,就來到了樓下,屁股上沾了一層灰。


    直到尋找到目標,才發現他要拍的“疊羅漢”已經落下帷幕,心裏恨不得再讓胖小孩表演一番。


    落落寡歡地回到家裏,坐在沙發唉聲歎氣,他當時就該果斷地拍照,管他什麽圖片不清晰,先抓拍一個再說。優柔寡斷,說的就是他。


    女人頭上布滿了塑料發卷,扯著電話線,熬電話粥,打完電話,滿臉的愁色。


    “你收林老一輩子教學,說桃李滿天下也不過分,這麽個儒雅博學的老先生竟然有這樣個孫子,大院裏的人都拿那孩子沒辦法。”


    “怎麽著,林老什麽時候有了孫子,我怎麽不知道?”大男孩驚訝,孬好他也在大院混了十幾年,竟然不知道林老有個孫子,他一直以為林老是孤寡老人呢,平日裏沒少去幫忙。


    “林老嫌他兒子崇洋媚外,從不讓他進家門。這不孝子出車禍死了,林老才知道在國外,他有個孫子。”女人歎息了聲,這林老也是個可憐人。


    “林老的孫子比我還難管教?”大男孩自認為他已經夠混了。


    “你還好,熊孩子一枚。林老的孫子就是個野性難訓的狼崽子,惹了他,他就瘋了般報複。大院的孩子現在都躲著他。”女人想兒子雖然混,但還算是個正常人。林老的孫子已經脫離正常人範圍了。


    好好的一個孩子,被被扔到國外三不管地帶,兩三年後才找到,不野不狠哪能活到現在,更清楚內情的女人這樣想著,又替林老揪心了一把。


    此時被女人尊敬愛戴的林老先生正滿眼無助地看著孫子像失去理智般把房間所有看得見的東西毀掉。這個孫子,他用盡了平生全部所學去探索,卻越探索越是心痛。這個孩子的暴躁強烈破壞欲就如一個黑洞,把他的希望一點點卷入其中,直至消失不見。


    透露著安逸恬靜的水墨畫成為一片片的碎屑,滿室的狼藉讓他找不能夠站立的地方。


    “這孩子……你們帶走吧。”林老先生花白的頭發在烈日的灼燒下,脆弱的不堪一擊。


    話剛落下,一個精壯的漢子就迫不及待地開始逮狼崽子,本就破敗不堪的房間被折騰的更加不堪入目後,壯漢才徹底地製服了小崽子。


    壯漢提溜著小崽子,對著一身迷彩服的男人,興奮地肯定道:“好苗子!”


    迷彩服點點頭,對著林老先生行了個軍禮,轉身離開。


    林老先生扶著助手的胳膊,看著孩子被帶如越野車中,知道越野車消失,才滿臉淚痕地自言自語道:“去了也好,雖吃些苦,起碼不會走了歪路。”


    “先生別難過,孩子還會回來的。”助手的勸慰蒼白無力。


    助手看著已經破敗的無法居住的房間,心裏卻想著第一次看見林老先生孫子的情景,他渾身都髒兮兮的,不肯讓任何人靠近,眼睛裏的凶狠氣,讓醫生心生畏懼不敢靠近,他的身上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新舊傷痕縱橫交錯。他很瘦,腰上的肋骨條條分明。


    當初是這幾個神秘的迷彩服把孩子找了回來,今天還是這幾個人把孩子接走。這些人身上的某些特質告訴他,這些人與他們不是一類人。也許他們當初送孩子送過來的初衷是好的,希望孩子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可惜,孩子最終沒有平靜下來。


    助手對林老先生孫子的回憶隻停留在那個早晨,而紅狐對狼崽子的印象更早。


    ……


    冷清的清晨,髒亂的巷子裏再一次傳來鬥毆的騷亂聲,在這三不管的地界,鬥毆已成稀鬆平常的事情。


    慘叫聲此起彼伏,有些是為了避免挨揍而佯裝的嚎叫,有些是受傷後發自肺腑的慘叫。無論真與假,這些聲音喚醒了整個的巷子。


    紅狐一身戾氣地走入了這條巷子,棍棒撞肉的悶聲伴隨著尖叫聲奏起一曲黑暗歌,在這樣的氛圍裏,紅狐反而笑了起來,這正是她所熟悉的,在這裏,她能如魚得水,她的心性能得到最大的釋放。


    依青朗皺著眉,快步走向巷子深處,這樣髒亂散發著刺鼻臭味的巷子,他不想多呆一刻。


    在這片地界,魚龍混雜,什麽樣的人都有。因為無人去管轄,成了一個看似絕對自由的地界。然而,絕對自由的絕不是天堂,而是人性泯滅的地獄。


    恰恰,依青朗最是厭惡黑暗與墮落。如果不是有任務,他一輩子都不想踏入一步。


    吊兒郎當的利刀叼著一根筷子,儼然已經於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了。對這片地,他沒有紅狐那般的喜歡,也沒有依青朗那般的厭惡,就如讓人醉生夢死的男人遊樂所一樣,不喜歡不討厭。


    “渴望陽光的存在,便要容忍相生相隨的陰影。”四隻眼語含禪意地說道。


    黑鯊憨憨一笑,說道:“這個地兒出過不少大腕。”


    “更多的是社會敗類。”依青朗麵無表情。


    四隻眼繼續顯擺自己對哲學的高深理解,“走出來的人再不想回去,而走進入的人是對生活已經絕望的半死人。”


    “所以,你是個行屍走肉的半死人。”紅狐忍無可忍地涼涼說道。她就不知道一群的大男人,話怎麽就那麽的多!人都快要跑丟了,還優哉遊哉地嘮嗑!


    四隻眼摘下眼睛,裝模裝樣地擦眼鏡。


    從來沒有大姨媽,卻時刻有著大姨媽時期脾氣的紅狐,暴躁,“擦什麽擦!”


    四隻眼被吼習慣了,淡定地擦完眼鏡,又戴上。有沒有度數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在。至於紅狐時不時的暴躁,他想到開,所謂打是親罵是愛。


    五人的實力不用質疑,偵探與反偵探的功力以出神入化,隻半個小時,嫌疑人的具體方位提交到了特種大隊,剩下的就不方便他們出場了。


    “啊……”


    淒厲的尖叫聲劃破了單調的嚎叫聲。


    正閑閑散散往回走的五人相互對視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興奮,一起衝向了巷子最深處。


    在巷子的最深處,一個不到十歲的男孩子,不顧身上被砸下來的拳頭,一口一口地咬著行凶者身上的肉。


    紅狐看清孩子的動作後,眼瞳猛地縮了起來。


    這孩子是真得在吃……


    暗黑的審訊室內,一個男孩子靜靜地蜷縮在一個無人關注的角落。他的身上沒有一塊完整的肉,青腫的臉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貌,破破爛爛的衣服上都是已凝結成黑紅色的血塊。


    而另一間亮亮堂堂的辦公室內,五人各自坐做習慣的位置上,正好組成一個半圓,圍繞著一個老人。


    老人的頭發已然花白,身板已不如年輕時魁梧,有些佝僂,卻強硬地直挺著腰,頑固地維護著身為一名軍人該有的氣度。與其他老人渾濁的眼睛不同,老人的眼睛深邃,迸發的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睿智。


    “這孩子不能放回去。”老人從孩子眼中看出了很多不安定的元素。


    “調查出來了,這是林老先生的孩子,林老先生一直苦苦尋找。”依青朗對林老先生是敬佩的,林老先生這一生為國家做出的貢獻,不是他們這些人能比的上的。這樣的一位先生,值得所有人給予優待。


    老人盯著孩子的眼睛陷入沉默。


    氣氛有些凝滯。


    紅狐清楚地記著老將軍臨走前的話:“他還會回來的。”


    現實果如老將軍所說,這頭狼崽子還是回來了,他適應不了那個平和安逸的世界。


    ……


    依小胖從不跟家裏要錢,身上的零用錢卻從未少過,她掙錢的路子比較雜,有時候是幫人家搬貨,有時候是用蛇肉鳥蛋等跟夥伴們按照他們“道裏”的規矩進行他們自認為的等價交換,有時候就是賣手藝了,泥土捏的貓狗,狗尾巴草編的螞蚱都在此列。等等。最近她又多了一大進項,就是小丫的繡花。


    站在小賣部門前,腰包鼓鼓的依小胖容光煥發,拉著依米的手,指著小賣部的門麵,豪邁道:“想買啥買啥,姐有錢!”


    最終依小胖用依米掙的錢買了四塊雪糕,依海吃了一個,孫書惜吃了一個,她吃了兩個,而可憐的小依米自始至終隻舔了幾口。


    考試結束後,依海在門口等了很久,才看見二丫在同學的攙扶下一步一步地挪向門口。


    孫書惜對考試的事兒隻字不提,隻擔憂地問著依佳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依佳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眼睛中沒有一絲的焦慮。


    孫書惜這才放下忐忑了一上午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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